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蹇硕谋败遭清算董太后失意暴亡
中平六年五月丙辰(公元189年5月13日),汉灵帝刘宏驾崩于洛阳南宫嘉德殿,得年三十三岁。
作为一个从外藩旁支来接续大统的汉帝国继承者,他没有权利去选择追逐权力,却被权力选择。一个人孤单地坐在空旷皇宫的巨大座椅上,徒劳地守着一个日渐空心的帝国。他聪明,算计,有一定手段和手腕,深谙帝王之道。不是暴君,却是很多人眼中的昏君。私心很重。缺乏安全感和对朝臣的信任。只偏信宦官,不能识拔和充分任用智识有力的干臣,让众人寒心,天下失望。东汉中叶以来形成并日益严重的交困局面,他非始作俑者,然而却在手上进一步全面恶化,后期的若干重大举施,更是全面埋下天下完全大乱的基由。他知道问题,却无大作为,无力改变,无可奈何。
然而他统治的时期仍可视作大汉作为一个完整帝国的最后稳固时期,正如他的后世谥号“灵”——“谥法:乱而不损曰‘灵’。”
现在他去了,将一切的问题抛给了后任。一切的爆发也就要来临。
灵帝死之前未明确宣布谁为继承人。
蹇硕秉承灵帝之前的意愿,决定拥立刘协为新帝。
为实现这个,他自然仍要清除掉最大的障碍——何进。
蹇硕召来中军校尉袁绍,与直属自己的众司马一起密议。
“袁校尉,陛下已然殡天。先皇生前一直属意董侯,然何家外戚如芒在背,其事难成。我今秉承先皇之愿,决意诛杀何进。校尉家世深厚,信望海内,冠绝英隽,请校尉一起与我共为拥立新帝功臣,不知校尉意下如何?”蹇硕开门见山道出,说着,直直盯视着袁绍。袁绍心中清楚,对于自己和何进之间的关系,蹇硕不可能全然不知,毫无察觉,但看在自己的背景和影响上,仍拉拢争取自己,给自己机会。他在逼自己表态,必须做出选择。
袁绍扫视了下四周的司马们,多目露杀机。面不改色,道:“元帅这是何话,绍虽不才,但有尽力耳。”
“哈哈,好。”蹇硕听到了想听的话,气氛立刻和缓了下来。
蹇硕命众司马埋伏在宫禁中,打算用伪诏以灵帝的名义召何进入宫,然后将其诛杀。
安排完毕,蹇硕对在场的袁绍道:“袁校尉近来公事繁忙辛苦了,不如下去好好休息一下。”说着一抬手,命人将袁绍送到一间闲室——这分明是有意隔离,防止袁绍向何进通风报信、走漏消息——蹇硕对袁绍不能完全放心,这个关键时刻是不允许由他身上出任何纰漏的。
闲室放置着一张桌案,上面摆着精致的酒食。袁绍哪有心思享用,此刻心中焦急万分。“何进不能死,不能现在死……”自己却又无法出去,怎生是好!
正在此时,突然,一人悄然闪入,袁绍连忙起身,发现此人原来认识,名叫逢纪,是个智谋之士,且行事果断,正是何进征召的大批英隽中的一员。两人因此结识,逢纪一向和袁绍多有结交,关系良好。
“元图,你怎么会在此处?”袁绍惊问道。
“纪秘密打入蹇硕内部已有时日也。”逢纪道,“大公子为何担忧何进之死?何进死、外戚败亡,不正是公所期盼的嘛。”逢纪看出袁绍的忧虑,点破他的心思。
袁绍便不相隐瞒,道:“何进辄死,则宦竖愈盛,此不愿见者也。”
“岂如两败俱伤、二者共亡乎!”逢纪拍手道,“吾亦此意也。”
“可眼下……”
“公不必担心,这些时日,纪在蹇硕司马中结识一人,名潘隐,此人与何进早年有旧(见《前传》)——适才,吾已暗中让其趁便通知何进,又许以厚谢,必保无虞也。”
袁绍惊喜过望,执着逢纪的双手,动情道,“他日,绍必与公共图大事!”
逢纪深深点点头,“哈哈哈……”
且说何进在府邸得到诏书,心想陛下病笃,自己身为大将军,必是请己入宫商议交代后事。丝毫不怀疑,当即起身前往宫中。
事不宜迟,皇帝可能随时晏驾,何进舍去车马,单身骑快马直奔宫禁而来。
接近宫门的路途上,何进发觉和平日比,有些异样,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沿道两旁增加了很多禁军,气氛紧绷,让人紧张。
何进敏感的神经被触动,正在犹疑,突然前方迎面来了一人,何进见此人面熟,想起原来是自己早年的旧相识潘隐。
何进正待张口要问个究竟,见潘隐上前拱手,高声唱道:“请大将军歇马。”一边蹙眉撇嘴,朝何进猛使眼色——那意思分明是不让何进进去!
故旧如此举动……果然里面有诈!何进只觉脑袋立时轰了一下,顿成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拢过缰绳,拨转马头,以最快速度,没命似地朝自己的部曲营地狂奔……
到了营地,何进惊魂未定,顾不得喘息,喊道:“吴匡,速速点起全部人马,护送我到百郡邸(类似后世各地驻京办,但集中在一起),屯扎环绕……”
“大将军……是!”吴匡知道发生了极为紧急、严峻的情况。连忙行动。
蹇硕的计划再次流产。连着两次主动针对何进的阴谋,让何进恨透了蹇硕,必欲除之后快。
何进不入宫,也不回府,就驻在百郡邸,和幕府及朝中各大臣联络。逢纪伺机从蹇硕处溜出,找到何进,告知灵帝已死。何进大惊,连忙与众人商议,决意一起联合入宫拥立皇子辩(自己的外甥)继位。
有众大臣环绕,蹇硕不敢公然把何进怎么样。蹇硕见事已泄露,只得接受现实。就这样,以何进为首,众大臣就在灵帝梓宫前,拥立皇子辩继位大统——史称“少帝”,改元“光和”。封皇子协为陈留王。局面完全被何氏一族掌控。
身为外戚、大将军,何进本人按东汉惯例,总摄朝政;又以袁绍叔父袁隗为太傅,与何进共参录尚书事。表面看,袁隗是个经验老道的资深老官僚,能大大裨益政事,但他却出自天下最大之士族——与何进共享朝政,正代表着对士族政治势力地位的正式承认。
何进个人的权势此时达到了顶点,然而很快一切便要化为乌有。
隐于禁宫帷帐幕后的十常侍们,冷眼观察着眼前迅速发生的事态。
“蹇硕这个笨蛋,无可救药。”赵忠骂道。
“蹇硕已然没用,需随时抛弃。”张让已然下了结论。
面对现在一边倒的局面,蹇硕感到空前孤立,极为不安。几乎已被隔离的他,想来想去,无计可施,想想毕竟同属宦者,想法写密信给十常侍中的郭胜、宋典两人,劝他们与自己联合,一起对抗何进。
两人得书,却立刻直接交给赵忠。
赵忠拿给张让看:
“何进秉国专朝,欲与天下党人扫灭我曹。但以硕典禁军,故尚沉吟。今宜共急捕诛之,以为上策。”
“看见了吧,自己危难临头仍尚傲骄。只向郭胜、宋典,却不求你我,哼。”赵忠恼火挑理,找的是十常侍中排位较低的郭、宋二人,而不是领首的张让与自己;而且表明蹇硕仍未放低姿态,这个时候应该是他求十常侍,而不是平等的“联合”。
这些张让当然也会很在意,但他更为现下形势的严峻而担忧——何皇后之子继位,何氏一族大权在握,权势方炽,难以撼动;蹇硕已然失势,又和何进结下死仇。虽然蹇硕平时和自己这些人并不对付,遭到大家一致的嫉恨,但毕竟同属宦官,在外人眼里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现下,是该十常侍立即明确表态的时候了,否则何进必会生疑,势将连累自己这个小集团。
张让做出决定:出卖蹇硕,撇清关系,示好何进。
郭胜与何进同乡,当年何果入宫,郭胜帮了大忙(见《前传》)。张让利用这层关系,让郭胜为代表出面,将蹇硕的书信交给何进,并表明十常侍愿意与大将军相善之意。
何进眼下正忙着权力交接的种种具体事务,一时无暇惩治蹇硕。听说是郭胜,方才相见,见了蹇硕书信,证据确凿,何进两眼血红,大声道:“传黄门令,速收捕蹇硕,就地诛杀!”
灵帝死后刚过半个月,蹇硕就被处死,去地下汇报辜负了全部托付。蹇硕一死,其下的西园禁军全部归由何进,何进实力大增。
袁绍等校尉也自然光明正大地现身于何府,与那些已被何进授予正式官职的幕府英隽一起,阵容可谓空前豪华。
以除蹇硕开始,宫中权力斗争的游戏进入白刃化。
各大势力中根基最浅,也最为孤立的一支——蹇硕,被彻底清除。除掉蹇硕,何进的胆子和手脚就此放开来了。
“蹇硕已除,接下来要鼓动何进消灭其他势力,并最终和阉党们火并……到时我再收渔人之利……”
袁绍心中打着如意算盘。
“本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就是要怎么鼓动何进吗?你不用操心,下一个准是董家,他自己会动手的。别想了,走,喝酒去。”西园左军校尉淳于琼,揉了揉红红的鼻头,对袁绍道。他和袁绍为同僚,此人孔武刚猛,然而酷爱饮酒,经常因此误事。不过却和袁绍私交极好,蹇硕不在后,袁绍便将其自此置于身边。
正说间,忽然有人来报。
“曹操回来了。”
是的,曹操由外回来了。原来先前蹇硕派典军校尉曹操往家乡沛国征兵,扩充禁军。等曹操回来,蹇硕已死。
“孟德,此行共征得多少人马?”袁绍关切道。
曹操道:“征得四千兵卒——然返途中士卒共叛,夜阴袭操。操力战带伤脱身亡走,至平河亭长舍,口称曹济南处士,卧养创八九日。操谓亭长:‘公幸能以车牛相送,往还吾必厚报公也。’亭长乃以车牛送操,后叛兵果至搜杀,然操已远,故此得还。”曹操叙述了征兵-返回前后的冒险经历。
“孟德还真是多疑,一个亭长也要相瞒,这么麻烦。”淳于琼闻听讲述,撇撇嘴,接口道。言下之意,真是奸伪。
曹操颦细眼瞪了一眼淳于琼。两人一向脾性不合。
袁绍却对淳于琼道:“仲简,英雄单行,一亭长足以捕之。”
袁绍岔开话题,道:“孟德可知不在期间京师禁中诸大事?”
曹操道:“已知。”
“刚返回便知?人说‘说曹操,曹操到’。以此观之,此言不虚。”袁绍笑道,“孟德,欢迎加入大将军幕府。”
洛阳城将会怎样,曹操感到强烈不祥的预感。
灵帝驾崩,新帝登基。两个女人的身份也随之改变。何皇后升为太后,而董太后升为太皇太后。以往有灵帝在中间,这对一向不和的婆媳只是在暗中较劲斗法,现在灵帝不在,矛盾完全爆发。
董太后本一心盼望自己一手抚养大,又深得灵帝喜爱的董侯、皇子协能登基大宝,扬眉吐气,可最终还是由何家保着嫡长子、皇子辩抢先践祚,已有深深的不甘。可后面的事让她更为不满,毕竟何、董两家同为外戚,凭什么只有一方大肆包揽、独占权力。
现在何果因自己的儿子做了皇帝而成为太后,朝政大权掌握在兄长大将军何进之手,另一个兄长何苗又为车骑将军,掌控军权。想当初,看在何氏出身微贱的屠户之家,而非以往背景深厚、门第高贵的大臣、士族之家,想着好控制,自己才没有反对儿子纳入后宫。没想到何氏竟靠狐媚成为皇后,一族也随之鸡犬得道,竟到了今天这个局面。
董太后心里想着,极度不平衡。
也恨自己董氏一族人丁零落,只有侄子董重一人还在,还好在灵帝尚在的时候提为骠骑将军。
可这远远不够,现在自己是什么,是太皇太后,吾怕谁来,老身要亲自出马,干预政事——朝堂之上不是只有姓何的说了算!
董太后开始每每干预政事。何太后正开始全面品尝权力的滋味,个性强悍霸道的她岂容他人染指,加之本来两人就有矛盾冲突——现在先帝不在,无需顾忌。
“老太婆不老实呆着,也想弄权,分我的东西,休想!”
何太后于是事事掣肘禁塞董太后,董太后愈加忿怒窝火。气恼之下,她索性将能接触到的政事处处搅和——我不能弄的事,你也别想弄好!
这下却难坏了朝中的大臣们,碍于礼法,两方他们谁也不好违忤、得罪,可这样较劲下去,势必使朝政难以正常运转。于是众人联合起来,向何进反映情况。
何进知悉,也颇为头疼。他思虑了一番,找机会对妹妹何太后道:“毕竟你是儿媳晚辈,也不要事事和她相争,搞得过僵了,反正她一老太婆,一族只有一个董重,也掀起不来什么。不如主动设个酒宴,缓和一下彼此的关系,同时摆明妨害朝政的危害,劝她不要妄加干预,也顺便摸摸她的底线,视乎情况妥协一下也不是不可,你说呢?”
何太后觉得有理,同时她也想在大臣们眼中维持一个较好的形象,以便获得认可、支持,自己听政也好更顺畅一些。于是接受。
“好吧,就依兄长。”
何太后设宴,延请董太后。
“姑母不可行,恐有不测。”侄儿、骠骑将军董重紧张道。
“怕什么!天下岂有婆婆怕儿媳的道理!”董太后道,“我倒要看看这个女人有何说辞。”
何太后备下丰盛的酒宴,又亲自迎接,恭谨执儿媳礼。董太后安然受之。
两宫坐定。席间何太后殷切致酒。
……
酒过三巡。
“汝有何言就明讲吧。”董太后道,眼皮不抬。
“母后。”何太后和颜道,“你我皆为妇人,干预朝政,本非所份——皇帝尚幼,不得已而为之耳……”
话刚起头,董太后便打断,冷笑道:“我就知汝要讲这个,说吧,汝究竟怎么打算?”
“这话该请问母后。”何太后道,“母后年事已高,正宜颐养天年,何必事事参与,劳心费力……不瞒母后,我方垂政,已添白发数根……唉,执政这事,哪像外面看起来那么风光,端的是辛苦得很呢。”
“哼,你这个女人,不要装!”董太后闻听不忿道,“那我且问你,你兄何进、何苗并掌军国大权,又待怎讲?”
“这,母后您是知道的,这是本朝惯例……”何太后道,“再说母后不是也有骠骑将军嘛……嗯,母后要是觉得有必要,也可提出族人愿为的官职,我一定一并满足——不过就我所知,母后族中好像没什么其他人了……”
一句话正戳中董太后的痛处。董太后借着酒劲,勃然大怒,“你这贱人,也配和我谈条件!当初要不是我让我儿子抬举你,你,你这一族,岂有今日!怎么,现在你儿子当了皇帝,有了依仗不成?!”
“儿媳不敢,只是好意。”何太后道,“母后怎么不识。”
“你的‘好意’?哈哈哈哈……”董太后冷笑不止,“笑话!你身上也有好意?!你有好意会毒死王美人?!——当初就真该废了你!”
“你……!”何太后最不愿被提及的事被毫无情面地揭了出来。她转为恼怒。
“我什么我,你还能把我怎么样?难道你也想毒杀我不成?!”董太后针锋相对,毫不相让。
“母后这是什么话,儿媳怎敢,充其量只敢杀猪罢了。”何太后冷嘲热讽道。
“你个贱人,说谁是猪?……哼,屠户之家果然难改贱劣。”
“吾家出身微贱不假,母后也不过只是个藩妃,若非旁支架继,焉能为此国母?彼此,彼此,还是不要提出身的好。”
“呸,你也配!”董太后闻听愈加火大,“藩妃怎样?藩妃也是妃,比你家强似百倍!”
“哼哼,是么?可惜,彼一时此一时也。”
“彼时怎样?此时又怎样?我知道你依仗的是什么……告诉你,别以为得势了,我让骠骑将军取何进的首级,如反掌观纹耳!”
说罢,董太后起身,愤然离去,余怒未消。
留下何太后,气恼之余,极为忌患。
她的狠劲再次上来,柳叶眉倒竖,对着面前的残酒一饮而尽,叫道:“快传大将军来见!”
见妹急召,何进连忙赶来。
“怎样?”
何果将董太后适才的情形、言语告于何进。
“死老太婆,真是活腻味了!”何进怒道,“我还能让你先动手不成?!”趁着刚杀完蹇硕的狠劲,决定动手,彻底铲除另一支外戚——童氏一族。
先除掉董重,让董太后无所依仗。何进想立即杀了董重,可转念一想,自己刚刚执掌大权,杀之无名,众心难服。
“妹妹放心,待我寻其罪名,以皇命行之。”何进说明,并保证道。
“嗯,兄长倒是稳妥,凡事顾及行之有名……然而事不宜迟。”何果理解,并嘱咐道。
何进辞别何太后,连夜查看卷宗,发现多年前一件旧案,董重堂兄张忠曾为南阳太守,在任贪污数亿,被检举,后因张忠病死,事情不了了之。
何进抓住,旧案重提。翌日早朝,奏明少帝,称董重为同罪,请示带兵拘捕。何太后垂帘听政,自然代表皇帝批示可行。
有了皇帝手令,何进带兵直奔骠骑将军府,将其上下团团包围。董重见是何进,知道大势已去,难逃一死,于是自杀身亡。
董太后那一点依仗已不存在,何进一不做二不休,又拉上三公,以共奏的方式奏称:“汉家故例,藩后不得留住京师,请得迁回本(藩)国。”自然又是准奏。
“永乐宫孝仁皇后董氏,原系藩妃,不宜久居内宫。况先帝晏驾之后,更无滞留之理,着其仍迁回封地安置,即可前往,不得有误。”使者宣读完毕圣旨,“对不起了太皇太后,请吧。”说着,指着外面早已备下、等候的车马。
“你们……何果!何进!”董太后悲愤交加,又刚得到消息董重已死,呜咽倒地。使者扶起,轻声道:“劝您还是识相点以自保。”言下之意,如不服从安排,立刻就会有性命之虞。
董太后颤抖着被扶上上车,来不及多看一眼自己居住二十余年的宫居,来不及和自己挂念的皇孙协儿作别。望着孤苦无助、渐行渐远零落车队,使者不禁摇头,轻轻叹息。他知道眼前这不过是个过场,董太后不久就会等到自己真正的结局下场……
何进暗派门客张津一路跟随,待董太后到了原封地河间国,就在驿馆鸩杀——再次,和毒杀王美人的一样,毒酒由何太后亲自调制。
董太后身死,何进对外宣称是因病暴卒,将其葬于慎陵,即其原配、灵帝生父解渎亭侯刘苌的陵穴。
此事传出,民间立刻谣言四起,议论纷纷,人们怀疑是何进谋杀了太皇太后。
传到何进耳朵里,何进一向爱惜名誉,这令他有些不安。
袁绍抓住机会,预谋进一步折损何进的名誉、影响。暗中通过张津劝说何进:“些许无知草民巷议,大将军不必挂意。可暂避些时日,不出席露面。草民浅陋,从来性味无久,有些时日不见大将军,必然忘却,其议自消。”
“嗯。”何进对董太后的手段确实卑劣,自己心中也终是愧疚心虚,便从了张津的建议。称病告假不出。
袁绍吃定何进举动。又见叔父、太傅袁隗。袁隗和何进共录尚书事,何进不在,朝政便由他来主持。
“何进不在,叔父何不趁现在归葬灵帝。”
“现在举行仪式,你是想……?”
“正是。”
“嘿嘿……”袁隗老奸巨猾地笑着。
“为了袁氏。”
“为了袁氏。”
袁隗组织举行隆重的灵帝葬礼及归葬仪式。袁隗不忘亲自致书何进一封,“闻大将军贵恙未愈不可轻动,又,大将军执掌以来,朝臣多有暗议专权,以致挟持皇帝。今行葬仪,本应新帝领衔,克尽孝道于先帝,同时亦可彰显天下大将军无意弥盖天子之心,隗等不才,愿为仪式庶务驱使。伏望大将军安心颐养,早日康归。”冠冕堂皇,而又满纸透着为何进着想。何进觉得合理又贴心,被蒙蔽了心性,竟然连这种本应他领衔的场合,也不出席、露面。
首席之臣大将军何进没有出现在先帝的葬礼上,接着的送葬帝陵仪式上也接着没出现。这在朝臣中炸开了锅,人们私下深深谴责何进。
“这个何进,怎么连这种场合也不出现!亏他还是大将军!”
“太反常了!”
“不合礼法!”
“难不成心里真的有鬼!”
“真是寒心,要不是先帝,哪里有他今天!”
“忘恩负义!”
“君臣大义何在!”
……
朝臣们对何进的行为极为不满,何进在人们心中的威信陡然下落。
葬仪参加人群有一人听着人们四下的不满谴论,十分得意收到的效果——此人正是袁绍。
“何进一定是受了别有用心之人的一时蛊惑。”送葬的队伍中,一边走着,尚书侍郎郑泰,对黄门侍郎荀攸断定道。两人都是何进征召的英隽,何进摄政后都被任命为正式官员,除了重大事情何进召见商议,平时都在朝,因此并不知悉何进举动背后的原因。
荀攸沉默着,他抬起头,看着愈加阴沉的穹际,似乎山雨欲来。
“二公何必多想。”不留神背后一人道。两人连忙回身观瞧,见正是典军校尉曹操。
“何进能辅则辅,不能辅则弃之。”曹操慨然而道。
荀攸注意到,这个校尉眼中放出异样的光彩——豪霸而又充满自信,有一种舍我其谁的气势。这让他不由心中一动,难道这才是真正值得辅佐之主应有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