「不……可能……」
圆香的心在事实被告知的一瞬间冷到了极致。
……间桐脏砚刚刚说了什么?
或许是接收到过于不祥的讯息,让思考中枢拒绝分析。肺里吸不进空气,只能浅浅地吸了二、三口气。之后她的脑细胞徒然无功地想把接收到的讯息试着解释成别的意思,不过还是失败了。
圆香一直无言地站着,没有任何的反应,连泪水也似乎忘了流下。
思考停住。
视线冻住。
完全无法理解老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在发什么呆。Saber死了啦。小女孩,你连这种事情都判断不出来吗?」
「不可──能……」
再次喃喃重复这句话。
「别说、梦话了────!」
像是打从心底对粉发少女的反应感到愉快,间桐脏砚恶心地笑了起来。
笑容之中,是掩饰不住的恶意。
卫宫圆香就在对方恶意的注视下,低下了头,粉色刘海遮住了眼睛,让人无法看到她这时候眼睛中所有的感情。
「────────」
会被杀。
左手好痛。
但是——那又怎样?
和令咒消失相比,和沙耶加死掉的事相比,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圆香这么想着。
耳边是虫子的声音。
……连它们吱喳吱喳的声音,都像是在嘲笑着自己的愚蠢与弱小。
「——为什么?」
「——?」
听到圆香突然开口的话,脏砚皱起眉头。
同时令他有些惊讶的是,圆香的语气变了。
不知为何,那种语气居然令他产生一种危机感。
他一边在心中嘲笑这种感情,一边阴沉着脸等待女孩的下一句话。
虽然这么问了,但圆香看起来不知道该问什么问题才好一样。过了一会,才用硬挤出来的声音说道:
「为什么……沙耶加酱会死……?」
原来只是为了这种事——
觉得话题毫无意义的老人皱着眉头地答道:
「当然因为这是战争啊。」
老人仿佛事不关己的话语,在圆香的心上狠狠敲了一记。
随着胸口的疼痛,圆香想起蓝色从者那一直跟随在自己身边的飒爽身影。就这样从痛楚之中挖掘出自己情感,转化成言语:
「……沙耶加酱,是我的朋友。」
说完感到痛苦不已,因为这样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想起那份友情情。
自己是多么希望回到过去啊。
「早知道的话就绝对跟上去了……早知道的话……」
想起Saber的微笑。
为自己战斗。
担心自己安危的表情。
然后,昨天……对,就在数分钟之前为止她们还在一起。
虽然在一起的时候只有短短几天,但稍微回想一下就有这么多,继续回想下去一定更多。
这么一想,眼眶中不由得一阵温热。
蓝色少女的话语,容貌,行动……一点一点地开始在脑海里翻腾起来。
圆香低着头,啪啦,第一滴眼泪终于从眼角滑落而下。
「对不起……沙耶加酱……」
假如,自己有实力的话——自己能强到沙耶加并肩作战而不是要她保护的话,那么沙耶加酱就一定不会有事了吧?
或者,要是当时自己能跟沙耶加一起的话,也能稍微帮点忙,改变结局吧?
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弱小。
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懦弱。
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退缩。
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废怯。
以及,虽然口口声声说做好了觉悟,但却根本没有做好敢真正伤害他人的心理准备。
这么一来……就只能处处被动。
沙耶加酱跟了自己这样不成熟的主人,一定很辛苦吧……
这样的话,那么——
「那么要结束了。远坂家的小女孩还有些用处,不过你到此就没用了,小女孩。你就和Saber一道,在我们的圣地上死光光好了。」
随着已经厌烦的老人随意地放下话——
虫海动了起来。
墙上,天花板上,地上,无数的虫子发出响声接近了粉发少女。
然后——
「同调开始(Traceon)——!」
原本紧紧捏着裙子的手松开,粉发少女抬起一直低着的头,露出坚毅表情的脸上,一滴泪划落脸颊,朝地上落去——
「于此投影——天穹之弓!」
随着轻不可闻的宣言,一张华丽的银弓出现在了圆香手中。
可是——要怎么做?
少女面对的是四面八方涌来的虫海,单凭一支箭究竟怎样才能消灭全方位的虫子?
答案是——
「陈情——」
【Lawsuit——】
少女拉开弓,将箭对准了自己的头顶。
即使虫海已经逼近至眼前,少女眸中闪烁的是不知死亡为何物的光芒。
「——箭书!!!」
【——Letter!!!】
银色的箭支化为了一道光,穿破天花板射入了漆黑的夜空。
此为希腊神话中,伊阿索斯和克吕墨涅的女儿,美丽而野性的女猎手阿塔兰忒的宝具。
「陈情箭书」——以守护神阿耳忒弥斯所赐予的「天穹之弓」送去祈求护佑的箭书,于是下一秒——
「——————!」
在泪水落至地上的同时,庇护的箭雨从天而降!
「什————!?」
密集的光之箭雨没有一支落在圆香身上,而是将其周身的虫之大军尽数诛杀!
「该轮到你了,间桐脏砚——!」
站在箭的丛林中,以饱含着愤怒的目光直视着陷入慌乱的老人,圆香再一次将箭头对准天际!
「可恶、该死的小女孩,得寸进尺……!」
没有理会老人将死的咒骂,粉发少女一心一意地瞄准目标——
「北斗——」
【Charles‘s——】
「!怎、怎么回事!?」
一道从天上的「大熊座的七星」处落下的星光笼罩住了腐朽的老人,只能藏于暗处的老人闭起了眼,伸出手挡住这星光。
——锁定。
然后射出——
「——七箭!!!」
【——Wain!!!】
「呜喔喔喔喔……!你这小子、你这小子!」
发出痛苦的叫声——老人的手被流星之箭洞穿,连带着,整条手臂都消失了。
然而,这只是第一箭罢了!
从天上而来的流星之箭,只要锁定住了目标,便能够进行不死不休的七箭攻击!
「给老朽记住、给老朽——咕喔!」
老人的诅咒声戛然而止,紧接而来的天降第二箭抹消了老人的肩头。
「不可能───」
伤口诡异的一点血都没有——老人发出嘶哑的叫声。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一个杂种魔术师,居然能够伤到老朽──!」
为了要逃离追杀的七箭,间桐脏砚爆发出连连惨叫,转身以完全不似高龄者的速度逃向了黑暗中。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老人遁入黑暗。
并非是因为有北斗七箭,老人不可能逃脱死亡这一命运而不去追杀,而是——
以最快的速度,甚至没有顾及身后的濒死惨叫。
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绝对让谁追也追不上。
——不想再呆在这里。
——不管哪里都好。
现在圆香的心被这些支配着,甚至想着能在回到家时看见蓝发少女在等着自己,就这样——
落荒而逃。
***
卫宫圆香一个人缩在墙角,直至东方泛白。
「────────」
她轻轻抚着令咒已然消失的左手背。
「沙耶加、酱──」
像正义的骑士一般守护着自己的蓝发少女。
在自己即使感觉到了危险也要进柳洞寺查探时,她没有多说什么的同意了圆香的意见。
……结果就是这个。
圆香失去了她,再也不是Master,回复为原来的半吊子魔术师。
令咒消灭之时,只有在魔术师失去身为Master的资格时,才会发生。
但,那又如何?
因为蓝发少女的离开,以及亲手除掉了间桐脏砚——虽然圆香不认为能这么简单地杀掉那名虫术师——让她一夜之间仿佛突然成长为大人。
虽然已无战斗的手段,单身一人,但是──
──应该做的事情,不去完成不行。
沙耶加酱,也不会愿意看到这样颓废下来的自己。
「──那么,我不走不行了。」
她最后长长地划过了手背。
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害沙耶加死掉的人是自己,自己必须承担这份责任,这份罪孽。
即使在这荒唐的圣杯战争中,相互残杀这种事是天经地义的——
唯有卫宫圆香这名少女绝不能接受!
不管多少次,她都会对其说:「不是这样的」。
沙耶加这样好的女孩子,不应该是这种悲惨的结局啊。
十年前的那场火灾中,圆香见到了许多人的尸体。
那一刻自己也死去了,并获得了重生。
横躺在瓦砾之山里,眺望着渐渐夸大的灼伤之迹。
不禁会想——
如果可以拯救这里的一切……
那将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啊。
所憧憬的就是这样的事。
仅仅只是,希望谁都不要痛苦。
为此,卫宫圆香想成为能给大家带来幸福的人。
毕竟很容易理解,而她也认为那种存在方式是理想的。
所以圆香以此为目标。
为此,不能放弃希望。
……没错。
自己所相信的东西,所想相信的东西,就只有这一样。
即使,卫宫圆香自身是个错误。
也决不为了,相信这条道路一事而后悔。
这时。
「—————唔。」
阴影覆上了眼睑,眼前的阳光被什么人给挡住了。
时间是六点不到。
「——发生什么事了吗,圆香?」
远坂凛以凛然的姿态双手叉腰,俯视着卫宫圆香。
「……沙耶加酱她——」
不敢去看似乎已经明白过来的,凛身后的Archer,圆香低头嗫嚅:
「——已经消失了。」
…………
「——是吗。原来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这么多事啊。」
听完粉发少女断断续续的诉说,凛表情未变地点头。
为此并不感到特别惊讶,也不想去责备已经够内疚的圆香——这让她认识到,凛果然是一个优秀的魔术师,和半吊子的自己完全不一样。
凛瞥了一眼又莫明其妙地转入悲伤模式的Archer,揉揉太阳穴展开了分析:
「根据你的记忆,Saber与你分开前说与她战斗的是Rider是吧?」
「嗯……」
「而最开始是Rider偷袭的你们,没错吧?」
「是的,没有错。」
「那就毫无疑问了,间桐脏砚那边有至少两名英灵。」
「——咦?」
圆香为凛突然得出的结论吓了一跳。
「为什么?」
「那个Saber,可是面对那个Berserker也能保持不死的、拥有作弊般自愈能力的英灵啊。就连那个Rider,都必须得用偷袭,而不是堂堂正正地进攻。不是我高估了Berserker,而是无论怎么看Rider都不会强过Berserker。」
似乎是想起了那个夜晚恶梦般的虐杀场景,凛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从你与Saber分开到Saber被杀,只过去了大概连十分钟都不到吧?无论如何,单凭一名英灵是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干掉Saber的——所以,间桐脏砚那一边必定有两个英灵!」
斩钉截铁地作出结论,凛的眸子闪烁的是睿智的光芒。
「那么会是谁?」
「谁知道,也许是Caster也说不定。而且如果Rider的阵营与Caster结盟了,Assassin肯定也会活着。」
只听她飞快地说道:
「现在我方只有Archer一个英灵,而对方又是有能力短时间内干掉Saber的存在。那并不是只凭现在我们就能对付的对手。敌人至少有三个。那么至少,我们还需要一个合作者……这样的话,可能的对象也就很有限。同样身为魔术师,有理由与间桐脏砚与Caster战斗的人,除了其他的Master以外,不可能再有别人了。」
分析到这里,凛自己先皱起了眉头。
「——那个,凛酱?那个,我们能不能找其他Master合作?」
「…………。好吧,你有什么想法?既然能说出口应该已经有所盘算了吧?」
「不,倒不是这样的……如果凛酱分析得正确,现在间桐脏砚的势力,对其他Master而言也不能坐视不理吧。那么仅限于这一次,我觉得也许可以和我们联手呢。」
「……没错。其实我也有相同的考量。」
凛用不太情愿的表情说到。
内心依然还是持否定态度吧,但是现在只能接受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的现实了。
「这样一来,剩下的Master只有两个……Lancer的Master和Berserker的Master吧。……Lancer的Master依然不明是无法交涉了,而身为Berserker的Master的依莉雅苏菲尔更是没可能了,毕竟是扬言要杀死圆香你……」
Berserker的Master。
作为一切的开端的那一天遇到的女孩和杀人鬼般的少女。
以及,之后的一天,一起聊天,来自己的卫宫宅参观的,单纯可爱的女孩。
「……可以唷,依莉雅的话,是可以的。」
「——傻瓜。对圆香而言那家伙才是最危险的。那家伙,一开始就只关注着圆香你。撇开我不说,你会遭到怎样的待遇只有天才知道。」
「没关系的……我相信那个孩子。」
温柔地笑着,圆香告诉了凛自己之前与依莉雅交谈过的事。
「……居然招待一个要杀自己的人,你未免也太善良了吧?」
凛傻眼道。
「因为……不知怎么,放不下那个孩子嘛。」
凛叹口气。
「……好吧,现在也只有赌在依莉雅苏菲尔身上了。你说过她曾经用视觉共享告知你如何前往艾因兹贝伦堡吧?」
「嗯!」
「那么,决定好了的话,就去吧。」
凛用坚定的声音说道。
——建筑在郊外森林里的别墅。
便是圆香等人此行的目的地。
…………
「对了,凛酱……为什么我明明已经不是Master了,为什么还愿意与我保持盟友关系呢?」
「当、当然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了!」
凛侧过头去清了清嗓子说道。
「可是我很没用诶,只是半吊子魔术师……」
「不要妄自菲薄,你是很强的,我以远坂之名保证。」
听见这话,凛转头正视着圆香正色说道。
「你在弓箭投影上的天赋无人能及,在我看来,你比我家的Archer好用多了。」
「啊哈哈……那么,我就当你的从者,为你所驱使吧!」
「哼……随便你吧。」
「了解,Master!」「笨、笨蛋!这么叫恶心死了——」
用开玩笑的语气这么说道,凛立刻就脸红了起来,一边像是起了鸡皮疙瘩似的摩擦着手臂,一边用大声掩饰着自己的不好意思。圆香只是微笑地看着这样的凛,低声说道:「……谢谢你,凛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