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蝉将情况进展,通过玲兰,借出外替自己买办胭脂水粉等物之机,适时秘密通报给王允。王允掌握情况,对于计谋取得全盘成功,愈加有把握。
王允单独找士孙瑞商议,将情况告诉给他。士孙瑞分析、总结道:“此计共分四亭——献吕、献董、二人相争、最后除董,如今前两亭已成,后两亭则难。”
“难在何处?”王允皱起眉问道。
“如今董卓对吕布已产生隔阂,不准其再入后堂。”士孙瑞道,“吕布无法入后堂,则无法接近貂蝉,两人不在一起则董卓无法发现——无法发现,吕、董二人冲突如何激化?”
“君荣考虑得细致。”王允道,“如之奈何?”
“除不准入后堂,如今吕布仍司为董卓护卫保驾?”士孙瑞问道。
“仍是。”王允肯定道。
“吾有一想法。”士孙瑞道,“可令后两亭能成。”
“哦?快讲。”王允闻听连忙催促道。
“将吾等之谋,禀明陛下。”士孙瑞看着王允道,“除董大计,离陛下无以成功也。”
“陛下幼主,年方十一,能发挥何用?”
“呵呵。”士孙瑞笑道,“陛下虽幼,冰雪聪明,有圣主资质——而有些事,非陛下不能实现也。”
“汝是说非以皇帝之名,无以造成时机?”王允悟出。
“正是。”士孙瑞道,“吕布乃趁隙投机之徒,董卓名为太师、凌驾群臣……非陛下不能制造机会。”
“好!”王允道,“明日吾二人一同见陛下。”
次日,正是为皇帝讲习政事之日。原来,献帝正是开始学习政事的年纪,定期会有资高望重的大臣于身边面授讲习政事;王允和士孙瑞都是其中者。
两人借为皇帝讲习政事之机,将除董的谋划及进行情况,告于献帝。
“请恕臣等瞒君未告之罪。”王允汇报完,道。
献帝闻悉大喜,肯定并嘉许道:“朕虽董卓扶立,然其专制残戾,凌虐天下,早晚欲行篡逆。卿等忠心汉室,为国锄奸,用心良苦,何罪之有。必为再造社稷之千古功臣也。”
“卿等且机密筹划,严防事未成而泄。”献帝道,“但有需朕出面之处,可明告也。望嘉行之,勉之,勉之,则社稷幸甚、天下幸甚。”
王允大喜。然而他心中又升起了一丝隐忧——果然如士孙瑞所说,小小年纪的这位幼主,竟然如此老练,又如此聪明,将来事成之后,自己辅政能随心所欲否?……唉,眼下还来不及顾及这些……
“确还需深赖陛下促成之。”士孙瑞道。
“朕明白。”献帝道,“朕自有主张。”
董卓病已痊愈。献帝召董卓来日也入朝讲习政事。
董卓问宣召的尚书,“陛下最近研习何政事典故也?”
“陛下最近读到伊尹、周公及尧舜禅位之事。”尚书按献帝事先的交代答道。
“伊周……尧舜禅位……这倒是个好机会……”董卓闻听主题,心中一动。尚书离去,便叫人唤来李儒。李儒闻听董卓罕有地召见自己,正好有事藉此劝谏。
“闻听太师与吕布发生不快,不准其入后堂。”李儒心急,一见董卓便提醒道,“虽如此,太师需多加笼络,防止其心有变也……”
“诶,此事已过去,亦不想再提。孤今日找汝来,别有要事。”董卓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道,“幼主召孤入宫讲习政事,近日正学伊周及尧舜禅位之事,汝可在此为孤准备底案,孤明日也好于天子面前好讲。”
“天子怎么无故突召太师,又偏讲习此二事——其中恐有蹊跷。”李儒听后,本能地警惕道。
“汝是何意?——怎么,以孤无学识乎!”董卓大怒。
“不敢。李儒并非此意……”李儒道,“只是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一个年方十一的小子能如何?”董卓不屑道,“不简单的是孤——孤正欲借讲此二事‘感化’此幼主早日做‘明智之选’也。”
“太师的想法、目的,吾明白,然而……”李儒还要再说。董卓不耐烦道:“既明白,就准备,何须多言!”
李儒只得遵从,为董卓准备教案。
“老臣虽枉为太师,实则粗卤,哪里晓得典故。”次日,董卓见献帝,自谦道。
“太师休过谦也。”献帝道。
“朕近日读书,读到伊尹、周公之事,未晓其详,望太师教朕。”献帝诚恳请教道。
“这伊尹、周公之事嘛……”董卓心中有底,为献帝详细讲起,献帝又不时插问。这样下来,竟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
“原来伊尹、周公之事是如此也!”献帝感慨道,“以朕观之,太师真乃当世之伊周也。”
“陛下错敬老臣也。”董卓谦让道,心下无比高兴,讲起来也愈加有劲。这样,讲习的时间便不断被加长。
一连数日。
讲完伊尹、周公,献帝又问起尧舜禅位之事。董卓又为献帝如法讲习之。
听了董卓的详细讲解,献帝由衷感悟道:“天下却乃有德者居之。尧舜之事,千古颂德,朕有朝一日,也应效法之。”暗示禅位给董卓之意。董卓以为已取得效果,愈加心动,得意。献帝一语成谶,此为后话。
一连持续了半月。董卓事毕出来的时间总是较以往要晚上几个时辰,让等候接送护卫的吕布实在不耐烦了。
“老贼近日每每如此,叫我好在此干等!”吕布寻思道,“诶,何不趁老贼冗谈不出之时,潜入府中,一会貂蝉!”主意打定,吕布心中充满期待与兴奋。
这日,吕布又送董卓入宫与献帝相谈。献帝瞥向吕布,见今日吕布不同以往愁眉紧锁、一副烦愁又无奈的样子,暗有欣喜之色,心中立时有数。
“汝可与殿外等候。”董卓像以往一样,吩咐吕布道,转向献帝,兴致浓浓道:“陛下,老臣今日特讲这禅位之礼的仪式……”
吕布行礼,转身出来。
三步并作两步行到阶下,手提画戟,飞身跨上赤兔,纵起,如一道烟般,径直往太师府而来。
吕布急忙将赤兔系于府门前,提戟便直入,兴冲冲往后堂而来。太师府中人虽明知董卓不准吕布入后堂,但谁人不晓他的厉害,两人又毕竟仍有父子之分,因此无人敢问,更别提拦阻。
吕布入得后堂,轻声呼唤“貂蝉!貂蝉!……”
貂蝉正趴在镜前,在闷闷不乐,听得是吕布的声音,惊喜过望,连忙爬起张望。吕布已到跟前,一把将貂蝉抱起。
“想煞我也!”
“是你么?你终于来了……”貂蝉恍惚,呢喃道。
一句“想煞我也!”之下,吕布再无言语,双臂掺着貂蝉,双目悸动,久久无语,两人就这样互相凝视着,胜似千言无语。
貂蝉缓缓伸出手迎接拥抱,手碰触到了吕布冰冷的铠甲。她心头一紧,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忙推开,对吕布言道:“这里不是讲话的场所,你去后花园凤仪亭等我,我便来。”
吕布二话不说,从貂蝉所说,提戟便往后院。玲兰正立在花园旁,见了吕布,行礼,指向道:“将军,凤仪亭在那边。”
吕布点头径往。后花园凤仪亭畔,曲栏蜿蜒,荷池水绿,垂柳依依,百花盛开。吕布无心观景,将画戟放在廊下柱旁,就立于曲栏之旁,等候貂蝉。
回廊空寂,了无人影。徘徊逡巡良久,吕布听得环佩响动,一阵香风袭来,回首遥见貂蝉,着意修饰一番,又与刚才大不同,笑盈盈,分花拂柳朝自己而来——真如月宫仙子。
吕布全身欲燃。
宛如梦幻般,貂蝉来到近前,两人深情对望,吕布就要相拥,貂蝉却拜伏在地。吕布惊讶失色,道:“这是何故?快起……”
貂蝉抬起脸,满脸泪痕,哀婉道:“将军,请容妾一伸肺腑。”
“这……”
“容妾详禀。”貂蝉泣诉道,“我非王司徒亲女,随蒙错爱,本该不怀非分之想。一见将军,倾心相爱,许以终身,今生之愿足矣……”
“……幸得老大人成全,春闺梦成。”貂蝉道,“谁知太师一见起不良之心,将妾淫污……”
“妾恨不能即刻死去,只因未与将军诀别,姑且忍辱偷生……”貂蝉仰面泪诉道,“今见将军,以表妾心——妾愿已毕——此身已污,不配复事英雄,愿死于君前,以明妾志向——请君勿以为念!”
说罢,手攀曲栏,望荷花池便跳。
吕布慌忙抱住,泣道:“我知汝心久矣,恨不能够共语!”貂蝉也借势扑入吕布怀抱,浑身悸动;吕布轻抚着背,紧闭双眼,貂蝉将头伏在吕布肩头。
两人就这样相偎依抱,不愿离分。
良久,貂蝉起身,手扯吕布,两行热泪直下,道:“妾今生不能与君相伴,愿相期会于来世!”
吕布亦动情,洒下男儿泪,道:“何谈来世!——我今生不能取汝,非英雄也!”
貂蝉道:“妾在这里,度日如年,若将军真心垂怜,望早日救我于水火。”
闻听此话,吕布沉吟了,叹道:“唉……我今日趁闲偷空而来——宜当速去,否则……恐老贼见疑。”说着,轻轻推开貂蝉,转身欲走。
貂蝉见状,牵着吕布的披风,道:“君如此惧怕老贼,看来,妾终无见天日之期也!”说着,泪如雨下。
吕布见了,赶紧又回过身,依偎安抚道:“容我徐图……”仍欲起身。
貂蝉大声道:“妾在深闺,闻将军之名,如雷贯耳,以为当世一人而已,谁想竟也反受他人之制!”言讫,抽身背对吕布,抽泣不止。
“这……我……”吕布被点到痛处,满面惭红,呆立在原地……
……
献帝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对董卓道:“太师,朕今日累了,改日再论。”“遵旨,请陛下善保龙体。”董卓辞谢出来。
下得殿外,不见了吕布。
董卓忙问殿前的宿卫。宿卫说见吕布望太师府方向而去,已走多时,离去时行迹匆忙,似有急事。闻听,董卓极为疑虑,急上车赶回府。
到了,果然见府门外拴着赤兔,董卓问门下吏,答曰:“自入后堂多时了。”董卓大惊,意料不妙,顾不得处置门下,颤颠颠往后堂而来。
左寻右觅,不见吕布踪影。董卓又问妇妾们。“吕将军提画戟至此,不知何在。”“诶!”董卓急入貂蝉房下,亦不见了貂蝉——只有玲兰正在擦拭花瓶,董卓直问道:“貂蝉何在啊?”“丽人在后花园赏花。”玲兰答道。
董卓急忙转身,气冲冲直往后花园而来。
四处寻找不见,忽见前方荷花池畔凤仪亭下,有两个人影在摇动,忽坐忽起,忽抱忽拥,极为缠绵——除吕布、貂蝉更有其他?董卓看得真着,顿足大叫道:“诶呀!”
他大喝一声“庸奴!”冲向前,貂蝉与吕布这才发觉。貂蝉侧过身,扭动身姿,作力拒状,一边由吕布背后狠踹了一脚,吕布这才猛省,连忙遁去。
董卓已冲到曲栏下,貂蝉跌坐在地,伸手拉住董卓衣角,无限委屈状,“太师!……”
“哼!”董卓一脚踢开。只管来觅吕布。吕布虽遁去,却未走远,放心不下背后的貂蝉,三步一回头。董卓看见,愈加恼怒,顺手抄起倚在柱旁的方天画戟,来撵吕布。吕布见状不妙,赶紧放开脚步而逃。董卓赶不上,眼看吕布逃远,举起画戟,使劲全力掷向吕布,吕布何等敏捷,急躲闪过,挥起一拳,将画戟打落一旁地上。
“哼!”吕布狠狠瞪了董卓一眼,极为愤恨,怒意而走。
等董卓追到,拾起画戟,继续来赶,吕布早已出园走远。董卓怒气未消,横开画戟,要和吕布相拼,颤颠颠继续追赶。直追到园口,恰在此时,一人急急忙,正低头只管往园内奔入,两人都未留神,迎面撞个正着。
董卓仰翻摔倒在地,对面那人也摔倒在一旁。他顾不得疼痛,连忙从地上爬起,上前来扶董卓,“冲撞了太师,死罪死罪!”正是李儒。
见是李儒,董卓埋怨道:“哎呀……你为何来此啊!”
“适才我来太师府,人报太师急忙往后园去了。”李儒道,“我往后园而来,正赶上吕布急忙奔出,见我连声大呼‘太师杀我!’而去。我知必有急情,连忙赶来,不意冲撞了太师……”
“哼!”董卓怒气冲天道,“这个逆贼,我待之如亲子,竟胆敢玩弄吾之爱姬,誓必杀之!”
李儒将董卓扶到廊下,董卓看见呆在亭中的貂蝉,怒斥道:“给我滚!”貂蝉呜咽着,往内室奔回。“李儒来此,必无好事!看我应之。”貂蝉在背后寻思道。
董卓坐定,李儒劝道:“太师请息怒,情况尚未明……”“什么未明!”董卓又怒又恨,打断道,“孤亲眼得见,两人在亭中卿卿我我、搂搂抱抱……”
“对了,未召汝,汝来此究竟何干?”董卓想起,问李儒道。
“吾也正为此事而来。”李儒道,“前者,赐予吕布金帛,不过事后一时安抚,终非长远之计,吾思之不妥,欲劝太师加强平日笼络……不想今日又正好赶上此新情况……”
“太师——”李儒思虑一番,恳切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似吕布这等猛将,万中无一,勇盖天下,如今关外诸侯未消,朝内旧臣觊觎,太师欲安坐天下,必不能缺——万勿使彼寒心也,其心变则不利太师也!”
“汝欲孤怎样?”董卓问道。董卓毕竟是个政治家,冷静了许多。
李儒道:“今日之事,何不效之古人。”
“昔者,春秋之世,楚庄王曾率臣下田猎,演习讲武,天晚就宿于野外,于帐中夜宴诸将,令爱姬许氏与众人把盏。酒过三巡,忽然狂风骤起,吹入帐中,灯烛尽熄,座上一人趁机摸抱爱姬,许氏情急,顺手扯下轻薄者盔缨,告知大王查办。楚庄王却命众人全部自摘盔缨而下,然后重新燃起灯火,继续饮宴,名曰‘绝缨会’,并未追究,亦不知戏爱姬者为何人也。而后,庄王作战,为秦兵所围,情势甚急,突然一员大将,奋不顾身,舍死杀入,救出主君。庄王问其何人,答曰:‘罪臣唐狡,深谢当日大王绝缨会上不究之恩,特来报答。’原来如此。”
“后来楚庄霸业亦成。”李儒道,“吕布之事,前后观之,似果有其情,且情颇深。既如此,太师何不鉴‘绝缨’之德,索性就此机会,将貂蝉赐配吕布,吕布感太师如此恩德,必以死相报太师,则太师霸业可顺遂也——其中利弊轻重,望太师三思。”
李儒恳切道。
董卓沉吟良久。起身,对李儒道:“必舍貂蝉?”
“貂蝉不过一女子,天下美女甚多……若是大将心变,则……”
“也罢。”董卓终下决心。
李儒拜谢。
董卓入得后堂,貂蝉见董卓方才回来,知道必是和李儒相商有果。于是先是卧倒在床,掩面哭哭啼啼起来,董卓一见,一半怪怨一半又觉怜爱。
“你因何背孤,与吕布私通耶?”董卓责问道。
见董卓问故,而不是劈头怪罪,貂蝉心中有了数,起身跪倒在董卓面前,道:“容妾禀明:妾今日正在后花园凤仪亭下赏花,谁知忽然吕布突至,妾见其行止有违常理,想是不怀好意。正欲回避,谁知那厮竟然上前提戟拦住,口道‘吾乃太师之子,何相回避?’说着便强行搂抱,妾拗不过他,几欲投荷花池,以死明志而不得,正在生死之间,幸得太师赶到,救了贱妾的性命……太师待我恩宠如山,贱妾安敢有染?”
“当真?”董卓道,“孤……欲将汝赐与吕布,如何啊?”
貂蝉闻听,匍匐在地,泣道:“妾身虽贱,已事贵人,今下赐家奴,妾宁死不辱!”突然,她瞥见了一旁横放着刀剑的搁架。
“太师还是不相信我——也罢,妾现在就以死以明志也!”说着貂蝉爬起,来到架前,噌地一声,抽出宝剑,横在脖项上,就欲自刎。
董卓不提防,见状,又是大惊,又是心疼,慌忙一把夺过,掷于地上,疼惜地将貂蝉揽入怀中,“孤戏汝耳!”貂蝉委屈地哭倒在怀,一边挑道:“此必是李儒之计——儒惯与布交厚,故而偏私袒护,全不顾贱妾名节与太师颜面也!贱妾名节是小,太师尊严蒙羞是大——太师,还是让贱妾去死吧!呜呜呜呜……”
此话触动了董卓。董卓又看着貂蝉花容失色,十分心疼,更想起自己病时貂蝉那尽心伺候的种种表现,此时心已完全软下,心意转回。
“汝勿忧虑,有孤在,只为汝做主!”董卓道,对李儒及这个安排,更平添了怨意与不满。
貂蝉觉察出,暗自得意。又思事已至此,需防万一深究,当避与吕布一起当面对质,对董卓道:“妾深谢太师之德——只恐此处不宜久居,必为吕布所害也。”
董卓轻轻拍着道:“勿忧,明日起孤带汝归郿坞以享快乐。”
貂蝉欣喜拜谢。俯身时瞥见屏风后有一裙裾垂下,貂蝉知道,那正是玲兰,轻轻咳了一声。裙裾提起。
事已办妥。“太师,太师……”貂蝉连连撒起娇来,“今日人家几乎丧了性命,太师要好好安慰安慰人家……”
董卓被挑逗起,“哦?要怎么安慰呀?”“哎呀,太师好坏,明明知道,还要人家说出来,好羞……”“孤现在就好好安慰安慰汝呀……”董卓已按耐不住,一把抱过貂蝉,将重重的身躯压下……
玲兰趁机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