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剑云门大弟子的表现，唐七倒是丝毫不觉得意外。Ｘ光天化日之下，携美于野，公然在道旁欢愉的人，这份胆量自然不是三五天就能培养出来。
而且片刻之前，剑云门数十名弟子被瞬息斩杀之时，这家伙虽然是有些惧怕，但毫无半点同情悲悯之意，可见其内心有多阴冷。两相融合考量，自然可知方中奎绝非寻常宵小可比。
唐七轻松无比的浅笑着，双腿夹了下马腹，不待他更多动作，雪霜就已经迈步向前了。“来都来了，自然要进去看看，你不是要将我当贵客款待吗？临到门前不进去，多没有礼貌啊。”
“公子客气了。”方中奎擦着汗水，山风吹过，他感觉到阵阵的凉意。
骑马走过山门，突见视野变得开阔起来，眼前竟是山间的盆地，有溪流蜿蜒从中流过，溪边青瓦房屋鳞次栉比形成了靠溪相对的街道。
唐七拍马走进了镇中，见两边街道用跨水而建的数十道小桥连接在一起，街上行人如过江之鲫，不亚于山外任何一座小城。雪霜在荒野外也走了很多天，早已经贪恋起精细粮食的味道了，进了镇子后，步伐明显要比鬼墨快了些。
好在这家伙也算是马中精英了，知道将他们往酒楼带去。只要到了酒楼之外，它就会被伙计牵去喂食，而自己的主人也可以去楼中大块朵硕。不过，却没有想到方向似乎和方中奎反了。
马头刚转，那剑云门大弟子的双腿可就不客气了，仗着此处人多猛然往人群中窜去。
“逮回来。”唐七看也不看，也不勒缰绳，就让雪霜继续前行，却是吩咐了鬼墨动手。
得到公子口谕的鬼墨，脚尖在地上猛然踢出，就将地上一片碎石踢起。裹满泥沙的石头受到重击后，呼啸着朝着方中奎的右腿而去。若非唐七是下令逮回来，而不是杀了，否则那石子必然就会朝着他后心去了。
可就算是朝着小腿而去，这方中奎也会落下个终身残疾了。当然了，如果他能顺利逃走的话。
先前在石亭之中，鬼墨就已经看透了对方的底细，不过就是不惑境界的绣花枕头而已。现在这般出手，定然会削掉他一条腿，然后提着回去见公子就可以了。虽然场面肯定不雅，但北军老将的心里何时有过这个雅字。
嘭！石头撞到了方中奎小腿上，却发出了破碎迸裂的声音。他双眸紧缩，盯着那团灰*末中的黑色影子，等落到地上之后，却发现只是一枚杏核。
“出手不要这么重嘛，要是伤了他，可就不好了。”人群里有声音出来，而后正主抱着个纸袋子走了出来，袋子里的油糖已经浸了纸，显出了里面装着的杏子来。
鬼墨盯着这个突然出手的小姑娘，心中有些惊讶。这么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竟然能用杏核破去自己的魂技。要知道先前那石子攻击虽然普通，但却是暗含了他修习数十年的追心箭在其中，不惑境下几乎难以躲避，就算是同为天命境界，也得小心应对才好。
“小师妹，救命啊！”方中奎看到少女之后，好像落水之人终于踩到了水底，终于松懈下来，放声大叫着扑了上去。等到少女身前，正要将她拥入怀中时，却被对方一脚踹在了肚子上，倒飞着摔了出去。
鬼墨眉头紧蹙着，十分凝重的对那少女说道：“姑娘，我家公子要请你师兄过去接着聊聊，还请通融下。”
“这话倒是奇怪了。”少女眉眼含笑，舔着唇上沾着的金黄色油糖，又放了颗杏子在口中，有些含混不清的说道。“这般动手肯定是留人了，现在又说请？难道是要给我面子么？”
这话其实不用出口，旁边躲着围观的路人都已经看出来，她却偏偏要说出来，引得鬼墨脸上的表情更是凝重。
“敢问姑娘贵姓？”鬼墨垂首而立，伟岸的身躯下，黑色影子斜斜的蔓延到了少女脚下。
少女脆生生的声音再次响起，回答道：“姓什么和你有关系么？”说完之后，呸一下吐出了口中的杏核，砸在石板街面上，弹了几下后，落到了他脚下。
而后，她几步走到方中奎身边，拧着对方的耳朵，说道：“怎么样，这下得回去了吧。”
“是，师妹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直在虚张声势，且努力保持着自己那份儒雅的方中奎在少女面前软得似条狗。而后侧着头，不敢挣扎，就这么被拧着耳朵，往镇东走去。
鬼墨被这般无视之下，心中有了些怒火，加之是自家公子所吩咐的事情，哪怕那少女的魂技引出了心中一些记忆，却也不敢就这么放他们走。于是，他的手终于落到了剑柄之上。
正要拔剑出手之际，却听到已经骑着马转回来的唐七悠然叹息道：“这是谁家的姑娘啊，以后谁要娶了，怕要夜夜跪床头了。”
“公子，鬼墨办事不力。”鬼墨听到他的声音，就已经知道了这是要放那两人离开了，当下回过身来请罪道。
唐七翻身下马，看着那姑娘消失的方向，说道：“咱们叔侄俩哪有什么罪不罪的，既然他们要先回剑云门，那不也正好么？等我们酒足饭饱了，再寻上门去，总不会就这么点时间，那些人就抛下家业跑了吧。”
他想缓和两人之间的气氛，没想这笑话说得太过憋足了，鬼墨依然是面无表情。
“嗨，你们这些跟唐伯太久的人真是麻烦，连笑都不会了。”唐七见这情形，无奈的说道。“现在不是在军中，还是适当的笑笑嘛。”
鬼墨看着他，而后勉强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露出了满口在战场上缺少打理，加上可能经常咬金属物品所留下的黑黄缺损牙齿。
“算了，你还是严肃点好。”唐七赶紧制止了他接着这么笑下去，因为旁边看热闹的两个小孩子都差点吓哭了。
南朝人就是爱围观，什么事情都爱凑上前去看看，鲜血溅到身上更好，日后和街坊邻居说起来，谈资更是雄厚，却没想过刀子可能落到围观人的脖子上。这会儿听到小孩哭之后，牵着他们的父母才醒悟过来，眼前这白马公子和黑塔侍从可都不像是善茬。
不再追人之后，他们跟着雪霜到了先前就要去的酒楼门口。两人一马都已经饥肠辘辘，雪霜不等主人开口，就咬着楼前候客伙计的衣襟，往拴马的侧院而去。
唐七两人登楼之后，凭栏望出去。这会儿已是午时，山间炊烟与云雾混在一起，耳边听着溪水潺潺作响，若不是从山门而来的风里有股淡淡血腥味，当真就是个世外桃源了。
“这位公子，请问要点点什么？”楼中伙计见他坐定之后，立即上前给冲了杯茶，而后卑躬屈膝的问道。
唐七却扭头看着站得笔直的鬼墨道：“鬼叔，你也坐下吧。你名字里有个墨字，站我旁边，老让我觉得是师傅站着我坐着，心里很是忐忑。况且，你本就是我的长辈。”
“公子，尊卑有别，属下不敢。”鬼墨小声说道，不愿意坐下。
唐七却是犯难了，而后沉声说道：“那我命你坐下。”
“是！”没有丝毫的犹豫，鬼墨立即坐到了侧坐上，双手依然放在双腿上，不敢有丝毫的界越。北军军法之严，等级尊卑森严，从这就可见一斑。
唐七无奈摇摇头，不再强求一个从军数十年的人突然就改变习惯，而后问那伙计道：“这云台山的特色菜，你们楼里肯定有吧，然后再随便上点酒菜，就可以了。”
“公子可说的是千花酿，巧了，今儿还真有。”伙计满脸笑容的说道。“要是明日再来，可就要和城里那些饕餮客抢了。”
“还有专程从城里来这寻美味的人？”此间距离最近的洛城有百里之遥，为了一餐美食专门寻来，可有些难以想象，更何况山道虽宽，却是陡峭无比。
酒楼伙计并不知道他们先前在街上的所为，笑着爽朗回道：“是呢，千花酿的季节可就这五六天，错过了就再没了。今年也是雨水早到，不然怎么也得明日才有。”
“好，赶紧上菜！”唐七被他说得也有些垂涎了。他本就是饕餮中人，虽然更爱美酒，但美酒美食向来不分家，怎么都得试试了。
柜台边站着的掌柜却有些难受了，因为他先前在窗户前将街上情形看得仔细，眼前这两人可不是什么好客人，若真出了岔子，把他这传了三代的酒楼拆了也不定，于是使劲的暗示着伙计，让他别太多废话，免得言多口失。
没有想到，唐七却是注意到了他，然后扭头问道：“掌柜，你是怕伙计说错话吧。那好，我就问问你吧。先前街上那少女是谁？你们竟然如此惧怕。”
掌柜被问得浑身抖了下，知道不回答也不成，于是开口应道：“那是赵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