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声音在强烈的占据着连北瑾的理智,她越来越觉得那辆被遗弃的车子很是熟悉。
连母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忙道,“怎么了?”
连北瑾深吸一口气,收回了眼神,故作镇定道,“没事,没事。”
连母莞尔,握上她微凉的小手,“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有什么事咱们慢慢来。”
“嗯,我知道的。”
计程车停在了小区入口处。
“小瑾。”
连北瑾刚从计程车上走下来便看见了一辆车从他们对面驶来。
裴亦庭见她们平安抵达,不难看出,他松了一口气,关上车门,疾步而至,“我到了医院,护士说你们一大早就离开了。”
“我说过不用麻烦总裁了,你怎么还是过来了?”连北瑾走上马路牙子。
裴亦庭却是故意转移了这个话题,他道,“来的匆忙,还没有来得及吃早饭,小瑾和伯母也没有吃过吧,咱们一起去吃点饭?”
“好,小小一直吵着饿了,正好大家都饿了。”连母圆场道。
连北瑾轻轻的扯了扯母亲的衣角,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总裁业务忙,咱们不能耽搁他。”
“人是铁,饭是钢,就算再忙也得乖乖吃饭。”连母拍了拍女儿的手,“不是想吃酸辣粉吗?”
连北瑾偷偷的瞄了一眼神色如常的男人,察觉到他一直在看着自己,急忙收回了眼神,心虚道,“我其实并不是很饿。”
“怎么会不饿,你的饭量我们所有人都知道的。”连母打趣道。
“妈,您不能这么说。”连北瑾脸颊有些发烫,大概是难为情了。
裴亦庭掩嘴笑道,“小瑾跟我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是觉得拘束吗?我还真不觉得你能吃。”
“小小一顿饭得吃五碗饭,少于这个量不是没吃饱就是没吃好。”
“妈,我不要脸吗?”连北瑾哭笑不得的扯了扯母亲的手腕。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们家小小只是普通的能吃,不是饭桶。”
连北瑾轻咬红唇,“我没有我妈说的那么夸张。”
“嗯,我知道了。”
阳光温暖的照耀着,路边的枫叶被微风轻拂而过,一片一片,覆盖在地面上。
连北瑾很努力的控制着自己大病初愈的食量,只斟酌斟酌的吃了两碗酸辣粉,虽说还有些意犹未尽,但一想到旁边坐着一尊大佛,她默默的吞回了要第三碗的冲动。
裴亦庭温柔的递上纸巾,“吃饱了吗?”
连北瑾点了点头,“吃饱了。”
“如果没有吃饱,还可以再吃一点,你身体正在恢复,不要饿着了自己。”
“没有,我真的很饱了。”连北瑾急忙拍了拍肚子,“已经圆鼓鼓了。”
裴亦庭笑而不语的倒上两杯水,“你三哥已经跟我交代过了,虽说没有这个先例,但法不外乎人情,规矩也是人定的,我不能随意压榨我的员工,我准你在家里休养两周。”
连北瑾摇头,“我不需要休息这么久,我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
“不要让伯母和你哥担心,等你气色体力都恢复好了,我的公司随时欢迎你回来。”
“可是这样——”
“小瑾,我们不仅是上下级关系,也是朋友。”
连北瑾低了低头,“你是领导,应该一视同仁。”
“在你面前,我不是领导。”
连北瑾咬了咬唇,嘴里的话还没有说出口,电话铃声突兀的响起。
“接电话吧。”裴亦庭喝着水,依旧目光灼灼的望着她。
连北瑾看了一眼电话号码,欣然接起,“江依。”
“我在你小区外,你住哪个单元来着?”
“我在旁边的餐馆吃早饭,你过来吧。”连北瑾挂断电话,站起身,“妈,江依过来了,我出去见见她。”
“去吧。”
连北瑾一出餐厅就见到了迎面走来的女人。
林江依已经完全出落成了知性女性,身材也是越发的性感妖冶,一双大长腿又白又直,再加上那略施粉黛的妆容,完美的衬托了她的美丽大气。
林江依手里提着大包小包补品,笑意盎然的走近,“我去了医院,护士说你今天出院了。”
“你吃过早饭了没?”连北瑾握上她的手。
“吃过了。”林江依往着餐厅方向看了一眼,眉头微皱,“那个人不是裴亦庭裴总吗?”
“嗯。”连北瑾踢了踢脚边的石头,“感觉住院的这几天,都与世隔绝了一样。”
林江依下意识的多看了两眼里面谦虚有礼的男人,拉扯着连北瑾往外走了走,神神叨叨的压低着声音,“他怎么会在这里?”
连北瑾想着忽略这个话题,可是一见林江依那紧张的面容,也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她解释着,“在住院的时候帮了我挺多的,我请他吃顿早饭。”
林江依自上而下的审视她一番,一副看破的模样,“这算不算是郎心有意?”
“你瞎说什么?”连北瑾用着肩膀碰了碰她的肩膀,笑道,“裴先生人挺好的。”
“当然好了,京城里谁不知道裴家二少温润如玉,人又谦虚礼貌,书香门第,家世不像那些暴发户俗气,又不同别的大家族那般古板。”
“所以说我配不上人家,也不能害了人。”
“不过我听说他最近要订婚了。”林江依说完这话看了一眼对方的神色,见她并没有什么改变,这才放心的继续说,“和霍家四小姐。”
闻言,连北瑾神色骤变,她眉头轻皱,“霍林宁?”
林江依点头,“但是这只是我道听途说了,我见裴亦庭对你有意,估计只是传闻,否则他怎么可能答应了霍家又来勾搭你?”
“勾搭我?”连北瑾一指头戳在林江依的脑门上,“你这样说你家总裁,不怕被他开除了?”
林江依骄傲的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像我这种人才,他不是应该眼巴巴的求着我留在成宇集团吗?”
“你倒是不谦虚。”
“我什么时候要脸过?”林江依搭手在连北瑾的肩膀上,两人面朝着前方的马路,她神色凝重道,“不过咱们不要再和霍家有什么牵连了,不管是真是假,离裴亦庭远一点,免得霍家又找上门。”
连北瑾笑了笑,没有说话。
林江依叹口气,“霍家这些年一家独大,确实是风头正盛,连我们林家都说不上话了,怕是再过两年,京城的天得变的更阴霾了。”
“江依,你说我爱慕霍南晔有错吗?”连北瑾突然问。
林江依诧异道,“为什么这么问。”
“你只需要回答我就行了。”
林江依想了想,“说没错,爱情嘛,谁都有权利自由选择;说错了,大概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犯了众怒。”
连北瑾苦笑道,“所以我是错了?”
“不,你没错,错的只是破坏了别人的利益,所以所有人都认为你错了。”
“既然我没错,那我应该赎罪吗?”
林江依听得糊里糊涂,不明道,“小小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这些年我一直以为是我的不孝顺让父亲遗憾的离开了,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是我的一意孤行,让别人憎恨了我连家,以至于为了给我一个教训,害得我家破人亡,我是有错,可是我只是错在太过执着,而非十恶不赦。”
“小小,你说的话很奇怪。”
“这两天我想了很多。”连北瑾摊开手,一片落叶碰巧落在自己掌心里,她看着那金黄的颜色,笑了出来,“你说我要不要也让霍家尝尝家破人亡是什么感觉?”
林江依不敢置信,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现在想想,她好像没有听错,她用力的握住连北瑾的双肩,声音有一瞬间卡在喉咙里,她颤抖道,“小小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连北瑾莞尔,“我没有胡说八道,我说的很平静。”
“小小,且不说霍家家大业大,就凭我们林家都不敢抗衡,你拿什么和他们斗?”
“我有一块最好的筹码,不是吗?”
林江依心里一紧,她咽了口口水,有些语无伦次,“你想利用霍南晔还是裴亦庭?”
“这是我的私人恩怨,我没必要牵扯外人。”
“你是说霍南晔?”
连北瑾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林江依愕然,“你怎么舍得用你最爱的人做筹码?”
“江依,我是个罪人,我这辈子都洗不清我身上的罪。”
“可是——”
“我知道二哥的性子,他肯定没有跟我离婚。”
林江依瞠目,“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我别无选择,他父亲有句话说的没错,他只有想办法断了我的后路,我才没有勇气继续缠着他霍南晔,包括我大哥的事,我二哥的事,这一切的种种,都是他给我们的一个教训,让我认清楚自己的地位,想清楚自己的能力。”
“那你还怎么斗?小小别逼着自己了,你现在和你母亲他们活得好好的,何必再去趟这一摊浑水?”
“浑水吗?挺好的。”连北瑾拿过林江依手里的补品,“今天不是工作日吗?你赶紧回去上班吧,晚上下班后再聚。”
林江依眉头紧蹙,总觉得眼前的连北瑾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
她好像沉稳了,更是冷漠了。
连母见着孩子提着一堆盒子进来,站起身,“江依走了?”
“她还要上班,我等她下班之后再聚。”连北瑾看了看时间,“总裁不是也要上班吗?就不耽搁你了。”
裴亦庭一同随着她出了餐厅,准备帮她拿一点,却见她避讳般的躲开了自己的接触。
连北瑾抬头看着他,目光如炬,“总裁,请你自重。”
裴亦庭疑惑,“小瑾,你这是怎么了?”
连北瑾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觉得总裁既然已经要订婚了,何必再来纠缠我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人?”
裴亦庭面色一沉,“你听谁胡说的?”
“这可能不是胡说。”
裴亦庭解释道,“我没有想过订婚,这一切都是家里决定的。”
“总裁,经过这些年的事,我看明白了一点,有些东西没必要强求,你明白吗?”
“小瑾,我父母不是那么迂腐的人,只要我好好跟他们说,他们不会强求我的。”
连北瑾摇了摇头,“总裁,你是个好男人,将来也会是一个好丈夫,可是如果你执意违背你的父母,那你就不是一个好儿子,我愧对我的父母,我不想你因为我伤害了你的家人,他们没有错。”
“小瑾——”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人生这般苦,别再让自己心中有愧。”连北瑾提着礼盒,头也不回的进了小区。
连母左右为难,但见孩子态度这么干脆,她也没法强求,只得叹口气,“其实小小说的没错,如果孩子你已经有了婚配,就当做没有缘分,你走吧。”
“伯母,我没有订婚。”
“孩子,小小心里有根刺,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因为你的执念而忘了你背后的家人,她不想自己的痛苦重复在你的身上,你明白吗?”
“我会顾全自己的家人,也会顾全她,伯母,您相信我。”
连母不由得长叹一声,“那等你处理好了咱们再说,我尊重孩子。”
裴亦庭放弃了继续解释,无可奈何的站在小区入门口,望着渐行渐远的两人,最终咽回了多余的话。
连母匆匆忙忙的跑回了家,因为太过慌张,有好几次都差点被楼梯绊倒。
连北瑾发觉到身后踉跄的脚步声,停下脚步,回头张望了一下,“妈妈?”
“诶。”连母扶着楼梯喘了喘。
连北瑾折返回去,“您慢点。”
“你说说你走那么快做什么。”连母喘匀了气。
连北瑾望了望她身后,“裴先生没有跟过来吧。”
“嗯,他应该走了。”
“这样就好。”连北瑾拿出钥匙,“我们已经亏欠他太多了。”
“小小,你是真的不喜欢他?”
“妈,感情这种事不是你们认为合适就能继续的,这样对他不公平,貌合神离的两个人,一人长时间的迁就,会变得卑微的,裴先生这样的男人,应该有他更好的选择,而非在我这里虚度光阴。”
“你说说你这大病一场,倒是看透了很多事。”连母推开门,“我突然觉得我家小小一夕之间长大了。”
连北瑾大概是口渴了,抱起杯子灌了自己三杯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好了,不是想洗澡吗?我去给你放水。”
连北瑾抓住她的手,“妈,我都几岁了,不用您照顾我。”
“你这身体刚恢复,要好好休息,不能太操劳。”
“我这病一场,妈是把我当成小孩子养了吗?”连北瑾站在厕所前,看着弯腰放水的母亲背影,曾经光鲜亮丽的连家夫人,出入都是受人尊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名门夫人,可是如今,手粗糙了,眼坏了,连那张保养得体的脸也开始衰老了。
她骄傲的母亲,她受过大家闺秀教养的母亲……变成了普通中年妇女。
那双手不再弹钢琴,那双手不再写书法,那双手也不再画她最爱的油墨画。
连北瑾双手不知不觉的紧握成拳,面色却是如常微笑,笑的像极了啐了毒的曼珠沙华,越美丽,毒越深。
“好了,洗澡吧,洗完之后把衣服放进衣兜里,我等下一起洗。”连母试了好几次,确信水温正常之后,准备出门。
连北瑾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撒着娇,“妈,如果还能回到过去,你最想做什么?”
连母忍俊不禁,“怎么可能回到过去?”
“我说的如果。”
连母深思熟虑一番,笑道,“我想泡一壶茶,和你爸观赏夕阳西下,然后看你们几兄妹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极美极美。”
“我也想和大哥二哥三哥玩躲猫猫,他们都会等我藏好了却不找我,让我赢,最后一个一个弹脑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