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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袁氏兄弟斩杀劝使 本初进驻全领冀州(1 / 1)

且说关东众诸侯粮食吃尽,韩馥又无供应,于是纷纷开拔,自行散去,各归领地。一场轰轰烈烈的“讨董义举”运动,就这样草草收场。

身在长安的董卓见联盟散去,大喜。

忙召李儒商议。

“如今盟已散。孤欲遣德高望重之名士,往关东晓谕袁绍、袁术等,安抚、劝勉,使其不复再与朝廷为敌,你以为如何呀?”

“万万不可!”李儒闻听,连忙阻止道,“战时,只有曹操和孙坚和我交过手,袁绍等人实力雄厚,却各自互相观望,未出一兵一卒。以此观之,所谓联盟,本就非真心,意在借名各自扩充实力。如今太师远离关东,彼等更是会肆无忌惮实施,怎会听从,只会令派出使者徒死也。”

“这……”董卓心下有些不悦,道,“纵死几个使者又有何,又非我凉州人也。”

“太师!死些使者是小,于太师面上不好看呀!只会令太师的威信受损……”

“够了!”董卓转为恼怒,“我意已决,不必再言!”起身拂袖而去。董卓从此与李儒之间产生了裂痕。

李儒跪着赔罪,抬眼看着董卓渐行渐远的背影,不住摇头叹息,也许是董卓年纪老了,也许是董卓将无以复加的威权集于自己后,不可一世、膨胀到不允许任何反对、质疑和不同之见,总之,他是越来越顽固,越来越任性……那个曾几何时机警、明断、纳谏,充满活力的主公,已经在巨大权力的侵蚀下,扭曲、迷失了本我……

董卓派出大鸿胪韩融、少府阴修、执金吾胡母班、太仆赵岐、将作大匠吴循、越骑校尉王环,几人为使者,前往关东。

胡母班、吴循、王环一路,前往袁绍处。此时袁绍虽已离开驻地,仍逗留在河内境内,正与众属下焦急商议下一步举动。

“我军粮少将尽,就此退回勃海?”

“真窝囊!”

“需作长久之计。”

众人正讨论间,帐外军士来报,“启禀主公,长安来了三个使者,说是秉朝廷之意,前来……”

“哼!朝廷,什么朝廷!”袁绍从埋首面前的大卷大卷的、涂涂画画的地图中起身,忿怒道,“董贼的朝廷!”

逢纪道:“主公勿怒,且听此行何意。”

“何意?!”袁绍冷冷笑道,“此时前来,还不是前来劝谕归顺。”

逢纪看看报信的军士,军士连忙点点头,确认确实如此。

逢纪深解袁绍,于是不再劝说,转而问军士道:“来的哪三人?”

“容禀:执金吾胡母班、将作大匠吴循、越骑校尉王环。”

“来呀!”袁绍高声道,“去帐外唤王匡,令其直接带人到营门外,将三个董贼走狗与我擒来!”

“是!”

“主公且慢,那胡母班乃是王匡之妹夫……”逢纪想起,忙道。

“那又怎样,此不正好是他表明心迹的机会!”袁绍催促道,“快去!”

王匡并未参加或列席袁绍的计议,正在帐中随时等候袁绍任何可能的指示,得了军士的袁绍口谕,不问缘故,连忙带人赶往营门外。

不由分说就要将三人拿下。

“季皮,你怎么会在这里!”王匡惊道,认出自己的亲妹夫胡母班竟然在其中。胡母班是出身河内的豪族名士,以轻财赴义、振济士人而闻名,和张邈一样位列“八厨”之一。

胡母班正要开口说明,王匡伸手制止,“嗯,有话还是明说于盟主当面吧。”说着,押着三人往袁绍大帐而来。

进来营帐,袁绍见三人并未被捆缚,心下先是十分不满,狠狠瞪了一眼王匡,王匡顿时惧怕得直流冷汗。

三人正待要说。袁绍端坐在虎皮大椅上,指着他们的鼻子怒斥道:“汝等厚颜无耻,敢替董贼做说客,何其可恶!”

“明告尔等,吾绝不认可西之所谓朝廷!”

怒斥、表明态度,袁绍不等三人做出反应,高声叫道:“公节!尚自逡巡!还不速将三人押下军狱!”

王匡手足无当,带亲兵将三人捆绑,推往帐外。

“你……你……”胡母班又惊又急,对着王匡。王匡低头无语,只是轻轻推着他走。

袁绍头偏向一边,余怒未息。

逢纪上前小心问道:“主公不必动怒,此三人不过传声者而已——将其痛斥后折辱一下赶回便可。”

“没这么便宜!”想起一族被董卓处死,袁绍迁怒,恨从心起,“不留一夜,全部斩首!”

“啊!”逢纪惊道。

“来人,告诉王匡,明早由他亲自监杀!”

军士不敢怠慢,立即通知王匡。王匡又惊又痛,泪流满面,他要亲自杀了自己的亲妹夫,他是绝不愿意这样做的,然而他又无法抗拒袁绍的命令。

他颤抖着,拖着铅沉的步履,来到军狱,胡母班面前。

“季皮……本初之意,明早处斩。”王匡低着头道。

“什么!你、你们……”胡母班惊讶、愤怒,不敢相信。

“非我之意啊……”王匡抽泣道,“不得已而为之。”

“你、你们……”胡母班悲愤交加道,“自古朝廷在,君臣大义不失。董卓今处宫阙之内,以天子为藩屏,幼主在宫,如何可讨!我与诸君,俱受诏命而来,虽恨董卓,何敢玷辱。囚于军狱,欲杀祭鼓,悖暴无道之甚也!”

“仆与董卓有何亲戚,义岂同恶!而张虎狼之口,吐长蛇之毒,由卓迁怒,何甚酷哉!”胡母班控诉道,“死,人之所难,然耻为狂夫所害!若亡者有灵,当诉尔等于皇天!”

“至于你!”胡母班以手指王匡道,“人言:婚姻同时包含祸福之机,今日算是彻底看清楚矣!曩为一体,今为血仇!”他最后说道:“亡人子二人,君之外甥,身没之后,慎勿令临仆尸骸也!”说罢,不看王匡,背对着,面朝墙角坐下,悲泪无声泣下。

王匡如泥雕木塑一般立在原地,无一言语。

一军士匆匆前来,在王匡耳边轻声道:“主公特准胡母班自戕……”

胡母班终于死于狱中。

此事传出,远近哗然,成为一件恶闻。人们不恨袁绍,却怪怨于王匡。

其他使者一路,去了袁术处。

和袁绍的反应一样,袁术立时宰了几人,只有韩融,因为年纪最大、资格最老,未被处死,被赶回。

“我绝不承认董卓立的皇帝!更不承认那个朝廷!”袁绍对众属下道,沉吟踱步了一会,又道:“吾欲立一新帝,消饵其势,不知诸位以为如何?”刚才的事件让袁绍的思路又跳到皇帝的问题上来。

“立一新帝,以后新帝再禅位于袁绍。”淳于琼心里咂摸着,“嘿嘿,原来本初最终要打算自立为皇帝——好啊,这下我便是开国功臣了。”

“主公欲举大事,纵横天下。”逢纪道,“然而眼下,我军却少粮饥乏、仰人资给——不据一州,无所容立。”逢纪将眼光投回当下的困境。

“嗯,正合吾意。强实无出冀州,只是苦无良策。”袁绍自然明白所指,道,“元图有何良谋,可明道出。”

逢纪道:“韩馥懦弱胆怯之人,又无主见。可密邀公孙瓒将兵南下,约以共分冀州,馥闻必骇惧,届时遣辩士为其面陈祸福,其迫于仓卒,必出让冀州——如此,唾手可得也!”

“好!”袁绍对谋划极为满意,愈发亲信逢纪。

袁绍手书与公孙瓒;信中极力吹捧公孙瓒,约以共同发兵冀州,得手之后,两家平分。

公孙瓒得书大喜,出示众部下。“即刻起兵!”公孙瓒道,“……嗯,就以讨伐董卓为名,借道冀州,趁机袭取。”

“将军……”长史关靖道,“前番关东群盟时将军未动,正因此被董卓封为UP奋武将军、蓟侯——现在虽为托名,但‘反董’是否妥当?”

“哼,当是时也我在北方,乌桓、鲜卑掣后;董卓毕竟掌控洛阳朝廷,我顺服表态,为的是获得嘉赏、提高地位。如今董卓西去,关东无主,有力者居之,正好扩我地盘——托名无大于此——放心,董卓根本顾及不到这里。”公孙瓒道。

“将军之见,令卑下无比佩服。”关靖谄媚道,“然而将军真的打算和袁绍公分冀州么?”

“哼哼。”公孙瓒冷笑道,“当然不会。二虎怎能同食一肉?我能吞下整个冀州,为什么要与袁绍共享。袁绍粮少,固穷客军,不足与我竞争,然而其毕竟离冀州近,我远从幽州南下,抵达冀州尚需时日……”

公孙瓒想着,又补充道:“嗯,我自回书袁绍,让其先北上,牵制住韩馥,待我到达,一并夹击——以我白马铁蹄,必能瞬时冲垮冀州,到时再灭袁绍——如此,我为北方之主也!哈哈哈哈!”说着自己的谋划,公孙瓒得意地大笑起来。

那些以白骑为骨干构成的部将们,也骄傲、得意地笑起来。

“卑下提前恭贺主公为北方之主也。”关靖又溜须道。

“哈哈哈哈!”

公孙瓒以讨董卓为名,起兵南下,目标直指冀州。

韩馥得知消息,极为不安。

袁绍一方。

“主公,公孙瓒果然起兵了。”逢纪入帐,对袁绍道。袁绍将公孙瓒的回书,递与逢纪。

“哼,公孙瓒无谋之辈。”袁绍冷笑道,“信中让吾先牵制住,难道守着待他来摘果子不成?真是天真。”

“公孙已开动,他骑军多,行进快。事不宜迟,请主公即刻派使者劝服韩馥。”逢纪提醒道。

“嗯,吾已想好人选——吾甥陈留高干,才志宏逸,文武秀出,人如其名,广有才干,可当此任。”

“虽则如此,有韩馥内部之人‘开导’,其效更佳。”

“吾腹心亲族必然可信赖。”袁绍道,“传高干进帐。”

高干入帐,袁绍授以事由。高干接受任务,并道:“吾求学之时,曾与临郡颍川郭图、辛评、荀谌相识,彼等目下皆在韩馥处,此行吾必先劝几人同心,然后说服韩馥。”

“好。”袁绍很是满意。

“主公可先开动,与公孙共施压力。”逢纪又建道。

“好。”

袁绍大军开拔,从河内郡向东开到延津(今属河南新乡)。这个举动让韩馥愈加惶恐惊惧。

接着,派高干前往冀州,在韩馥属下间活动。

“元才,原来是你啊!”得知袁绍秘密派使者前来,郭图、辛评、荀谌都来接触,发现来人是相识的高干。

高干备下薄酒招待,几个多年未见的士人边喝边谈。

“诸君在此间得意否?”高干以言挑之。

“唉……”三人长叹一声,却道:“一直不知元才兄高就何处,原来效力舅父袁氏——怪不得——……我等不能比也。”

“舅父仅为一临海边郡之守,哪里堪与坐拥整个富庶雄厚的大州之牧相比。”高干故意道。

“冀州实力雄厚不假,可是这州牧却非能在乱世守住这份家业之人。”三人道,“我等皆欲以身相托可堪其用之雄主,共成霸业。”

“奈何不逢其主呀。”说着,故意看着高干。

高干知道火候到了,明白道出:“以袁氏之背景、影响,以袁公之雄质,不必为兄赘言,当今机会正在眼下,事成,几位必为元勋功臣也。”

“哦?愿闻其详。”见高干代表袁绍带着具体议案而来,几人忙问道。

高干便将谋划道来,“尚赖你等说服韩馥。”

“我等皆有此意久矣,愿将冀州献与袁将军。”三人当场表态。郭图道:“友若兄平素与韩馥最善,亲自出马,晓之以理,必能马到成功。”

“好,就由我来。”荀谌终于有机会亲自实行。

酒席尽兴散去。

次日,荀谌便来见韩馥。

韩馥正与两名军将商议如何应对当下严峻危急的外部军事威胁。

此事需单独相谈,荀谌正要回避,韩馥看见荀谌,和颜道:“友若,你且等片刻。”

“将军无须担忧,有我麴义在,袁绍、公孙两路都来,亦不可惧。以我兵之精强,先就近趁袁绍立足未稳,击破之,再击退疲师远来的公孙瓒亦不在话下!”其中一将,拍着胸口,大声保证着,正是麴义。原来,凉州之乱后,麴义带部曲辗转回到毗邻冀州的祖籍地平原,便就近投了韩馥。韩馥虽然一时接纳,却不喜欢他的自负狂傲,并不信用。

“你兵少,哪里尽用!”韩馥不相信,愈发觉得麴义大言不惭,认定这样的心态只会招致失败。

“雋乂,你以为如何?”韩馥不看麴义,转向另一一直保持沉默的军将。

“听从将军安排。”另一人正是张郃,此时为军司马。

“好吧,今日就先议到这里。”韩馥道。两人下去。麴义极为不满,忿忿然悻悻离去。

“何事啊,友若。”韩馥一边示意荀谌坐下,一边问道。

还能有何事。“主公,公孙瓒挟战胜北方边胡之勇,南下而来,听说州北部诸郡多有应之。”荀谌故意渲染气氛,接着道,“现在袁车骑又引军东向,濒临我南部核心区域,其意不可知——形势如此,窃为将军危之。”

“唉。”韩馥长叹一口气,“我正为此愁苦之至,适才你也看到,与诸将商议,无有可行之对策也!”

“此事我为主公思虑良久,有一长远之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友若快请讲无妨。”

“容荀谌为主公析之。”

荀谌不直接讲出,而是问韩馥道:“主公自料恩德世布,天下受惠,为天下所附,孰与袁氏?”说起袁氏渊源的背景、广泛的影响。

韩馥道:“固不如袁氏也。”

“当今领袖群盟,信著四海,威名颂扬,孰与袁车骑?”荀谌又提到当代的袁氏——袁绍。

韩馥道:“不如也。”

“那智勇迈人,临危吐决,又孰与本初?”荀谌又问。比对起领袖的个人素质。

韩馥道:“亦不如也。”

“主公之资有三不如之势,而久处其上,袁本初当世之杰,必不为将军下也。”荀谌道,“今公孙瓒提燕、代之卒,其锋不可当,若两雄并力,兵交于城下,危亡可立而待也。”

“主公旧本袁氏故吏,近有同盟之义,莫若举冀州以迎袁氏,权领州事,共拒公孙。袁绍下手谋臣健将极多,公孙瓒必不能与争也。而本初得冀州,必厚德将军也。”荀谌继续“建议”、劝道。

“冀州入于亲交,将军不但有让贤之名,更身安如泰山也。愿将军勿疑。”荀谌最后道。

韩馥沉默了许久,终于无奈地点了点头。

“主公之贤明,必为千古美谈。”荀谌高声道。

韩馥召集手下文武,在堂下正式宣布决定。属下全部到齐,唯独不见了麴义,韩馥也不作理会。

决定宣布完,荀谌、郭图、辛评三人自然早已心知肚明,但也不便公然表现得兴高采烈,他们默默看其他属下的反应。

长史耿武、治中闵纯,强烈反对。两人极为不解,谏道:“主公为何要如此?冀州虽鄙,带甲百万,谷支十年。袁绍孤客穷军,仰我鼻息,譬如置婴儿于股掌之上,绝其哺乳,立可饿杀。奈何乃欲以全州与之?”

“这……”韩馥对质疑不做正面回答,道:“吾,本袁氏故吏也,且才不如本初,度德而让,古人所贵,二君独何病焉。”

二人刚要再说。只见属列的后面边角涌现出一人,径直来到韩馥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衷求道:“主公,万万不可呀,冀州广饶,大有可为,怎可主动轻易放弃!”

众人一见,原来是从事审配。审配字正南,是河北本土人氏,性情壮烈有志节,为人清廉,但因过于直率无隐晦,又一向坚持己见,不被韩馥喜爱,不受重用。

见是审配,韩馥不悦,将脸转向一边,不看审配。

审配见韩馥不理睬,以头顿地,哭谏道:“堂下所有人皆可降袁绍,唯有主公不可啊!那袁绍尽夺大权后,主公将何以为依?必处危害!丧地失权不说,身家性命亦不可保也!”

韩馥起身,怒道:“袁本初是天下第一名家士族之领袖,岂会害我。吾与他共行古人之事,岂是你这迂人所想?!与我推下去!散了!”说着,韩馥拂袖离席而去。

旁人来拉审配,审配强跪着就是不起。众人无奈,也纷纷散去。

荀谌对郭图轻声道:“要防迎接袁公时闹事。”

郭图点头道:“我这就于韩馥面前说其背后辱骂主公,将其下狱,无法出来闹事。”

耿武、闵纯两人见韩馥主意打定,索性弃官,却并不离去,而是暗自计划谋刺袁绍。

韩馥通知冀州各处隘口,令迎接袁绍之军入冀州。

“真是荒唐!真不敢相信主公能做出这样的决定!”黎阳(今属河南鹤壁)——冀州南部边境守将赵浮与程奂极为惊讶、不解。

“定是受了他人的鼓惑。”赵浮道。

“不说这个了,眼下如何应对?”程奂道。

“迅速收缩回防,集中兵力保守邺城。”赵浮决断道,“务必抢在袁绍军之前赶回。”

“我部有强弩万张,足以拒敌。”程奂道,“再当面质问主公。”

赵浮点点头。

袁绍军行进到朝歌(今河南淇县)的清水口,准备渡河。

“诸君,沿河北上便可直抵邺城!”袁绍驻马河边,回顾身后的部署、军众,以马鞭向前指道,志在必得。

部署、军众欢呼。突然,远处传来隆隆行军声,从东面急汹汹来了一股大军——正是赵浮、程奂部——两军在此邂逅。

“前方遭遇袁绍军。”程奂向赵浮报道,“是否要打,请指示。”

“哼,果然赶上了。”赵浮思虑了一下,道:“开战毕竟需得主公之令。仍按原计划,先抵达邺城,拦在外围以拒敌,待当面问明主公,再阻击不迟。”

“那就这么默不作声、路人一般从面前而过?”程奂又问道。

“必示之以威!——传令全军:强弩上弦,端在手上待射,面朝西,鼓噪呐喊,从袁绍军面前而过!”

“得令!”

袁绍下令停止行进,全军原地严阵以待;鸦雀无声,气氛极为紧绷。

突然鼓声震天,万余名冀州强弩手呐喊着,端着箭上弦的强弩,朝向袁绍军,瞪视着,排着整齐的队形,示威呼呼而过——场面极为冲击、慑人、震撼。

“主公,且暂避。”逢纪见场面过于紧张,怕有失,连忙近前来拉袁绍。

袁绍甩臂表示不从,尽管有冷汗从他的额角渗出,他尽力保持镇静,眼睛微微向上眯起,注视着这支强悍的力量从自己眼前而过。

“冀州强弩……他日必为我所用!”袁绍在心里誓道。

……

赵浮、程奂带军赶到邺城,两人顾不得歇息,径直来见韩馥。

韩馥见两人急急火火而来,正待开口要问,两人匆匆参礼,质问道:“主公为何要开门迎寇?——袁绍军少兵疲,不足为敌也。吾二人请以兵拒之,保管旬日之内,彼必土崩瓦解;届时主公但可开户高枕,何忧何惧。”

韩馥无言以对。恰好荀谌、郭图在身边,荀谌知道两人手握大军劲卒,十分担心,便向郭图使了个眼色,郭图会意,对二人开口呵斥道:“主公已明令各处不得举动,全力迎接本初公,你二人不遵主公之令,擅离职守,提兵至此,又强逼主公,是何道理?!——想要造反不成!”

“郭公则!”两人急怒道,“定是你等奸佞之臣,荧惑主公,卖我冀州!”

“好了,好了,别争了……你二人一路辛苦劳顿,先下去安歇吧。”韩馥朝二人摆手道,“再待命好了。”说着,不顾二人,起身退去,荀谌、郭图也随之一起。

到了后堂,尽管已经决定让于袁绍冀州,韩馥自己却并未行动,一副疑虑担忧的样子,荀谌、郭图二人侍候在身旁,眼看袁绍马上就到,郭图不禁十分着急担忧,怕事情有变,便目视荀谌。

荀谌见韩馥现在这个样子,以对其的了解,他知道韩馥的心结尚未完全打开,毕竟韩馥曾经在背后算计过袁绍;毕竟韩馥是州牧,是上级,袁绍是郡守,是下级;两人如果直接会面,势必非常尴尬。

“主公不必过意,可遣公子赍冀州牧印绶与袁绍。”荀谌贴心道,“主公可出居赵忠故舍——如此,可行否?”

韩馥颔首,这才释然。

于是,韩馥遣儿子韩伯颖携带冀州牧印绶,前往迎接袁绍;自己则正式避位,出居故中常侍赵忠在冀州的乡宅别墅。

袁绍大军正式进驻邺城。入城之日,从骑在前开道,车骑军马列队,前呼后拥,场面十分排场;袁绍坐在车上,志得意满,俨然欣然受之。

韩伯颖迎上,双手高捧冀州牧印绶于袁绍车前。

“怎么只派儿子来迎主公?”袁绍车驾左侧随扈的一个亲信大将对袁绍道,“真是无礼!”此人正是颜良。

袁绍微微笑,示意无妨。官场经验丰富的他深解这其中可能的缘故。

袁绍给颜良一个眼神,颜良纵马微微上前,接过印绶,恭敬交于袁绍。袁绍朝韩伯颖说了些宽慰的客套话,令其在前引路,一行就往州牧府衙而来。

接近府衙,官道两侧,站满了官员隶属,他们都躬身施礼,态度谦恭顺服,迎接着这位冀州新的主人。

袁绍春风满面,在车上从容顾盼左右,向人群挥手致意。

眼看就要驶入府衙门阙,突然,从道两旁的人丛中,一左一右,冲出两人,手仗刀剑,呐喊着,直朝袁绍的车驾冲来。

“窃州逆贼!受此天诛!”

“拼得性命!休入此门!”

这两人正是耿武、闵纯,两人埋伏等候在此,专意刺杀袁绍。

众人均大惊。袁绍完全沉浸在得意中,毫无防备,也吃了一惊,然而对此情况,他用不着有丝毫的担忧。

“吁,吁。”两骑同时从袁绍车驾两侧冲出,挡在前面……

耿、闵两人抬眼,见面前一左一右拦着两骑猛将,俱是身高九尺,身高体壮,一人骑黑马,眼似铜铃,貌似灵官,威风凛凛;一人骑白马,鼻如鹰啄,面若獬豸,彪悍迅猛——两人真好似一对金刚门神、黑白无常一般。

两人吃了一惊,然而已决计以死相拼,大喊一声,奋不顾身,挥着刀剑,朝两将直冲过来。

“无礼!”左边一将怒道,掣出佩刀,一刀立斩耿武;同时,右边一将,早已佩剑在手,挥手斫死闵纯。左边之将,正是颜良,右边之将,乃是袁绍另一亲信大将文丑,与颜良合称袁绍军双璧。

袁绍入得府衙,正了冀州牧之位,接手安抚,不在话下。

待一切处理妥当,袁绍这才对韩馥做出安排,承制以韩馥为奋威将军,然而虽名为将军,其下却根本无兵可统御。

“嘿嘿,韩馥,这下看你还有什么依仗……是该轮到我报仇的时候了!”官署中一人自语道——正是从事朱汉。

朱汉对韩馥恨之入骨,见现在韩馥已完全失势,便迫不及待展开报复。

这日,朱汉擅自带人持兵器来到韩馥宅第,不由分说,强行闯入,家丁不知是否出自袁绍的意思,哪敢阻拦——然而恰好当天韩馥到郊外打猎散心不在——赵忠的乡宅别墅极为豪华,分好几层高,朱汉挨层挨室搜捕韩馥,心急下更为恼怒。搜寻不见韩馥,只有韩伯颖在。“也好,搜不到老子,就拿儿子顶替。”朱汉想起被毒打双腿,举起随身带着的铁锤,将韩伯颖只是一顿乱打,直到把双腿完全打成残废,这才觉得出了口恶气,扬长而去。

有人将此事报于袁绍,袁绍大怒,自己刚接手,属下便报复前任,此事对自己的名声极为不利。袁绍对朱汉的行为极为恼火,立即下令收捕朱汉,处死了事,算是对外界有个交代。

虽然如此,此事对韩馥的刺激和惊动不小,他无法判定事件背后的真正动因,也许是袁绍故意为之,为的是震慑自己不再有任何再起的轻举妄动的企图,事后又杀人灭口,推在属下身上。担忧、恐惧,如惊弓之鸟一样,思之再三,他决定离开袁绍眼皮底下,离开冀州,于是他遣人报告袁绍自请离去,便带着家人投奔张邈去了。

袁绍得知,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也不阻拦,对这样的人,根本不再挂记在心。

袁绍将精力全放在冀州上;冀州自此成了袁绍的大本营。

欲成霸业,必赖英才辅助。袁绍以车骑将军之名,在邺城开设幕府,总揽英才。逢纪以元老和最信任者之身,总摄幕府。韩馥这样的人,属下有英才却不能尽用。袁绍将先前韩馥囚禁的审配释放,极为欣赏他的忠贞尽力,给予提拔、重用,亦是为的彰显、表率,任为治中,令其参与幕府事务,感动得审配痛哭流涕,发誓全族誓死效忠袁氏到底。而对于取得冀州,运作、“贡献”重大的荀谌、郭图、辛评,都获得重赏,一并留用,并充分授权,使其各能独当一面。其余冀州文官武将,都保留原职,并视乎作用、贡献,再行提拔。袁绍更派人在冀州地方寻找英才伟士。

袁绍向称霸天下迈出的第一步,取得完全胜利。现在,据有实力雄厚的冀州,又人才济济,袁绍信心满满,像猛虎一样,俾睨天下,跃跃欲试。

这日,袁绍召集众谋臣武将,商议今后发展大计。

袁绍环顾新旧众臣,道:“今贼臣作乱,朝廷迁移,吾历世受宠,无日不思竭志用命,兴复汉室。”虽然袁绍的野心是最终自己取代汉家为皇帝,然而眼下,羽翼未尽全丰,部下新附,还不能露骨地说出自己内心的企图,因此他仍以托名拯救汉室为名。

“然齐桓非夷吾不能成霸,句践非范蠡无以存国。今欲与卿等戮力同心,共安社稷,将何以匡济之乎?”袁绍以齐桓公和勾践自比,又充分激发属下的积极性。

话音未落,一人上前,向袁绍恭敬行礼,道:“主公弱冠登朝,则播名海内;值废立之际,又忠义奋发;单骑出奔,董卓怀怖;济河而北,勃海稽首;振一郡之卒,摄冀州之众。”

袁绍认出,此人名沮授,冀州广平(今河北鸡泽一带)人,少有大志,多权略;由被整个一州只能举出一名的茂才出仕,历任二个县令,后以骑都尉身份,为韩馥别驾。

“此人有高才,有治政经验,又为主君左右手,更兼允文允武——必有高见,且听他有何言。”袁绍心里喜道。

沮授先是恭维兼回顾了一番新主的过往不凡经历,接着说出自己的具体谋划。

“如今主公威震河朔,名重天下——举军东向,则青州可定;还讨黑山,则张燕可灭;回众北首,则公孙必丧;震胁戎狄,则匈奴必从。”沮授道。

“如此,横大河之北,合四州之地。收英雄之士,拥百万之众,迎大驾于西京,复宗庙于洛邑,号令天下,以讨未复——以此争锋,谁能敌之?比及数年,此功不难也!”

沮授大辟大划,侃侃而言,对袁绍的发展战略做了一个全面的规划:提出立足冀州,向东取得青州,向西击退黑山众,取得并州,再挥师向北,灭了公孙瓒,取得幽州;并震慑匈奴等边族,使其胁从——如此,占据冀、青、幽、并四州,横跨整个黄河以北地区,集合众多英才猛士,拥兵百万之众,向西迎回在长安的朝廷,还都洛阳,挟天子号令天下,征服全土——以此争锋,无人能敌,只需几年的功夫,就能大功克成。

这个规划,立足地缘,洞悉形势,抓住了要害,可说是相当有见地;同时步骤清晰、目的明确,可操作性颇强;特别是气势颇大,又可速成,极为符合袁绍的风格和心理。

袁绍怎能不欣喜,袁绍仿效春秋时的秦国领袖秦伯,道:“此吾心也!”(《左传》秦伯曰:“是吾心也。”)

当场授以沮授为奋威将军、监军,使其监护诸将(相当于总参谋长)。

正议事间,突然,厅堂外有吵闹之声传来。

“让开,吾要见本初。”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直呼主公表字。”

“吾乃……说出来吓死尔等……走开,你们这些有眼不识泰山的死革,别挡着路!”

原来是卫士们阻拦不住一人直往议事厅闯。

“哈哈,本初,忽悠来这么大一个冀州,做得笔好买卖啊!”那人旁若无人,当着满堂文武的面,直呼着袁绍表字,朝主席座上的袁绍直入而来。

见此人身量不高,两眼灵动乱转,颧骨高高,双唇薄薄,一副精明而尖刻的样子。袁绍定睛一瞧,原来认得,正是老相识、死党、五人团中的谋主——许攸。

袁绍此时正心情大好,并未怪罪许攸的恣肆无礼。“原来是子远兄!来呀,快,看座。”旁人取来坐席,许攸毫不避讳,大大咧咧地就在袁绍席案的下首坐了,回身斜睨着刚才阻拦的卫士们,比划了个杀头的动作,得意道:“看见了吧,势利眼!”吓得他们连忙就要跪下赔罪。袁绍看见,朝卫士们摆摆手,“没你们的事了,都下去吧。”

“子远啊,长久一直未见你,这乱世发生诸多大事你均未参与,你究竟在忙些什么呢?”袁绍问道。自从参与王芬废立灵帝的计划后,许攸便失去了踪影,一直未出现,直到现在。

“无非游走各地,恰因乱世,这田宅之价大减,吾到处求田问舍,狂购甩卖,忙得不亦乐乎也,哈哈。”

“你呀,投机之性不改,哈哈。”

“诶,别说吾了,本初你做得才是真正划算的大买卖。”许攸道,“吾听说你现在在冀州立住了脚,特来相投,怎么样,这里有吾一席之地吧。”

“哪里话,子远肯回来助我,求之不得也。”袁绍欣喜道。

两人就这样当着他人的面,聊着。

“哦,对了。”许攸道,“吾并非白来,路上为你打听到一利好。”

“哦?是何利好?”袁绍好奇道。

“你现在正应该招揽人才,我打探到一奇才,此人有远识,多奇谋,博览多识,曾辟太尉府,刚正不阿,因痛阉宦擅朝、英贤被害,乃弃官归家。”

“哦?愿闻此人名讳、现在何处?”袁绍道,“吾正派人搜寻冀州英才,可令人将其一并召来。”

“此人名田丰,字元皓,巨鹿人也。”许攸道,“然而此人强直,主公宜亲往,卑辞厚币,以示诚意,并表明主公志向可也。”

“好!”袁绍同意。

……

择日,由许攸指引,袁绍带人带着厚礼,来到巨鹿,亲自造访田丰隐居处。

原来是一处毫不起眼的茅草房。

袁绍亲自上前叩门。

“是何人也?”紧闭的门内,一个男人问道,声音洪亮而又严厉。

“车骑将军、勃海太守、邟乡侯、冀州牧袁绍,特来拜访高士。”

“走开!你这窃取州郡的盗徒。”谁料门中人毫不客气地呵斥道。

袁绍就要发作,许攸忙使眼色。袁绍忍住。

袁绍马上反应过来,就在门外诉说道:“如今王室多难,绍虽不才,犹志存匡救……”袁绍一番心志表态,又诚恳道:“……如今,亟需英才为羽翼辅助,愿开诚心,共赴大业……”

里面好一阵沉默,忽然问道:“胸中可确有可行之规划?”语气比刚才和缓了很多。

袁绍见有门,便将沮授的规划娓娓道来。

“好!”突然,门打开,男人冲出,正是田丰,身着简朴到几近简陋的布衣,头上和身上还沾着稻草。

“如不弃,请屋内讲话。”田丰邀请道。

袁绍毫不迟疑,低首进了低矮狭小的茅草房内。茅草房内用草帘隔开前后两个室,地上铺着稻草席,许攸立于旁,袁绍和田丰就卧坐在草席上,对着倾谈。

相谈下来,袁绍发现田丰果然见解非凡,并深有智谋。田丰也在同时感受着袁绍。

“不知高士是否愿意出山相助袁绍?”最后,袁绍问道。

“这……”田丰迟疑了一下,“请容丰与家室商议一下。”说着,指了指草帘后的内室。

仅有一帘之隔,讲话前后室的人都会彼此听得一清二楚。贵公子出身的袁绍是懂礼知趣的,就起身,与许攸出门外等候,出门前又朝田丰鞠了一躬,田丰深深回礼。

无有外人在近,田丰转到内室,他的妻子正在里面,跪坐在织布机旁。“我欲出去辅佐袁绍,你可与亲族作别,过几日我便来接你。”田丰对内人道。

“贱妾不想离开……”不料妻子却不愿意。

“为何?”田丰不解,“向日你不一向常欲夫君富贵发达?”

“可是……”妻子道,“自从大人从朝中弃官回来,世道又经历了诸多事件,贱妾虽愚钝,却认清了当今正为前所未有之乱世。承平之日,尚且可安然为官为吏,按部就班,以得富贵,如今乱世,各自为政,瞬息万变,诸侯尚不可自保,何况其下?倒不如做个平头百姓来得安然。”妻子说出心中感悟所想。

“这……”田丰听了妻子这番话,沉吟了好一会,道:“然而,乱世更能施展我之平生所学,我宁愿冒险,以不负大丈夫平生之志也!”

田丰最终决定出仕袁绍。

田丰走出茅草屋,袁绍亲挽田丰之手。此时天空阴沉欲雨,似乎昭示着一种不祥之兆。

“看,风雷欲动。”袁绍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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