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鬼才奇童宿命邂逅徐州一方尚平幽州余响又起
徐州,琅琊郡阳都。
向往繁华拥挤的街市上,一片混乱。
“不好啦,黄巾要杀过来了!”
“快跑吧!”
人们惊慌着,匆忙四散、躲避。
一名青衣秀士,却视若罔闻,清逸、从容又洒脱地穿越街巷而过。对于人们惊慌失措的样子,不屑轻声嗤道,似是什么都了然于胸。
行着,突然,他那犀利的目光,被前方朝南偏西的一处情景所吸引。原来街面的一家油盐酱醋铺前,掌柜正在和一名男童争论着。秀士听着他们的对话,十分别致,不禁靠向前……
“哎呀,小公子,真是麻烦啊……散了吧,别在这里耽搁了……我们铺子也不开了,得赶紧关门逃难,晚了黄巾就杀过来了。”掌柜嫌麻烦又焦急担忧道。
“您知道吾家只用那老牌豉油。”男童行了一个礼道,说着,把五个铜钱,一枚接着一枚,当面在掌柜面前列开,“麻烦请找出来。”
掌柜的心思都在想着赶紧逃难上,急得直冒汗,终于埋怨起来,“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如此执拗,非只认一个牌子不可……哎呀,那老牌子现在用的人越来越少,销路不好……找起来好不麻烦……”掌柜又说明情况,也实在是嫌麻烦。
“没关系,吾可以等。”男童耐心而坚持道。
“哎……你……哎……”掌柜很是怪怨,又四下张望,见街面的店铺基本都关好门,人们都去逃难了,愈加着急。
男童见状,却道:“掌柜是在担忧黄巾杀来吧。不用怕,他们是杀不到这里的。”
“大家都跑了……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掌柜不信又不屑道。
“新任徐州刺史定逐出黄巾。”男童确定地论断道。
掌柜盯视着眼前的男童,像个成人一般的分析和侃侃而谈。他半相信半质疑地道:“我知道你家也是官宦之后,不过,你小小年纪怎敢预此大言?”
“不信,我们可以打赌。”男童坚信道。
看男童那副确信而坚定的样子,不知怎的,掌柜刚才的紧张和缓和释放了很多。也罢。他返身在柜台下翻了好一会,终于找出这位小主顾要的那牌子的豉油。男童接过,称谢离去。
秀士观察良久,对眼前的这个男童立时兴趣大增。他穿巷截了过来……
两人对面碰上。
秀士俯下身,打量起男童,见男童不过七八岁的样子,身材却比同龄人高大许多,五官秀正,眉目清疏,神采奕奕,举止落落,洒脱而不同凡俗。
男童也打量着秀士。见来者是秀士,又气质、风度不俗,便作揖行礼道:“不知前辈,有何贵干?”
“不知小公子何以以为徐州将会无事呢?”秀士十分好奇。
“新任徐州刺史陶谦,刚硬有决,徐州广饶富庶,他新得此土,定会殊死捍卫。”男童阐道。
“嗯。”秀士点点头,“那么你见过他?”
“吾家从泰山郡迁回徐州,曾随家人拜见过一次,观察其人,故此得知。”
“然而陶谦年已老迈,徐州虽富庶,却自古便为必争之要地,必是各家争夺之焦点,陶谦以后,此地能否安康,实不敢想象。”男童接着又说道。
几番话,让秀士暗暗称奇。
此子来日未可量也。
“不知小公子谁家子,愿闻名讳。”
“琅琊阳都诸葛氏,仆名亮也。”
“敢问大人……?”
“吾即郭奉孝耳。”秀士用手指指自己的头脑,又指指男童的头脑,起身,拍拍男童那宽坚的肩膀,大笑,洒洒而去,继续各地游历。
徐州未逃走避难的人们中还有两人——三十一岁的士人张昭与同龄的王朗。
廊下,两位好友正在切磋讨论学问,他们的议题是“是否应为君讳事”。张昭认为绝对不该讳,应在君主面前直言实情,甚至不惜犯颜,这才是为人臣子的责任和本色。
而王朗的心思却并未完全在这上面,他间隙问张昭道:“徐州刺史陶谦刚上位,正极力征召英才,弟虽不才,已应征为茂才。陶谦更托弟劝兄一并为茂才——贤兄为何仍不就应?”
对王朗的不解,张昭正色道:“陶恭祖其人,虽刚断却虚荣。外慕声名,内非真正。目下待人虽厚,久之其势必薄,故此不应。”口吻十分严厉。
可是,我们读书,不久为的以后出仕么?王朗心话如此,可看着张昭义正辞严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王朗只得回复陶谦张昭再次不应。陶谦大怒,认为是这是看不起自己,下令立即拘禁张昭,王朗连忙苦苦哀劝,陶谦方才收回成命。
这些士子,我看不过也就只会做做学问而已,现在天下始乱,要想有实际作为,还得靠实际的有力人士。陶谦在心里道。(陶谦早期相关情节见《前传》)
“老夫新得徐州如此广阔饶富、四方羡慕之地,绝不能让黄巾毛贼染指!”陶谦将思虑放回眼下,他排兵布将,准备讨伐黄巾。
“臧霸听令,你带泰山诸将随我攻击黄巾,誓要逐出徐方!”
“得令!”臧霸高声应道。臧霸出身泰山郡地方豪强,年仅十七岁时就带家客数十人劫回了遭难的父亲,从此以勇壮闻名,后和孙观、尹礼等当地众豪强一起,聚众屯兵在泰山一带,人称“泰山诸将”——臧霸乃是其中的领军人物。陶谦闻其名,便将他们收编,使效力自己。
陶谦亲自带臧霸等人死拒黄巾。大小战事无数,战况激烈,难解难分。两方正相持中,一支生力军杀出,和陶谦军一起并肩作战,徐州军战力大增……终于黄巾军支撑不下去了,见徐州极为难啃,于是退军,北上往青州去了。
这支军众,正是曹豹带领的丹阳兵。曹豹年纪渐大,也为丹阳兵的长远前途着想,决定寻找一个稳固的靠山,长此投靠,听说同样出身丹阳的陶谦新任徐州刺史,他求之不得,大喜,立刻带众来投;并立即以实际行动取得了陶谦的信任。
陶谦亦是大喜,有信得过的子弟兵支撑自己的统治,再合适不过了。他给予丹阳兵丰厚的供给,对他们极为信任,自此以丹阳兵作为自己的骨干力量。
幽州,辽东属国,幽州叛乱讨伐军屯扎处。
公孙瓒带着亲近将们,正在操练场练习骑射。
公孙瓒亲自弯弓,对着远处排列的丘力居、苏仆延等十数个乌桓首领在内的上百个做成乌桓人形象的靶像射箭。接着他纵骑下白马直冲过来,挥舞铁杆双刃槊,冲入靶像阵中,一阵刺砍扫砸,直到将靶像们全都击得粉碎。
“万岁!万岁!万岁!”远远的亲随们都跟着欢呼起来。
公孙瓒十分得意,回马过来,对着手下们高举铁槊哈哈大笑。
从事关靖连忙上前,仰递上手巾,在马下恭维道:“长史大人武勇盖世,无人匹敌,远震边塞,北国靖宁,唯靠将军耳。小人更闻得乌桓人互相告语,当避‘白马长史’,见白马便跑,不敢接战,只有画得军形像,驰马射之,无奈聊以**也。”
“期待将军早日高歌凯奏,彻底扫平北狄。”
“哈哈哈哈。”公孙瓒擦着汗,更加得意,他看了一眼关靖,这位从并州跑到此谋仕途、向往毫不起眼的小吏,登时好感大增。
“快快征召更多白马,加紧训练,来日一举扫平!”说着公孙瓒抬手将铁槊扔于众亲随将。
“遵命!”
……
却说张纯、张举及举事的丘力居等乌桓首领,带残军逃至塞外深寒不毛之地,苟延残喘,惶惶不可终日。
刘虞得悉,认为时机已到,决意分化、瓦解他们,以彻底息乱。
刘虞召集属僚,道出自己的计划,“张纯、张举正是倚靠乌桓为羽翼,如今式微途穷,何不以利害晓以乌桓诸酋,使之弃去,则二张易除也。”
“我愿为使!”、“我愿为使!”明白使君的意思,属下们争着愿意为使去劝说乌桓人——自刘虞上任这段时间,他们已充分感受到这位牧守的亲和与感召力,有这样的官长,他们愿意无保留地尽责奉献。
刘虞看着场面,十分欣慰。然而他却道:“此事非同小可,为表诚意,我决意派犬子刘和前去,亲致我意。”
属下们闻听,连忙纷纷劝阻道:“夷狄人面兽心,意欲难测。此事公子亲往,太过危险。”
“刘和有口才且能见机行事,况此事非至亲不可使彼等确信。”刘虞道,他相信儿子的特长,而且非极为亲近的人前去,不能使对方放心,相信是出自本意。
于是决定以儿子刘和为使者,亲自代表幽州牧刘虞本人前往。
“我素晓路途地理,愿陪公子前往,可保无虞!”众人中一人高声自告奋勇道——正是田畴,原来田畴看不惯公孙瓒的骄横自大,在撤军后没有继续选择追随,而是转投到刘虞处。
刘虞大喜,准行。两人一起前往。
“我已判定彼等必前往之去处,请公子随我来。”田畴自信判断道,自身亲为向导,一行历尽辛苦,终于来到一处地点,果然残军就屯扎在这里。
刘和与田畴并不贸然闯进,仔细观察着眼前,发现丘力居等乌桓首领和张纯、张举并不都在一起,而是分别立营,且相隔甚远,彼此孤立,显得很是疏离。原来,他们彼此之间,已经暗自互相猜忌,都害怕对方图害,故此分别独立远远结营,以为防范。
刘和看得明白,对田畴道:“此天助我也!”他找出丘力居的大帐,入夜,只身趁隙潜入。入得营帐来,正待急切寻丘力居本人,不留神,竟被帐角旁一只臂膀凌空抓起。
“哪里来的蛮子奸细,好大胆!”
“吾乃幽州牧刘虞之子刘和,有要事要面见大人。”
“又玩什么诡计,看我先杀了你!”
“住手!且听他说。”一个声音阻止道,正是丘力居本人。
刘和这才被放下,他这才得以看那捉他之人,年约二十出头,身高八尺,极为健硕,孔武有力,貌状不羁,颇有威风。
事情紧急,刘和顾不得多理会此人,向丘力居说明来意,丘力居极为出乎意外。刘和为他当面力陈利害,劝其散去,回故地和汉民和睦相处,刘虞保障他们可以边贸市利。现在本已途穷,丘力居正为此发愁,不知所以,刘虞给自己指出了一条出路,他更感于其中的诚意,佩服刘和的勇敢,遂决定散去。
“好,我亦表诚意,就以我侄蹋顿代表我,同公子一同返回,致意刘使君。”丘力居指着捉刘和的年轻人道。蹋顿虽应承,其实蛮不乐意,然而眼下不得不遵从自己的叔父兼首领。他冷眼看了一眼帐中幼小、尚在襁褓的丘力居之子楼班,同刘和一起返回幽州回信。
丘力居又亲自去劝说苏仆延等其他乌桓首领一同撤去。
就这样,乌桓军就此自行撤去,只剩下张纯、张举孤独一支,完全孤立。两人之间也开始强烈猜忌起来。
一边刘虞成功说服乌桓,去除羽翼,二张便容易对付。刘虞秘密发出通告,重金求购两人的首级。
“事到如今,只有弃之而去。”张举对自己的心腹门客道。想要离开张纯跑路。
这个门客正是黄巾时的张闿。其后带着死党一直四处漂泊,张纯、张举举事后投到张举帐下做门客,化名为王政,很快便取得了信任,成为亲随心腹。
“我看你有勇力、决断,不如随我同去,保你富贵。”张举又对王政道。
王政点点头,表明心志道:“王政愿意追随大人永远。”张举哪里知道,王政已被张纯暗中用重金买通,监视自己的动向。
夜晚时分,张举携带着金银珠宝,带着王政一起悄悄溜走。
两人跑出三里余地,见无人追杀,张举放松下来,得意地拍着装满财宝的包裹,对王政道:“乱世不能成王事,权且做个富家翁亦足矣。”
“后面有追兵!”王政突然冷不防看向张举脑后,喊道。
张举大惊,连忙回身观瞧,王政瞅准机会,从怀中抽出雪亮的牛耳尖刀,猛地刺向张举后心,张举哇呀一声,头都没回过来,当即身亡。
王政抢过装满财宝的包裹,看着张举的尸首,冷笑道:“乱世富家翁岂能久乎!徒奉献耳!”边说边熟练地割下张举的首级。
王政提着首级,拿着包裹,回到营帐。将财宝交给死党们保管,自己来见张纯复命,张纯正在大帐中踱步,王政单膝跪下,口道:“陛下,张举意欲逃跑,已被门下处死。”
“好!”张纯应道,他看着面前的王政,只见血迹沾身,腰上正别着一枚用大大的布巾包裹着的首级。
张纯想要验看一下,他靠近王政,道:“打开朕看。”
这个时候,还在妄称“朕”。王政心里不觉冷笑道,他解下布裹,放在地上,就当着张纯面前,展开宽大的布巾……
张纯屏息观瞧,果然是张举的首级。
趁张纯注意力被吸引,王政右手悄悄摸到布巾底下,将藏在下面的牛耳尖刀握住。
“只是……只是……”王政忽然道。
“嗯?只是怎的?”张纯讶异道。
“只是尚缺一人,结伴也好上路!”趁张纯一愣神的工夫,王政突然起身,大声叫道,上前猛地将刀狠狠刺入张纯腹部,张纯毫无防备,大叫一声,瞠目,血流满地而死。
王政毫不迟疑,上前立刻割下张纯首级,也放入布巾,同张举的首级一起包好,再捆实——两颗首级在一起,布巾不再显得宽大,容量刚刚好。
王政会和死党,带着二张首级直奔幽州官府,来见刘虞报功。
得知二张被除,刘虞亲自接见。然而他见眼前这个“壮士”王政,一脸横肉,疤痕满面,三角小眼,面貌很是凶恶不善,不禁下意识地皱皱眉,王政是何等人,被他一眼观察出,不等刘虞发问,他立刻跪倒在地,道:“二张不仁,已被某杀之,愿早得赏赐。”说着解开包裹,露出两人首级。
“好吧。”当庭验过确认,刘虞当场赏赐。王政领了赏立即而去。
他带着死党,再次亡命江湖,不知道下次黑手下到哪里。
报上朝廷。张纯、张举之乱彻底平息,朝廷大悦,灵帝遣使升刘虞为太尉,封容丘(今江苏邳州北)侯,仍兼幽州牧。
见乱已平,刘虞开始大力倡导、推行自己的政针——为防边乱,长久之计,以施行怀柔之策为上——他一面招降、安抚边族酋首,一面同时设立互市,互通有无——不轻言动武。
刘虞更上奏,请求遣散征集的召讨大军,只留公孙瓒步骑一万人驻屯以为防卫。朝廷准奏。
旨意颁布。幽州军人大为不满,气岔不过——自己舍生忘死,经历大小无数恶战,才换得些许军功,刘虞不过动动嘴皮子便居为首功,取得高爵厚位,自己到头来不过是给别人做了嫁衣;更甚的是,刘虞奉行的新政路线等于是堵死了他们今后立战功从而进升的路子。
一心志在扫灭“北虏”的他们的领袖公孙瓒本人,更是对此极为愤懑不满——公孙瓒、刘虞两人自此产生出深深的裂痕,结下了梁子。
“好你个刘虞小儿,我公孙瓒断断不会就此甘休!咱们走着瞧吧!”公孙瓒起毒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