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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徙法》曰:徙抵太岁,凶;负太岁,亦凶。抵太岁名曰岁下,负太岁名曰岁破,故皆凶也......太岁位数千万亿,天下之民徙者皆凶,为移徙者何以审之?”——王充:《论衡》
“李少郎,你别闹了,你姐能嫁李廿那个畜牲么?她不是七天前把李廿的门牙都打掉了吗?”
米薇非常讶异。前几日,李廿去李家坞壁作客,结果表演了一番正在洛阳青年王公贵族群体中盛行的“洛阳新士风”,即所谓民间闹洞房“戏妇之法”的升级版。方式就是带着家奴,闯进别人家的女子闺房,不管那女子是否嫁人,也不管她正在做什么,就直接了当的“评(调)点(戏)”一番,讨论下女人相貌如何,身材又如何,穿插着各类污言秽语和黄段子。更甚者,按照正在洛阳朝廷做尚书郎的李慨长兄的说法,动手动脚,肆意轻薄,更甚者与着下层女子白日宣yin,秽不可闻。
结果李廿刚进屋,第一个黄段子都没讲完,李丹英劈手就把一个织纱的纺梭扔过来,屋内狭窄,李廿躲避不及,门牙都被打飞两个。
一片混乱中,被吵醒的康朱皮带着起床气,拎着钢刀跑过来看热闹,一见康胡儿来了,李廿连忙头也不回的跑了。
“是啊,没想到这畜牲还有脸来提亲,还,还,还……”李始之气的耳朵赤红,说话也结巴起来:“说是求娶我姐为妾,我呸,他不是刚死了妾室么?”
半旬前,李廿五月份才娶的妾罗氏“暴病而亡”,死前刚刚有孕,李廿只哭了一天鼻子,然后就旁若无人地到处沾花惹草。县中豪强当时都议论纷纷,流言中最耸人听闻的将死因直指李廿,有说是李廿玩一些不足为人道的花活,才导致一位十四五岁少女的暴毙。
罗氏的亲兄实在忍不住,带着几个家仆去询问李廿到底怎么一回事,然后也和杜老兵的女儿落得一个下场,按照李廿的说法是“妹妹病故,他个做兄长还有心情去打猎,结果被老虎咬死了,真是可悲”。
对此康朱皮倒不奇怪,他早知道李廿瑕疵必报,是个心胸狭隘又变态的衙内,自己无非是现在手里有刀,且被一些人有意无意的看中才没事。现在李廿的闹剧居然耍到李堡主家头上,康朱皮摇摇头,打掉李衙内门牙那天,他就知道李大恶少要报复李丹英,当时还特别提醒过李始之最近把他二姐看好点,只是没想到李廿手段居然如此下作。
报复性娶妾,娶完妾估计又是玩弄了再杀,辱一个还不够,还要侮辱别人一家,让别人家有苦不能说,这个事情还偏偏又落在曾经帮助过康朱皮的人身上,把他气的睡意都没了。
“令尊知道么,三郎君你又想怎么办?”康朱皮握紧刀柄,米薇补充一句:“你二姊怎么想?慢慢说。”
李始之喘着气,无奈地摆手:“家父昨晚和李廿那啖猪肠的说了一二个时辰,先说我姐说欲为故魏司徒之女、天师女祭酒魏贤安故事,康郎知道么?就是那个和夏侯刺史是姻亲的故魏司徒,他女儿魏贤安和我姐一样,都是幼年好道,静默恭谨,读庄老,五经百氏,喜欢吐纳气液,摄生夷静,又志慕神仙,修习天师道法,故不想太早嫁人,或者可能根本就不想嫁人。魏贤安二十四岁才出嫁,家父就想让我二姊再等几年,把那活太岁打发了事。”
“李廿又搬出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来压李使君?”
“他说那是先帝颁布法令之前的事情了,晋令说了,女子十七不嫁,官府可以强行婚配,还说上党最近虽然乱,但乱就更要遵循国法。”
“呸”康朱皮把刀刃都抽出二寸来,骂道:“这畜牲羊崽儿也配提律令?”
“等下,”米薇伸手示意:“我听说你们中原人都是同姓不婚的,和我家乡那大为不同,你二姊和李廿同姓,或许……”
“没用没用没用。”李始之烦躁地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早改了,别说不是一州的同姓了。当下之世,娶同母异父姐妹而无罪都有。家父没法,只能先应承下来,然后派我来问康郎有什么良策。”
“嗬?”康朱皮和米薇对视一眼,康朱皮接着问:
“我虽有一策,但得先你家同意才行。说吧,三郎君你怎么想,有没有想后果如何?”
李始之不住地叹气:“我当然是不愿把我姐送入虎口。但你也知道李廿性狭凶恶,他若得不到我姊,到时候回洛阳或去别的什么地方,聚起更多的故旧游侠,找机会劫夺我姊,强为野合成聘,我家也毫无办法啊!不可能一日防他,还千日防他吧?”
又想了下应对之策,李始之突然冲过来,把住康朱皮的胳膊:
“康渠帅,我有一条妙计,你不是熟读汉末三国故事吗?你肯定知道魏武帝少时和袁本初劫新妇的故事,你不妨装成山贼,我阿姊出嫁那天,我配合你吸引宾客注意力,你去把我姊劫走,这样不就……”
“停停停停停……”康朱皮皱起
眉头,想吐槽又觉得不礼貌,只好先打断李始之的狂想,言道:
“先不说宾客那么多,我怎么劫你姊出来?劫的时候和曹孟德那样被人认出来怎么办,我也是权阉的孙子么,当没事人一样?今天你家遇到问题的重中之重,难道是你二姊不想嫁人么,不是!是李廿这个畜牲啥时候死,他死了问题就解决了一大半。”
李始之不住地点头,但又无不担忧地说:“可是杀了李廿,后患无穷,我怕……”
“所以得问你姐的想法,不能我们在这决定一切。”米薇干净利落地说道。
“没错,按我的计划来,你姊也是重要的……”康朱皮话还没说一半就被米薇拽起来“别磨蹭了,李郎君,快带我们去找你姐。”
三个人进了李丹英的闺房,屋内烟雾缭绕,丹鼎、熏炉、未写的黄符、道家经典、女红用具还有她喜欢的花草都摆放的错落有致,让不太宽敞的小房间内依旧显得很整齐。
李丹英穿着素服,未施寸妆,披散着头发,眼圈有点红肿,此时她高冷冰洁的外表下却透着一丝无力与委屈,但仍彬彬有礼地招呼三人落座,又要贴身婢女给几人倒酸枣水。
“李女郎,别客气了,李少郎把事情都讲了,我们是来问,你怎么看嫁李廿这件事?”
康朱皮刚关好门,李始之示意婢女不要乱动乱说,米薇便直接抛出问题。
李丹英停在原地,低头轻语,声寒彻骨,隐约带着哭腔:
“康胡儿、米胡儿,你们有所不知,我、我家门户殄瘁,何惜一女!若、若连姻贵族,将、将来有大益。三弟,四弟,五弟将来出仕,我、我也能帮……”
“李女郎,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别提家族的事情了,一会我来讲利弊。”康朱皮示意李丹英打住,别再长篇大论讲家族利益了。
“都哭成这样了,还问什么,肯定是不想。”米薇不客气点明。
李家二女点点头,似乎咬紧银牙:“只谈本心,不从!可是……”
“阿姊,你还考虑那些做什么,只要你这句话就够了,咱不嫁李廿那杀妾抢妇的畜牲。”李始之看到她姐这副模样,知道她昨晚得知消息后亦不好受,心中实在愤懑不平。
“可、可是,尔等郡国豪右,纵、纵九世孝廉,亦只能做苦寒的地方浊官,便去洛阳,就和大伯一般,求、求一八品郎中亦不得,如果嫁了他……他、他亲故开府,就、就能送三弟去做实职舍、舍人。”
“我才不要我阿姊用命换我去做官!”李始之激动起来。
“可、可、可是……”
“别可是了,”米薇按住刚准备开喷的康朱皮,抢义弟的话说道:“李廿啥都不会给你家,你若嫁他为妾,他把你变罗氏第二,你怎么办?”
“我杀他,然后自尽……不,不,会牵连父母,还、还有……”李丹英下意识地说出第一句,随后大为慌乱,手指抓住裙裾,急得都要哭出来了。
“好了,你也想杀李廿便够了,我只需要你保留这份绝不受辱的心志即可,其他的事我们来处理。我保证,只要女郎你配合我,既能让你活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又不牵连你家半分。”
康朱皮也不多磨蹭了,直接表态。
“真的?”李丹英的目光中有些期盼,又有些不太敢相信。
“胜算当在十成。”
康朱皮挺直腰板,胸有成竹,面不改色地说道。他本来想说低一点,但不知怎么的,就拍着胸脯许诺。
李丹英微笑着露出皓齿,对着康朱皮深深行了一礼:“如此便好,我、我还以为,不、不能再与康郎下兵棋了,上、上次告负,真令人耿耿于怀。”
米薇朝康朱皮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撑着膝盖长叹一声,说道:“没错,我可还希望再见识一下中夏道玄的精妙之处,上次可不尽兴。”
没注意这一场面的康朱皮只是简明扼要地开讲他的计划,重复了二遍确保李家姐弟俩都懂后,又交流一番确定几个要点后,他特别叮嘱李始之:
“这段时间,你一定要配合你阿姊,随机应变,自由发挥,反正就是两件事,不让李廿碰你姐,再尽一切可能将成婚的日子拖后。其他我去和李使君谈。切记,你们这些日子,一定要流露所谓真情,即不想嫁又不得不嫁,切莫曲意逢迎,因为李廿那小儿是又坏又精,你们俩若刻意伪装,肯定会被看出有诈。”
一连半旬日子,康朱皮依旧带着亲兵队四处狩猎,但几乎不回李家堡,而是要么露宿不知哪的旷野,要么就驮着捕获的野味去卖给其他的坞壁主和县中大户,交换一些日用品,趁机在他们住会儿。
“凶神恶煞”的康胡儿不再去李家堡晃荡,李廿便日复一日跑到李家坞堡求亲,不是扯着李始之一块喝酒,就是装模作样跑到坞堡里的大飞楼上,和李家几个子弟,当然包括李丹英在内一块谈玄聊天,装模作样地拉近关系
。
毕竟魏晋婚俗是有名的不拘礼法,劫妇野合,双娶嫡妻,丧期结亲,不依一礼,乱伦烝报,都不在话下。乃至于青年男女先私通,再找父母补票,父母居然轻松答应,这种后世明清小说里的烂俗桥段,在晋时也不少见。贾南风的亲妹妹贾午,不就是先和帅哥韩寿偷情,窃了她父亲贾充的西域异香而赠,结果被贾充发现后就许二人婚配。大晋开国元勋尚且如此,更不用说下面一般人和娶妾了,“偷香”士人遍地都是,引为风流者不胜枚举。
李廿三番五次跑来,所怀鬼胎如何,李丹英和李始之自然清楚。所以,纵然李廿不时大放厥词,对李丹英抛出各类糖衣炮弹,讲什么“我尚未娶妻,若你我二人真的情投意合,便让你做正室,我再劝祁侯、左积弩将军与你家合族,如此你家也荣升上品,岂不美哉?”,引得四弟、五弟那两个没长明白的小毛孩子心驰神往,“姊夫”、“姊夫”都乱叫起来。但李丹英还是始终和李廿相距三尺,李始之还隔在二人中间,不让李廿有机会胡来。
当然,李丹英并没有拒人以千里之外,免得李廿狗急跳墙,而是“颇为无奈”地与李廿讨论起婚期吉凶了。
“天狗头为卯,在巳,食亥,近几日皆不吉,不宜婚嫁。”
“乙巳日不迎女,迎女不吉。丙午日皆凶,亦不宜婚嫁,恐妨郎君。”
李丹英讲起吉凶来头头是道,李廿也懂一些,他自己推算一遍,就发现李家二姊说的无错。
时人多迷信,李廿自不例外,一听又要拖几日才能携着美人儿离开上党这块是非之地,奔回安稳的司州老巢,李廿就有点不悦,却又不敢悖逆吉凶,只得问道:
“何日为吉?”
“下个壬子,天父日,大吉,诸事皆宜。”李丹英用便面遮脸,似乎有些羞涩和无奈。
李廿含笑,这日期没有超出他的预期,轻摇麈尾扇,言道:
“不过,吉日宝贵,你我到时就拜时成亲吧,我宗一位长亲不日就来上党,到时你受父命,我二人在你家门口青庐里完成交拜,再到郡中拜过我家宗亲即成礼,可否?令尊处我自去说。”
李丹英用便面把脸挡得更紧了,李廿不猜也知道这美人在扇后的羞涩表情,只听得李丹英声若蚊呐:
“可,都、都依郎君。只是此月将军太岁北游,当避之,直趋郡城恐不吉。”
“无妨,无妨!”李廿击掌而言:“太岁当避,迎你那天不必直去郡城,先向东行,再斜向西南行,可避太岁。”
与此同时,“正在出猎”的李慨与康朱皮秘会于一处山谷中,讨论行动策略,康矛和李阳各带亲兵斥候把守四周,警惕生人靠近。
“良马二十匹,强弩十张,死士十人,便是今天来的这十人,康郎君真的不要更多了?”
李慨向康朱皮简单介绍他蓄养的精锐部曲,他们全是坞堡中的家生奴,也和康朱皮一起在武乡城中奋战过,有几个还参加过夜袭郝散,也算换过命的交情了。
“人多则嘴杂,韬略繁则生变。”康朱皮十指交叉,抵住口唇。
“阿女能否活命,便仰仗康郎君了。”李慨点点头,诚挚地感谢道:“康阿郎先救李某父子一次,又愿介入我家私事,活阿女之命,三命之恩,不知如何报答。”
“不必说这些了,亦不必报答,”康朱皮摆手:
“若李使君认为胡人贪利,那我便是为了报答使君助我获千亩良田之恩。若使君认为我知恩重义,那我便下报令女郎缝伤救命之恩,上除害民之贼,为枉死的百姓报仇,仅此而已。”
两人谈完这些,李慨似乎还有些心神不宁,欲言又止,康朱皮想了想,眼珠转动,试探性地询问:“不会吧,使君也信太岁吉凶?”
独臂扶额,李慨此时也只好说出心中疑虑:“不止,壬子日大吉,而且我和阿女都卜了,此日对李廿大利,对郎君之策有害。况此数日大起西北风,我占风角,此乃乾位折风,主将死,客人胜,李廿是客,我等是主,恐......康郎君你别不信风角术,那是大有道理的。你们当初火攻郝散,东南巽位风大起,主人兵胜,客兵不胜,一如赤壁之战时孙仲谋、刘玄德凭东南风破曹孟德,足以得证。”
“没错,李廿也是这么想的,使君不是说了么,李廿亲占吉凶、太岁将军、贪狼风、四时禁忌,他越占的多便越忌讳,所能选的时间,走的道路便越少。”康朱皮拔出刀来横在面前端详,寒光闪闪,刃身映照面庞:
“大吉之日?主死客胜?欲斩李廿,不待彼时待何时?”
——
东海有民,羽头纹身,无有文字,不识铜铁,尚未封邦立国,治民者唯有大小酋长。某日,其一名酋出行,路遇大蜥蜴,无视,又过两时辰,遇仇敌斗战,不支被杀。部落皆惊,口耳相传:“出门当避大蜥,不吉!”部民无知,谁杀酋长?仇敌,非大蜥,不去枕戈待旦以复仇,反去怪
罪大蜥不吉,岂不荒谬么?《论衡》有云:“工伎之人,见今人之死,则归祸于往时之徙。俗心险危,死者不绝,故太岁之言,传世不灭”。我观太岁之说,不过是路避蜥蜴的变种罢了!
——《往事录·卷十四·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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