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将佐到位、人马集齐,张温于是率大军步、骑共十六万向西进发;屯扎在长安西边的美阳(今陕西武功)。
韩遂得报,也向美阳进兵。
韩遂正亲统大兵行军中,前方突然一阵喧嚣,行进的队伍队形大乱。韩遂大惊,忙命后军停住,自己亲自纵马向前查看究竟。
前方远远望去,只见大群大群的羌、胡兵不知何故脱出队列,聚集在路边一处山脚下,团团围着,大批的人更正不断地伏身跪拜、祈祷——无人能禁止。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睹此奇异的情景,韩遂极为惊诧不解。
他连忙催马直赶到近前,用马鞭拨开拥堵的人群。
赫然发现原来是一块硕大的陨石,众人就是围着它跪拜、祈祷。
“尔等这是何意?”韩遂环顾众人问道。
“羌胡认为这是上天降下的灾祸,必须祷告、祈求方能驱除邪气。”人群中一人听到,转过身回首直视韩遂说道,“没人能禁止。”此人身高九尺上下(1.9几米),肩宽臂长,头盔上高高的盔缨挑起,颇有气势威仪,鼻梁高挺,嘴唇薄薄,口裂很深,直伸两颊,仿佛野狼一般,面有疤痕,眼神犀利而不羁。
“你是何人?”韩遂从马上俯视着他问。
“麴义。”此人昂昂站立,平视着韩遂道。
“可是西平(今青海西宁)麴氏一族中人?”听到是麴氏,韩遂忙问。
“正是。吾族本平原(今山东德州周边)人氏,因避祸往凉州定居。”麴义确认道,特提及一族的渊源,本是河北(黄河以北地区)出身。
身为世代西州大族的韩遂怎会不知麴氏一族。灵帝朝初期他们方从内地迁来,却在很短时间内在遍地强人的凉州“脱颖而出”,成为人皆畏惧的地方新豪强势力,他们靠的正是非同寻常的骁悍,并以此著称。同时,这一族人虽为汉人,却和当地羌人关系甚密,极为熟悉他们的作战技艺和不为人知的习俗;甚至以羌人作战方法组建、训练有一支羌汉合成的部曲。
而眼下面前的人群中很多正是麴义带来的部曲中的羌人。尽管韩遂家族在羌人中影响也很大,但他本人并不知晓这一平常不会显露的习俗。
“你却如何加入此行?”见麴氏一族出现在征军中,韩遂细问道。
“自我凉州兴兵以来,吾兄麴胜攻占武威郡祖厉县(今甘肃靖远西南),袭杀了县长刘雋,不料被前县吏张绣小辈伺机报复,杀了吾兄,纠合少年,投到其族叔张济处,并在董卓军中——故此率部曲特来报仇!”
私仇永远是拼斗的最好催化剂。于凉州人来说更是如此。韩遂欣喜道:“甚好,就由你部来打头阵。”
麴义朝韩遂拱拱手,并无一字,一副志在必得之气,一边对前方一人喊道:“忠遂(高顺的字),带你的人先行。”
那人面目清疏、严毅,作标准军礼答道:“尊令。”,无一字多余,立刻而行。
光顾着陨石和对话,韩遂这才注意到前方离麴不远不近处停着一支奇特的战斗队,看样子像是步兵,可又全部骑着马,马上还驮着强弩、刀枪等斗具及铠甲,约莫七百多人,人数虽不多,却装备精良齐整、气势昂扬。
一面竖立的军旗,迎风招展,上面飞鹰绕龙,白底黑绣,三个大字赫然醒目——“陷阵营”。
两下交战,张温不利。
各自扎营相持。
这是与朝廷钦命官军的第一次交锋,韩遂对战果十分满意。此时他正一边用着晚膳,一边心里盘算着如何进一步向朝廷展现己方的实力,实现自己的战略企图。
正思索间,突然一人从外冲入大帐,一见韩遂,兴奋地高声道:“将军,都看到了吧!明天……不,将军将所有人马交付于我指挥,义担保不出一月便可拿下长安!”来人正是麴义。
韩遂见其状、闻其言,眉头一皱,淡然道:“麴将军辛苦了,我自有安排。”
“将军……”麴义还要再说。
韩遂不再看他,摆摆手,“下去吧。”
麴义怏怏而出。
“真是狂悖!这里我才是老大!”韩遂心中极为不满道。而一提到自己,他不禁立时感到自己身躯仿佛狂胀,就步出大帐外。
“在不久的将来,整个西州也将会以我是唯一的老大!”仰望着星空,韩遂伸出左臂,紧握拳头,心中喊道。
突然,东边不远处一前一后,传来两声凄厉的马鸣声,紧接着,只见一颗流星,拖着闪光摇曳的长尾,足有十余丈,如天火一般,由东向西呼啸而来,划过整个天际,将眼前一座座营寨瞬时照得如同白昼。
与此同时,营寨中的驴马全都鸣叫起来。跟着便传来各营的羌、胡人等的惊恐喊叫声——四下顿时一片大乱。
韩遂大惊,连忙唤手下亲随、同郡人成公英(复姓成公),“快,前去制止!让他们镇静!”
不一时,成公英返回,急道:“不好了将军,完全无法制止!羌、胡人都认为这是不祥之兆的至极!”
“麴义呢?”韩遂想起麴义,忙问。
“寻了,他已带所部离开,不知去向。”
“什么!”
这时,北宫伯玉、李文侯两人赶过来。
“文约啊,这是至为不吉祥的兆头。”两人惊恐之情难以掩饰。
“两位大帅的意思呢?”韩遂只好问他们的打算。
“不如先撤吧。”北宫伯玉道。
“可是……”
“现在下面已不能控制,冒然行事只会令他们完全溃散。”李文侯无奈道。
“诶,只好先如此。”韩遂跺脚道。
于此同时,张温大军中。
董卓营寨中的那些羌、胡兵,也同样是一片混乱。
“哇呀,大不祥之兆!”
“末日来了!”
“快跑吧,回家乡吧!”
一些人说话就往营寨门处跑。
突然,他们发现就在营寨门口,当中正面向内立着一个伟硕的身躯,手中提着一把奇特的古刀,闪着嗜血的寒光。
流星下的亮光,看得真切,正是董卓。
“我看谁敢妄动!”董卓厉声喝道。
那些平素一向彪悍的羌、胡兵,立刻如雏鸡见了鹞鹰一样呆软在原地。有几个胆大的,弓着腰,恭敬趋向董卓身前,试图解释道:“将军、恩公,不是我们想逃,是这天兆……”
董卓见几人近前,管你是何言语,抬手一刀一个,全部捅死在眼前,眼皮都不带眨过一下。余者畏惧,全部望营寨奔返,不敢再有丝毫妄动。
“叫人都过来!”董卓朝着他们的背影高声命令道。羌、胡兵们听到纷纷回身作揖以示遵从。
立刻,董卓营寨人头攒动,集合起来。
李儒这时也跑了出来,就侍立在董卓身旁。董卓一人已将刚才所杀兵士的尸体层层摞起,仿佛一个台子。接着,一个飞身跳上尸堆。
见人到齐,董卓对他们大声训道:“今夜,便是立功之机!你们全都给我听好了,这里没有羌兵、胡兵或者汉兵,只有一种兵——”
“——我董卓的兵!”
“谁敢不听我令,我脚下便是下场!”
“都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人人畏服,声嘶力竭喊道。
李儒侧身对向董卓,董卓见他有言语,俯下身,与其耳语。
“战机要紧,事不宜迟,军少便行。”李儒道。
“嗯。”董卓点头,挺起身,下令道:“张济速带所部人马,随我攻贼!”
“是!”
如此大的动静,张温的主营岂会不知。
“将军,董卓没得将令便擅自出营进军。”朝廷配给的校尉鲍鸿对张温道。
“嗯,军情紧急,也许他也是应急之举,不必过于计较。”张温道,“鲍校尉,你率军前去增援。”
“是,将军。”鲍鸿尊令,尽管他还想说些什么。
董卓率部趁机急攻,韩遂军正惊恐混乱,又忙于撤退,猝不及防,被大破之,斩首两万级。董卓大胜,所部中那些羌、胡兵们纷纷提着自己同胞的首级来报账,在他们看来,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韩遂军仓皇溃退,留下大量不及带走、丢弃的辎重和物资,甚至还有很多掠来的美酒在其间。张济请示处理,董卓下令就地焚烧辎重,却将美酒当场赐予部下军士。
“多谢主公!”那些杀红眼的军士们人人都极为欣喜、兴奋。
秦、胡兵们一起,喝得醉醺醺的,围着熊熊燃烧的辎重构成的篝火唱到:
“鞍马为居,射猎为业,悬命锋镝,闻急长驱。悬命锋镝,闻急长驱,悬命锋镝,闻急长驱……”歌声由低沉转为高亢,从高亢转为急切,在旷野间回荡着。
火焰映照着他们兴奋、几近扭曲的脸庞,分不出秦、胡。
董卓望着手下这群唯自己是从,不知其他的虎狼部曲、自己的私军,说不出的自得与满意。见张济站在身旁,他问道:“此战,你帐下一小子甚猛,不知是何人啊?”
“回主公,正是族侄张绣。”张济恭敬回道。
“嗯,此子了得,来日可也。”当即下令重赏。
这时一军吏前来,口称俘获了一些军中家口,请示如何处理。董卓朝张济努努嘴,张济明白,就随军吏过去查看。
俘获的是数十个叛军的随军家口,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幼,都是在战乱中被掳掠到军中,充当临时奴婢、杂役、**、倡乐的,就随着转战跟到各处。一遇情况,他们往往被就此抛弃。
此刻他们被逼在一处墙角,蜷缩颤抖着,个个惊惧,担心着自己的命运。
见张济过来,这些人都争着往前拥挤,他们希望新的主人能看上他们,无论如何驱使和践踏,只要以求活命就可,否则等待他们就只会被直接杀死。
张济举着火把查看,突然,他发现就在都涌过来的众人身后,却有一人披着麻衣,兜头到脚罩着,压低头,遮盖着脸,怀里抱着一把胡笳,依偎在墙角不动。
张济奇怪,拨过人群,径直走到其人面前,举近火把,拨掉那人的罩头,扳过面孔,接着火光,豁然发现,竟是个极为异色的女子,一个胡、汉混血。女子抬起异常修长浓密倏忽的睫毛,神态冷艳,有种说不出的气质。
望着眼前这个绝色尤物,张济立时骨醉,目光再也无法挪去……
董卓部大胜,韩遂军败走榆中(今甘肃榆中)。张温得报大喜。
“虽然取胜,然应责董卓目无军令之过。将军,为您的权威着想,否则以后都由着他,恐怕难以驾驭……”鲍鸿谏道。
“诶,不然,你可知我想。”张温打断他道,“这董卓乃是土生土长、西州第一战将——而我等皆对凉州不熟悉,后面很多事还要多多依靠他之力也。现在他如此尽力,怎好过于压迫他?”
“此事就不要再提了。”张温将关注转回战事,“周慎听令,命你率所部往榆中追击贼众;本帅更与你九万人马,务求功成。”
周慎得令,心中极为窃喜,“我这头一仗便是带大军趁胜追击,甚好。董卓,你砸开了这难啃的胡桃壳,可取这胡桃肉的美差,却是归我了,嘿嘿。”立刻就要下令人马全部前往追击、直扑榆中。
“将军且慢,属下有一言。”参军孙坚拱手言道。
周慎正在兴头上,见是孙坚,心中轻蔑道:“一个寒族,即便打过仗、立有军功又如何,不过还是个寒族。”
“孙参军有何事?”周慎扫了一眼孙坚,冷淡道。
“将军,榆中乃是座孤城,城中粮草极少,如今如此多之叛贼屯扎在那里,必然要从外转运粮草过来——孙坚愿请得将军一万人马先前去断其粮道,然后将军更以大军继后,贼寇必因缺粮而不敢恋战,定会逃入羌区腹地(今青海省东北部地区)——到时再集结全部大军并力讨之,则西土可定也!”孙坚说出自己的规划建议。
闻听,周慎不禁心中冷笑道:“‘西土可定。’好大的口气,哼,一个参军也敢妄谈大势、大指大划的。”
“还想抢我的风头,从我嘴里分功劳,休想!你这个寒门的轻狡之徒,不要以为就你会打仗。”想罢,周慎说道:“既然榆中是座孤城,急扑上去,一口吞下才是正道。”
孙坚还要劝说,周慎不耐烦道:“无礼!我是将军,大军自当由我亲率。你只参谋军事即可,不可僭越。”
孙坚在身边也只会在作战中继续呱噪,周慎又想;他索性将军众分成六部,自己带五部在前,只留一部让孙坚在后断后。
不顾孙坚反对,下令全军急行军,直奔榆中城。
这边叛军中,正忙着想对策。
北宫伯玉、李文侯、韩遂三人围坐商议着。
北宫伯玉道:“榆中城小粮乏,我们如此众多大军聚集在此,如何是好。不如分兵往他处运粮过来。”
“自古兵法切忌分兵。”韩遂道。
“但朝廷军追击前来,断我粮道如何是好。”李文侯也道。
“与其他断我粮道,不若我断他粮道。”韩遂冷笑道,以手指画地图,“我亲率一部大军埋伏于葵园峡(在榆中东北),断他粮道,彼必然自败。”
“好,就依文约。”两人道。
周慎兴劲高涨,想当然地以为大功立时可建,遂将全军都朝榆中城压上,并未着意保护粮道,反中了韩遂的埋伏,粮道被截断,士卒不但折损,而且无心再战。周慎又立时陷入无比的惊慌畏惧,不敢再战,丢弃了全部车辆辎重,带军就由孙坚一部保着,方才全身返回。
论责当斩。然而念及关系人情,张温却并未处罚周慎。董卓亲见如此处置,他重重哼了一声,心下极为鄙夷与看轻。
在韩遂这边遭遇了重大挫折,张温又想着攻打先零羌,以求打开局面。他想到董卓。
“董将军接令,命你率所部全部人马攻打先零羌。”
董卓无一言语,只单手接过令箭,大摇大摆自出大帐而去。
“你!”董卓的傲慢无礼、目中无人,激怒了鲍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就要抽出鞘中宝剑。
张温朝他摇摇手,“全部人马都上,且看他立功。”
董卓回到自己营寨,坐下沉吟不语。
李儒见状连忙上前道:“主公,这可是让我们把全部本钱押上啊。”
“我岂不知这其中利害。”董卓道,“只是要想个万全的对策才是。”
李儒道:“主公不必担忧。一来,此番我们已立下头功;二来,现在周慎无功而返,即便主公下面无功,朝廷也不能责怪。”
“嗯,可如何与周慎做出区别?我可不想和他一样。”
“主公所虑极是。周慎不但丢弃所有车重,而且折损士卒——主公只需做到毫无损失、全身而退即可。”
说着,李儒伸出一指,就在董卓面前的桌案上画起来,“就兜它个圈子再回来。”
“嗯。”董卓点头会意道,“秘密传令各部,叫儿郎们此次出军不可拼命奋杀。”
“遵命。”李儒就要下去,董卓又瞪眼发狠补充道:“谁要是敢走露风声,杀无赦!”
“是,请主公放心。”
董卓带全部三万大军向先零羌盘踞的天水郡靠近,却不寻战,只在外围兜圈子,一连二十日如此。
这个举动激怒了先零羌的头人滇吾。
“战又不战,退又不退,是何道理!”滇吾怒道,“你不进来,我出去!——传令,出军进击!”
属下们忙劝,“请大首领慎重,董卓您是知道的,威震羌、胡、汉,并不好惹。”
“哼,此人一向狡猾。”滇吾道,“而且搞得非羌非胡非汉的,搅在一起,我早看他不顺眼了。他来了,正好当面锣对面鼓地较量较量!”
滇吾坚决出击。
且说董卓只叫部下带着人马兜圈子。连日来,李傕、郭汜两人实在无聊,正并头骑马,闲聊着。
李傕对郭汜道:“嘿,听说了吗,二姑爷要回来了。”李傕一边说,一边悄悄地让自己的马往前,超出郭汜半个马头。
郭汜正琢磨着先零羌中多有好马,想着怎么弄它几匹,因此他并未认真听李傕的话,随口答道:“姑爷不是一直在军中嘛——李儒啊!”
“郭阿多,你有没有在认真听我的话!”李傕怒道,“我说的是二姑爷。”
“牛……牛辅啊。”郭汜道,“那可是位爷啊,回来肯定得在我们之上。”
“不过倒也无妨。”李傕道,“他虽没本事,不过是代主公监督而已,底下还是得靠我等来支撑方可。”
“有本事的反倒是坏事。”李傕自语道。
两人正聊着,突然正前方浮土而起、扬尘大作,赫然发现先零羌大军直朝己方而来,足有数万,以骑军为多。赶紧通报董卓。
董卓只怪自己不该过于大意,见对方人多势猛,且骑军多,下令全军向北,撤往望垣硖(今甘肃天水北)一避。“硖”就是指两山之间的溪谷。这样的地形是不利骑兵的。
“哼,竟如此无胆。”滇吾愈加鄙夷道,见董卓避撤,哪里肯放,带大军只管直追上去。
望垣硖一带不仅水道纵横,而且地势狭窄。董军自己也行得艰难,终于被先零羌步军撵上——两方只隔着一条浅河。
但董卓毕竟在羌胡中有相当的威名,特别是下面的羌人普遍畏惧于他,兵卒们逡巡着,犹豫是否上前跨过河来战。就这样对峙着。
李儒见事急,忙向董卓请示,“主公,快下令撤吧!”
董卓没有看他,双眼凝视着眼前平缓的河流,道:“现在撤,等于是把屁股转过来留给它踢,损失势必重大。”
“主公的意思是?”
“我军押粮的可是杨定?”董卓问道。
“正是。”
“杨整修乃凉州‘大人’(当地对有威望、影响的人的尊称),以他的身份,让其携带粮食,与先零羌假意和谈,就说愿以粮食为条件换取退兵。”
“先零羌头人滇吾一向与主公不善,怕是得了粮食后还要进兵。”李儒虑道。
“哼哼,要的就是这个。”
“主公究竟是何打算?”
“别问了,到时汝自知道。”
“嗯,还是把杨定叫来,我亲自面授。”
“是。”尽管遵照执行,李儒心中仍疑惑未解。
……
杨定来到先零羌大帐,滇吾亲自接见。
“愿以军中全部粮食作为条件换取大首领退兵……”杨定说明来意,又补充道,“为表诚意,已让粮食先搬运过河。”
滇吾起身,撩开帐幔,见果然源源不断的粮食正从对岸由河运过来。
“粮食我全收了。换做是别人我一定撤兵,可是董卓……哼,他今天落到我手里,我绝不会就此放过!”滇吾当面回复杨定道,毫不掩饰。
“你!无信义!”杨定故意装作发怒。
“整修兄是凉州大人,我不难为你,回去吧。”滇吾道,“送客。”
滇吾收了粮食,反而下令部众不准跨过河。“董卓,我就是要亲眼看着你没粮饿得快死,然后我再过来亲手把你灭掉!”
董卓见杨定已施行下计谋,接着传令叫部下结网,就在河中捕鱼。对面的先零羌兵们见了纷纷大笑,故意挖苦道:“快来呀,来吃羊肉啊。鱼鳖腥臊,哪里有肥美的羊肉好吃。哈哈哈,没吃的了吧……”
滇吾得报也笑道:“真难为你了,董卓,我倒要看你究竟怎么收场。”
开始先零羌们还在看热闹起哄,后来看多了觉得无聊也就纷纷钻入营帐,不再理会。滇吾自己也丧失了耐性,下令今夜全军明日跨过河,一举誓灭董卓。
董卓抓住先零羌不再注意的时机,带部众趁夜色立刻悄无声息前往河流上游,在那里连夜筑起一座堤坝,有动作慢者当场力斩。就这样,一夜之间一座堤坝筑成,将数十里的河水拦起截断。
接着董卓带部下军众全部通过堤坝下面,然后立即决开堤坝,蓄积的洪流立刻倾泻奔出,直向下游汹涌翻滚而来……
次日凌晨的时候,滇吾在帐中忽被淙淙的水声惊醒,连忙亲自带人出来查看。董卓一向狡猾,岂会坐以待毙……看他捕鱼,是否有诈?他一边琢磨着,来到河边,惊得目瞪口呆,一夜之间河水暴涨,水深过顶,根本无法渡过。而对岸董卓军也早已不见了影踪,不知去向。这才连声大叫上当,后悔不已。
就这样,董卓率军全身而退。
“主公高明,不过这样下游的农地也被淹了。”董卓又一新部下段煨道,他有些感到可惜。
“为了大计,水淹、火烧都在所不惜。不过几处小民草地,与我有何可惜。”
董卓就要将全军返回美阳本营。
李儒忙谏道:“主公,不可就这样直接回去。”
“哦?”
“就这么立即直接回去,只会在张温和朝廷面前自跌身价。”
“嗯,你的意思?”董卓双臂抱胸,问道。
“就驻在外边别的地方,等一再请我们回去,再回去。”李儒意味深长地说,“要听到‘石头落地’才回去。”
“嗯,甚妙。”
董卓命大军就屯驻在扶风不动,一边就地补充粮草。张温左等右等,不见董卓带军回来,忙派鲍鸿四处打探,查得其屯驻在扶风不返。
张温连忙差人前去召董卓。三番五次见召,董卓就是不回。
张温左思右想,不得其解,这个老官僚忽然恍然道:“应如此,几乎忘却!”他动手写起奏书,派鲍鸿送往洛阳朝廷。
又过了些时日,张温差的人再次出现在董卓驻地,只不过这次多带来了一样东西——那正是皇帝的诏书。
李儒看着诏书,见上面写着“……唯董卓全军安然而返,封为斄(今陕西武功南)乡侯。”
“恭喜主公,这下可以回去了。”李儒欣喜道。
董卓也得意道:“嗯!”
董卓这才志得意满地返回美阳大营。
张温聚将升帐,董卓就斜着站立在张温面前。
张温本想责备董卓,却又不得不顾作亲切道:“仲颍,因何归来甚迟啊?”
“因天下势耳。”董卓眼皮上抬,傲然道。
张温又道:“可知为将之人必服从主帅之理?”
“那又怎样?”董卓全然不在乎。
见董卓连着这幅样子,张温脸上肌肉抽搐,却又无可奈何,他只好换个话茬,“仲颍以为何时宜进取、彻底歼灭叛贼?”
闻听此话,董卓几乎要哼出声来,心想:“彻底歼灭?那岂不是要下我的老本,再说没有了贼寇,我还有拥兵的理由么?”养寇自重,对像他这样的人来说,是永远不变的金字法则。于是他随意搪塞道:“眼下并非时机……”
再说周慎听说董卓全身回来,因为自己丢资损兵,没有颜面和董卓同列相对,并未出席,就派孙坚代为行之。此时孙坚正立在张温近旁。
张温见场面如此尴尬,勉强笑笑,“此前挫动贼寇,后又全军安然返回,故此老夫特向朝廷表明……”
话未说完,董卓朝东方叉手道:“卓多谢朝廷。”就势向东而立,索性不看张温。
张温见董卓如此不领情,实在挂不住面子,面色十分难看。
一旁的孙坚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上前对张温耳语道:“董卓屡宣不至,又大言不惭,目无统帅,按军法当斩!”
张温并不看孙坚,无奈又道出自己顾忌,“我固知之,然而董卓一向威名布于凉州,羌胡皆畏,部曲又剽悍善战,今若杀之,西进将无所倚靠。”
“今明公受钦命,亲率王师至此,威权无上,何必看董卓脸色!”孙坚慨然道。
张温默然。
见张温不语,孙坚进一步谏道:“今观董卓所言所行,其罪有三:受任无功,应召稽留,其罪一也;轩昂自高,目无尊长钦命,等于藐视朝廷、天子,其罪二也;叛贼跋扈,威胁西京,形势甚急,正宜根除,却言不可,阻扰军心,其罪三也。有此三罪何不当斩!”
张温叹了口气道:“他总要后面用得着吧。”
“明公。”孙坚着急道,“古之名将受君王之命出征,未有不杀逆以立威,然后方能克成大功者。现在公以一念之慈,垂意此‘三罪’之徒,不即诛杀,只会亏损军法和您的权威啊!”
张温有所触动,他犹豫着,皱着眉,看着就在眼前、案桌上根根分明的令箭,触手可及,却始抬不起手,终下不了决心和狠手。纠结了好一会,最后,他对孙坚道:“多谢卿所谏好意。好了,你说的话已够多了,先退下吧,免得董卓生疑。”
“诶——”孙坚重重长叹了一口气,无奈退下。
走出大帐四步外,他驻步回身,朝帐内愤然道:
“乱天下者,必董卓也!”
再说叛军这边,北宫伯玉、李文侯问韩遂道:“文约,下步有何打算?”
韩遂道:“目下需要休整,暂时西撤。另外……”
“另外什么?”两人忙问。
“另外军内部力不够齐,要想后面有更大作为,需要……整合。”韩遂道,“放心,咱们还会回来的。”
“都听你的安排。文约也早点安歇吧。”两人信任、亲切地拍拍韩遂的肩,转身离去。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韩遂嘴角挂起一抹冷笑,寒光从他的眼中射出。
张温见叛军西撤,回到凉州纵深,知道无法一时剿除,便大军还镇长安。
“孙坚。”张温心里念叨着,“此人一向骁果,富于决断,要是在后面和董卓直接起冲突可不好。孙坚,你就先歇歇吧。”于是张温上书朝廷,以“前番规劝甚有裨益,所见明识,宜留朝廷。”为名,请朝廷召回孙坚,以功封为议郎。朝廷准奏。
孙坚被召回洛阳。
远离沙场,让他颇为失落,却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