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安走在逼仄的小巷。
暗青色石板路,黛紫色的天空,高高翘起的屋檐下,挂着绘着大朵浮罗花的风灯,而路边是大朵大朵来的妖娆的曼珠沙华,似血一般向远处蜿蜒而去。
逼仄的小巷是死一般的清冷与安静,似是死亡过后的万古岑寂,没有人烟,没有声息。
沈长安莫名的感觉到无的烦躁。
突然,她眼前一亮,原来是小巷走到了尽头。
尽头是一个十字路口。
沈长安站在路口,有些茫然。
她不是被杀了然后魂飞魄散了吗?还是说,她死后,神魂未散,是入了轮回?
那么,这里是轮回吗?
突然,原本静谧的空间传来阵阵脚步声。
沈长安偏头,朝有声息传来的左边巷口望去。
她先望见的,是一角翻飞的衣袂,大红色的,是和她在路边看到的曼珠沙华一般妖艳的红色。然后,她才看见了那人。
她背光走来,容颜隐在阴影,冷冷的光只映出了那人的轮廓,墨如鸦翅的一头长发曳在她的身后,长及脚踝,发梢微微卷起,却未曾拖到地,她身,一袭红衣如血一般妖娆。黑的发,红的衣,与半明半暗的女子的脸颊,交织成令人屏息的咄咄艳色。
沈长安惊怔。
当然,并不是因为那人的容颜,而是她额微微闪出幽冷暗光的漆黑的神印。
……黑色的浮罗。
她的额,印着的,是漆黑的浮罗!
浮罗花黑白相间,代表轮回――由生到死,由死到生。
可她的额,只有代表死亡的一瓣黑色。
这是……风孽云!
这是消失了十八载的冕尊风孽云。
“呦,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这么倒霉,不知道被哪个家伙弄进了荒芜之梦了呢。”看见沈长安,风孽云愣了一下,“我说,你有没有惹到过妖界虞氏的人?”风孽云说着,有些苦恼。
虞氏有秘法,称为荒芜之梦,可禁锢神魂,除非织梦者自解,永世不得出。
冥界,地藏王殿。
虞画以自己的艳血画阵,织了一个荒芜之梦,将沈长安所剩无几的神魂禁锢在荒芜之梦。
虞画盘膝坐在虚空,闭了眼入定,将自己心神牵在荒芜之梦,守在阵眼,而她的身侧,守着的却是沈辞。
突然她喷出了一口血,然后睁开了眼睛,眼有未散的惊骇。
原本守着他们的地藏还有谛听屠鸦他们围前,有些意外,寂非桀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荒芜之梦,禁锢住的,除了斩灵君沈长安,还有另外两个不知名的强大的神魂!荒芜之梦……不受我控制了!”想到她感受到的那两道神魂的强大气息,虞画惊骇。
寂非桀一下子白了脸。他沉默了片刻,接着道,“我不放心长安,虞画,你能不能送我入梦?我要去保护她。”语气坚定。
寂非桀语出,所有人都惊了片刻,片刻后,有人刚刚想要阻止,可是地藏止了他们微出口的话语,开口道,“不悔?”
“不悔。”寂非桀坚定。
“去,”地藏微笑,“我替你守着冥界。”他说。
地藏开口,寂非桀坚定,旁人一下子没了话语。
虞画叹了口气,最终也还是点了点头。
寂非桀躺在沈长安身侧,握住沈长安的手,然后闭了眼睛。
虞画强行将荒芜之梦撕开了一个口子,把寂非桀的神魂送了进去。
法刚止,地藏王殿的门层层洞开,沈缺冲了进来,“我回来了!”他说
似乎,是一天,又似乎,是一年,沈长安醒了过来,只感觉到有人将她的手握的紧了紧,又沉沉的睡去。
沈长安再次苏醒时,是在斩灵道她的的殿,而她的身侧,寂非桀趴在床沿,睡得很沉。
沈长安眼还带着迷茫,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抬头看时,见一个穿着小吊带的女孩子站在斩灵殿殿外,而她的身侧,还跟着三个和她一样装扮的女生,动作吊儿郎当的,可是沈长安并不认识她,脸不由得带了几分茫然。
不过,只要是天地间活着的东西,会在她的君典有名姓。
神魂,君典微微翻动,没有多费功夫,找到了。
“妖界虞氏旁支,虞绯清,为虞画表妹……心悦前虞渊护卫之将军沈缺。”
君典面记载。
沈长安瞬间了悟,然后想笑。
在她梦,长生君来时,似乎对她说过,为了补她神魂,原来自妖界的沈缺代虞画去往妖界虞氏,求去可以补魂的洗魂水,然后,妖界传开与他现侍奉的斩灵桥君主沈长安间有私情。
寂非桀说这话时,是给她当笑话讲的。
门外的虞绯清身衣服穿的虽然不是很……端庄,可是却是整整齐齐的,没有特别怪的地方,脸也是出乎意料的清爽。
“沈长安,出来!”虞绯清的语气有了些许不耐烦,这嚣张的样子和她在人间看到的小太妹的样子重合。
沈长安挑了挑眉,尽量放轻了脚步向门口走去。
沈长安笑了一下,自顾自跟着那几人走进卫生间,洗了把脸,看着虞绯清跟了进来并且堵住了门口后,她笑笑,笑容莫名。
这跟她以前玩的,完全差了几个级别好吗?沈长安淡定的接着洗手和脸,拿出纸擦干后,手的纸被准确的投入了垃圾桶,然后抬头,望向虞绯清,“怎么,有事儿?”她懒洋洋的声音刻意拖长,听起来充满了讽刺,跟着虞绯清的两个女生一下子堵了过来。
“呵,”虞绯清笑了一下,挡在了那两人面前,让她们退后,然后对着沈长安笑眯眯的开口,“也没什么大事儿,是想跟小姐姐交个朋友。”
沈长安笑了一下,“我没有这么大的妹妹,也不缺像你这样的……”她的声音顿了一下,然后学着虞绯清的语气开口,“……朋友。”说完后,伸手拨开虞绯清,往门外走去。
然而,她还没有走到门口,卫生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沈长安以为是虞画找来了,抬头,却没想到是另外一个美女,和两个穿着胄甲的女生。
沈长安望了虞绯清一眼,然后望向那人,挑了挑眉,唇角挑起一抹笑来,可眸子却冷了下去,心也有些不痛快了,感觉自来冥界后一直尽量压着的戾气又起来了。
沈长安揉了揉眉心,握了下从刚才起有些痒的手,把心里的不痛快压了下去。她嗤笑了一声,然后不避不让,直直的向门外走去,却在与那女人擦肩而过时被她捏住了手腕。
沈长安退了一步,在那女人面前站定,高了她半个头,她垂着眼睑看那人,目光全无起伏,平静无波,“本君刚洗的手。”
“……”沈长安她们包括那女人全都懵逼脸,没有听懂沈长安的话。
沈长安把自己的手腕从那女人手里拿出来,不紧不慢得道,“脏了。”
然后虞绯清首先笑出声来。
沈长安的话都说到了此处,女人是有再好的性子,脸的笑也落了下来。她望向沈长安,眸带着冷意,而沈长安也望着她,唇角的冷笑一直没有下去。
对视似乎过了很长时间,其实不过短短两秒。
先打破对峙的却是虞绯清,她吹了个口哨,然后对着那女人冷笑,“呦,虞桀女神,不装了。”她顿了一顿,又说,“你这副嘴脸,真特么恶心。”说完后又补刀,“怪不得长生君寂非桀不喜欢你。”
沈长安猛地转头,望向虞绯清。
她张了张口,下意识后退些许。
“管什么闲事?”她低声问。
虞绯清一怔。
沈长安漫不经心扫了她一眼,薄唇微动,吐出三个字:“滚远点。”
虞绯清抬头看见虞桀眼藏不住的冷厉,再看不懂声色堵在她面前的沈长安,唇角的笑被她压了下去。
虞字加单字,是虞氏嫡系,而虞桀是虞画堂姐,虞桀是继虞画后虞氏有名的神祗,拥有妖界神格,而虞绯清身为虞氏旁系,却是没有神格的。
虞绯清偷偷笑了下,然后手搭到额边,给沈长安飞了个礼,利落的应声,“好嘞”,然后带着身后三个搞不清楚事情发展趋向的女孩子利落的出了门。
――她对虞桀确实讨不了好。
沈长安这姑娘也是个别扭的孩子啊。
等到虞绯清出了门,憋在虞桀身边的一个女孩对着顾星野骂道,“你算什么东西!”
她还没说完,沈长安抬眼望向她,语气不疾不徐,却带着咄咄的冷厉,“你又是什么东西?”她说的是疑问句,语气十分认真,那女孩子一下子被噎了回去。
后来的风孽云,冷漠压抑,静寂冷厉,清冷带着一身的戾气,沉默又张扬,集矛盾与和谐于一身。而少年时还是风孽云的沈长安、以及后来的被亭云养大的沈长安,跟着亭云先生久久浸润书香墨海,将锋芒都慢慢的敛了去,而如今,她砥砺初成,冷寂依旧,戾气内敛,虽然依旧锐意锋利,但不过度不狂妄,骨子里却带着少年特有的温柔,她端着的时候,虽看着清冷不好接近,但是给人留下的印象一向是带着温暖的温润,也此刻,因着沾染了长生君的事,她压着的戾气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沈长安,”虞桀终于开口,脸带了她们初见时温和的笑,然而还没等她说什么,沈长安再次开了口,她唤道,“虞桀,”名字在唇齿间过了几遍,然后才说,“你这副做作的样子,还真不是一般的让人恶心。”
虞桀脸的笑再次落了下来,可沈长安却笑起来,看起来有些愉悦,可说话时,却是十分恶劣,“本君现在跟你站在一起,完全是靠礼貌在撑着,”她说着,重新洗了手,对着虞桀道,“所以,别逼本君干什么不礼貌的事儿?或者你也可以在等你成了妖皇之后,再来跟本君这么横。”沈长安冷笑,一字一句道完,然后出门。
虞桀还要再拦,听见楼道里好像传来虞画沈缺沈辞和长生君寂非桀的声音,一下子变了脸色。沈长安从厕所出来时,全程冷着脸,看见前方不远处,虞画还有沈缺与寂非桀冷着脸堵着虞绯清说些什么,好像在争吵,沈长安望着,她的脸色也没变一下,她越过他们,准备回内殿,看都不看寂非桀他们。
寂非桀看沈长安不开心,以为沈长安在虞绯清那里受了气,话不过脑的,朝沈辞冷声道,“以后看好你惹的莺莺燕燕。”
沈缺顿时觉得冤枉,然而他还没说什么,见沈长安停了步子,望向寂非桀,一字一句开口,语气是她对着他们时,从来没有过的冷寂。
“寂非桀,你管好自己的莺莺燕燕。”说完后,不给寂非桀反应时间,已经进了内殿,关了殿门。
寂非桀的脸是掩不住的惊愕,他没有看见躲在人群背后偷偷溜走了的虞桀,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斩灵殿长廊,看四处无人,虞桀脸的表情一下子阴戾。她绕过人,一处走过转角,然后脸色一下子难堪起来。
不知何时,本来该和长生君他们一起堵着虞绯清的虞画与沈辞竟然堵在了她们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