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间一只手绕过我去稳稳地接过那瓷瓶来:“多谢王妃了。”
我一愣,回了神来,却只看见明王妃眸光深深地瞧了我一眼,随后面上又是一派端庄温柔的笑。
而她身后,依旧站在原地的洛伏苓冷哼一声,扭头过去。
我倏地又清醒了几分,方才意识到,如今自己的后背便紧紧地贴着顾君则的胸膛,而他一手环过来抱着我,另一手过去接过瓷瓶。
我想方才我大概是发癔症了。
瞧着明王妃递过来瓷瓶,不知不觉就想起了那一晚的事。
也许……刚刚我不知不觉地便后退了,才至于如今。
“公子客气了,公主千金之身,马虎不得,更何况王爷也是顶顶疼爱公主的。”
明王妃笑道。
我的手拢在袖间,缓缓地攥紧成拳。
明王妃和顾君则又客套了几句,最后一旁的丫鬟上前小心地扶起明王妃,明王妃还嘱咐着顾君则带我下山,说御医都候在山脚下。
语罢,她总算是转身走了。
顾君则依旧抱着我单膝落地,除我二人,只剩下临风和方才的那个随从,再不是一开始热闹得过分的情形了。
顾君则一翻手把那瓷瓶递给我,我便咬唇瞧着那东西。
末了我接过来,他便两手稳稳抱着我站起来。
“下山了。”
他瞧我一眼,低声交代着。
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头脑一花,自己已经狠狠地将那瓷瓶掷了出去。
只听‘啪嚓’一声,瓶子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里面微微发褐色的液体也悉数轻洒出来,在带着些积雪的地面上格外眨眼。
我咬着半边唇,低头看着自己的所作所为。
又害怕又痛恨啊。
我怎么可能把这东西攥在手里?
和当年那个强灌入我口中一样的东西。
顾君则似是愣了一瞬,随后他低低问了一句:“怎么了?”
随后又试探性地补了一句:“她……做过什么吗?”
做过太多,做过太多。
我恨她啊。
我张开嘴想解释,可是刚刚说出‘她废了……’三个字,那一晚的恐惧、痛苦、绝望和窒息感就扑面而来。
眼眶和鼻腔倏地酸涩一片,只是眨眼的功夫,眼泪就没出息地大滴大滴往下落,我张开嘴还想说些什么,嗓子却糊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哭得浑身发抖,却是越想越觉得脚踝刺痛,迷迷糊糊的,这些痛苦就拧成了一股绳,眼泪疯了一般地往下砸落。
“疼……”
很久没有在别人面前哭成这副样子了,也不知顾君则会如何瞧我,于是我终于勉强稳了稳神,想打肿脸充胖子,把今天这场狼狈的哭都归于新崴的脚。
孰知他却将一条手臂绕过来,稳稳当当地把我摁到他怀里,随后他手又是一探,温暖的大手便覆上我湿漉漉的脸颊。
“回去,你想说什么,我都听着。”
他沉声说着。
很温柔很沉稳的声音,可是我依旧控制不住眼泪和颤抖。
隐约觉得身后有人在收拾地上的碎瓷瓶,我下意识地想转头瞧上一眼,可是刚刚一偏头,顾君则的手便抚着我的头把我扣回他怀里。
“临风会收拾妥当的。”
他沉沉缓缓说着。
“别动,这样子别吹着。”
因为脸上都是泪,所以不要吹冷天的风吗。
心里莫名暖了暖,终究是任凭他这么抱着我,一路下了山。
我也不知顾君则是什么心思。
也许是他本身不欢喜皇叔,也许是他不想那些人动手脚,也许是他不想旁人说闲话,也许是他感觉到了我对明王妃的忌惮。
他带着我径直略过山下那一众皇叔备好的御医,多走几步上了马车,随后只一小会儿的功夫,一位老先生便提着药箱坐在车厢里了。
“待老夫瞧瞧。”
这老先生不紧不慢晃晃悠悠的给我瞧,连带着我心里也安稳了不少。
只觉得脚踝也没有疼得那般要命,刚才我哭的那一通,也许太矫情了。
顾君则便在一旁坐着,忽的说道:
“方才我瞧了,应是没伤着骨头,劳烦先生再瞧瞧。”
那老先生一面检查一面点了点头。
顾君则倒是唠叨起来:
“公主不似营中的汉子,还请先生轻着点。”
老先生那边点了点头,随后手却是一停,他抬起头来,有些揶揄地瞧了我一眼。
“公主真是嫁对了人。”
他笑呵呵地说了一句。
我一愣。
我没那么自作多情,想得明白——顾君则说这句话,大概是因为看着我刚刚哭得太惨。
至于嫁没嫁对人……
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笑了笑转过眼去。
孰知老先生那边却笑:“老夫这话,公主可不要不信,老夫十年前随在漠北的军中,可就瞧出这一番事来了。”
十年前?
我又是一愣。
不由得想起来之前韩江说的,他问顾君则,我是不知道,还是忘了。
难道十年前,我真的和顾君则碰见过?
下意识地转头瞧了瞧顾君则。
孰知这厮瞧也不瞧我,他看着老先生皱了皱眉:“先生。”
又在制止。
老先生一面转身从药箱里取着东西,一面笑呵呵的:
“怎的,公子不肯让老夫讲出来?”
顾君则那边一派平淡:
“都过去许久了,也不是什么非要讲的事。”
“有这功夫,倒不如向前看。”
老先生便笑道:
“如今公主嫁给公子也有几个月的时候了,老夫是过来人,心里清楚,如果是寻常人家的新娘子,听了老夫那番话,大抵都要笑着点点头,如今公主这般反应,容老夫说句不当说的,公子这向前看,怕是用处不大。”
“公子也是,当年不肯说,老夫只当是少年意气,如今公子也成长不少了,怎还偷摸着不肯讲出来。”
他这几句话下来,顾君则那边算是没动静了,我心里却是愈发好奇了。
或者说,除了好奇,也许还有点……
隐隐约约的、奇怪的期待。
等那老先生捋着胡子转脸过来,我终于启口道:
“先生,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老先生眯了眯眼睛,笑道:
“公主,你可瞧见过君则后颈上那道长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