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父亲(1 / 1)

我一愣,随后倏地失了几分兴致。

顾君则颈后这长疤我自始至终都没什么好感。

——谁让我第一次知道它,是从那个青萝嘴里。

顾君则的解释又含糊,到现在都弄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先生却又笑:

“公主当年救护陛下一事,公主应当有印象吧?”

我点了点头。

那老先生道:

“公主贯穿敌将的胸膛是在战场上,战场纷乱,公主可曾记得,此后公主是怎么安全回营的?”

说实话,我不记得了,也无从记得。

当初在战场上斩杀敌将,是为了救我的父皇,我没有什么后悔的,但是那也确确实实是我第一次杀人。

当时那个敌将的血从血洞里溅出,直接喷了我一身,我整个人都是愣的,傻在了原地,随后又迷迷糊糊地没了意识。

再记起来,我就已经安然无恙地躺在营里了,父皇和母后守在床边宝贝地执着我的手,两人的眼圈都煞红一片,父皇还颤着声音夸我‘好丫头、好丫头’。

再然后,我就正式被封长公主,赐‘孝懿’字,得赏万千。

可至于当时是如何回营的……

我无从知道,之后也没有人跟我提及,而如果今日这位老先生不问,恐怕我都想不起来有这一回事。

我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公主就是那时候碰上君则的,当时公子随着老摄政王在边关,那时候陛下陷入危难是因为敌将孤注一掷、调虎离山,老摄政王发现后赶回去救驾,便安排公子护送公主回去。”

老先生捋着胡子不紧不慢讲着。

“当时老摄政王赶过去的匆忙,战场上情况又混乱,没有担架,是公子带着公主往回走的,战场上敌军没有悉数退散,飞箭利得很,有一支箭呐,从盾立的小缝隙里钻过去了,便是公子回身一护给公主挡住的。”

“那只箭又急又利,直接就刺过去了,当初差点要了公子的命,公主若是细瞧过应当也知道,公子后颈那道疤又长又深,吓人得很。”

他这么一说,我倒真是回想起来那道疤痕的模样了。

狰狞,可怖,哪怕能看出来是一道旧疤了,哪怕提前听青萝说有这一道疤,我真看到的时候,也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我问起来的时候,顾君则的反应有些怪异,说的也格外含糊,我只觉得心里不舒坦,却从没想过这道疤痕与我有关,甚至是他当年救我,险些丢了性命。

一切都能对上,韩江当初没说出来的,大概也是这件事。

可是,为什么父皇母后从来没有同我说过这件事?

我皱着眉头算计了许久,倏忽间那位老先生已经给我收拾好了脚踝的伤,我道了声谢,他又嘱咐几句,便笑眯眯带着药箱下了马车。

这一来,车上便只剩下我和顾君则。

加上刚刚老先生讲的那一番事,气氛莫名地诡异尴尬。

我想起自己之前对他做的种种,曾经他那一句‘我便不曾对你好?’,还有除夕夜马车上的事……

心里别扭得很,只觉得自己动弹着都不自在,而顾君则在一旁也不言语。

终于我沉了口气,也不瞧他,磨磨叽叽说出几个字来:

“那个……谢谢你。”

顾君则那边依旧没什么动静,半晌我总算听着他哼哼了一声,大概算是回应了。

我觉得老先生这那一番话,大概是向着反方向使劲了。

本来刚刚勉强能自然相处,他这一撺掇,又变成你憋在心里我也憋在心里,谁也不言语了。

可是在一片寂静里,我又难得地感觉良心难安。

——他险些为我丢了性命,而我在十年后才知晓。

犹豫了半晌,总算是咬咬牙,瞧着他道:

“那件事,对不起。”

“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也没有想到过。”

“若不是当年你……”

孰知顾君则那边搁下茶杯来,突然沉着声音缓缓说着:

“公主不知道,才是正常的。”

我一愣,随后倏地明白了过来。

——是了,不论是父皇,还是母后,都不会轻易让我和摄政王有牵扯的。

顾君则那边继续说着:

“何况我算不上什么忠君之人,不论是当年,还是现在。”

“那件事也不是因为忠诚。”

“而是因为你。”

我觉得自己真真是个畜生。

不管什么时候想,都是这个结论。

而我忘不了那天那一幕。

顾君则讲完那句话,抬头看着我,一对凤眼目光灼灼。

我倏地觉得有些难堪、无地自容。

——当初在西南边陲,顾君则歪在榻上,也是如此说过的,但我从不敢相信他是认真的,因为这个男人的心思着实让我捉摸不透,他的出现,让我原本存在的、对于自己自信满满消磨殆尽。

所以我既不敢相信他欢喜我,大概也没敢喜欢过他。

顾君则大概也知道吧,就如除夕夜他念念叨叨说出来的一般——我对他,不论是当初的接近,还是之后当堂求嫁,还是之后种种,我对他的所作所为,都是有原因的。

这大概算不得是喜欢,而是夹杂了太多原因和权衡的选择。

以至于如今他说得坦坦荡荡,我却觉得张不开这个口。可是不回应,又太不合适、也太伤人心了。

何况……他的确是待我好。

犹豫了一下,我总算是定下心来决定不驳他的心意,唇角扯开个弧度笑道:

“你一直照顾我,我也……很喜欢你。”

谁知说完了又自己觉得假,并且很别扭,心里没底,又想着顾君则对之前种种都一清二楚……

于是我脑子不知怎的一抽,迷迷糊糊、匆匆忙忙地又赶忙补上了一句解释:

“我的意思是,我很欢喜你……”

“你待我这般好,感觉就像我的第二个父亲一般。”

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

我说完了这句话,自己一愣,对面顾君则也是一愣。

我那一瞬间觉得自己怕不是个傻的——这么漂亮的、有时候让我想摸他的脸他的头发的顾君则,时不时还让人觉得是个少年的顾君则,我是怎么说出‘第二个父亲’这样的字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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