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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1 / 1)

新出的黑板报像一颗炸弹扔进了特务连的营房,搅得全连上下议论纷纷,甚至连惯常的早操都被打乱了。

“这写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狗屁不通的东西?”靳连长瞪着眼看着黑板。除了极个别几个字以外,组诗的大部分字他都认识,可就是读不懂诗的含义,不知道作者在说什么。

连里的大多数战士更是大眼瞪小眼,附和着连长。“好像戏台上的唱词哩!”

指导员默默地读了一遍,打心眼里钦佩起西邨来。以前只知道西邨考上过大学,文化基础应该是比较厚实的人,可他万万想不到西邨居然还能写诗。诗的表面上看上去虽然很浅显,可隐藏在字里行间的诗意并非一两句话就能概括。指导员听说过“诗言志”的话,知道诗是作者的心声。透过一行行的字词,他似乎看到了西邨内心的真实世界,他仿佛看到了西邨从灰蒙蒙的遥远的过去坚定不移地走来,一边用铁丝一般的刷子毫不留情地拂去身上的尘埃掸去衣襟上的污垢,带着璀璨的光芒以伟岸的身躯站到了他的面前。

“靳连长,同志们,徐西邨写的是诗歌。我念给大家听一听。”指导员激动地朗诵了一遍。“同志们,在诗里,徐西邨同志用严肃的态度批判了他的过去,真诚地坦白了任何人都有可能有过的追求,感悟到个人的命运是与国家的和社会的命运连在一起的,有志气的青年只有舍弃个人保卫祖国,才有亿万人民的幸福,诗歌还表达了他博大的胸襟和豪迈理想。从这五首诗里可以看出,西邨正在向过去的自己告别,满怀激情地面对未来。同志们,自从徐西邨来到我连,难道他不是这样做的吗?我们应该为他感到骄傲,应该为我们特务连出了个草根诗人感到荣幸和自豪!大家给徐西邨鼓鼓掌!”

围观的战士散了,指导员不禁悲哀起来。这么好的战士,能文能武,有思想有抱负,完全有宋军长那样远大的前途能为国家作出难以估量的贡献,为什么还要追查他审查他?宋军长是不是彭德怀的死党他无从得知无法理解也无从评判,可就因为徐西邨是宋军长带到部队来的老乡就要受到牵连无端地怀疑他排斥他?在诗里,徐西邨是那么地崇敬宋军长,发誓要以宋军长为榜样准备为国捐躯,这是多好的战士啊!宋军长给他的正面影响有多大啊!凭什么还要怀疑他审查他?徐西邨在酝酿和写作这组组诗的时候如果知道背后有人要调查他,他的入党问题被搁置了起来,他该有多心酸啊!不应该瞒着他。应该把情况告诉他。让他有个思想准备也好。指导员决定找西邨谈一次心。

西邨做梦也想不到他会被人惦记,会成为某些人算盘上的一颗珠子,成为某些人为达到某种目的而被利用的一颗炮弹,并且正在兴师动众想尽各种巧妙的办法迂回地曲折地向他包抄过来。军事上的成功案例被成功地运用到了政治上,运用到了他的身上。他却浑然不觉。

吃过晚饭,战友们在操场上奔跑追逐打球,他与往常一样,悄悄地抓起一本书准备去山崖下静静地读一会,然后练一套功夫。刚跨出宿舍的门,通信员急匆匆地送来一封信,信封的一角标有“急!”。还是小凤的笔迹。这就怪了,写的回信昨天才寄出,应该还在路上,爹娘或者小凤是不可能接到的,怎么可能又写信来?难道是小凤专给自己写的信?为什么要在信封上特地写上“急!”的字样?也许另有急事?他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信。信是小凤写的。信的第一句话就是“二弟西庄不幸遇难了”。二弟死了?怎么可能啊!二弟一死,他就成了家里的独苗,就成了爹娘唯一的依靠,徐家传宗接代的任务就落到了他一个人的身上。如果他再有什么意外,徐家就要断代,就是西村人骂人最毒的咒语:断子绝孙。他陷入极度的痛苦之中。

小凤为什么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这么残酷的事小凤不可能自作主张,是爹娘要求的。爹或者娘为什么要把二弟夭折的消息告诉他?是什么意图?如果爹娘希望他在部队安心服役,是不会把这么悲痛的事告诉他的,至少不会这么快;那么,剩下的可能只能是爹娘希望他脱离部队回家。可是,信上,只有小凤转述的爹夸奖二弟的话,从头至尾没有一个字是要他在部队继续干还是向后转的意思。难道爹娘把选择权交给了他?

西邨痛苦之余增添了迷茫。二弟走了,家里房子上的一根立柱断了,房梁屋面有倒塌的危险,而且毫无支撑的希望;如果自己漠然置之无动于衷不回去,爹娘就太可怜太痛苦了。离开部队?那与逃兵何异?刚刚立下的誓言就这么半途而废如同儿戏?难道自己就这么经不起打击经不起考验?舍不得家庭还奢谈什么忧国忧民?还能成什么大事?

西邨彷徨,彳亍在山崖下的弯曲小路上。

前方,从山林中走出一位身躯并不高大的老人,步履蹒跚。再近些,老人的肩头闪出金光,是那么的迷眼,那么的灿烂,熠熠生辉,让人仰望,让人陶醉,让人崇敬。看清了,来人是唐山,是宋军长。他的神情是那么的自若泰然,眼神是那么的富含期待,眼角带着笑眯眯。他的身后空荡荡,无人跟随,无人作伴。唐山的步伐坚定起来,铿锵有力,像一堵高墙压到西邨的面前。西邨不禁大喊一声:“唐伯伯,我好想你啊!”

西邨清醒了。潜意识告诉他,他早已把唐山的形象刻在了自己的心上。自从读过了他亲手抄的《凤凰涅槃》以后,他重新认识了他,同时改变了对他的旧有印象,并把他作为自己学习和模仿的榜样。革命,是必须要有自我牺牲和献身精神的。唐山为了革命,不找老婆不成家,连子女都不要,把自己全部的精力和心血都献给了别人,最终得到了国家的荣誉和人民的爱戴,他活得值,活得有意义有光彩,爹就夸过他多次。爹与唐山比起来,无论职务还是贡献和影响都要小得多,但是,爹的精神境界跟唐山是一样的。爹让小凤写信把二弟遇难的事告诉自己,也许就是要让自己向二弟看齐,做个对别人有意义的人。已经入党了,入党的志愿书上自己已经宣誓要为革命、为人民、为共产主义事业牺牲一切。用指导员的话说,从现在起,个人的所有行动都要听从组织的召唤,党叫干啥就干啥。哪怕家里的人都死绝了,也不能打退堂鼓,不能当逃兵。

“徐西邨,你跑到山林里来做啥?练功吗?”指导员找来了。通信员告诉他,西邨接到一封家信后,神情恍惚,呆呆地跑到山林方向去了,他猜测西邨的家里一定发生了重大变故,于是急忙找过来。他原本想在晚点名后找西邨认真地谈一次话,把团里准备调查他、他的入党问题有可能被否定、甚至可能会被强制退伍话统统坦白地告诉他,同时做好他的思想工作,防止西邨想不通发生意外。“家里来信了?家里都好吗?”

西邨毫不隐晦地告诉指导员,他唯一的兄弟为抢救国家财产、为救同伴遇难了。

“啊?”西邨的话说得很平静,可指导员从心里吃了一惊。“想不想回去与弟弟告别?我去跟靳连长商量一下准你的假!”

“不了,谢谢指导员的关心。”西邨依然很平静。“我现在已经入党了,不能有儿女情长。”

多好的同志啊!指导员感到一阵心痛。他犹豫再三,婉转地把上级准备调查他与宋军长关系的事说了出来,同时说,“西邨同志,入党是个长期的过程,甚至是个痛苦的过程,就像你读的《凤凰涅槃》,要经历炼狱般的考验。如果你思想上做好了随时随地为共产主义奋斗的准备,就不要去计较组织上形式上的入党。在朝鲜战场上,在解放战争战场上,在抗日的战场上,有许多同志连入党志愿书都没有来得及交给组织就牺牲了,但是,他们在牺牲前的那一刻,从心底里了喊出‘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

西邨听明白了,他的入党志愿没被批准,这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事。“为什么?指导员,这究竟是为什么?难道就因为宋军长可能是彭德怀反党集团的成员?难道就因为我是被唐山特招带到部队来的?就算我跟唐山有点关系,是他不按常规特招的一个兵,可他对我什么都没有做。如果非要说他对我有特别的关照,那就是他把我特别地送到特务连这么艰苦的连队来接受锻炼。对此,开始的时候我还想不通呢,甚至还怨恨过他。后来我才想通了,我格外地尊敬他崇拜他,并暗下决心学习他的榜样。指导员,上级和中央那些人知道不知道唐山——就是宋军长他为了革命,为了国家的独立和民族的解放,为了人民的幸福南征北战出生入死,连老婆都没有找,连个家都没有?这样的人会反党?就算他是彭德怀的死党,他的品格就一笔抹杀了?为什么还要牵扯到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战士?”

指导员很耐心地说服西邨不要与组织对抗,要他做好接受处理退伍回乡的思想准备。

这是西邨更想不到的。不仅入不了党,连军籍都保不住了。“指导员,入党可以推迟,我愿意接受组织上的任何考验,我说过,我不是为了入党才来部队的;可我不能当逃兵,我不能半途而废,我坚决不离开部队!”

指导员的心更痛。他感觉此时的他就像漂在汪洋大海里的一根草,眼巴巴地看着一片鲜嫩葱绿的树叶同样被大海卷起的巨浪淹没却没有能力去拯救。他忽然想起了冀团长。“西邨,我的好兄弟,我看好你啊!可是,我帮不了你。如果你非要坚持留队,那你过个几天去团里找冀团长。也许他能帮到你。”

“谢谢指导员指点!我现在就去,连夜去!”西邨看到了希望。

“听说团长回老家探亲去了还没回来,不用那么急嘛!”

“那我就找政委。政委应该比团长更讲道理吧?”

指导员清楚,正是政委要调查他,西邨去找他不是自投罗网吗?转念一想,西邨直接找政委谈也有好处,干脆利落,开门见山,成不成马上就有结果。“你千万不能冲动,更不能在言语上冲撞了政委。有话说话,有事说事,把与宋军长的关系解释清楚就行,必要时,向政委表态坚决与宋山划清界线。明白吗?

西邨却不以为然。他并不认为这里面的问题有多么复杂。“我记住了,谢谢指导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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