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已除。王允命在朝堂张灯结彩,以首辅之尊,大会群臣公卿相庆。王允完全没有了以往主政时的谦卑温润,得意自矜之情溢于言表。
“王公。”一名朝臣举杯恭维道,“王公少时,郭泰曾预言道:‘一日千里,必为王佐才也。(见《前传》)’——今日以公之功绩观之,真应言也!”说话之人正是“五百万司徒”、现任城门校尉的崔烈。
王允见是崔烈,一向鄙夷其为人,心说“还用汝说。”不应崔烈,哪怕应该表现出的臣僚之间表面的礼对,都没有,令崔烈十分尴尬,也让他内心更加惭恨,王允的傲慢固然不该,可根上还是因为自己当初的行为,他暗自下决心,终要洗刷自己。
太仆鲁馗,是名资深历厚的老官僚,见崔烈下不来台,化解气氛道:“崔大人所言,乃群臣百僚之心声也。力挽狂澜、汉室续存,皆赖之王公也。”鲁馗同时寄予厚望道:“有王公辅佐幼主、拨乱反正,天下必然从大乱恢复大治,翘首可盼也!”王允闻听,愈加得意自矜。
“王公必青史留名也!”大鸿胪周奂也道,“汉世从此进入新篇也!”
其他群臣也纷纷寄予希望。
“唉。”唯独座上却有一人有感而发似地,轻轻却是清晰地叹息了一声,犹如琴瑟断弦发出的声响。声音虽不大,却被王允听个正着。
是谁发出这个不和谐音,王允怒视而去,见不是别人,正是左中郎蔡邕。见是蔡邕,王允立时怒不可遏,原来,早在灵帝时期,卢植、马日磾、王允与蔡邕曾一起在东观,共同撰修后汉官史《后汉记》,在学术讨论上,蔡邕曾多次与王允有过不同看法的争论,王允经常词穷,暗自怨恨心中(见《前传》);待到董卓掌权时,对蔡邕极为厚待推崇,又令矫情屈意、每相承附,方获得董卓信赖、托以政事的王允,愈加嫉恨,只是因为集中精力在谋划扳除董卓,无暇顾及而已。现在董卓既已歼灭,王允大权在握,无所顾忌,蔡邕此时自己主动“跳出来”,正让王允新恨旧怨一齐想起,授以“处置”的借口。
王允不加掩饰,勃然大怒,高声叱责蔡邕道:“董卓,国之大贼、杀主残臣,几倾汉室,天地所不祐,人神所同疾!”
“君为王臣,世受汉恩,国主危难之时,不曾倒戈。”王允继续呵责道,“既卓受诛,所宜同忿,而怀其私遇,以忘大节!反嗟痛乎!岂不共为逆哉?!”
“廷尉何在?”王允厉声道,“将此逆臣拿下,打入天牢!”廷尉上前就要将蔡邕从席间揪下。
坐在蔡邕身旁、时任太尉的马日磾,一见急了,赶忙起身,挥摇双臂,示意且慢不要,一边小声,埋怨也是不解地对蔡邕道:“伯喈,因何此刻此地叹息也!”
“董卓虽暴。”蔡邕用平常的音量道,“然尤平反陈蕃、窦武等君,还天下党人、士族清白。吾非叹私遇,慨叹今人只乐现时,非黑即白,不能全面评议其政耳。”
一番发人深省的话,让马日磾及其他周围听到的朝臣,都深受刺痛,陷入沉思。
蔡邕说完,自己离座起身,向王允深鞠一躬,道:“邕虽无知,犹识大义,古今安危,耳所久闻,口所常诵,岂当背国而向卓也?狂瞽之词,谬出患入,乞受黥首刖足之刑,继成汉史。”蔡邕表明自己的心迹;愿受处罚乃至受刑,只求留有残命,让他完成《后汉记》的修撰。
提到国史,马日磾猛省,劝王允道:“伯喈旷世逸才,多识汉事,虽恶权威,请令其续成后史,以为一代大典。”
“哼哼。”听了蔡邕的“乞求”和马日磾的规劝,王允冷笑道,“昔日孝武帝不杀司马迁,遂使谤书流于后世。方今国祚中衰,神器不固,岂可令佞臣执笔在幼主左右!”王允心中更道:“既无益圣德,又复使吾党蒙其讪议——绝不可以!”
见王允坚意处死蔡邕,马日磾从为王允着想的角度,又力劝道:“蔡中郎忠孝素著,今所坐无名,诛之必失人望也!”
群臣中爱惜蔡邕才名的,也纷纷起身,共劝王允慎重处理,收回成命。王允见蔡邕如此得人望,愈加忌惮,绝不可留。王允不从,坚持将蔡邕下狱。
一场本是庆祝除掉董卓、开创汉朝新生的大会,就以这样的方式收场了。人人皆有丧气,对王允的刚硬自专,十分失望、不满,人心大失。马日磾下来,对士孙瑞摇头慨叹道:“善才,国之纪也;制作,国之典也。今王公灭纪废典,其能久乎!”
蔡邕不久死于狱中,时年五十九岁。朝野的士大夫和缙绅儒生,闻听莫不叹息流泪。一代大儒、经学家郑玄,得知蔡邕之死,更是由衷惋惜慨叹道:“汉世之事,谁与正之!”
庆祝之后,自然是论功行赏。王允自己独掌大权自不必说,首先封最直接有功的吕布为奋威将军、温侯,假节,仪比三司,按照传统,可以参与朝政。吕布自负大功,多自夸伐。
接着便封原来的副手士孙瑞。王允的表现,让士孙瑞看清,和马日磾的看法一致,士孙瑞认为王允这样不会久长,进而对现实政治感到心灰意冷,他决心就此远离政治漩涡。因此他不但不居功,更反而要辞去原有的职位,王允坚决不允,士孙瑞一再坚持,最后王允因人设位,特别为他设置了“国之三老”的位置,意思是“国家的长者”,是个资格高但闲散的职位,基本平时不参与政事,士孙瑞这才接受。
“董卓虽除,恐怕以后只会更乱。”政治嗅觉敏锐的士孙瑞,本能地预感并担忧道。
黄琬也看出了一些迹象的预兆,但他又不愿意完全撇清在政治生态圈外,而司隶校尉之职,正是游离于朝廷核心之外和地方之间,他认为恰到好处,因此他不接受更高的封赏,情愿仍继续为司隶校尉。
“今后中央朝廷必然大乱。徒留无益,不如寻求地方上的诸侯。”郑泰干脆远离朝廷,他不等封赏下来,主动起身离开长安,从武关出来,向东投靠袁术。
王允封荀攸为任城相。“不但中央朝廷,整个中原很快都将陷入空前的大战乱。”荀攸论断、预言道。这时刚好远离中原、蜀地的益州牧刘焉,得知董卓已死,朝廷改弦易张,像送土产一样,送来一千叟兵(西南当地化的氐人、羌人)给新朝廷示好,荀攸心思蜀地险固,人民殷盛,于是改求为蜀郡太守,王允想了想,终于同意。此时送来的使者已启程返回,荀攸便自己南下前往。
这样,原来一起谋划、参与除董的,只剩下吕布,能和王允一起议事。
这日,吕布来到王允宽大的阁邸,商议善后事宜。
偌大的室内,王允一人独自坐在宽大的桌案之后。
“如今朝廷新定,安抚、得众心为第一。”吕布上前建议道,“公何不以抄没董贼在郿坞的财物,班赐公卿、将校?”
如今董卓已除,王允无需对吕布特别加以笼络,在他的眼中,吕布恢复了“原形”——虽然手刃了董卓,但在自己面前,充其量不过是个赳赳武夫,甚至不过如同是个粗莽的剑客一般,没什么本质区别。
至于封赏,王允认为,加封吕布为奋威将军、温侯,假节,仪比三司,已经是最大的激赏了,自有汉以来,还未曾有过,足矣,根本不该再有按额外之想,简直岂有此理。
“此皆国家、朝廷之资产。”王允正色道,“公卿、将校理应各尽臣节,以尽本分,不可存妄念也。”
吕布见王允态度十分坚决,毫无商量的余地,又不好辩驳什么,心中极为失望不平,无语悻悻离去。
吕布出来,正好碰见士孙瑞由外而入,吕布施礼,士孙瑞还礼。自退隐以来,士孙瑞很少露面,这时候主动前来找王允,定是有紧急事,且待我听之。吕布让过士孙瑞,却悄然跟在身后,想要偷听两人相商何事。
“哦,君策。”王允见是士孙瑞,总算有些好脸色,“今日不在家中颐享天伦之乐,来此何干?”王允说着,一边整理着手中的政务。
“大人还有心思过问这些细务。”士孙瑞焦虑道,“如今董卓虽死,其部曲尚带大兵在外,如何安之,大人难道不曾想过?”
王允眼皮不抬,撇撇嘴,仿佛士孙瑞问了个蠢不可及、简直无需做出回答、说明的问题。
王允如此态度,让士孙瑞有些急了,他正对王允面前,直言问道:“究竟是赦免,还是治罪,宁无一明言?”
“君以为当如何?”王允反而反问士孙瑞道,架子十足。
“莫过特赦。”士孙瑞明确说出自己的主张,“董卓已死,其残余部曲心自不安,可先称特赦安之,再做计议。否则,久不见朝廷明令,其必生乱矣。”
“按理,此辈无元罪,但从其主耳。”王允并不认为这个问题严重,不在意道,“今若名为恶逆而特赦之,反足使其自疑,非所以安之之道也。”
“……”士孙瑞闻听简直说不出话来,“这恐非常理人情……那,凉州军兵又当如何处置,王公可有……?”
不等士孙瑞说完,王允道:“此时吾早已想过——吾欲致书袁本初等诸公,以关东兵解除其武装,再将其众分别遣编入各路诸侯。”王允说出自己的处置安排打算。
“万万不可也!”士孙瑞闻听连忙阻止道,“凉州军与关东各路军为敌,且袁氏更与其有灭族血仇,今若一旦如此解兵,彼必人人自危,又不相容,必生事端。”
士孙瑞思维敏锐,建议道:“皇甫义真为朝宿将,著信天下,昔日曾与董卓共讨韩遂、马腾,为其部曲所熟悉、拜服,且又同为凉州人,如今之计,莫不如以义真就领其众,令其留陕以安抚之,再徐与关东通谋,以观其变。”
“不然。”王允道,“关东本初诸公,皆举义兵者,亦吾徒耳。今若如此据险屯陕,虽安凉州,却疑关东之心,甚不可也。”断然否决。
“糊涂啊!”士孙瑞急得正要争执,突然门外又有人来见。一人领着三人来到,王允一眼认出领首之人。
“宋翼,汝不在左冯翊驻屯,来此何干?”王允问道,又威严地扫视着他身后带着的三人,三人显得十分手足无措。领首之人,正是王允安排在左冯翊和右扶风驻屯,以制约董卓部曲异动的两名亲信之一的宋翼。
“恩师安康。”宋翼先毕恭毕敬行礼请安,接着指着身后三人,说明情况道:“此三人乃董贼故部曲将胡轸、杨定、徐荣也,得知董贼诛死,认清形势,就近先来学生驻地主动请降,愿洗心革面,从此忠心效力朝廷不二——事大,学生不敢自专,特率其来见恩师,请示发落。”
原来,董卓死讯传开,胡轸与杨定商议,莫不如主动投降朝廷,以求自保;而与此同时,徐荣也决定归顺朝廷。
当初……
“董卓虽死,朝廷并未明确发话如何处置我等。”徐荣副手、黑虎军副将李蒙,很是担心、疑虑,劝道,“将军此去,危险难测。”
“如今董卓已死,朝廷为大。”徐荣道,“汝岂忘却?吾必从最强者。”和他当初带着自己的部曲黑虎军,远从辽东玄菟郡来投京师一样,他当时并不知道谁会最终取得最高权力,然而他清楚的是,自己带着这支力量,必从“最强者”,这就足矣了。如今,他继续贯彻这一不变的原则。
但不同的是,这次李蒙并不明朗朝廷的态度,他不愿拿身家性命冒险,徐荣也一向尊重李蒙,同时也为免万一有变,赔上所有血本,最后,两人商定,徐荣先带少部分兵去投,李蒙留下,待事情完全安定下来,李蒙再带大兵来会和。
听宋翼说明情况,王允盯视着胡轸、杨定,道:“汝二人世乃凉州大豪长老,董贼向日兵源、物资经办,多假自汝二人之力,以致养成势力,危害国家——尔等今知罪否?”
吓得两人连忙跪倒在地,“向者,被董贼催逼,不得不为之耳,今我二人已知罪恶,愿意戴罪立功,一心为朝廷出力,尽心尽力……忠心朝廷,绝不敢有二心。”两人将责任都推卸到已死的董卓身上,接着又是表态,一边磕头不止。
看着两人这幅样子,王允既满足又轻视,不再理睬,也算是默认接纳了两人。令王允真正感兴趣、看重的是徐荣。
“汝即是连败曹孟德、孙文台者?”
“正是小人。”徐荣行军礼回道,态度不卑不亢。
“嗯。”王允点点头,对于这种猛将,抛开当时的阵营之别,王允反倒是很欣赏其异乎寻常的才力。
“汝前助董贼为凶逆。”王允道,“今日为何主动来降,可乃真心?”
“小人出身天之东北角,本非凉州一系。”徐荣看了下仍跪倒在地的胡轸、杨定两人,道,“边鄙之人,不晓朝中大事,昔日以为董卓即朝廷也,因此错投——今愿为朝廷效力,至死方休。”
所讲,王允很是满意。
王允当下决定特赦主动请降的三人。宋翼也返回左冯翊,继续驻屯。
处理完毕,王允得意地看着士孙瑞,虽无语,表情却足以说明这几人自是榜样,无需多想。士孙瑞只得退出。胡轸、杨定、徐荣也退下,等待随时的吩咐。
“是啊,董卓虽死,凉州人仍在外,如何解除忧患,防止其向自己寻仇?”吕布只陶醉在杀死董卓的兴奋与得意中,不是这几人之事,让他想不到。
他脑筋转开,“诶,如今李傕、郭汜、张济、樊稠等人俱仍带军在陈留、颍川诸县,只有他们的统领、董卓女婿、中郎将牛辅,仍在陕县。牛辅其人,一向恇怯无能,何不趁此绝好时机攻击之,以绝后患。”想罢,吕布入内,又见王允。
见吕布又来,王允不禁厌烦,道:“吕将军又来何事?班赐之事,绝无再议。”
“布非为此事来也。”吕布道,“大人、王公,董贼一族虽族灭,其女婿牛辅仍在外未伏法,难保不蠢蠢欲动,为丈人报仇;且李傕、郭汜等各校尉俱在其下受节制——实为国家之患也。”
“汝之意是?”
“莫若釜底抽薪,以绝后患。”吕布道,“布愿请缨,带军到陕,以诏命讨辅。牛辅无能,必诛杀之,杀之,则李傕等徒彻底无从依附——如何处置,是杀是留,全然决之大人矣。”
“善。”王允认可。
吕布带李肃等诸将,领并州军,从长安杀奔陕县而来。
“牛辅无能而又贪利,军中财货不少。”一路上李肃自忖道,“王允不班赐,今番攻杀牛辅必取其财也。”
吕布军尚未到。
却说屯留陕县的牛辅,得知董卓已死,开始惶惶不可终日,担忧内外。为外面朝廷如何处置自己担忧,自不必言,对内也是十分担忧,为何?董卓在世时,自己在董卓的羽翼下,尚能镇服手下这群狂暴不羁的虎狼之徒,如今董卓已死,自己又无能,担忧不能制服他们。
为掩饰内心的虚弱,牛辅在帐中自己坐的胡床边,终日树立着一把巨大的斧钺,以示自己的权威和震慑他人;而自己只要坐在桌案前,手中一定要一直把玩着兵符,以提醒他人自己才是统领。即便如此,牛辅仍无法预测将要发生什么对自己不利,这种心理作祟,让他更加倚赖、迷信自己的那个巫师,行动坐卧前都要让巫师占卜,预测吉凶,甚至到了不管任何人来见自己,每次都要让巫师躲在暗处相面、观察,看来人是否对自己不利的地步。
“朝廷仍未有明确消息。”留守副将、中郎将董越大嗓门说着,撩开帐帘,抬腿直入牛辅大帐,“不可再徒待,不如召回李傕、郭汜、张济、樊稠等人,一起杀入长安……”
牛辅勉强应对着董越。“请将军速决。”董越说完,抬腿迈出大帐。
“气色如何?”待董越走后,牛辅连忙唤出巫师,问起来。
“董越对将军充满怨反之气。”巫师道。
嘶。牛辅倒吸一口凉气,“果如此?没有看错?”
“小人为保确准……”巫师道,“适才将军谈话之时,在望气之外,更占卜了一卦。”
“卦主何吉凶?”牛辅连忙焦急问道。
“卦象‘兑下离上’。”巫师道,“此‘火胜金,内谋之卦’也。”
啊呀,牛辅闻听呆坐在胡床上,继而起来,已有杀机,一会又坐下、看向巫师,“董越毕竟久在军中,当真必除?”
“董越为人粗犷躁暴,一向不敬将军。”巫师道,“又深得众下之心。虽为副帅,却和将军同为中郎将。更加如今乃非常之时,万一董越心变,将军危矣。”
正是牛辅担心的。“董越绝不可留!”牛辅决定处死董越,以防不测。
“赤儿。”牛辅唤来自己的宠信的亲兵、湟中义从中的月氏胡人赤儿,吩咐道:“汝去请董越来我帐,就说有要事相商,待其入,就在背后立即杀之。”
“请主人放心。”赤儿行胡礼道,立即出帐去办。少顷,帐外听得大声人语,“怎么?将军才这么快就有决断了。”——正是董越。“正有决断。”赤儿应道。
董越声到人入,方立定,见了牛辅,问道:“将军决断为何?”话音未落,立在背后的赤儿道:“为此!”说着,一手捂住董越口鼻,一手忽地掏出怀中牛耳尖刀,只在脖颈下一划,鲜血如注喷出,董越毫无提防,惊讶地睁大眼睛,手指牛辅,倒地而死,死不瞑目。
“如此,我夜可安席也。”牛辅长舒了一口气,感到自此心能放下来了,吩咐赤儿将尸体拖出帐外。
见董越被处死,巫师暗自得意,当日自己曾因他被鞭打,如今终于借牛辅的担忧,得以报复。
赤儿将董越尸首拖到帐外无人处,将全身摸遍,摘走贴身佩戴的玉佩,这才返回牛辅帐中。
“明日在军中张贴告示,就说董越贪污军粮,依法处死。”牛辅吩咐道,“都下去吧,我累了。”两人退下。
次日,告示贴出,军中一片大哗,“董将军为人直率坦诚,绝不会为此事!”“定有冤情!”兵士们不信服,军心出现不稳。
吕布率并州军抵达。
牛辅得知吕布来,极为惊惧,有怯战之意。
底下凉州军与并州军相见,分外眼红。
“弟兄们,就是吕布、李肃这些并州白眼狼杀了咱们的老主公,我们才会在这里惶惶,现在朝廷又派他们来剿杀,没有退路,咱们跟他们拼了!”“对,跟狗日的拼了!”主将虽然怯懦,下面的军士却群情激昂,必欲死拼。
本就有深深矛盾,又带着仇恨怨怒,更加没有退路,凉州军奋死相拼。交战下来,竟给并州军造成相当的损失。
战事不顺,恼得吕布极为暴躁。
“奉先,不,将军勿忧。”李肃道,“吾有一计,可使贼溃败也。”
“有计何不早说。”吕布不看李肃,没好气道。
“将军岂忘讨关东时,我并州军用之胡轸身上之计?”李肃道。吕布被提醒,想起之前董卓旗下与关东军作战时,胡轸为大督护,威压并州军,引起强烈不满反弹,李肃在进军时,夜中诈称关东军来袭,致使胡轸军中自乱。
“何不再来一次。”李肃道,“今夜吾自带所部夜袭辅营,诈称皇甫嵩带援兵至;再同时诈称牛辅已逃,贼营必然自乱,趁势攻击,必大溃也。”
吕布点头。见吕布认可,李肃也不辞礼,得意下去准备。吕布愈加觉得李肃不顺眼。
“今夜必夺牛辅财货!”李肃心中别有所盼道,“来它个瓮中捉鳖。”入夜,先派一队军卒,秘密将陕县城北门在外封死——原来,牛辅屯驻在陕县城南外——李肃这是要截断牛辅的退路。
这队军卒完成任务返回会合地点,夜已深,月黑风高。见自己所部全到齐,李肃立即夜袭牛辅营寨,一边纵火,一边大呼“皇甫将军援兵来也!皇甫将军亲自统兵至此也!”
果不出所料,牛辅营中大惊,凉州兵上下人人畏服皇甫嵩,又知道皇甫嵩一向听命朝廷调度,因此不加辨析、深信不疑。
“怎么办?是皇甫将军!”
“与其等死,不如,不如逃吧。”
人人慌乱,一些兵士开始逃离。
李肃见开始出现兵士逃营,又令兵士用凉州口音喊道:“牛将军也逃了,带着财货跑了!咱们也跑吧!”
“什么!”这下,连本来留下准备抵抗的兵士也被波及,“主帅跑了,我们还留在这里拼命做什么,跑回乡保命要紧!”于是,大规模的逃营开始,军无战心,完全失控。
大规模的骚动终于惊动了牛辅。牛辅从睡梦中惊醒,赶忙出来查看,见营中四下一片大乱,军卒乱窜,以为兵士全部叛逃。此地已无可再留,再多呆一刻都会有绝然的危险。牛辅想着,匆忙回帐,来不及披上盔甲,就着单衣,将帐中自己珍藏的财宝——二十余枚金饼、大白珠璎卷入包袱,背在身上,招呼亲随赤儿道:“军中皆叛,快,保我逃出城外!”牛辅想要退入城中,从而出城北逃。
“哦。”赤儿看见牛辅背后背着的沉重包袱,绿色的眼睛一转,道,“主人勿虑,小人为防今日之变,已在城北门外备下马匹。”
“好,好,快走,快走!”牛辅道,多一刻也不想在此停留。两人这就要跑,巫师看到,冲出跪在地上抓住牛辅的腿,乞求道:“将军,也请带上我走吧!”巫师本就跛腿,事急,牛辅恐被拖累,一脚踹开,回身便走,巫师挣扎着,又扑上来拖住牛辅的腿,牛辅急了,给身边的赤儿一个眼色,赤儿上来,对巫师拔出牛耳尖刀……
两人入城直逃到城北门,岂料城门已被李肃事先从外封死,见出不去,两人只得爬上城墙,想要逾墙出城。
漆黑之中,站在高墙之上往下望,真如无底深渊,牛辅只觉双目发眩,两腿发软,不觉就四肢趴倒在墙沿上,瑟瑟发抖。
身旁的赤儿见牛辅这幅表现,暗自冷笑,却换作体贴护主的样子,从怀里掏出一大团东西。
“是什么?”牛辅吓得一跳。
“是绳索。”赤儿道,“主人勿惧,请主人将绳索系在腰间,赤儿在墙头把定,将主人悬下,可凭此逾出城外也。”
“好啊。”牛辅听明白,“多亏你了,出得城外,我必重谢你也。”“主人这是何话,此是小人本分。”说着,赤儿将绳索牢牢拴在牛辅腰间,自己在一头紧紧攥住,慢慢将牛辅放下城墙。
就这样,牛辅一点点被放下,接着些微星光,他抬眼望着城墙上的赤儿,黑暗模糊的轮廓,竟是显得如此狰狞恐怖——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牛辅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然而求生的欲望让他不及多想,他又向下看,自己正距离地面越来越近……突然,绳索松脱开,牛辅急转直落,像坠下的满装的麻袋一样,“啊呀呀!”惨叫着,直直摔落城下,重重摔在地上,牛辅当场摔断腰,痛苦**着。
夜色中,一个灵活的身影,像黑猿一样,顺着另一条垂下的绳索,迅速、利索,而又安然地到达地面,并快步来到牛辅近前,正是赤儿。
牛辅的脸正侧对着赤儿,重伤几死,此时意识仍尚清晰,他声音微弱道:“你,庸奴!……何至于此!想要金宝……何不直接告我!”
“是么。”赤儿狞笑道,“你给我多少,也不会全部都给我罢,不如我自取。”说着,拔出雪亮的牛耳尖刀……
另一方面,李肃,一边趁乱掩杀,一边只顾抄略经过、眼前看到的财货,等来到最里面的牛辅大营,营中早已不见了牛辅,不知去向,只有一个跛腿的巫师的死尸倒在地上,差点绊了李肃一个跟头。
李肃赶紧带人赶到城中,城北门内不见,又急忙绕出来到北门外,亦不见踪迹。
“诶,我好糊涂!”李肃猛一拍脑门,懊恼道。
李肃只顾略夺财货,却不见了牛辅,只得硬着头皮,回见吕布复命。
和以往的口舌善言相反,李肃默然立在吕布面前。
“牛辅首级何在?”吕布直叱问道。
“这……”李肃低着头道,“不意走脱……”
“走脱,哼,因何走脱?”
“这……”李肃愣在原地。
啪地一声,吕布击了下掌,吓得李肃一激灵,只见从侧旁转出一个胡人,正是赤儿,双手捧着一个浸出血的包袱,高举过顶,吕布一把接过,就重重丢掷在李肃脚前,李肃早已心中猜出八九分,颤抖着,解开包袱皮,其中正是牛辅首级。
“汝一心只顾略取金宝填私。”吕布怒斥道,“丢却为将之本分,留汝有何用!”
不容李肃辩驳,吕布喝道:“来呀,将李肃斩首,悬头军门,以儆效尤!”
“将军……奉先……吕布……”李肃急道,“非我汝有今天?!”吕布不看不睬,军士上前,将李肃摁倒。
“将军……”赤儿道,“那我……”
“汝还想要奖赏不成!”吕布怒道,“背主谋害之人,留汝在身边加害不成!”教军士和李肃一起,拖出帐外斩首。
吕布这才觉得心中平和了一些。
在陕的凉州兵完全败溃,牛辅也已死,出兵目的达到,吕布便带军返回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