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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暗潮涌动阴手操 卢植遭囚董卓替(1 / 1)

京师洛阳。

前方的战火与硝烟正炽。

已是暗潮涌动。

赵府。

“这么说前方那些将军们打得不赖啊~~~”大长秋、中常侍赵忠拉着长声,坐在高高的特制胡床上,一边一个宫女正在为他精心修剪着他那缺乏血色的指甲,一面听取着跪在面前的小黄门汇报黄巾战事军情。

“是,东边的贼人基本平息了。”

“想不到皇甫嵩这家伙还真有两下子。”

“唉,没想到进展得这么快……”赵忠低头看了一眼手指上戴着的巨大玛瑙翡翠戒指,“不无遗憾”道。

“嗯,其他地方呢?左丰,你继续说。”

“现下南面的正被当地官军拖住……至于北边的,北边的……”小黄门左丰继续汇报着,说到北方战线,卡壳起来。

“北边的怎么样了?”赵忠急忙坐直了身子,往前探起——北方冀州的安平,正是赵忠的家乡。

“快说!回来的探子到底怎么说?”他焦急地催问道。

“北边大人您的家宅外面基本无事,只是里面的财物、东西……都被贼人分了。”

“什么!”赵忠闻听,无比忿怒道,“张角这厮实在可恶!”

“小的听探子说,现在卢植将张角围困在广宗已近一月,黄巾窘迫,便把大人家里的东西和粮食都分了。”

“唉,疼死我也!”赵忠一拍额头,仰朝天背了过去。

这时,管家自外厅来到近前,在赵忠耳边低声耳语了一番。

“快请。”赵忠登时又坐了起来。

管家领诺出去,不一会,只见引着一人来到屋内。

此人下中等身材,黄白净肤色,两只豆眉,下面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透着说不出的机警,似乎永远在观察着周遭的环境,双耳如蝙蝠一般,尖尖竖着,留着短短的胡须——再看手中,正托着一个硕大的礼盒。

赵忠的目光立刻都停留在那上面。

此人正是董卓安排在京师的内线——李儒。

当朝廷开始发兵布将后,董卓从河东郡再次把他派回洛阳活动。

“李儒,所来何事?”赵忠故意端着强调问道——看来李儒是经常出入赵忠府的。

李儒堆笑不答,不慌不忙,只将礼盒的包裹展开,原来是一个大大的衣盒,衣盒用名贵的木料琢成,雕饰奇异,迥异于中原之物,充满异域风情。

“今春寒冷,董卓惦念大人,特命小人献上一件西域火鼠皮大氅,还请大人笑纳。”李儒谄媚着道。

“哦?”赵忠虽然拥有、见识过无数奇珍异宝,可这件确乃只有传闻、难得一见的稀罕之物。

赵忠一下从胡床跳下,上前亲自打开衣盒,将大氅抖开,只见这火鼠毛皮果然精美绝伦,灰中透着紫,紫中透着亮,光泽照人,异常华贵、气派,而且竟然满室生有异香。

一旁的左丰忙小心伺候赵忠穿上。

李儒一边观察着赵忠对这件礼物的反应,一边趁着他的兴致,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董卓还望能为朝廷建功立业,以便常能多多孝敬大人。”

赵忠正试穿大氅,摆动着身姿——那尺寸竟拿捏得丝毫不差,十分合身,多一分则显臃肿,少一分则活动不便,心下极为满意。他斜瞥了一眼李儒,“转告董卓,就说——咱家有数。”

“是——”李儒深深地低着头弓着腰,“小人还有事务在身,先行告退。”

李儒倒退着走出赵忠府。

出了大门,哼地一声,甩了甩衣袖,钻入等候的马车。

“主公该来洛阳了。”他念道。

左丰见李儒走了,对赵忠道:“大人,关于那事……小的倒有一计可帮大人补回……”

说着上前,“不如如此这般……”

赵忠边听边不住点头,眉开眼笑起来。

翌日,早朝前,赵忠侍候灵帝更衣。

“陛下最近瘦了。”赵忠故作关心,挑起话头来。

“唉,还不是为黄巾蛾贼之故。”灵帝轻轻叹口气。

“陛下心系军情战事,老臣以为不如去视军。”赵忠趁机说道,“一则看贼形势,二则看……是否尽力。”

“嗯,提醒朕的是。”赵忠的提议提醒了灵帝,确却也合他的心思。

“朕要知道前方的真实情况。”灵帝坚决地说道——身为皇帝,对于那些领有大兵在外的人,他明显带有疑虑。

“陛下圣明。”赵忠谦恭地低下头。

“汝是我身边之人,此事就交你了,赵爱卿。”

“老臣遵旨,请陛下放心。”赵忠嘴角轻微咧开,悄悄笑着。

皇帝派出天使往冀州前线体探。派出的正是出主意的赵忠心腹——小黄门左丰。

却说卢植正将冀州黄巾军包围在广宗城中,一心想着战事。

这日,副将宗员急忙闪入主帅营帐,很是紧急的样子。

“卢大人,天使要来视军。”

“哦?是何人为使?”卢植正伏在桌案上研看图卷,不慌不忙,抬起头问道。

“何人?还会有谁,自然是常侍黄门们。”宗员说道,“大人还是快准备一下吧——这些人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宗将军的意思是?”

宗员将拇指和食指勾成一个圆环状,“还不是为了这个。”

卢植明白了他的意思,挺身而起,正色道:“我卢植一身清廉,哪里有的贿赂!”

“大人固然清正,可眼下要是不满足这些阉货,怕是只会影响大事。眼看城池就要下来,万不可因小失大啊!”宗员劝道,“要不,从缴获的黄巾贼的财物中挑拣些送与他,免得惹祸。”

“岂可。此些皆为国家之物,岂可以公济私?!断断不可!”

“大人……”宗员还要劝说。

卢植回身不语。

“唉。”宗员无奈,只得搓着手,退出帐外,嘴里嘟囔着,“这下要出事的,要出事的。”

左丰为使的一行到达军营。

卢植率副将宗员及各校尉、都尉、司马等将校军吏,出辕门迎接。

左丰来到近前,扫了一眼卢植,见是个身材高大、面容严毅、腰杆挺直的老者,一看便是正派之士,心下先不悦。

接入大帐,早已摆下宴席。菜品不多,且较为朴素。

见此,左丰不觉微微皱起了眉。

卢植道:“天使大人一路劳顿,军中粗疏,战阵之中无佳肴侍奉,还请大人屈尊。”

“啊,理解。不妨事,不妨事。卢大人客气了。”

左丰就座。席间,有一搭无一搭地向卢植询问着军情战事。卢植详细地介绍着,左丰偶尔点头,发出“嗯,嗯”的声音应付着——他真正的心思自然完全不在这些上面。

左丰勉强食饱。卢植连忙起身,直道:“就请天使大人查看各处。”

“啊,不忙,不忙。”左丰道。

“卢大人,正有朝中秘事相传。”左丰小声对卢植说道。说着,环顾左右的陪同人等。

卢植会意,对他们道:“你等可于帐外等候。”

众人忙起身退出。

巨大的营帐中只剩左丰自己与卢植两人。

未说话之前,先脸上堆起一堆笑,“卢大人,我知你作战不易。朝廷特派我等前来探视,你可知为何?”

探军就是探军,有何为何。但左丰明显话里有话。卢植心中纳闷,道:“卢某一向愚钝,恳请大人明示。”

“呵呵。”左丰觉得卢植对自己的措辞很谦卑,这满足了他的自尊,哪里知道这是卢植一贯注重礼节的风格使然。

“大人想啊,为何皇甫嵩、朱儁两位将军处均未派出使者,却偏偏往您卢大人这里派呢?”

经左丰这么一说,卢植倒却也引起了注意。

“还请天使大人点拨。”

“这很简单嘛。”左丰有点不屑,“因为那二人都已打了胜仗,剿灭了那里的贼人主力。可是大人您这里呢——”

左丰将话锋一转,“卢大人这里,面前是张角贼军本部,又久攻不下——卢大人身为将军,带重兵在外,可想过朝廷里主上的感受吗?”

卢植方才醒悟。他固然明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和领重兵之将在外,难免引起君主猜忌的老道理,但他自认问心无愧,一心只为朝廷——难道围而不下,朝廷会怀疑自己和黄巾贼有什么私下勾当不成?

左丰察言观色,见卢植呈忧虑默思状,接着挑道:“卢大人,小人倒有个主意。”

“天使大人请赐教。”

“我一向听说卢大人自身清廉。呵呵,不过嘛,这冀州乃是富裕之乡,想必大人此次出征,‘斩获’不少,只需拿出一部分,我等愿意持此于朝廷帮大人摆平。”

“不知大人意下如何啊?”

卢植终于完全明了了左丰此行的用意,果然正如宗员所说。

“老臣自认无愧朝廷,无需辩驳。但有事情来临,卢植也不畏惧。”卢植明确表态道,“我大军自出军以来,与民秋毫无犯;黄巾贼所缴获之物,皆均登记造册封存,专等回师献于朝廷,岂可妄动?”

“好!不愧是卢大人,够硬!”

“嘿嘿。”左丰接着冷笑道,“卢大人,我可是给过你面子了,不要不识抬举,吃不了兜着走。”

卢植起身,朝帐外高声喊道:“送天使。”说着背过身对着左丰,眼光盯着营帐一角悬挂的大地图,那上面刻画着战场的形势,形势正一天天有利……

听到喊声,宗员连忙入帐。

“咱们走着瞧!”左丰尖着嗓子,撂下话来。

“不用送……咱们走。”左丰狠狠说道,带着从人当下离开营寨,径直返洛阳而去。

帐外的众人目睹情景,都完全明白,纷纷叹气。

宗员看着卢植默然的背影,想要说什么又止,深深叹了一口气,走出营帐。

全军默然。

左丰恼恨。回去后报告赵忠,赵忠大怒。

赵忠立即报于灵帝,“陛下,臣已查知,冀州广宗的贼人极易击破,而北中郎将卢植却故意只修营垒,不进军也……”

说到这,他故意不往下继续说。赵忠深深明了帝王的心理,他要等皇帝自己来揣测、说出,而不是由他。

“不进军?难道留贼人以待天诛?”闻听不进军,灵帝立刻恼起。

“陛下,彼处的黄巾贼乃是张角的本部。现下两边皆不战,恐怕并非只有贻误战机那么简单啊……”

赵忠触动了每个帝王内心深处最忌讳的东西。

灵帝大怒,“下诏,立即用囚车将卢植抓捕回京,以减死一等罪处置!”

“陛下息怒。还需另派一人替代剿贼。”赵忠赶紧接上话茬。

“赵爱卿可知何人合适?”

“臣推荐一人——董卓。”

“董卓?”

“是。此人一向在凉州地方历练,武勇过人,兵马娴熟,立有大功不下数十,勤于王事,忠心朝廷,现任并州刺史、河东太守,正来京述职。”

“好吧,待朕明天召见其一下再说。”

“老臣遵旨。”

翌日,灵帝在未央殿单独召见董卓。

灵帝看着自己眼前这个四十五岁的强悍巨汉:

见其身高八尺,体壮腰圆,肩宽臂粗,头颅硕大,四方大脸,脸颊到下巴处硕大方厚,双下巴向上翘起,颇有气势、派头,然而额头却显平窄,两道浓眉横卧,大嘴,薄薄的嘴唇紧抿着,鼻梁高挺,鼻头硕大,留着浓密的胡须;特别一双狼戾之眼,忽而眯起,忽而圆睁,眼光忽而和善,忽而凶狠……

再看举止,大气中透着傲慢,粗俗中透着不羁,给人一种刚毅决断,自负任性,机警,敏捷而有心计的感觉。

这个人像是武将又像是豪侠的综合产物,似乎还远不止……他胸膛下的那颗心里究竟想着什么?有着什么样的企图?

灵帝从未见过这样之人,有些发毛,更有一种说不清的不祥之感。

问起董卓的出身、经历、军功,董卓毫不紧张,侃侃而谈。

少顷,灵帝打发董卓退下。

董卓离了未央殿,从北掖门而出。

正怀揣心事走着,突然,他踉跄了一下,几乎要摔倒。

他连忙站定,回望着巍峨恢弘的宫殿,暗自誓道:“我董卓必会主宰这里!”这正是他年轻时第一次来京师,充任宫中羽林郎(禁卫军军官)时候发下的宏愿。(见《前传》)如今,他再次重复起。

说着,拍了拍腰里佩戴的古刀——那正是项羽刀。(见《前传》)

“陛下以为此人如何?”赵忠试探着问灵帝的印象、看法。

“朕观此人煞是狠毒、粗野,甚不面善,印象不佳。”灵帝直言道,但没有说出他见董卓的那种莫名的不祥之感。

“陛下,当今黄巾猖乱,正是用人之际。董卓其人孔武有力,又长期统兵,在边地累有军功,是确有真本事之人,连羌人胡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何况区区黄巾小贼。定能早日解除陛下忧虑,愿陛下明察。”见灵帝不悦,赵忠忙劝道。

看着灵帝仍有疑虑,赵忠想了想,又意味深长道:“陛下,董卓不过是个边鄙之人,在朝野、士林中素无势力、瓜葛,请陛下放心。”

这最后一点倒是确让灵帝放心。

“好吧,就试他一试。”灵帝终被说服。

很快诏下:“董卓为东中郎将,即日开赴冀州,接管原地军众,剿贼,不得有误。”

董卓领旨谢恩。立刻与李儒返回河东郡,点整原班人马。带着亲信将李傕、郭汜等人,率领他那凉州汉人和羌胡合成的部众(见《前传》),奔赴冀州。

董卓与众亲信骑马而行。

高颧鸱目曷鼻的李傕,兴奋道:“主公,想那些黄巾穑夫,怎是我凉州铁骑之对手,立功还不就在当下!”

董卓沉着,没有说话。

一旁骑着马的军师李儒道:“就我的侦知,黄巾绝非儿戏,他们为教义敢于献身,可以慷慨赴死。特别是张角的本部更是如此。”

“哦?”李傕道。

“哼。”董卓嗤哼了一声,提示他道,“想想你小子中邪魔时的那个样子。”原来李傕久居边地,沾染了很多戎狄的俗风,特别是一贯喜好胡人的巫毒左道。(见《前传》)

李傕这才恍然大悟。

“汝更怎看此行?”董卓问向李儒,征求他的想法意见。

“冀州有朝廷先前召集的军马,我本部人马虽不多,却是日后在此乱世赖以为重,拥有发言权的血本,切不可和黄巾拼光,保存实力为先。”李儒道。

“军师的意思是……”李傕问道。

李儒没有回答。

董卓亦没有追问,他完全信任李儒,知道他已有成熟可行的想法和计划。

“驾!”董卓催动人马,“传令,行得迟者,全部斩首!”加速朝冀州赶来。

且说刘备辞别曹操、孙坚,赶回冀州向恩师卢植复命。

“二弟、三弟,你们怎么看曹操、孙坚两人?”一边赶路,玄德问身边的关羽、张飞。

“曹操这个人蛮有派的。孙坚嘛,很能打的样子。”张飞抢先答道。

“你呢?云长。”玄德问关羽。

“嗯,以某观之,曹操此人绝非寻常人物,深沉而有心计,行事非比常人,又有大志,未可量也。”

“至于孙坚,是个狠角,果敢、能战,是条汉子,也有号召力,南人之中少见。不过,轻躁了点。”

“嗯,二弟所见与吾相同,特别是那曹操,咄咄逼人,让为兄深有一种压迫之感……方今天下大乱,英雄辈出,但愿今后再遇到,不是作为对手相拒。”刘备道。

“不怕。”关羽道,“有弟在此,休想。”

“驾!”

“驾!”

“驾!”

三人打马扬鞭赶路。

进入冀州地界。

忽见前方远远处官道上有十数个军吏和大队兵卒,正簇拥着一辆囚车,朝自己方向滚滚而来。

“大哥,囚车上的那人好像是——卢大人!”张飞眼尖,发现情况不对。

关羽也注意到,“兄长,好像真的是卢大人!”

玄德闻听大惊,顾不得言语,驱马飞奔上前。关张二人一齐紧随其后。

军吏们正在催促着赶路,不留神突然见对面三个人气势汹汹直冲撞过来,连忙过来阻拦,呵斥道:“停下!你等是何人?”

刘备毫不理睬,骑马直闯。张飞赶上,高扬马鞭,从马上只一皮鞭,将为首挡在前面的几个军吏抽倒在地,捂着脸只顾叫疼打滚,其余的见这阵势,吓得赶忙散开,自顾躲避。

果然是恩师!玄德翻身跳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奔到近前,只见卢植蓬头垢面,被免去冠冕,身着重犯囚服,戴着重枷,被牢牢禁锢在死囚车中。

刘备目睹,极为震惊之余,竟一时语塞,一会才开口能讲,“恩师……这是……这是为何啊?”

卢植正因一路劳苦颠沛而低头睡去。听得面前人叫,忙抬眼,见是玄德,惊喜交加,遂将事情原委讲与听之。

一旁的张飞听得真切,按捺不住,气往上冲,“什么?竟有此等混账事!忠心朝廷,竟被阉党迫害,简直没天理了!”

说着上前拔出佩剑,就要劈开囚车。

卢植连忙喝止,“翼德不可造次!朝廷自会分辨清楚。”

关羽也劝道:“三弟不可。事虽如此,不可让卢大人做难,也陷大哥于麻烦。”

“唉,真窝囊!”张飞收起剑,狠狠地推回剑鞘,愤愤不止。

“恩师,我能为您做什么?”刘备眼圈红润,问卢植道。

“玄德,不要为为师担忧。方今贼众未灭,国家为上。朝廷很快会新派将替代为师,你可仍率人马效力于此,切莫和新将冲突,切记。”说着,又看了看刘备两边的张飞、关羽二人。

“努力!保重!”说罢,卢植高声喊道:“速行!别误了时辰。”远远躲在道旁观望的军吏、兵卒们这才一个个围拢过来,重新推着囚车上路。

玄德只得眼睁睁地望着囚车从自己眼前而过。

关羽也叹了口气,劝回兄长,三人率部向前继续赶路。

董卓到达冀州大营。

咚咚咚咚,擂起大鼓,全体集合。

各部人马对这位新任命替换卢植的东中郎将并不熟悉。

董卓傲然立于皇帝的节下,目光俯视,斜觑扫视着眼前的人们,一言不发。

众人也观察着董卓。见董卓这样子架势,着实令人生畏。又见董卓身后带来的人马中夹杂大量的羌人胡人,更觉狰狞。正在游移之间,忽听得董卓厉声叫道:

“朝廷钦命将军在此!众人为何不敬?!还不跪下!”

跪下?众人面面相觑,心说这董卓何许人也,架子也忒大了吧,再说官家向来也没有此等卑微太过的规矩。

为首的留守副将宗员,想缓解一下,连忙走上前,向董卓勉强客气地笑着道:“董将军,按说……”“说”字话音还未落,只见冷不防,董卓嗖地抽出腰中佩刀,抬手一挥,向宗员的脖项划去……

宗员万没有想到,睁大惊诧的双眼,一手捂着脖子,一手伸向前抓向董卓,嘴里微弱地喊着:“你……”瞬时向前倒地而死。

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太过突然、惊骇,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堂堂护乌桓中郎将、北路讨伐军副将宗员,竟然无故被当众斩杀。

董卓看都不看匍匐在眼前的尸体,接着高声宣道:“副将宗员,目无军纪,冲撞官长,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身后两旁的李傕、郭汜附和着呵斥道:“还不跪!”

众人畏惧,只得跪地迎接。

“即刻出战!”——哪还有敢说话的。

经这件事,众人心里对董卓又恨又怕,决心对其表面遵从敷衍,暗中并不拥戴配合。

北路军出营挑战,一连五日,张角紧闭城门不战。

董卓的锐气被折回,再挑战还是不应战,战事无法进行下去,开始陷入烦躁、焦虑,忙与李儒等心腹将商议。

“咱凉州军素以骑射见长,现在张角做缩头乌龟,窝在城里不出来,咱也无法施展。”郭汜道,“往北的下曲阳是张角二弟张宝的地盘,下曲阳城外广阔,适合展开野战,能发挥咱们的优势——与其在这里憋屈,不如另出奇兵攻击下曲阳——反正都是军功。”

“郭阿多你还知道下曲阳?”李傕道。

“嘿,我怎不知?咱在那儿盗过马——话说那儿的马还真不赖。”(见《前传》)郭汜咂摸着,道。

哼,盗马贼而已。李傕在心里鄙夷道。

李儒也道:“郭汜所言倒也在理。不过,那里黄巾贼数量太多,我部人少,不如留在原地驻守。主公可率北路军前去攻击下曲阳,这样,进可立功,即便有失,我部根本也不会触动。”

“不过,吾相信如此众多人马前去,主公定能取胜。”李儒又笑道。

“对啊,赢了算主公的,败了死外人。”郭汜拍手道。

“汝就不怕败了我战死?”董卓听了,狠瞪了郭汜一眼。

郭汜立刻吓得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李傕暗自可笑,口道:“以主公之神勇,即便有失也能安然。”

“文优之言,正合我意。”董卓道。毕竟,自己的嫡系亲枝,在任何时候都是最为宝贵的资本。

董卓采纳李儒之见,留下嫡系部众和部分北路军原地驻守,集合北路军大部,向北越过广宗,往下曲阳而来。

在下曲阳的正是张角遣去的二弟张宝,大军计有十余万之众。

张宝正为兄长的安排而郁闷,憋着口气无从发泄,得知有官军前来,立刻率起人马,出城野战。

北路军的众校尉、都尉、司马们都对董卓打心里厌恨。

“让姓董的自己打去!”

“对,败了正好处罚他。”

“王兄,那我们这些人不也跟着倒霉?”

“怕什么。不会,我们这么多人还能都……再说大汉从来只拿官长试问。”

如此,下面人人不尽力,士气低落,毫无战心,因此作战非常不利。

眼看张宝军向官军军阵猛冲过来,众校佐俱都率部众散开,并不相拼、纠缠。

却都故意貌似紧张地围拢,着意“保护”着董卓。

张宝军很快就注意到。

立刻集中朝着董卓的方向掩杀过来……

刘备三兄弟赶回广宗,却见营门紧闭、人员稀少,极为异样。正在纳闷,营门口哨望塔上有几人,原正是卢植大帐前的护卫,被打发在此留守,认得玄德,连忙下来。

“玄德公,你可回来了。”

“唉,卢大人他……”

“备已悉知,在赶回的路上遇到了恩师。”

“宗大人可在?”玄德见此处似是无主事者,因而问起副将宗员。

“唉,宗大人他……”几人说着更叹息起来。

正说间,只见寨门打开,李儒缓步走了出来,“寨外因何喧哗?”

几人见是李儒,都默不作声。

玄德见李儒的言语做派,心想这一定是新任主帅的人。连忙快步走到近前,施礼道:“幽州义勇军刘备拜见大人。”

“原来是义勇军。”李儒扫了扫刘备身后部众的前排部分,那正是玄德的五百余众,看着那明显区别于正规军的军容和武具装备,非常轻蔑。

关羽见刘备通报后,李儒一未还礼,二未自我介绍,心中怒道:此人好生无礼。

见李儒没有接话,玄德正要说明并询问情况,只见李儒冷淡而不容置评地说道:“这里暂时不缺人手。你等可速行他处去吧。”

说罢,根本不在意刘备如何反应,自顾自地转身走回营寨内。

那几个前护卫也无奈地朝刘备苦笑,摇摇头,爬上哨塔。

张飞火冒三丈,忍无可忍,对刘备道:“大哥,这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如此无礼!待俺狠狠教训他一番。”说着,就往前冲。

玄德连忙喝止,“此人确无礼太甚。但如今卢大人不在,新任又如此冷淡,想必此处也无我兄弟施展的地方。多纠缠无益,不如另寻他处建功。”

“依俺看,就是怕咱们抢了他的头功!”张飞怒气未息。

“三弟,大哥说得对,不要让他以为咱们兄弟只有靠他不成!”关羽道。

“就是!我听大哥的。”张飞说着,将手中的丈八蛇矛在马上挥得呼呼生风。

玄德道:“不如继续向北,寻找战机。”

“就听大哥的!”关张二人齐声道。

刘备军继续北上。

此时,下曲阳的黄巾军如黄涛一样,正向董卓掩杀过来。

董卓也不是吃素的,随身带着两只巨大的箭囊,在马上边飞驰,边左右开弓,箭不虚发,巨箭的威力让杀过来的黄巾骑兵纷纷连人带马翻倒在地。然而黄巾军毕竟人数实在太多,且前赴后继,滚滚而来,毫不停息……很快,两只大箭囊中的巨箭都射尽了。

“洒!”董卓见黄巾军仍源源不断追来,低下首,紧紧扣住头盔,勒马往西南奔逃。

黄巾军在后猛追。

正奔跑,突然听得身后大乱,董卓连忙回身望去,见东南方来了大股官军,正截住黄巾军厮杀。原来广宗和下曲阳所在的巨鹿郡,太守郭典得知朝廷北路军在此陷入苦战,与部下、汉张良之后、别部司马(独立营长)张超,率领郡兵,赶来援战。

郭典军将黄巾军拦腰冲断。

冲在前边的黄巾军仍对董卓紧追不舍。

就在此关头,刘备兄弟三人正好到了这里,放眼望去,但见杀声震天,黄巾军满山遍野,打着“人公将军”的旗号,正与官军杂相交错,搏杀在一起——又忽见战场西南边一角,大股黄巾军正对一将紧追不舍,形势万分危急。

那将孤身一人,旌旗早已不知去向,不知是何人。

玄德看得真切,连忙引军朝那里赶来,鼓噪大进,关羽在左,张飞在右,刀矛并举。

追击的黄巾军不留神半路突然杀出一股汹汹人马,大惊,急忙抛下那将来迎。刘关张抖擞精神,奋力拼杀,终于将这股黄巾军杀退。

玄德也不追赶;三人下马,向前探视那将。

那将自己也下马,自顾自地整整衣甲,眼光环顾着身左右两只空空的箭囊。

玄德忙来搀扶,被那人轻轻却是坚决地推开。

那人打量着刘备兄弟,见他们并非正规官军,问道:“不知三位英雄,现居何职啊?”

“我等俱是白身。”刘备拱手答道。

“白身?哼——”那人极为不屑地哼了一声,回身上马,打马往南扬长而去。

两只空空的箭囊扔在原地。

张飞哪里受得了这个,“哇呀呀,气煞俺也!”大叫着,一下跨上马,操起蛇矛,直追那人而去。

玄德连忙给身边的关羽一个眼色,云长“唉”地叹了一口气,上马追翼德而去。

不一会,关羽连带张飞两骑归来,张飞仍骂骂咧咧不止。来到刘备近前,“大哥,我等亲赴血战,救了这厮,这厮却如此傲慢,觑人如无物!不杀之,难解俺心中怒气!”

“此人是朝廷军将,军阵之中,我等只有听命。”刘备道,望着那两只空箭囊出神。

“真是狼心狗肺之徒!”关羽握拳击掌道,“大哥下一步有何打算?”

“看旗号,刚才那路截杀的官军是巨鹿太守郭典,不如去投他。”

“投、投、投,又是投别人,总是投别人,受人眼色,还不被重视,真是窝囊!”张飞忍不住不忿,牢骚道。

“三弟,听大哥的。总有一天我们不会再如此!”

“云长说得对。”刘备道,“朝廷素来看重身份。眼下我们只有暂且忍辱,为的是博取功名,有了功名就不会如此了。”

“我听说郭典此人为人谦逊,想必不会太难为我们。走吧。”

郭典与张宝军厮杀了好一阵,天色将晚,黄巾军疲乏,先行退军,郭典也正要引军退去。

忽见晚霞下一军赶来相见,正是玄德。

玄德到来,说明来意及经历。

郭典见这位二十来岁的青年,虽年轻,却凝重、沉着,言语干练,已显现出大器的风范,不禁刮目相看。

他一向敬重卢植的学识人品,又听刘备说立下的战功,首肯、接纳道:“玄德可留我处,早再立功。”

“玄德可带所部往郡里先行。”

望着刘备等人远去的背影,郭典问身边的张超道:“觉得这个年轻人如何?”

“虽仍有草莽戾气,但举手投足、气质风度,绝非凡辈。是块难得的璞玉,但仍需磨练,假以时日,也许将来会大有作为。”张超回道,“大人您曾受教于许子将(许劭),怎么看?”

“与司马所言极同。然而我看其人只有在乱世才会有所作为,承平之日嘛……只是根基浅薄,恐怕会比较辛苦……”

“呵呵,大人,现在不正是乱世开始吗……”

两人正说着,他们之前派往洛阳探听消息的人回来复命。

“朝廷对我郡之战事可满意?京师可有何变故?”郭典忙关切问道。

“冀州黄巾虽未灭,对郡守却并无责难。”来人报道,“至于京师,安平国王刘续之前被黄巾俘获,国内用重金将其赎回,朝廷讨论是否应复其国,议郎李燮曰:‘刘续保卫藩国不称职,致使朝廷名声受损,不宜复国。’朝廷遂决议不复其国,京师闻之,称之为‘父不肯立帝,子不肯立王’。”——李燮之父李固当年曾反对立桓帝(灵帝的前任)为帝位继承人。

郭典与张超好一阵唏嘘,感慨之余接着商议战事,决定:眼下第一要务是要截断下曲阳和广宗两地之间,使两地彼此孤立,不能呼应。

董卓一路狂奔,回到广宗。

李儒接着,见状大惊,知道必是惨败。

“主公如何回来的?”

“洒,被我射的……外加咱凉州马快,因此回来。”

“主公,看来又得给洛阳里面的准备东西了。”李儒道。

“不妨事。”董卓摇摇头,满不在乎道,“千万不要吝惜财物,该献的时候就献,只要不献上你之妻(指董卓长女)(见《前传》)即可。”

“不管怎样,只要能保住我手里的兵即可。”

“我这就动身回洛阳去办。”李儒说着退下。

董卓转向李傕、郭汜,“没想到这黄巾小贼还如此难缠。”

“不过,这也是件大大的好事,哼哼哼……”

董卓仰起头,对着洛阳朝廷的方向奸笑着。

身旁的郭汜摸不着头脑,看看旁边的李傕,李傕也摇摇头,不知道自己主公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有着怎样的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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