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宫洛阳。宫中余烟未尽,四处狼藉,王气尽失。清理宫室,点查宫物,发现“天子七玺”(即皇帝行玺、皇帝之玺、皇帝信玺、天子行玺、天子之玺、天子信玺,及传国玉玺)中遗失了最为古老、象征帝位永传的传国玉玺。
“这……恐乃不祥之兆啊。”一个清点的官员不禁脱口道。
其他清点的人连忙捂住他的嘴巴。
少帝与何太后团聚,母子抱头痛哭……
刘辩擦起眼泪,说起逃难及回来的经过,“……多亏皇弟。”
“住嘴!”母亲何太后呵斥道,“汝要记得,汝才是皇帝!是真命天子、垂范天下的唯一主宰!”
且说袁绍返京,与众亲信密坐,商议应对新的形势。
“董卓来者不善,迎驾抢尽风头,仿佛他是再造朝廷的功臣,实难驾驭。又顺势入朝,如赖在朝廷,养成势力,势必难除。”逢纪道。
“董卓久在西凉经营,养得兵多将广,我身为司隶校尉,手中只有宪兵,如何卒除?”袁绍冷静盘点实力,感到底气不足。
“趁董卓仍为州牧……”逢纪献计道,“原并州刺史、现武猛都尉丁原,一向与董卓有隙,势同水火,可奏明圣上,任其为执金吾,二人必然相争,以此制衡,防止其坐大。”
“好。”袁绍采纳,就再利用丁原。
大将军何进虽死,共录尚书事的太傅袁隗仍在,于是袁绍通过叔父奏明少帝,任丁原为执金吾,警备京城内外。
“奉先吾儿,此番入京,大志可伸也!”丁原得任命诏书大喜,对吕布道。
“恭喜义父了。”吕布叉手祝道。
丁原率并州兵万人直入洛阳。
董卓立时得到消息。“老匹夫也来京师,既带大军,又为执金吾,必与老夫争锋,如何应对?”很是忧虑担忧。
“前番为抢先机,只带了三千人马入洛。不光丁原,朝野内外,远近各路人马,哪个不是盯着看我究竟实力底色如何。主公可厚加招降何进、何苗之遗留部曲军众,以增实力。”李儒道,“同时更有一计,可诓服他人。”
“哦?快讲!”
“可如此这般……”李儒道来。
董卓边听边喜道:“好计!甚妙!”
董卓命董旻负责收并二何遗留的部曲;同时令三千军众分成数队,每值深夜秘密从洛阳西门出城,次日清晨再入,每次变换一队当先,每次入城都大张旗鼓、呐喊“西兵复至!”搞得喧嚣朝天,专令使洛阳城内远近相闻、人人尽晓。
一连十数日如此,京城轰动。
“没想到董卓军众竟然如此之多,多不胜数!”袁绍惊道,“该如何是好?”正踌躇间,从人忽报“大人,骑都尉鲍信自泰山募兵而回,求见。”
“快请!”袁绍连忙道。
鲍信风尘仆仆,见了袁绍,行礼完毕,直道:“因事急切,信募得千余人便回赶,待至京师,何进已然遇害……董卓现拥强兵,定有异志,后必为乱——今不早图,将坐视为其所制——趁其初至,立足未稳,急袭可擒也!”
“这……董卓兵多,连日由西凉调集入城不绝。”袁绍道,“轻易图之,恐无把握。”
“不试试怎么知道!”鲍信伸臂高声道。
袁绍来回踱步,沉吟良久,终是摇头。
“诶。”看着袁绍犹豫不决的样子,鲍信以拳击掌道,“既然公仍需观望,信请引军还乡里,再广收军众、积累资实——公等但有举动,信必举所众应之!”说着起身抱拳告辞,返回泰山郡。
“同庆大仇得报。”董旻私下宴请何进部曲副将张璋。
“干!”
“干!”
张璋一饮而尽,酒方落肚,立刻感到腹疼难忍。
他手指董旻道:“这酒……有毒!你……!”
董旻看着张璋,“忠臣自当追随其主……董公亟需增加军众——董公向来爱惜士卒,定会善待众弟兄,不必担忧——你且安心去吧。”
张璋起身,奋力将酒桌掀向朝董旻,强忍着剧痛,踉跄冲向门,对陪同而来的扈从,用尽最后力气喊道:“快,是董卓……告诉吴将军快走,越远越好!”说着口吐污血倒地而亡。
扈从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顾不得悲痛,强忍着冲出,飞奔上马,直奔吴匡宅。
“将军……张将军刚被董旻毒杀。此地不可久留,事不宜迟,请将军速去!”
“什么!这……诶!”这些天,吴匡一直注视着董卓的举动,他见董卓野心勃勃,判断其必欲吞兵夺权,因此董旻多次相邀请,都被他推脱不来——果然没安好心。
事情急切,吴匡顾不得其他举动,想到和益州牧刘焉有旧,当下立即叫上儿子吴班、吴懿、女儿吴芙,只带几个从人,弃家远走,奔益州投刘焉去了。
董旻随后带兵赶到吴匡宅,吴匡已然离去。董旻抓过一个仆人喝问道:“说实话,不然杀了你!”仆人不敢相瞒,如实相告。得知吴匡已远走蜀地,确无威胁,董旻方才放下心来,立即转头,往何进、何苗部曲聚集的临时营地而来——自事变结束以来,董旻与吴匡、张璋便将他们一同暂时安置于此,待后进一步的安排。
“诸位,吴、张二将军思念故主,于心不安,已自戕追随于地下。”董旻对惶惶不安、忧虑未来的二何部曲道,“我知众兄弟之心久矣,怎可无所归从?不如归附董公,董公赏罚分明,一向厚待军士,必不亏待众位。”这些部曲见形势如此,也为自己生计考虑,只有归附董卓。董卓收服了何进、何苗遗留部曲,顿时实力大增。朝野内外闻知,更加慑服董卓的实力。
董卓重赏董旻,“日后我更封汝侯爵!”
放眼京师,就只剩下丁原的并州军可以对抗董卓了。
只要再吃下它,就没人可以撼动董卓的实力。
“叵测老贼,竟先下手!”听闻董卓吞下何进、何苗部曲,丁原以拳捶案,怒而悔道,“怪我为一执金吾沾沾自喜,应先夺兵权以充实力!”
“义父,我并州铁骑可横扫天下,何必赖于他人。”侍候身旁的吕布闻听丁原此言,不以为意、随口道。
“住嘴!你知道何大政!”丁原正在情绪头上,迁怒吕布道,“还不给我退下!”
吕布哪里想到丁原竟对自己发起无明火,心下极为恼怒不满,也不行礼,愤然出账。刚出来,迎面碰见侯成正欲入帐,吕布没好气问道:“外面何事?”
“李肃叛逃往董卓处去矣。”侯成道。
“李肃,哼——”吕布念了一声,继续向前走开。
侯成入帐禀告,吕布身后又是一通雷霆之怒。
翌日,丁原升帐。
丁原怒气未消,遍视着帐下诸将,道:“李肃小人,背主求荣,携军中情资,叛归董贼——日后定要将其斩首方能解恨。”说着,他扫视着吕布和其他诸将,警告道:“谁敢学他,现在便可出首!”
好一阵静默。丁原突然大笑,戛然而停,道:“谅你们不敢!董卓已诈谋吞得大将军与车骑将军旧属部曲——今京师唯老夫手掌兵权,下面就要算计到我并州军头上——董贼又一向与我有隙,势不两立!——我决意与老贼一决雌雄,一分高下!”
“其凉州兵尽是夷狄,徒有蛮表,只可威吓中原平土士、女,岂是我并州武艺精奇、善战之士的对手。”丁原继续道,“你们不是早想和其较量较量么?现在就来一展身手吧!”吕布等并州将领听罢,各个摩拳擦掌,战斗激情燃起。
训话、动员完毕,丁原点将排兵,誓与董卓一决高下,一争霸权。
丁原下战书与董卓,约定在城外交战。董卓接书大怒:“老匹夫乃尔!送上门来找死!”当下在原书上批复应战。
约定之日,并、凉两军就在洛阳城外对面摆下军阵,各自耀武扬威。
两阵对圆,剑拔弩张。丁原亲自先出搦战,于马上剑指董卓大骂,“老贼贪心太过,眼中还有他人吗!今日让汝知晓我之厉害!……”
言未忔,董卓大笑道:“老匹夫、蝇营狗苟求荣之辈,也配眼红!一向不在老夫眼中!”
“今日我必将汝擒下,生啖汝肉!”丁原暴怒,道:“谁与我擒此贼!”
话音未落,只见丁原身旁奔出一将,运骑如飞,就来冲阵。
立马董卓身边的李儒见了,暗自惊道:“真飞将也!”定睛再看,此将正值盛年,头顶束发金冠,身披百花战袍,身擐狻猊吞头连环铠,腰系狮蛮宝带,足蹬虎头飞云战靴,巨剑贴体,弓箭随身,手挺画杆方天戟——端的是结束非常、威风凛凛、英姿勃发。
来将正是吕布。
驰骋过来,舞动画戟,直取董卓,来势甚猛。董卓惊惧,大叫一声“不好!”调转马头回阵而走,吕布怎看舍,直追过来,阵势立时大乱,凉州军上下一起奔逃。李儒一边奔逃,一边回顾吕布,见其不停用双股夹动胯下马匹,催动冲杀……
丁原趁势掩杀,追出三十余里。董军大败,退入城内,闭门不战。
并州军骁骑们见了,哄笑不止。
董卓惊魂未定,聚众将商议,与李儒等人道:“不想丁原军中竟有如此骁勇之将,实难对付——不知是何人?——有其在,实难撼动!唉——!”
李儒正待要言,忽见旁角一将而出,高声道:“主公不必忧虑,某与此人同乡,同在丁原帐下,向知其人……”
众人都朝那人望去,见正是一向暗同董军、近日投下的原丁原部将李肃。
“李肃。”董卓对其道,“既如此,汝有何谋?”
李肃道:“此人乃丁原义子,姓吕名布,字奉先,号为‘飞将’,若论武艺骁勇,天下无双,然却有勇无谋、见利忘义。另一方面,如主公所知,丁原自己亦精于骑射,常爱亲力亲为,因此虽为义子,对其并未放手尽用,而吕布自负其才,常苦叹难呈尽展……”
“原来如此!”董卓慨叹道,“汝之意,是想说服吕布?”
“正是。”李肃道,“愿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其来降主公。只是……”
“吞吞吐吐,汝既来我军,直言无妨!”董卓催促道。
“此人重利,要想劝服成功,必需重礼方能打动——某闻主公曾在西凉得一绝世神驹,唤作‘赤兔’(见《前传》),如有此物,定能动其心。某再晓以利害,必能保其反原来投也。”
“这……”董卓沉吟起来,赤兔乃是极为珍罕的心爱宝物,自己都舍不得骑乘,就要拱手送人么?可他又确重吕布之才,一心想要收服,董卓犹豫未定,看着李儒,“此事可乎?”
“我今战阵特观吕布,见其铠甲结束、兵刃武备,俱为名器,世之希有,然所乘之马乃劣,颇为吃力。”李儒道,“以赤兔配此‘飞将’,倒确相配——可行也。”向董卓深深点头肯定。
“一定非此马不可吗?”董卓仍心疼。
李儒向前,郑重作了一揖,道:“主公欲取天下,何惜一马?”
一句话点醒董卓,董卓乃悟,欣然道:“好,老夫舍马!”当下着李肃去办,想了想,又交予李肃黄金千两、明珠数十颗、玉带一条。
“某敢用项上人头担保,此行吕布必立功来投主公!”李肃兴奋道,立即着手,下去领了董卓收买吕布的重礼,先将黄金、明珠、玉带这些不便携带、容易丢失的财宝放下不带,只牵出赤兔马。
且说丁原大胜,就扎营城外。“我先试骑一把。”李肃跨上赤兔马,双腿轻轻一夹,那马立时四蹄奋起,嘶风而行,如飞烟一般。“果然神驹!”李肃不禁赞道。奔营寨而来……遥见一野兔,停在寨前野地石上,李肃抬肘,轻轻按动袖箭,暗祷道:“如一箭猎得其首,则此番必定成功劝服吕布。”一箭射去,正中兔首。李肃大喜。
李肃就伏在野外,直等到天已擦黑,掌起灯来,方起身,辗转找到营寨中大小仅次于丁原主帐的一处营帐、高挑“吕”字大旗——正是吕布营帐。李肃牵马直入,吕布帐前军士见到,忙上前阻道:“何人也?”李肃道:“可报与吕将军,就说故人来见。”军士连忙报入。
“是何故人?偏偏交战时来访?”吕布疑惑道,出帐查看,见是李肃,惊道:“是你!”李肃连忙摇手示意莫声张。“此人来此何事?”吕布狐疑道,吩咐军士“任何人等不得入帐!”说着,与李肃入帐。
坐定,吕布问李肃道:“汝已投董贼,来此作甚?”
“特来此猎贤弟之头也!”李肃笑道。
“你!……究竟何意?”
李肃并不直接回答,“贤弟且先看这个。”说着,步出帐外,将赤兔马牵进宽高的营帐。
灯下看赤兔,只见这马果然非俗,浑身上下如火炭般赤,并无半根杂毛,从头至尾足长一丈,从蹄至颈高及八尺,鬃毛张开,如烈火熊燃,嘶喊咆哮,有腾空入海之状,真乃世间罕见之龙驹。
吕布自幼习得骑射,怎会不识好马。他更端详马首轮廓,颊骨外凸,正属马品中的无尚极品——“兔首”——他眼珠盯着赤兔,便没有拔出之意。
李肃看得清楚,轻轻咳了一声,道:“贤弟识得此马乎?”
吕布这才被拽回,“愿闻其详。”
“此马号曰‘赤兔’,出自西域,天马之种,日行千里,夜走八百,可飞堑驰城,渡水如履平地——真乃马中之龙也。”
吕布听着,愈加喜爱。“竟有如此神驹……”忽而,醒过神道:“贤兄……此马……何意呀?”
“呵呵,向日你我朝夕相处,共搏沙场,贤弟独缺一良驹,愚兄又岂会不知?”李肃笑道,“然自古良驹如美人,难见其一,可遇而不可求。今幸得此马,贤弟英才盖世,世无匹双,宝马当配英雄,愚兄特以此马献于贤弟,以助虎威。”
“哎呀。”吕布闻听,大喜过望,起座向前,双手叉道,“果如此?贤兄如此见爱,布当何以为报?”
何以为报。听到这四个字,李肃故作姿态道:“你我本为乡党,又兄弟同袍多时——愚兄今番为义气而来,岂望报乎!”
吕布大喜,唤军士入帐,吩咐道:“速速备来酒宴。”李肃假意推辞,“愚兄私自来此,不可久留。”
“诶,有我在,贤兄但坐无妨。”吕布一把摁下李肃,如按稚童。
很快,军士摆上酒来,还有猎得的野鹿做菜肴。
吕布殷勤敬酒,李肃道:“贤弟不必客气,自家兄弟;再说此马正配贤弟,非贤弟莫属。”这时,一旁的赤兔马咴咴叫了两声。“你看,马也通人性,表示赞同呢,哈哈。”李肃笑道。吕布也哈哈大笑。
两人推杯换盏,开怀畅饮。酒至半酣,李肃对吕布道:“贤弟,愚兄有一肺腑之言,不知贤弟可愿听否?”说着,目视旁边侍候酒食的军士。
吕布会意,对军士道:“你等下去,非唤不得入内。”
“是。”军士都退下,帐中只剩吕布、李肃两人。
李肃见没有旁人,故作醉意道:“今日见令尊发威,还真是厉害呢!”
吕布怪道:“贤兄想是醉了……先父早已弃世多年,兄又不是不知,安得相见?”
“哦。”李肃故作失言状,“愚兄是说丁建阳……啊呀,失语,失语,该罚,该罚。”
一句话,正点到吕布一直烦恼之处。吕布满面惭羞,起身背对李肃,面朝帐幕,道“兄知弟也……弟恨不能施展……然,无奈也……只得屈身待命……”
“大谬也!”不等吕布慨叹完,李肃起身慷慨道,“大丈夫身负才志,岂能空对岁月,徒等老至!”
吕布将头侧过,道:“愿听贤兄指点。”
李肃道:“贤弟有不世之武勇、擎天驾海之才,功名富贵,本该如探囊取物——何至今日?——但因这丁原猥狭,不能尽用贤弟之能之故耳!”
“贤弟,你本是一把屠牛之刀,丁原格局甚小,在这里只需杀鸡宰羊之刀,何能人尽其才乎?”李肃进一步道,“愚兄正看透此点,‘自古良禽相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方才决意他投。”
“原来如此。”吕布道,“可你偏投董卓不可么?”
“哈哈。”李肃笑道,“董卓今日并非败于丁原之手,乃败于贤弟之手耳!贤弟才是吾并州军之真正军魂。且丁原其人,根基浅显,又无远虑深规,加之用人失度,终难成气候——当今世乱,唯强唯力,放眼天下,实力雄厚无有出董卓之右者。董公果于行事,敢为天下先——愚兄投后,更身感其赏罚分明、仁厚待众、人尽其才,必能成其大事也!”
“这……”吕布被李肃说得心活。
李肃手搭吕布宽高的肩膀道:“董卓早晚操持朝政,成就霸业,现正蓄势待发——这么说吧,现在正是相投的最佳时机。”
“哦?”
“贤弟你想,现在董卓正是招揽英雄、用命之际,现在投之,必受重视,正好为龙兴之臣,一世富贵,荫及后代,岂在话下。等俟后霸业已成再投,无足轻重,已然晚矣。”
吕布几乎完全被说服,手把李肃,直视道:“当下最合适?”
“当下最合适。”李肃深深一点头,肯定道,“不敢相瞒,赤兔便是董公特送于贤弟的,更另有黄金千两,明珠、玉带等物相赠——董公在阵前亲睹贤弟神威,认定非贤弟难以助成大业也!重视贤弟如此也!贤弟到彼,必然贵不可言呀!”
“诶!”吕布闻听,慨叹一声,仿佛如梦初醒,用手拍额,道:“董公如此见爱,布如此见去,恨无见面之礼!”
“‘见面礼’?”李肃笑道,“这还不好办?近在咫尺,只怕贤弟不敢为之!”
吕布被激起,“吾有何事不敢!”
李肃道:“现在挡在董公路前的是什么?想必不用愚兄明言了吧。”
“奈何有父子之情!”吕布道。
“本非亲父子,不过一时就势屈就而已。”李肃为吕布解除最后一道障碍。吕布又想起自己对丁原累积的郁闷与不满。
“贤弟,自己前途第一。大丈夫做事不可犹豫也!”李肃激道。吕布日角张开,青筋道道暴起,拳攥得咂咂作响。
“杀了丁原,带着兵去投,董卓定会加倍倚重——贤弟从此便是并州军之首,我并州军本有实力,有贤弟在,吾与贤弟一心,必能大振我军!”李肃又道。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兄且安坐等候,布去去就来!”吕布双眉紧拧,嗔目咬牙,按着腰间巨剑,直朝丁原大帐大步而来。李肃得意地捋起胡须。
见是吕布,丁原帐前军士撩起帘幔,吕布直入帐内。
大帐内,丁原只在桌案上点一支蜡烛,正秉烛观看兵书。吕布也不说话,就矗立在丁原面前,双眼直盯,运起气来,杀气腾起……丁原虽一向粗鄙,也觉出吕布不同寻常的异样,于是放下书,抬起眼问道:
“外面有事乎?”
“外面无事,里面有事!”昏红的灯火摇曳下,吕布的脸几近扭曲,宛若来自地狱的魔鬼,阴沉着回道,说着一步向前,手按剑靶,慢慢开始抽剑。
“你……!奉先吾儿,何故变心?!”丁原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个自己认为最亲信的义子的企图,惊惑不解道,“为父正研兵书战册,觅计略彻平董卓……”
“吾为大丈夫,安能久为汝子乎!”吕布忿而撇嘴冷笑道,“省省吧。”说着,掣出巨剑,只一挥手,削下丁原首级,提在手上。人死烛灭,血溅帐幔。
吕布转身出账,一手提剑,一手高举丁原首级,高呼道:“众军听明——丁原不仁,吾已杀之!今我在此,从我者必不亏待!”
诸将及军兵都聚拢过来,见丁原果然已死——虽然他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而造成,但吕布本就是丁原旗下第一人,本事更是一向为众人所服;丁原已死,并州军仍在,毫无本质区别,对他们而言,只是更换了一个熟知、众人所服、年轻、更有冲力的新首领,谁又知道,在他的带领下,今后的日子不会更好呢。
“愿听将军调遣!追随不二!”侯成、宋宪跪倒,带头宣誓向吕布效忠。其他人也跟着做。
“哈哈哈哈!”吕布极为得意。
吕布提着丁原首级回来见李肃。“贤弟果乃大丈夫也!立下大功,取信董公,必然重用!李肃大喜道,“我即刻连夜回报董公,贤弟且先收军,明日再来迎弟——贤弟亲自提丁原首级来见董公!”
“嗯,有劳肃兄。”吕布满意道,“布就收拾等候。”说着,让帐下军兵牵来一匹快马给李肃。
“放心!愚兄去也。”李肃上马,望城中赶回。
董卓正焦急等待,坐卧难安。
“哼。”李傕见状,劝道,“主公不必过于在意,并州之人,本非我类,不可深信——没准见我败于丁原,李肃又反水回去了,也是未必。”
李儒看到,连忙朝他摆手,示意勿叨扰。
正在此时,李肃返回,见了董卓,滚鞍下马,单膝跪倒在前,叉手报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吕布已杀丁原,并并其众!”
“什么!当真?”董卓闻听,瞪大双眼,捉住李肃手问道。
“当真,当真!”李肃连连点头,“吕布明日便来相投。只是主公,若想确收其人之心,可稍加屈尊,略表思贤若渴之态度,必然奏效。”
“这……”董卓看着李儒。
李儒朝董卓深深颔首,“吕布天下猛士,世所罕见,其才值得敬重。再者,主公要想成就大业,更需广泛延揽人才,正可借此宣示天下主公之爱才敬才也。”
“好,老夫为之!”董卓慨然道。李傕不悦,兀自走开。
明日,吕布由李肃引着,来到董卓大营。董卓早已广搭帐幔,大小部下,分坐两边,置下酒宴,专等吕布。
吕布由辕门而入,董卓方得以定睛相观。见吕布身高一丈,身姿英挺,极为健劲,双肩宽阔,两臂壮硕,剑眉高挑,直入额角,星目咄咄,直射神光,高鼻薄口,下巴微翘,端的气宇轩昂,人才无双。
更兼绝世之勇和武艺在身,董卓十分喜爱,心花怒放,“今已收入我囊中也!”
正在得意,见吕布虎步而来,靠近董卓十数步远,忽然将手中提着的一物高高举起,得意地晃动着,接着扬起,就直朝着、准准掷于董卓脚前——那正是一个浸透血的布囊。
“无礼太甚!”李傕看着,对这个举动极为不满道,握腰间鞭处别着的第三刀就要起来。李儒看到,连忙摆手,李傕这才作罢。
董卓却毫不介意,他反而很喜欢吕布的直率和直接,就打开布囊查看,里面正是丁原首级,更为欣喜。
“嗯哼。”李儒咳嗽一声提醒,董卓连忙起座,亲自趋步前迎吕布。来到面前,捉住吕布双手便拜,“卓今得将军,如旱苗得甘雨也!”吕布毫无准备,大惊,连忙将董卓提起,董卓不松手,就势亲执吕布之手,携手直拽往自己的主座,将吕布供上坐定,又要纳拜。
吕布受宠若惊,连忙将董卓纳归主座,叉手含泪禀道:“布飘零半世,恨不逢明主,无以尽效。今幸遇明公,平生之愿足矣。”说着便拜。
“哈哈哈,老夫今得奉先,亦是天赐英杰啊!”董卓连忙起座,伸双手来搀吕布。
“如明公不弃,布请拜为义父。”吕布扬起头,道,又行大礼。
“哎呀,老夫正缺一儿。”董卓也兴起,道,“吾儿还不快起!”
吕布见董卓应允,表誓道:“义父在上,儿从此跟定义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襄助义父,以成大业!”说着再拜而起。
董卓极为高兴,环顾左右,道:“哈哈哈,老夫有奉先,大事可成!”下面李傕等凉州原从诸将,都有嫉妒不服之状。
“奉先吾儿!”
“儿在!”
“为父正欲一掌朝政,先封你为骑都尉,他日再建功勋,更有提升!”说着,又一招手,有军士端来金甲、锦袍。“此为见面之礼,略表老夫,不,为父之心。”“谢义父赏赐。”吕布大喜。董卓示意军士将金甲、锦袍,和先前的黄金、明珠、玉带堆放到一起,宣道:“开席!”
盛宴正式开始。
董卓旗下众将,按礼节,挨个向吕布敬酒、互识,吕布大喇喇,俨然以中心自居……轮到李肃。“贤弟,不,恭喜骑都尉。”李肃把酒,恭维吕布道,“都尉他日更进,可别忘了李肃哦。”
“哈哈哈,是何话,岂能忘记!”
帐外,同时,新投的并州军卒,也在和凉州军卒“联欢”。
李儒在酒席间,观察着吕布的举止表现。良久,来到董卓面前,轻声耳语。
“嗯。”董卓点点头,来到吕布面前,“吾儿连日劳累,现已为一家人,有的是时日尽欢,先歇息去吧。”
“义父,我没事,我没醉……”
李肃怕吕布失礼,就搀扶着他下去。
董卓转向李儒,“汝观吕布若何?”
李儒捻着须,沉吟道:“吕布却有本事不假,其才可用。然观其人行事高调,桀骜矜高,日久,恐难完全驾驭。”
“果如此?”董卓未至深信,但仍担忧道,“汝有何策可应?”
“主公倒也不必过于担忧。”李儒道,“主公可平素将其置于身边,以主公之势必能慑服,又能同时护卫,一举两得——而待有事,如需征战、厮杀,再放之沙场——有其在,纵与天下为战,亦不畏也!”
“甚好,就依此而办。”
没有了吕布,李肃也不在场,全场都是自家凉州军,诸将这才放开,继续痛饮。
少顷,李儒也扶董卓下去歇息。
见主公不在,众将便无顾忌,议论纷纷。
“吕布小子,够狂的啊!”宿老胡轸不满道。
“听说厉害着呢。”樊稠醉意道。
“还用听说,看他那样子就知道。”郭汜也带着醉意道。
“哪天你和他亲手较量较量啊。”樊稠故意激道。
“你以为我不敢?”郭汜毫不买账。
“不可生事,主公面前不好看。”段煨听到,忙劝道。
“吕布,我倒要看你神气到几时!”最厌恶吕布的李傕暗道。
这时张济由帐外急入,“不好了,并州兵和凉州兵为座位、酒食待遇不同,打起来了。要否报告主公?”
“打得好!”李傕闻听,心中暗喜,“要让他们懂得,是投宿寄生在我凉州旗下,这里我们才是主人,等级自有差别。”
李傕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呵斥张济多事道:“你也是,多大点事——军中兵卒互殴,也是常有之事,岂可为此轻动主公?不用理会,待打得累了,自然歇手无事。”
“哈哈哈哈,可不。”众将都哄笑道。
酒干席尽,一起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