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击比赛在下午举行,靶子在五十米开外,众人端着来福枪轮番上阵,十局下来,谁的环数高就算谁赢。靶子目标太大,众人比试过后还不过瘾,就在原处放上啤酒瓶子,比试谁能更加精准地崩掉瓶口,这群人连射击都能笑得前仰后合,温言全程观战,只听枪声回荡在白茫茫的山谷之中,惊起一群又一群喜鹊,目送那些鸟儿振翅高飞,在辽阔的高远天空中幻化成黑色的一点,温言才记起来端出单反不停地按快门。
不知不觉就拍了许多照,男人们野性十足的呐喊仿佛都定格在小小的屏幕中,温言冻得手脚冰凉,只能原地小跑,还要被大洪取笑流下鼻涕有够丢人,这一笑骂,又引发一场雪仗,卓昂笑眯眯地提醒温言,“弟妹,你可以用我的枪打他。”
说着,他递过枪来。
温父过去在警署工作,在没吵架前,温言也跟着乔晋横去过枪会,小型枪支她都摸过,见到那黝黑冰冷的器械传递过来,她也不害怕,颇感兴趣地接过来,枪里装的是卓昂换好的橡皮弹,温言端起枪,像模像样地瞄准不远处的一颗红果树,本想击中枝头的果子,却不想扣动扳机后后坐力太强,她一下子向后仰去,狼狈地栽到雪地里,而子弹朝天飞走,最后打在树干上。
积压在枝干上的雪花扑簌簌地掉落下来,大洪笑得直打滚,“温叔看见了会哭的!自家女儿枪法差成这样!”
“可不是,基因都跑哪去了?”
一群人扯开嗓子大笑,完全不管温言还在雪地里笨拙地挣扎,她穿得太多,手脚都不灵活,如今倒在地上,活像个毛毛虫不停蠕动,只有乔晋横听见声响,担忧地跑过来扶起她,他心疼她,嘴上却在严厉数落,“胆子倒是大,万一打到人怎么办?”
温言自知理亏,偷瞄他一眼,那眼神一下子击中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乔晋横叹了口气,又问她,“伤着了吗?疼不疼?”
温言摇摇头,突然听到大洪还在取笑她,便顾不上乔晋横的冷脸,气急败坏地对着大洪举起枪,“你再笑?!”
大洪吓得落荒而逃,卓昂嬉皮笑脸地抢过枪来,“弟妹,你枪法不好,小心误伤无辜,你要真想办了那小子,哥哥帮你来!”
说罢,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温言羞得面红耳赤,心里直嘀咕,有这么瞧不起人的么,她一个普通老百姓,枪法会好就怪了。
乔晋横帮她拍掉一身的雪,见她恨不得挖个坑埋了自己,便好笑地亲了亲她,端起枪瞄准大洪,冷声道,“来道歉。”
他早已把保险栓合上,倒是伤不到人。
大洪维持着笑脸在雪地里僵了几秒,哭倒在卓昂怀里,“我跟了个什么老大,也忒重色轻友了!”
这下子比赛也不要比了,一群人齐心协力,丧心病狂地围剿乔晋横,乔晋横头疼地拉着温言四处乱窜,只怕被他们逮到,要像萝卜一样被按到雪地里。
脚步声和呐喊声响彻山谷,身后穷追不舍的男人们如同千军万马般气势十足,温言又是笑又是叫的跟在乔晋横身边,冷飕飕的风直往嘴里灌,树木稀疏,盛大的阳光一束束斜落下来,衬得雪地晶莹,天空柔软。乔晋横抽空瞥了她一眼,见她止不住笑,眉眼顷刻温柔。他拉着她往出口跑,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艰难跟着,不小心抬头看见他的侧脸,只觉得视线一下子迷离起来。
她的手被他紧紧握着,隔着厚实的手套,她自然是感受不到他的温度,但是那些悦动在他轮廓四周的阳光,却是一点一滴地蔓延到她心里。
“发什么呆?快跑!”
耳边陡然响起乔晋横的声音,温言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她跑步太慢,已经要被人追上。
大洪在空中捞了一把,险些拽住她的帽子,温言尖叫一声,扯着乔晋横狂奔。一群人在雪地里追逐打闹,年纪都倒回去十多岁,直到傍晚才尽兴而归。
回到住处时夕阳已落下大半,将天地都熏染成漂亮的橙色,不过十多分钟的功夫,天色就一下子暗了下来,一行人闹哄哄地吃完晚餐,席间裁判才记起来宣布此次射击比赛的名次,乔晋横因被众人追杀而错过最后两局,再一次与冠军失之交臂。
众人一听,又是一番调侃。
“红颜祸水啊,祸水。”
“定力不足。”
“晋横,你还要加强训练才对。”
温言红着脸,趁还没波及到她,贴着墙根小心翼翼地逃出餐厅,回房洗澡。
不一会乔晋横也到了楼上,温言反锁住浴室大门,无奈之下他只能去公共澡堂泡澡,期间遇见大洪等人,他坐在池边,任他们如何挑衅都岿然不动,直把大洪憋得抓耳挠腮。
原来温言不在,他家老大的定力是如此可怕。
热烫的流水洗去一天的疲倦,温言吹干头发,裹着睡衣爬到床上,用笔记本翻看这两天的照片。她拍了不少雪景,到了后面,就多是比赛时的抓拍,和时下流行的奶油小生不同,在赛场上的男人们都有着粗狂的线条和过分勇猛的攻击,不论是微黑的皮肤还是贲张的肌肉都显示出浓浓的男性气息,他们保卫城市,拳脚利落,挥洒的汗水闪着迷人的光。
温言一张张翻看,眼前突然出现乔晋横的影像,她怔怔看着,不自觉停下动作。
屏幕上,男人在余晖中的剪影高大利落,他背着枪,顶天立地似的挺直脊梁。她很少目送他,大多数时候,他总是要强行拉着她和他并肩而走的,或是她甩开他,留给他一个无情的背影。
她看得出了神,心中百转千回,冷不防屋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温言心脏咯噔一跳,迅速合上电脑,手忙脚乱地下床,假装收拾桌子。
乔晋横推开门,看她神色慌张,不由挑起眉,“怎么了?”
“没、没什么。”
温言收好电脑,取出储存卡放到相机里,乔晋横走近她,“拍了什么?给我看看。”
“没拍什么。”若是让乔晋横知道她不知不觉给他拍了那么多张照,一定会得意。
温言暗骂自己拍照时鬼使神差,抱住相机不撒手,乔晋横更觉得可疑,放下衣服单手来抢,温言和他争夺了几分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眼看就要失守,恼羞成怒地喊,“这是我的东西,不给你看!你不许碰!”
她一生气就脸红,还会强装出厉害的样子和他对视,乔晋横啼笑皆非地垂眸瞧她,只觉得她气鼓鼓的样子十分好笑,他情不自禁地轻抚她的脸颊,缓缓收了笑,不再闹她,而是将她压在桌边,微侧过脸吻她。
他一下一下地亲她,周遭的空气都因此染上桃色,温言眼睫轻颤,手抵着他的胸口,乔晋横顺势握住她,和她十指交扣。男人湿热的吻落在她的眼角眉梢,他的气息充满了侵略性,无孔不入地包围住她,温言屏住呼吸,如同被猛兽逼入绝境的小动物,在他终于含住她的唇瓣时,心脏重重一震。
奇异的电流在体内流窜,温言不知所措地要躲,乔晋横将她牢牢抱在怀里,动作隐忍不住地粗鲁起来,他咬她的脖子,触到她肌肤的手掌意图明显地揉着她的乳,温言脑中一团乱麻,身子突然一轻,已经被他拦腰抱起丢到床上。
男人高大的身体覆盖过来,遮住大片灯光,温言紧张地喊,“我、我不要,你别碰我!”
乔晋横已然习惯了她的拒绝,充耳不闻地要脱她的衣服,那副色急的模样叫人头皮发麻,温言嗓音轻颤,“你、你听不懂我说话吗?!不要碰我!你就会做这种事!”
只要他们独处,他就会急吼吼地扑过来,仿佛她就只有这种不堪的用途。
温言红着眼眶,又羞又怕,用力打他,“我不是特意送来让你做这种事的!你别太过分!”
她的控诉慷慨激昂,干脆借此机会把一直以来的不满统统发泄出来,乔晋横无奈地停下动作,专注地凝视她气愤的表情,她骂了足足十多分钟,期间还气得流下眼泪,乔晋横好笑地帮她擦去,温言一把挥开他,又要开骂,乔晋横忙俯身吻住她,赶在她打他前提醒她,“小点声,这里隔音不好。”
温言顿时噤声,室内寂静,隔壁应景地传来一声铜盆落地的脆响,温言颤了两下,耳根猛然烧红。
她刚刚的声音那么大,谁会听不见?隔天她一定又要被取笑得落花流水。
她是气急了,居然忘了这一茬。
温言羞恼地咬住嘴唇,钻到被窝里,“你为什么不早说?!”
乔晋横难得笑出声来,那副样子分明就是故意要看她出糗。温言咬牙打他,却被他攫住手腕,一个用力,就被他拉进怀里。熟悉的热烫体温争先恐后地往她身上涌,温言红着脸奋力挣扎,可男人的手臂太有力,她越动他越紧,她只好放弃。
躁动的空气沉寂下来,两人严丝合缝地紧贴着,心跳都渐渐一致。床铺柔软,男人的手脚又很规矩,这片刻美好得过分,温言不禁卸下防御,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乔晋横好笑地吻了吻她,忽然低声说,“言言,我们就这样,不好吗?”
温言愣了愣。
这几天有大洪他们帮忙,他们相处得很好,甚至有些微妙的瞬间,比当初没被她拆穿他的欺骗时还要默契温馨。
他不想她再对他尖锐或是冷漠。
如果有可能,他甚至想永远都挤在这狭小的屋子里,被风雪包围,不想过去,也不思考未来,每天热热闹闹地生活,偶尔吵上一架,就足够美好。
他闻着她发间的香气,蹭她的颈间,哑声问,“好不好?”
温言翻身和他对视,他眸光微暗,已没有闹她时的光芒,她心头一紧,无措地垂下眼睫。
地暖送来燥人的热气,墙角的暖气片上烘着她被雪打湿的手套和帽子,小屋子温暖而惬意,温言靠在他怀里,心口一抽一抽地疼,喃喃道,“我不知道。”
他喉头发苦,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没关系。”
“……”
“我可以等。”
早晚有一天,漫长的时光能够洗去她的怨,他期待那一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