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灵殿长廊,看四处无人,虞桀脸的表情一下子阴戾。她绕过人,一处走过转角,然后脸色一下子难堪起来。
不知何时,本来该和长生君他们一起堵着虞绯清的虞画与沈辞竟然堵在了她们身前。
“擅闯我斩灵殿内殿,挑衅我家君主。我说,谁给你们的胆子?”虞画冷冷望向虞桀,脸再没有了她平素一直挂在脸的温和笑容。
还没等虞桀他们开口,沈辞眯了眯眼睛,不含一丝阴戾,却叫人感觉到心头生出一抹寒意。“对他说那么多来做什么,反正,她出了这斩灵殿,会雷霆加身的。”沈辞冷眼望去,“妖界妖皇失踪了那么多年,因此如今的妖界虞氏最大,她还真以为冥界像妖界一样了。”
冥界还真的和妖界有区别。
最起码,冥界有君主,而亵渎君威,是要受天谴的。
虞桀突然白了脸。她终于明白,对于她的挑衅,沈长安为什么还能容忍她完好的走出去,此原因,绝不是她以为的对妖界虞氏的桀骜,而是她根本不屑对她动手,因为沈长安知道,她的不敬,反正自会有天道来惩罚的。
“本君现在跟你站在一起,完全是靠礼貌在撑着。”
“所以,别逼本君干什么不礼貌的事儿?或者你也可以在等你成了妖皇之后,再来跟本君这么横。”
沈长安的话突然重新在她耳边响起,然后虞桀脸再无血色。
沈长安一口一个“本君”,而她还洋洋得意,以为沈长安是在忌惮她虞氏女的身份,可是,她刚才未曾想到,斩灵君向来是冥界排行第五的君主,即使是妖皇来了,她也不会低他半分。
“走。”虞画冷笑着望了她一眼,然后遇过她们向他们来处而去。
看见他们的动作,虞桀知道她又想错了,虞画她……根本不是来堵她的。
虞画走在长廊,行的不疾不徐,可是,她走时,却突然想到,好像……她设的荒芜之梦在长生君带着自家君主沈长安回来后,一直没有撤去,而且,最重要的是,还有两个她家君主还要强横的神魂误入了荒芜之梦。
既然荒芜之梦她没有撤去,那么……
虞画突然像疯了一样冲向内殿。
往生道。
自从那天她自森罗道归来之后,棽棽弃了她所爱的,或者说,他爱她穿着的红裙,换了清浅的白衣穿着,此刻她站在奈何桥,裙摆在风微摇,衬得她的身体分外单薄,似要随时跟着这风散去,看时,觉得她有些神魂萧瑟。
她的身侧,若卿还要说些什么,见棽棽转身,望向天际。若卿随着她的目光看去,见从天边远处,有人隐了身形御风而来。
来人一身黑色冠衣,手握着一束浮罗花枝,来后,站在棽棽身后弯腰拜了下去。
“妖君。”她声音微冷,唤棽棽时,语的冰气却散了一二。
棽棽转身避过她的礼,待那人起身,然后对着不遇说道,“这是阿伽,我妖界水月洞天三位祭司之首。”
妖皇之下是妖君,妖君主之下为祭司,祭司之下为将军。
若卿大概知晓了眼前这人的身份――不出意外的话,这该是水月洞天下任君主了。
那天,屠鸦离去,他偶尔瞥见棽棽眼的光,让他心惊,若卿怕棽棽再做什么弑君的事,这几天一直在往生道开解她,可是……
棽棽的心结有没有解开他不知道,可是,最近妖界的人在冥界来的多了一些,是……棽棽准备回去了吗?
棽棽原是阴司历劫时留在人间的后代,可是,商末,妖魂侵入她的神魂,妖毒入体,而她却将那侵入她神魂的药物――乱古大劫后仅存的、且只能仅仅以魂体状态存在的妖界水月洞tiānhuáng族的九尾妖狐有苏给同化了。
……棽棽,若非执着于冥界屠鸦桥君主屠鸦,她早早的可以成为妖界君主的。而后来她虽然留在了冥界,可是,水月洞天的君位,却是挂在她身的。
想到这些,再看来自妖界水月洞天的阿伽,若卿微微颔首,可心复杂情绪却是外人不知的。
看见若卿如此态度,阿伽有些惊讶,她先前以为,这人神格与她等同,因此他和她都是一样的身份,但是,此刻看来并不是。
可是,她家君主不介绍这人,她也没有讯问的权利,于是闭了口,站在她的身后。
“不用候着,你先回水月洞天,顺便把来自虞渊的那些蠢货给带回去。”棽棽向后挥了挥手,然后望向若卿:“若卿,你呢?”
看棽棽这样子,大概是有事,而她也不想让人跟着了,若卿抿了抿唇,道,“我原也有事,现在,我回长生道。”
棽棽点了点头,一步一步走向往生殿。
若卿一直看着棽棽飞远,直至消失在天边,然后转身,向长生道走去,目光沉沉,教人分辨不出他在想什么。
阿伽看若卿想要离去,她追去,急急开口:“先生留步!”
“有事?”若卿挑眉,语气依旧温和,可似乎有些不耐,于是落在阿伽耳时,听起来冷冷的。
阿伽被若卿的语气噎了一下,然后把所有话都给噎了下去。
这人……她家君主在时,他的态度分明不是这样的。
若卿看她不说话,于是转身走。可他转身后,阿伽的话却从她身后传了过来。
“先生,我们可曾见过?”她说。
若卿步子只是顿了一下,依旧向城走去。
很久之前,他来冥界时,棽棽也好像这样说过的。
现在,这位叫阿伽的女子也这样说,那么,大概在很久之前,他和她们可能是见过的。
可是……他却忘记了。
若卿一路思考着她们何时见过,可直
到他回了长生道时,都未曾想起来。
地藏王送走沈长安他们后,想到某些事儿,他有些心烦。他有些在沈长安他们走了之后,无奈摇头,可到底,他想起某人时,眼的宠溺却是藏不住的。
不过……长生君,他有些不放心长生君。地藏王想到此处,把谛听抛下,去了长生道,可是,去了长生道后,却发现寂非桀不在,连若卿也消失了五六天。地藏在目瞪口呆的一众长生道的阴司注目下,自顾自的搬出小桌,在明月盏丛摆开棋局,刚准备和自己对弈,抬头看见若卿回来了。
地藏在自己和自己下棋,与若卿一起对弈没纠结片刻,果断的选了后者,于是,他特欢快冲若卿招手:“若卿,和老头子手谈一局?”
若卿左右也闲着没事干,于是从善如流的坐到了地藏王身前。
虽然她有她家君主会妖界的君令,可她却对若卿的疑惑不减反增,阿伽一直跟着若卿去了长生道,然后眼睁睁的看见她一直不明其身份的若卿进了长生道君殿,而那里都长生君设了结界,没有她家长生君君令,她却是进不去的,于是无奈作罢,转身去了她该去的地方,只是,在转身时,取出纸,准备以妖界水月洞天祭司之首的身份给隐藏在冥界的妖界探子下达命令,让人帮她查一查这名唤若卿的这人是何等身份,为什么她会感觉到那么熟悉,可又转念一想,既然她君主都不介意这人,定是知晓他的,因此查若卿身份这事儿便作罢,可是,还有一些事儿,她又随着这事的作罢,而给忽略了,自己独身回了妖界。
沈长安重新回了斩灵殿内殿,可是,甫一入殿,她的身体一晃,倒了下去。
沈长安来时,虚空寂静,她的头顶魔云翻滚,而她的身侧,是风孽云。
――明显,风孽云如今和她一样的状态。
――而她们两个人,好像是……入了一个人的梦。
“呦,你也来了啊。”风孽云的语气依旧漫不经心。沈长安躬身行礼,答话,然后在风孽云把手指竖在红唇前的动作噤声,恭敬的站在了她的身后,然后随着她面前风孽云的目光安静望去。
穿着墨黑长袍的女子站在山崖之。
月白色的发带缠在她的眼睛,渗出一点血迹――发带遮住的地方,素拟原本清澈灵动的眼睛空洞而一片漆黑,一朵猩红的莲花印在眼角那处,而她的身,遍布妖异的殷红的花纹。
她的身侧,站着很多人――暮云深,地藏,谛听,鸣廊,还有依旧沉睡着的玉无缘。
――都是旁观着的沈长安与风孽云认识的人。
而风孽云她们两个人只是知道,那处是在进行一场祭祀,而不知,以那女子为主祭,祭以绝骨艳血,化去她身自从她“死”后,又以风孽云双生魂而存在生出的不为人间所容的界契之力。
她们两个更不知,眼前这人是凤皇宁渊素拟!
突然,暮云深他们都抬头向天空望去,仿佛虚空之,有超脱他们之的神祗,正俯视着他们,也俯视众生。
沈长安感觉神魂都在战栗。
“宁渊素拟,”有声音在苍穹炸响,冷漠而空洞,响彻天地。
那个声音响起时,整个魔界归于寂静,万魔伏地,连暮云深他们都微微躬身。
似是……神祗莅临。
那是天道。
这次,风孽云与沈长安脸都出现惊骇。
天道说,那人……是凤皇!
――死了千万年的凤皇宁渊素拟!
沈长安她们耳畔,有惊雷炸开,然后沈长安他们更惊骇了。
天道第一次问凤皇,“汝,可悔过?”
宁渊素拟沉默良久,说:“不。”
世说,人向走,便为神,向下走,便为鬼,而唯有妖魅与魔与人平行,却不为世人所容。
世,很少有神祗堕落为魔。
魔界望断崖之,太阳的落辉分外安然,素拟的侧脸有一半隐没在黑暗,显得晦涩不清。
道再次问道:“汝,可愿悔过?”
这次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沈长安他们以为她站在那处昏迷了她不会再开口时,才听到素拟突然开了口,声音嘶哑道:
“我不。”
素拟全身颤抖,指甲用力掐进掌心。
道第三次问:“汝,可要悔过?”
素拟掌心被指甲掐出伤口,丝丝鲜血将她掌心的原本鲜艳妖异的花纹染得诡谲妍丽。
“我……”
“我……”
她紧紧闭眼睛,颤抖着张开口,这时道序之旨却突然传于天地。
“宁渊凤凰一族皇主宁渊素拟以自身骨血为祭,堕落为魔,冕魔界冕尊,代冕尊玉无缘领魔界王权。”
归墟之门洞开,有漆黑的光从归墟之门传来,并越来越近。
风孽云她们看见,光芒包裹着的,是一尊莲台――漆黑的莲台。
――混沌所化,十二品灭世黑莲台。
宁渊素拟一步步朝归墟之狱走去,最终走进归墟之狱洞开的大门,只留下一道背影。
四周像是突然起了风,背后的门缓缓开始合拢。
而在它彻底关的前一秒,一直沉默着的宁渊素拟终于回了头,她慢慢抬头,朝着虚空望去,只淡淡看了一眼,可是却叫沈长安与风孽云心惊。
――刚刚,凤皇望的,分明是她们二人所站的地方!
像是做梦之梦乍醒,沈长安与风孽云还来不及多想凤皇堕魔这事儿,沈长安她们两个便被排斥了出去。
依旧是一个十字路口。
暗青色石板路,黛紫色的天空,高高翘起的屋檐下,挂着绘着大朵浮罗花的风灯,而路边是大朵大朵来的妖娆的曼珠沙华,似血一般向远处蜿蜒而去。
――此处是虞画设的荒芜之梦。
突然,跟她一起出现在此处的风孽云转身,气势陡然凌厉起来。沈长安也转身望去,然后瞳孔一下子因为惊骇而紧缩起来。
那里突然出现的,赫然是她俩刚刚在那场梦看见的……凤皇宁渊素拟!
“呦,那天在虚空窥视的,原来是你们啊。”黑衣的女子对着她们轻笑,语气熟捻,似是故人久别,今日已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