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延陵默不出声地站在辛螺身后,看着她动作熟练地束发。哪怕明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其实最好是在外面回避,陈延陵却像是脚上涂了浆糊一样,迟迟舍不得离开。
辛螺一头秀发浓黑,青丝被紧紧束起,如水般拂过那两只白皙的手腕,然后乖乖被梳成了一个束髻,簪上了一支颜色古朴的桃木簪子固定。
在铜镜中照了照自己收拾妥当了,辛螺回过身来对陈延陵微微一笑:“走吧,看来事情应该没什么波折。”
她面上笑意淡然,一双杏眸清亮坚定,陈延陵微怔后低低“嗯”了一声,脑中却浮现的是他先前闯进房间时辛螺的模样:
夏季的薄寝衣松松敞开了些许衣领,一绺秀发就搭着那敞开的衣领滑落进去,因为被自己乍然叫醒,那双杏眸还迷迷蒙蒙的,懵懂看着他时,让他恨不得——
辛螺“嘎吱”一声开了门走了出去,杨树刚才听到动静,已经守在了门外,诧然瞄见陈延陵也在房间里,飞快地扫了明显是刚刚梳洗完毕的辛螺一眼,见她神色如常,倒也并没有多想:“小姐。”
辛螺点了点头:“走吧,已经在这儿耽搁一天了,听听梁掌柜怎么说的,我们也好走了。”
梁掌柜也知道自己一大早就过来敲门实在是打扰了,这一会儿工夫,已经让厨房里做了满满一桌子早饭出来,见辛螺下来,殷勤迎上前:
“陈姑娘,我跟我那个亲戚讨了个准信,如今夷州正是缺盐,峒主府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抓私盐贩子。而且我带过去的盐他也帮我看了看,说像这样的盐进夷州来更好!
陈姑娘你看,能不能把那个私盐贩子和我这里撮合撮合,我这儿要的量绝对多,不光是我这里,我那亲戚也开了几个铺子,也正想要这样的货呢,那盐贩过来了,绝对是单大生意。”
一边说着,一边就毫不犹豫地取了一锭十两的银子出来搁到了桌子上,“姑娘信得过我,屈尊在这里等了一天,我也不能让姑娘白耽搁这一天,这锭银子就算是姑娘的中人费,还请姑娘能告知——”
先前说的中人费是五两银子,这去了永安镇一趟,回来眼都不眨地就送了十两银子……辛螺笑笑将那只银锭拿在手里掂了掂:“梁掌柜,不瞒你说,我也不知道那盐贩这时候会在哪里,这告知是不能告知你了。”
梁掌柜的脸色不由变了变。
辛螺继续说了下去:“不过是刚好他之前跟我一个亲戚约好,后天要到我亲戚那边送盐,我现在直接过去,正好能赶得上他,到时我让那盐贩过来找你就行了。梁掌柜放心,你这边的诚心我一定会帮你说到的。”
私盐贩子做的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行踪谨慎也是自然的,哪里会让人找到他们的老窝?一般都是摸清底细后再选地方交易,因此梁掌柜也知道辛螺说的这个是正常的。
要是辛螺是耍人玩的,他也只是损失了十两银子,要是那盐贩真的来了,那他可就是赚大了!横竖也只是几天的工夫,就耐心等等吧。
见梁掌柜应了,辛螺安心吃了早饭就起身出发了。虽然陈延陵说并没有人在后面跟踪,为了保险起见,辛螺还是包了一个大圈,在外面转了一天才绕回了溪州。
丁大柱早在溪州与夷州交界的龙角镇外等着人了,龙角镇属于高坪寨,一进龙角镇的地界,就会发现山形陡峭起来,这特征明显到让人很快能弄清楚自己已经到了溪州。
丁大柱已经在龙角镇外面的龙角山脚下等了几天,远远瞧见辛螺一行三人骑马过来,这才放了心,悠悠吹出了一声长长的莺啼。
辛螺听出了特殊的鸟鸣声,赶到山脚下勒了马,抬头看了旁边的密林好几眼,却愣是没发现丁大柱藏在哪里,正要开口唤一声,只听到前面一棵树上枝叶索索轻响,一身麻褐衣服的丁大柱身手矫健地跳了下来:“七小姐,你们回来了!”
辛螺点了点头,目光落到丁大柱头发沾的一片树叶上,莞尔一笑:“等得心急了吧?”
这一趟夷州之行,本来就没个定数,只有粗略的日期估算,越等到后面,就越容易心焦。
丁大柱憨憨笑着摸了摸头:“也没有,想到陈先生和杨树跟在你身边,心里还是放心的。”
就是想到这会是自己组建岩鹰卫以来第一项大动作,丁大柱心情还是很激动的,这几天确实是在眼巴巴盼着辛螺快些回来,又担心她因为事情没办好太快回来。
现在瞧着辛螺面上带着笑,丁大柱心里就定了定:“七小姐,事情谈妥了?”
“差不多吧,后面就要靠你的人去谈了。”辛螺直接把情况说了,“那位梁掌柜去了永安镇一趟,回来后就特意说了要的量会大,是单大生意,连中人费一下子给了我十两银子都不心疼,我觉得很有可能他说的那个亲戚已经跟吴峒主禀报过了。”
吴冲身为一峒之主,自然不好出面来跟私盐贩子做什么生意,但是下面的人就不同了。假借一个名义,就能解了夷州的缺盐困境,还能坚决跟土王那边扛到底,可不知道多解气!
辛螺相信吴冲一定会支持这盐卖到夷州,但是这笔交易她这里要的不是银钱而是兵器,吴冲会支持到什么程度,这就不好说了……
丁大柱听了辛螺的话,一张大嘴没口子地咧开:“七小姐放心,吴冲认得到我,到时我会跟在暗处,让余冬生那小子去跟梁掌柜谈,那小子机灵,会来事儿……”
余冬生是丁大柱招收的第一个岩鹰卫,是他邻居家的大小子,打小儿就铁了心想跟在丁大柱后面做事,差不多算是丁大柱的半个徒弟。
丁大柱早先也想把余冬生这小子给招进峒主府的护卫队,可是余冬生这小子功夫还不过关,丁大柱本想着再好好磨他两年,再带进护卫队,谁知道自家婆娘就闹出事了。
丁大柱虽然实际上是由明转暗了,但是外人并不知道这个实情啊。那些说闲话的,幸灾乐祸的可不少人,但是余冬生却一如既往地维护他、对待他。
都说患难见真情,就凭余冬生这举动,品行上就过了关,而且这小子平常人也灵活,跟着丁大柱去卖菜时还挺会来事儿;所以辛螺一提出建一个暗探组织,让丁大柱自己去招徕人,丁大柱第一个是把这个暗探组织取了个名字,叫岩鹰卫,第二个,就是想到了余冬生。
现在,也是给余冬生的第一个任务,该好好试炼试炼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