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朝廷下诏。
诏曰:东中郎将董卓讨贼兵败,免职,然念其在西州数讨羌胡有功,相抵,着其戴罪立功。
北路讨伐黄巾统帅的人选再度空缺。
想来还是没有比皇甫嵩更合适的人选,朝廷接着下诏,着皇甫嵩赶赴冀州讨伐黄巾群贼。
接到诏书,皇甫嵩立即北上。曹操和皇甫嵩会和后,也一同前往。
皇甫嵩令侄儿皇甫郦先行,于路侦查形势。
皇甫郦不日回报,“启禀将军,兖州东郡一带、泰山郡附近有黄巾出没,当地官军交战不利。”
“好,正好顺道扫平。”
兖州东郡一带黄巾出没,当地官军交战不利。
郡下东阿县(今山东聊城东阿)。
西北十五里郊外的渠秋山,却尚平静。
午后。
“程先生,程先生,快起来!出大事了,出大事了!”一阵急促的叩门声,伴随着焦急的喊叫,在山中某僻静处幽居的一座院落外响起。
“什么大事也要惊动我?”门内一个声音不耐烦地回道。
吱呀一声,柴门打开。只见一个中年人站在门内,脚步稳稳,不曾有半点移动——此人四十三岁,头戴高高的布帽,身形极为高大,足有八尺三寸(1.9米),凛凛然,颇有气势,一副修长的美须髯肆意飘洒在胸前,显得既**又神气。
他俯视着敲门的人,认出来人是乡里的有秩(掌管一乡情况的小官,类似后世的乡长)。
“程先生,大事不好了……”有秩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吾观天下如观自掌——能有什么大事?——快说究竟怎么了。”
“县里……县里出大事了——县丞王度他反了……烧了仓库,响应黄巾,县令大人也翻墙逃走了……现在县城里的吏员、老幼全都没了主张,正往山里逃来避难呢。”
“程先生,现在一片混乱,您快给拿个主意吧!”
“莫慌,此事极易处理。”先生不假思索道,“你亲自带一些人,秘密返回县城,仔细侦查王度的动静,搞清楚情况后回来速速报我;另外,快派人请薛房等城中大姓族长都来我这里商议。”
“就按您说的办。”有秩道,接着又问,“那……逃出来的吏员、老幼们要不要派人去接应一下?”
“不必了,这并非重点。”
“……”
“快去,速速去办。”先生催促。
有秩连忙下去办理。
这位先生,名叫程立,字仲德,正是东郡东阿人,世代为此地的豪民。程立上有一兄打理家族产业,因此了无牵挂,不愁生计,一心专好读书、研习谋略。见解非凡,为人所重。前些年兄长过世,程昱便将产业分租给庄客,自己隐居山中,每日无事,只是读书、沉湎于谋略。有时也受人之托,为乡里解决事务,见识高明而又有决断,因此在本地远近颇有名声和影响,连县中的官吏都很倚重他。
立时,县中的大姓族长们都汇聚到程昱的住处。大家在院子里议论纷纷,对于眼下的形势,焦急而又不知所措。
程立不说话,沉稳地坐着。
这时,有秩赶回。众人立刻围拢了上来。
“王度……王度他没有据守县城,他的人都带到城西五六里处屯扎……”有秩还要继续往下说详细情况,程立摆摆手,示意不用了。
他回头对身旁城中最大姓的族长薛房道:“现在的形势,我已知之:王度白得了一座县城,却并不占据,看来他不过是打着黄巾的旗号,想趁乱多掠夺些财物罢了——并没有固守城池,以攻他处的‘志向’。”
听了他的分析、判断,薛房忙问,“果如此,那下一步程先生有何打算呢?我们都听从您的安排。”其他族长们也纷纷点头称是。
正说着,院外突然人声嘈杂起来。几个庄客来到近前报道:“主人,县里逃出的吏民和老幼们到了。”
“知道了。”程立不以为意地应到。
族长们听说那些人逃回来了,又都骚动起来。
程立起身,高声喝道:“诸位,请从计议!”
话音未落,几个逃回的吏民老幼冲进院里,“啊?都在这儿啊?还在迟疑什么?!还不快跑啊,晚了王度就杀过来了!”
程立毫不理睬,与薛房接着商议道:“现在县城是座空城,我们不如率领人众返回城池防守——县城城高墙厚,又有很多谷米粮草囤积其中;再找到县令,一起坚守——王度肯定不能持久的,到时可一举攻破之。”
薛房深以为然,愿意听从他的安排调度。
那些刚刚才从县里逃回、狼狈不堪的吏民老幼却不肯从,纷纷嚷道:“贼人在西边,唯有向东逃才能保全大家啊!我们刚从那里逃回来,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可不敢再次赴死冒险……”说着动员道,“走吧,都走吧,快去东山,晚了就来不及了。”说着这伙人闹哄哄地望东山而去。
“哼。”看着他们的表现,程立冷笑了一声,对薛房道:“俗吏只可因循,愚民不可计事。”
一把揪过薛房,对其耳语,这般这般。薛房听了仍有犹疑,程立点点头,坚决地示意绝没有问题。
薛房起身出院而去。
程立接着又唤来那几个庄客,又是一阵耳语。
过了一会工夫,突然听得东山方向喊声大作。只见有人马出现在山上,打着旌旗喊杀着。
薛房正在山上,和吏民、老幼们在一起,忙着安顿,见此情景,立即大声喊道:“贼兵已到啦!贼兵已到啦!”边喊边朝下山跑,众人忙跟着他一起跑;跑到山下,薛房不停,又一口气直往县城方向狂奔,众人一片混乱,无所适从,只得把心一横,跟着薛房接着一起跑……
就这样,豪族大姓和吏民占了空空的县城。薛房马上派人在附近四处寻找县令,终于在某处民舍内找到,顾不得多解释,连劝带挟地把县令带回县城,有县令在,城中之人顿感有了主心骨。
众人一起牢牢把守县城,严阵以待。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王度,他才后悔万分当初没占城池,连忙率人赶来强攻。然而城池高大坚固,又粮草足备,更兼守城之人众志成城,王度一时攻不下来,只得撤退,再作打算。
就在这当,程立突然率人马赶到城外,喊杀大作,城中吏民见程立来了,也打开城门杀出,两下一齐内外夹击。王度哪里支撑得住,彻底溃败。
王度惊慌失措,急拨马落荒而逃。突见程立迎面纵马而来,厉声喝道:“逆贼,还不受死,更待何时!”王度心虚胆寒,来不及做出反应,早被程立一刀斩于马下。余众全部跪地投降。
叛乱平息,东阿县城得以保全。
众人全部对程立拜服。
几乎在同时。
毗邻东郡的泰山郡(今山东泰山周边一带)。
泗河(即泗水)附近。
细雨纷飞。
一处民舍处,一个老汉正在霖下修葺着篱笆。
突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却又迅捷地来到近旁。
老汉感觉到,停下手中的活计,抬起头,只见一个年轻人矗立在近前。年轻人身材高大魁梧,面容严毅,不苟言笑,透出十分沉稳的气质。
年轻人沉默着,逼视着,目光有些咄咄逼人。老汉感到不自然,打量着他,“……有事吗?”
“请问鲍家庄在何处?”青年终于开口。
“哦。”老汉心想,果然是个赶路之人,“一直往前走三十里路,河南岸有棵大槐树的巨宅便是。”
“多谢。”青年一作揖,说话抬脚就要行。
“后生,请恕老汉多嘴,敢问可是去鲍大人处投军么?”老汉在后问道。
“正是。你怎知?”青年微微斜侧过身。
“鲍大人祖上是前汉司隶校尉,世代高门,在本地可是一顶一的人物。为了抵御黄巾、乡中自保,正在招兵买马……呵呵,看你的样子蛮像的。”
“唔。”青年并不多回应,急于离去、赶路。
老汉见他急着要走,这才道:“后生,莫怪老朽噜苏。”一边看看天,“可能之后要下暴雨,泗河会因之泛滥,不如暂停脚步,等洪水过去再行不迟。”
“鲍大人是个宽厚之人,招兵日久,多多益善,耽误不了这一时。来大水可冒险不得啊。”老汉又恳切补充道。
“多谢。前程要紧。”青年绝决地快步离去。
区区三十里路,脚程一下便到。此时天气已转为艳阳高照。“哪里有大水的迹象。那个老朽真是无稽之谈。”青年想着,不屑道。
来到大槐树下鲍家巨宅,只见一面大大的白旗高高挑起,立于树下,上书“招兵”两个大字,院里院外来投军的人,人山人海,里三层外三层,嘈嘈杂杂。
“排好队,排好队,按顺序来,按顺序来。”家丁呼喝,维持着秩序。
青年默默耐心地排着队等候,并不与前后的人攀谈闲聊。
终于轮到了自己,青年进入招兵处屋内。只见室内陈设简单,除了一条朴素的条案,几乎没多余的装点,案后面端坐一人,身旁亦矗立一人。
坐者看着三十出头,面容端正,一双眼格外目光炯炯,给人一种深沉、严谨、老成,又若有所思的样子。
矗立之人抬手向坐者,向来者介绍道:“这位是鲍信。”
“本人即是平阳(今山东新泰)鲍信,字允诚,三十二岁。这位是吾弟鲍韬。请问壮士姓字、出身、年龄。”坐者言道,无一句多余的赘言。
“小人名叫于禁,字文则,本郡巨平(今山东泰安)人,二十五岁。”
鲍信便与于禁攀谈起武艺、军事,对他很是满意。
当下任命于禁为什长,有杀伐之权。
其后,鲍信将所召之兵编成为“泰山兵”,拉起一支庞大的豪强武装队伍,在当地抗拒黄巾军。
在兖州东郡、泰山郡一带活动的黄巾军,正是由先前从邺城转移到此的卜巳统领。皇甫嵩不久抵达兖州,在两地当地豪强人马的积极配合下,与卜巳战于东阿以西的苍亭,一战斩杀六七千人,并将卜巳生擒。
至此,豫州、幽州、兖州的黄巾主力均被扑灭。
整个大北方,只剩下冀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