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将军何进中谋横诛死袁绍血洗两宫杀尽宦官
进入八月。月晦。流星如赤火,入天市。
何进只作太后已向自己让步,按既定的安排行事,召虎贲中郎将袁术,道:“公路,汝可选精锐虎贲士入执禁中,代黄门陛守大内。”
袁术高高的额头,脸颊狭长,细目颦眉,鹰钩鼻,嘴唇薄薄。何进的安排正中自己下怀,心中暗喜,拱手行军礼道:“就依大将军!”
袁术下来,对亲信部下、虎贲中郎纪灵吩咐道:“可点选二百人入禁内守备,有重大消息随时发出信箭;同时尔更亲率三百精兵于外围,随时以待我命,不得有误。”
“得令!”纪灵下去准备。
袁氏两兄弟,如今一人外为司隶校尉纠劾京畿,一人内为虎贲中郎将宿卫禁中,应该能确保无虞了吧。何进自忖道。
正思索着,张津来到,“大将军,袁绍有密信到。”呈上书信。“嗯。”何进展开观瞧。
“大将军,禁中既已替换为我人,太后又肯去除张让等人,何不索性劝太后尽诛诸常侍以下宦官,使其彻底失去依托之羽翼,再也不能对大将军构成威胁。”
“有理,省得这些人总在背后作魅,不知会搞出什么。”何进琢磨,认同道。
张津见状,进一步挑道:“大将军既已有决,何不速行?需防让等行动在先也。”
“嗯——”何进重重深呼一口气,起身进长乐宫见何太后。
张津见何进决定入宫,立即秘密派人火速去请袁绍回来。
何进将想法向何太后说明。
“兄长,此事万万不可行!”何太后坚决不赞同。
“为何?”何进不解道,“张让等人仍为保留。”
“兄长好糊涂!”何太后道,“宦者虽有层阶,官位不同,自古却自视为一体。如今你要斩尽中常侍以下,十常侍必然惊惧,以为图己,与你殊死相搏,这又何必!再说,现在他们已向你赔罪示好,禁内也皆已换作你之人,两下妥协,就此相安无事,岂不刚好?——何必再生事端。”
“这……”妹妹所说让何进又再度犹豫狐疑起来。
他沉吟着,“……让我再想想”。坐着不动。
隔墙有耳。宫墙夹层中十常侍安排潜听的小黄门,听到这,可再也呆不住了,立刻抽身飞跑回报张让等人。
“何进这个没良心的,我们一让再让,竟然定要置我曹于死地!”
“我等不动手,更待何时!”
十常侍决定立即动手,除掉何进。
说做就做,没有一丝犹豫拖拉。
“段珪,你带数十人,手持兵刃埋伏于殿廊两侧。”张让命道,“拟诏——待何进退出后,以太后名义召进,立杀之!”
“兄长回吧,就呆在百郡邸,近日少入宫为妙。”何太后恳切道,“切不可为他人荧惑。”
何进只得告辞而出,他的脑子极乱,不知所以。
就这样,何进抬着沉重的脚步,缓慢踱着,全然没了往日从容潇洒的风度。刚走到内宫门,忽听背后有人呼道:“大将军,太后请大将军回。”
何进回头,见是个小尚书,并非宦官,放下心来。他回身走上前,问道:“太后又召何事?”
“不知。”小尚书回道,说着向何进伸出双手,何进按宫中规矩解下佩剑,交予小尚书,小尚书就在前面引路。
难道太后又有什么新打算?何进疑惑猜测道。就随小尚书往深宫而来。
在通过嘉德殿前的长长似无尽的走廊,一片漆黑,“奇怪,怎么灯火都灭了……看来,宫中日常少了宦官还真不行……”何进心里嘟囔着。不留神,忽然,前面的小尚书不知何时,似是一转身之间,消失不见了。
何进正吃惊,突然前方火光亮起,一行人昂昂直朝自己而来,铛铛有佩剑撞击之声,借着火光,看得清楚,正是十常侍!为首的就是张让!
何进大惊,“你们……!”
走到跟前,没了昔日的奴颜婢膝,人人怒意满面,恨意浓浓。张让指着何进的鼻子诘问道:“何屠!你也有今天!昔日先帝与太后不快,几乎废后,是我曹涕泣解救,各出家资千万,方使上意转变,所做不过为了托付你何家门户耳!现在你却一而再三必欲灭我曹种族,不亦太过乎!……”
不等张让讲完,赵忠按捺不住,抢道:“天下昏愦,岂独我曹之罪也!”
其他十常侍也纷纷向前,质问道:
“你外戚家就没干系?!”
“你说省内秽浊,公卿以下忠清者又为谁?”
“……”何进只觉天旋地转,彻底懵掉。曾经的屠夫,此时变成了等待宰割的羔羊。
不给他一点多余的时间,张让将手一挥,段珪率两旁廊下早已埋伏等候多时的刀斧手而出,怒恨至极的宦官们一起,将何进当场砍为肉泥。何进死于嘉德殿前的长廊上,那里正是他从南阳脱下屠衣而来、入宫为职开始的地方。
时为公元189年9月22日。
何进留在百郡邸的部曲将吴匡、张璋,左等右等,始终不见大将军回来。
“不能再等了。”吴匡决断道,“立即点起全部人马,入宫!”
吴匡等人带兵直入宫内而来。等赶到,内外宫门早已关闭。
立觉不妙,吴匡就在宫门外高声喊道:“请大将军上车!”
宫内无应。
吴匡带部下军兵,一起高喊道:“请大将军速速上车!”
啪。一个布裹从宫墙内掷出。
吴匡连忙近前,用剑挑开布裹查看,内中正是大将军何进之首级。
吴匡一见惊愤交加,“大将军,你……”这时,只见一个小黄门爬到宫墙上,手里抖开一纸诏书,对着下面聚集的黑压压的人群,尖声宣道:“何进谋反,业已伏诛;其余协从,皆尽赦下。”
话音未落,只听吴匡侧后一声力喝:“我先射下你!”一箭飞来,将小黄门射于墙下。吴匡回首望去,见正是虎贲中郎将袁术,全身披挂,带着虎贲士前来。
“阉党谋杀大臣!天理不容!术特前来助战,尽诛恶党!”袁术抽剑,厉声道,“还等什么!”原来何进一死,袁术布置在禁内的虎贲射出信箭通报,袁术得到消息,立即率宫外的虎贲三百人一起杀来。
吴匡与袁术一起攻打宫门正门——南宫青琐门。宫门厚重坚固,袁术下令纵火焚烧。
“烧不开门也熏出这些鼠辈!”
此时张让等人正拟好矫诏,以前太尉樊陵、少府许相,为司隶校尉、河南尹,代替何进任命的袁绍和王允。得报吴匡、袁术带人放火烧宫,就要攻打进来……
“怎么办?”赵忠惊惶,看向张让。
“只要皇帝在手,纵是天下都来,亦不可怕。”张让道,“都随我去见太后。”
“太后,大将军动兵造反,放火烧宫,就要攻入。形势危急,老臣请太后及皇帝、陈留王共移驾北宫以避害。”
“什么!怎会这样?”太后惊惧而又起疑。张让使个眼色,不由分说,段珪等人将太后、少帝、陈留王架起来便走,一行从复道往北宫匆匆撤逃。
在高高凌空的复道上,张让带着一帝一王快步走在最前,何太后由段珪搀着,走在后面,她边走边想,愈想愈觉得不对,她高声质问张让:“张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让不顾,一手拉着少帝,一手抱着陈留王,更加加快脚步。下面的少帝刘辩正开口想问,上面的陈留王刘协看到,忙用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莫问。少帝便不再说问。
何太后见果然有鬼,一路挣扎不配合,段珪几乎把持不住……
突然复道下一声厉声大吼,“段珪叵测,劫持国母,意欲何为!”如平地而起洪钟猛击。
两人都吓了一跳,几乎从复道上跌落。往下看,见一老臣,身高八尺有余,矗立宛如洪松,面容严毅,身着铠甲,持一柄长矛,立于道下,仰指段珪大声谴责——正是尚书卢植。原来卢植当日正在宫中当值,见宫中大乱,知道出了事变,连忙披甲执矛出来护卫。
段珪心虚,不觉松了手。何太后瞅准时机,大叫:“卢尚书救我!”纵身一跃,从复道上跳下,卢植稳稳接住,太后得救。
见没了太后拖累,段珪放开脚步,狂赶张让而去。
“宫中已无法再呆,逃出宫去,再作打算。”张让对段珪等人道,“……向北,翻过北邙山,直出小平津……”于是一行出了北宫门,一直向北仓皇而去。唯有赵忠,年老体胖、行动迟缓,掉下队来,只好由弟子、中黄门左丰搀扶着,躲到朱雀阙旁。
张让等人前脚刚出北宫门,袁绍带兵抵达。
叔父、太傅袁隗接到,道明目前的形势。“我自矫诏召出樊陵、许相,待斩杀二人,汝再封闭北宫门……”
“我必将阉竖一举斩草除根!”袁绍狠狠道。
宫中大乱,消息扩散开来,事态进一步扩大。
“如今何进已死,何苗尚在,何苗不死,兄长大事不利。”董卓留在京师的卧底、弟弟奉车都尉董旻心道,“何不引吴匡杀了何苗。”图谋打定,董旻立刻奔到车骑将军府。
“车骑将军,宫内事变,大兵暴走入内!”董旻急叩门大呼。
“什么!”何苗得报惊呼,“到底出了何事?”连忙出来,见门外已无人,抬头见宫中方向浓浓烟火而起,急忙带部曲往宫内查看。
张让等人已然不在,袁术留在省内的虎贲打开南宫门。袁术与吴匡率兵涌入宫内。
“烧!烧!”袁术一路指挥道,“搜捕太麻烦,把阉党们都烧出来,好杀。”
“主公,要是整个宫殿都烧掉了怎么办?”纪灵有些顾忌担忧。
“怕什么,烧了大不了再建更好的!”袁术道。
吴匡一路起疑,“大将军如何被杀?何苗有否嫌疑?是否系和宦官串通合谋?”正念叨间,迎面碰上一干军众而来,为首正是何苗。
见是何苗,吴匡先红了眼,正待要问。忽然不知从何处窜出一人,来到身旁,与自己并肩而立,并正色道:“吾乃奉车都尉董旻,一直奉职宫内,车骑正与宦官同谋!愿与将军一起诛杀逆贼!”
“果然!贼子乃尔!”吴匡不加辨认,怒从心头起,对部下军士高声喊道:“谋杀大将军者,何苗也!愿与我一同报仇乎?”
“愿意死战,为大将军报仇!”军士们全都含泪踊跃道,血脉喷张。何进平素待部曲仁厚有恩,因此人人都愿出死力相报。
吴匡不由分说,带军士们直扑过去。何苗毫无准备,只得仓皇应战。两下就在宫阙下交战,吴匡双目通红,直取何苗,何苗战不过,奔走,被吴匡赶上,一剑结果了性命,死于阙下。
“何苗已死,尔等还要逆战?”董旻向何苗的部曲们呵斥道。主人已死,他们便不再战,纷纷放下兵刃降服。董旻暗喜,不致火并光,这些人自有后用。
吴匡的部下们仍不解气,又将已死的何苗碎尸万段,接着投入苑中喂食野兽。
大将军何进、车骑将军何苗将次横死。至此,外戚何氏一族,也是东汉最后的外戚,彻底消亡,退出了历史舞台。
袁绍这边。袁隗用矫诏召出樊陵、许相,二人旋即被斩杀。
“听我令,全体攻入宫内。关闭宫门,捕杀宦党,无论长少,但无须者皆杀之!不要放走一个!”袁绍厉声下令道,亲率配下一千二百人由北门鱼贯而入。时为公元189年9月25日。
但见无胡须者,不由分说,抬手立杀。顿时血雾飙漫,惨声四起。
四处搜杀,血洗宦官。
人人都杀红了眼。
袁绍带军一路四处搜杀,来到朱雀阙旁。吓得躲在这里的赵忠瑟瑟发抖,浑身筛糠也似,他忙把左丰向外推,挡在自己身前。
眼见军兵就要杀到自己这,左丰将心一横,跳将出来,对众人挥臂高呼道:“罪魁赵忠在此!”赵忠惊得心要从口喷出,“竖子竟敢出卖亲师!”他真后悔逃跑时走得急了,怎么不抓把剑在手,亲手结果了眼前这个逆贼。
众军听到,围上,齐刷刷以剑相向,厉声喝道:“快滚出来!”
赵忠无奈,只得爬出起来,双腿颤抖,勉强堆着笑,结巴道:“本初,本初……今日……可饶了我吧……”说话间已经吓到失禁。
“哼哼。”袁绍冷笑道,“汝当时曾言‘袁本初坐作声价,不应呼召而养死士,不知此儿欲何所为乎?’——今日知吾欲何所为乎?”
“今……”不待赵忠言,袁绍挥手一剑,立斩赵忠。
首级就滚落到左丰脚边,“诶——吓。”吓得左丰直跳脚,见赵忠已死,他旋即换了一副谄媚的笑脸,“杀得好!老贼罪恶满盈,早就该死。将军,是小人告发老贼藏匿于此……”
袁绍注视着宝剑上涔涔流下的鲜血,根本不抬眼看他,“嗯,小——人——是要赏赐么?”轻轻一挥手,旁边淳于琼带几个军士上前,将左丰砍死。
袁绍率众军士继续向前搜杀。“不要放走一个!”
忽见一个老迈不堪、身中剑伤的宦官,挣扎着向袁绍跌跌撞撞而来,“大公子,乞救我……”袁绍认出,是老宦官袁赦,曾为中常侍,和袁氏同乡同姓,被认为同族,并且在早年间和自己的先辈内通互为倚靠。(见《前传》)
袁绍来到他面前,抬起剑。袁赦双膝跪倒,双手把住袁绍的战靴,“……不能免乎?不记当年乎?”
“所有宦官都已成为过去……”袁绍不为所动,冷冷道,“还是让绍送你上路吧。”冷锋划过,袁赦亦被杀。
宦者并非人人都是恶人,内中也有平时一向行善自守者,然而也不能幸免。也不可能有时间去一一分辨他们。归根结底,行动的目的是要灭亡整个宦官阶层。
纷纷死于剑下。
宫中服务的除了宦官,还有很多宫廷尚书、仆役等人,其中有很多人没有胡须。对此场景,全都吓得呆若木鸡,尽管有些人声辩道:“我不是宦官……”也一样立刻被杀,不少人被误杀。
宫中正有一群这样的人,被军兵集体堵到一处围墙,眼见就要动手,突然其中一人急中生智,大声喊道:“自发露出下体!”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结下衣裳,自己露出下体,证明并非宦官,这才免除一死。
“天下就此大乱矣!”出计之人沉痛道,背靠着墙绝望无力地缓缓蹲下……正是尚书诸葛玄。
屠杀持续了足足四个时辰,血洗宫内,最后杀死宦官两千余人,积弊百余年的宦官之症不到一夕被清除干净,就此销声匿迹。
外戚、宦官,支撑汉皇朝的这两大台柱,几乎同时崩坏。君上幼弱,离开了依托,势将难以制御野心者——从此将是强者的舞台,唯实力者为之。
天下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