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于毒由魏郡进入兖州东郡,与此同时,其他两部黑山军白绕、眭固部,及南匈奴於夫罗部,也从上党郡南下而来,与于毒合流,几部共达十余万众,大举攻打东郡。
此时的东郡太守,正是先前兖州刺史刘岱杀了原太守桥瑁后,任命的亲信王肱。
郡治所濮阳。王肱正与众人饮酒行令,得报,大惊失色,忙叫撤去酒宴,紧急商议。
“诸君都是郡内名士重豪,该如何应之?望速教我。”王肱尊重而焦急地向属员们问道。自上任以来,他提拔、擢升了一干当地的名士、豪强,授予要职,给与重用,他深深懂得,自己这个外来、毫无根基的郡守,要想顺利理政,唯有倚靠这些人才行。因此,王肱待他们一向谦恭而放任。为融洽彼此间的感情,王肱更是时不常地与这些人会饮酒宴,就如同今天这般。
一片静默。众人都将眼睛看着王肱,那眼神,顿没了平时的和谐与融洽,换作了一种游移和质疑。众人看看王肱,又彼此交换了眼神,最后目光都集中在其中一人身上。那人正眼皮微垂,呈思考状,对众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他既自持而又故作不知。
“郡内兵少。”见众人不接自己的茬,王肱环顾着,又着急问道,“如之奈何!”
这话问完,只见离王肱最近的一人,缓缓起身,欲行发言——此人正是那位众目所及之人。
王肱见此人身高七尺八寸,身板挺直,腰挎长剑,面容严毅,一副凛凛然不可侵犯之样,认得,正是别驾陈宫。陈宫出身东郡武阳(今河南、河北、山东交界一带)世代名士大族,素性刚直烈壮,年少时便与海内知名之士皆相连结,名声在外。此人一向自视甚高,工于剑术,又深通兵法有智谋,可谓文武双全。王肱临东郡后,闻听陈宫之才名,一下便辟召为别驾。
“公台,有何良策?”王肱问道。
“东郡地处中原,向来当天下要冲,易攻难守。”陈宫声音高亢,分析道,“今黑山贼剽悍跋扈,又人数众多,而我郡虽人多富庶,却兵少且不习战——如此,只有一计,孰为可行。”
王肱忙问何计。
“非强援兵不能安境保民也。”陈宫道。
“援兵……何处之援兵?”
“曹操。”陈宫明确道,“奋武将军曹操,义烈果决,善战无前。前者,率先于陈留起义兵,与太守张邈共讨董卓;后讨董联盟时,诸侯皆不敢进兵,而操又独自率部至汴水,奋战终日……”
“孟德公不是汴水败绩,几乎全没么。”王肱打断道。
“彼时兵少之故尔。”对王肱的质问,陈宫脸色有些变了,辩解道,“如今曹公新召大军,日夜操练,已非昨日——闻已从河内入州,只在咫尺,若权迎之,共拒贼寇,必宁生民。”
说着,陈宫稽礼,又看看两旁的其他属员。众人会意,也一起起身,请求道:“请太守权且迎之,共拒贼寇,必宁生民。”
“好吧……”见众议如此,王肱只得从之。
“事不宜迟,陈宫这就遣人去请曹公。”陈宫道,嘴角闪过一丝自得之笑。
商议已定,众人散去。从事许汜、王楷忙低声问陈宫道:“大人究竟是何打算?”
陈宫与两人平素一向亲信,因此并不相瞒,一笑道:“迎换新郡守耳。”
“这……”果然和两人的猜想一致,但两人仍要问个究竟,“王肱懦弱无能,凡事倚靠我们,对我们在下面所做作为也不干涉,此等之人,做官长不是正好嘛。”
“王肱确如此不假。”陈宫道,“然彼一时此一时也。倘若承平之日,如王肱者,再合适不过——现天下分崩、四乱而起,吾东郡正处四战之地,以王肱之才腕,绝非能保之主也,必引入其他强势者替换之。”
“方能以保吾郡之利也。”许汜赞道,“公台深见远虑,佩服、佩服。”
“可是,黑山贼有十余万。”王楷担忧道,“相比,曹操毕竟还是兵太少。”
“呵呵呵。”陈宫笑道,“这不正要依靠吾等之力?”名士、强豪们,在郡以下极有控制力,能动员大量人口,征用为兵。
两人深深点头,全部了然。
“汝二人立刻为使,前往迎接曹操。”
“是。”
却说曹操离开河内,进入兖州。期间,袁绍率大军进入冀州,旋即尽得全州之地,又接连挫败公孙瓒南下染指,如今实力无人撼动,威加海内。
“哼,有什么了不起,总有一天,我们也能得冀州。”年轻气盛的曹洪不忿道。
“子廉,这是何话。”曹仁闻听,道,“主公最终要得的是天下!”
说着,他朝向夏侯兄弟,“对吧?”
“主公让俺做什么,俺便做什么,不问其他。”夏侯惇道。
“我只为主公冲在最前便是。”夏侯渊道,拉动着手中的弓弦。
身为主公的人,却不说话,抚剑先东、向北顾盼。
突然,一个身影闪入。几位将一看,正是乐进。
“文谦,你回来了?”几人问。
“是。”乐进拱手道,“进从本郡募得千余人。”一面向曹操报道,“主公,进返回时,正见营门外有两人求见主公。”
“是何人?从何而来?”曹操转过身,问道。
“自称东郡从事许汜、王楷。”
“东郡?”曹操道,“好,快请。”
话音未落,乐进道声“是!”飞身而出往营门去了。须臾,引许汜、王楷,来到曹操近前。
二人说明来意。曹操十分惊喜,当下做出承诺。请二人先返回报信,一面点兵而起。
“全军即刻前往东郡!”曹操兴奋道。
“是!”众将和曹操一样兴奋。
进入东郡。曹操命夏侯惇以奋武将军司马之身,屯留白马(今属河南滑县)为本营;自己亲带夏侯渊、曹仁、曹洪、乐进率军攻入濮阳。
曹操唤夏侯渊、乐进听令。
对夏侯渊道:“贼只知向前,思掳掠郡县,不意我从后而来。以汝为将,带军疾行,力攻之!”
“是!交给我吧!”夏侯渊遵命按照执行。
又对乐进道:“以汝为军假司马,带所募兵,为先登,陷阵。”
“是,请主公放心!”乐进道,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曹操接着对曹仁、曹洪道:“贼各部中,以白绕部最弱,汝二人随吾拖住其他贼部,令妙才、文谦可专攻白绕。再各个击破。”
“尊令!”二人道。
曹操带曹仁、曹洪隔开黑山军其他部;夏侯渊与乐进疾行奔袭驻屯濮阳的白绕部。到地,立即展开攻击,白绕部猝不及防,仓促应战。乐进虽矮小,却当先冲阵,大呼着,直冲营寨,白部兵卒纷纷出寨,各举长戈迎击,乐进眉头不皱一下,毫不畏缩,如流星一般,直冲过来,人到刀到,长戈纷纷折断,所向披靡,身后跟着的兵卒一边冲杀,一边纵火,敌营大乱。火光中,白绕还未搞清是何路人马,乐进迎面冲来,手起刀落,将其斩首。主帅已死,白部全面溃乱,夏侯渊趁势全力掩杀,终于完全击溃。
首战胜利。曹操因功升乐进为陷阵都尉。
陈宫亲率新召的两万东郡兵也赶来。曹操隔断于毒等人,使其不敢援助。见东郡方面大军前来,便会和一处。
两人相见。
于毒等人终于搞清了情况。
“原来是陈宫开门招来的曹操。”于毒道,“实在可恨。”
“陈宫更从家乡武阳动员了两万人的大军。”眭固道,“探子报,更多大军仍在动员……”
“可恶!”于毒恨得牙直痒,下令道,“集中全部力量,攻击武阳。”既为报复,也是为了切断东郡的战力。
“主公,于毒等集中大军,向武阳攻来。”乐进急忙报道,“请速发兵去救。”说着,又看着陈宫。陈宫表情却很平静,似胸有成竹。
曹操微笑着,瞟了一眼陈宫,道:“贼为掳掠而来,不可能一边带着掳掠所得,一边同时作战,必有囤积之地。”
陈宫道:“在顿丘。”
先是为顿丘县令之地,故地重游。
“我自向西,攻其囤积之地,其必还救,武阳之危自解。”
于是,曹操率军攻击顿丘,于毒等人得知,果然弃武阳还救。曹操安排伏兵,就在半路截击,大败于毒。于毒与眭固、於夫罗分路突围。
“你能袭我,我何不能袭你本据。”于毒带军转攻白马。夏侯惇死守白马的黎阳津,令于毒不能渡过。背后曹操赶来,两边夹击。夏侯渊一箭将于毒射死。
曹操以功升夏侯惇为折冲校尉。
眭固小字白兔,像兔子一样逃了,逃入上党的山谷中。曹操于是追击於夫罗,在内黄赶上,又大破之。
:“今天下分崩,雄桀并起。(君以千里之众)君拥十万之众,当四战之地,抚剑顾眄,亦足以为人豪,而反受制,不以鄙乎!今州军东征,其处空虚,吕布壮士,善虞无前,迎之共据兖州,观天下形势,俟时事变通,此亦从横一时也。”
惇领东郡太守。勇烈
三年春,太祖军顿丘,毒等攻东武阳。太祖乃引兵西入黑山,攻毒等本屯。◎《魏书》曰:诸将皆以为当还自救。太祖曰:“孙膑救赵而攻魏,耿弇欲走西安攻临菑。使贼闻我西而还,武阳自解也;不还,我能败其本屯,虏不能拔武阳必矣。”遂乃行。毒闻之,弃武阳还。太祖要击眭固(白兔),又击匈奴於夫罗于内黄,皆大破之。
王肱战死
冀州邺城,袁绍本据。
“这么说,曹操还真击败十余万黑山贼了?”袁绍正与荀谌、郭图叙话,问道。
“正是。”田丰道。
“如何击败的?”袁绍又问。
“于毒等攻武阳。”田丰道,“操得知,不救武阳,反向西攻顿丘贼掳掠所得囤积之地;然后……”
“哈哈哈。”不得田丰继续说下去,袁绍闻听,抚掌对荀谌、郭图二人大笑。
“此不正是因袭主公前日之‘围魏救赵之计’么!”郭图嘲笑道,“人言曹操多谋,原来当真只会抄袭主公呀。”
“如今太守王肱身死,曹操尽占有东郡,如之奈何?请主公定夺。”田丰道。
“就表他为新太守好了。”袁绍不以为意道。
“这……恐非不妥。”田丰道,“东郡士民殷富,中原显要。再者,主公,哪有乱世轻易授人以土地者?又是在卧榻之侧。”
“诶,你且不知。”袁绍道,“我与孟德相交绝非一日,知其才德,不过乃尔。再者,今我之精力尽在安靖冀州,无暇顾及身后。东郡不过一郡,权且赐予曹操,其必感恩,以尽爪牙,以应贼寇,为吾看门守护耳。”袁绍说出了自己的谋想。
田丰知晓了袁绍的谋划、打算,但仍有犹疑。袁绍有些不耐烦道:“就这样定了。”田丰只好退下,他有一种预感,这将是以后一切事的开始。
袁绍与二人继续叙话。
“这么说,君弟文若已到冀州?”袁绍欣喜地问荀谌。
“正是。”荀谌道,“吾弟荀彧已到。”
“快快有请。”袁绍兴奋道,“吾当亲自接见。”
……
于是,袁绍表曹操为东郡太守。曹操便以武阳为新的郡治所。“这下终于有‘家’了!”诸将都兴奋道。
曹操开始有了属于自己的根据地,争霸天下的起点。
而陈宫也成为曹操最早的谋士。非我不得此土,今后能不对自己言听计从么。
曹操待陈宫为赤子
消息传到兖州。兖州刺史刘岱心情极为复杂,自己的亲信王肱身死,东郡落到了袁绍“之人”曹操的手里,他心下极为不甘,但实力又远不如袁绍,只得接受这一现实。另一方面,他得出结论,正是因为王肱再一开始便很被动,才一步步造成了这样的局面和后果,悔之晚矣。这样的事,决不能在自己这里重演。
“今后我兖州再临此类情况,我必先力战!”刘岱在心中誓道。
且说荀彧自入袁绍幕府,已有两月。这日,有暇,颍川谋士团的荀谌、郭图、辛评一起,都是亲近,无所顾忌,谈论起来。
“文若兄好待遇啊。”郭图羡慕又带有嫉妒道,“才刚来,便被主公待以上宾之礼,我等皆不及也。”
“是啊,文若兄。”辛评也道,“人言文若为王佐之才……哦,对了,文若兄怎么看时局,看主公。”
荀彧微笑不言。
“说么,这里又没外人。”
“就是,就是。”
“你就谈谈看法呗。”四兄荀谌道,“但讲无妨,大家也想了解了解。”
“是啊,是啊。”郭图、辛评一起道。
“方今汉室虽衰,其德未丧。”荀彧道,“绝非殷商及暴秦末季可拟。彧虽不才,自幼受化王道,心愿匡佐汉室,以正天下。”
“文若兄真是高义。”辛评道,“可是,皇帝幼少,且操持于巨奸董卓之手,势单力孤,如何行得?”
“帝室虽弱,吾愿寻觅能行齐桓晋文之事者,为之。”荀彧道。
“原来如此。”荀谌道,“弟以为袁公如何?”
“吾来此已有时日。”荀彧道,“袁绍虽有雄厚世资可凭,又从容有度,然此乱世也,只知名誉,聚集人才,又迟重少决,缺乏雄略,虽能兴隆一时,恐怕终不能定大业也。”
“这……”荀谌、辛评闻听皆默然。郭图表明不说,心里却很高兴,他知道荀彧想的是汉室,袁绍最终要自己当皇帝,荀彧并不看好袁绍,也不会留居在此,以其之才,对自己构成威胁。
“绍凭世资,从容饰智,以收名誉,故士之寡能好问者多归之”
布衣之雄耳,能聚人而不能用”
“绍迟重少决,失在后机”
“绍御军宽缓,法令不立,士卒虽众,其实难用”
“弟欲前往哪里?”知道荀彧不会留居在此,荀谌问道。
“吾闻曹操又雄略,今又得东郡,可以为起,愿为之。”
“曹操出身低劣。”
“也许乱世正需要正要的人吧。”
荀彧度绍终不能成大事,于是离开袁绍,去投曹操。
曹操大喜,亲自接见。
曹操大悦,道:“吾之子房也。”
当下以为司马,荀彧时年二十八岁。
自中平黄巾之乱,天下震扰,士大夫莫不择所从,然非豪杰不能也。荀彧之去袁就曹,和洽南之武陵,高柔举家之河北,郭嘉、赵俨、邢颙之依曹操,吕范之从孙策,周瑜之事孙权,诸葛亮之事刘备,诸人识见如此,安得困于乱世哉!
曹操从此亲近重用荀彧,陈宫不满。
是时,董卓威陵天下,曹操以问荀彧道:“文若以为董卓最终当如何?”
“董卓虽暴虐已甚,却无能为也,必以乱终。”荀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