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皇上。”云欢见四下无人,小跑几步追上皇帝,开口道谢,她确是感激皇帝,让她认识了秦喜的真面目。
皇帝不理她。
不管怎样,也是她理亏,她诚恳道:“皇上,民女有罪,请皇上恕罪。”
“你当然有罪。”皇帝哼了声。
“是,民女罪无可恕,请皇上降罪。”云欢愈加谦卑。
皇帝停下脚步,“那你说,罪在何处?”
“民女不该欺瞒皇上。”
“错!”
错?错在什么地方?云欢茫然。
“别人骗了你,为何咬朕?”
伤了龙体可是大罪,自己居然一时胆肥,忘记了身份,张口就咬,不想活了?云欢面色一白,腿一软差点跌倒,还是皇帝手疾眼快扶她一下。
不争气的小东西,吓成这样,皇帝瞥她一眼,无可奈何道:“算了,恕你这回无罪,下不为例。”
“民女愿意肝脑涂地报皇上不罪之恩。”云欢感激涕零,皇帝还是有好的一面,抄家灭族的大罪就这样轻放过。
“不用肝脑涂地,以身相许就可以了。”
被调/戏的云欢即刻闭嘴。
两人默默走了一段路,小径只有他们两人,一路风景很美,不时见一株野桃喷薄吐艳,又或是几株杏花欺云赛雪,两人迤逦而行,本应是很浪漫的事,皇帝却觉得自己如带着一只局促不安的小狗。
还是皇帝先开口,“还要去赴约?”
“不去了,民女以后不会再见此人。”云欢明白皇帝的意思,也不遮掩狡辩了,死猪不怕开心烫,伤害龙体的大罪都免了,旁的小意思。
便是没有贞娘,秦喜与那妖冶女子的一幕也让她倒尽胃口,这个男人,连同情也不值得,根本那些难处是编出来的,亦是想骗她罢。
“那便回去。”皇帝点点头,让她认清那人真面目便好,他也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在个渣人身上,了结渣人只是一句话的事。
云欢坐上马车,还是苏家那一辆,皇帝身高腿长,占据了大半个车厢,云欢经过刚才,对皇帝也没有那么抗拒了。
皇帝拿起匣子,“你就要进宫了,这些东西留着也无用,朕替你收了。”
“好。”云欢这才想起进宫这茬事,这男子便是日后掌管她生死去留之人。
两人不出声还是有些尴尬的,云欢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问道:“皇上为何选民女进宫?”皇帝为何选她,而且只选了她一个,这是困扰她许久的问题,选秀时皇帝的理由也太牵强了吧。
皇帝看她一眼,那眼神仿佛看一个白痴。
“你选秀不是为了进宫么。”他淡淡道。
云欢想说我不情愿的,话到嘴边又不敢说出来。
“那今日之事,皇上是特意来帮民女的?”她小心翼翼问,遇上皇帝她才不相信是碰巧。
“不让你看清人心,难道由得你替朕戴绿帽子?”皇帝沉沉道。
云欢颇有些心虚,又无从辩解,只怕越描越黑。
“那皇上是喜欢民女?”她有些忐忑,要不然怎么解释这一切,她一个未进宫的秀女,值得他这样做?
“别多心,朕选你不是因为喜欢你,帮你更不是。”皇帝凉凉道。
云欢不知道是该失落还是高兴,瞧皇帝面色没什么不愉,她又大胆问道:“那民女可不可以不入宫?”
“不可以。”皇帝平静地回答。
云欢一下泄了气,还得进宫呀,想起就郁闷。
“其实民女没什么长处,长得也不算很好看——”
“朕知道。”
云欢眨眨眼,愈发的不明白了,那他是瞎了吗?那么多美人不选,选她?
皇帝见她又是一副茫然的样子,居然笑了笑,“别想了,你这么笨,想破脑袋也未必想得明白。”
“既然民女这么笨,不如不进宫,免得日后惹皇上不喜。”云欢小心翼翼道。
“你也知道你笨呀,还是朕养着你好,免得在外头丢人。”
这话说得,她真有这么笨么,她若是不进宫,丢人也丢不到他身上吧!
话虽没有说出来,但不服的神色已流露出来。
“要不是朕,你已被人骗了,若是不进宫,日后再有人来骗你怎办,朕可不是日日都得闲来教你识人,别胡思乱想了,好好等着进宫吧,朕不会少了饭给你吃……”
皇帝教训完便闭目养神,不再理会她。
云欢磨牙,刚才他说得,仿佛她是一只又笨又没人要的小狗,他好心捡回宫去。
马车没有直接回城,驶进城外的一座庄子。
云欢没有置喙的余地,只能随着皇帝走。
下了车,周围便多了许多人,皇帝道:“别害怕,都是朕的侍卫。”又问,“可会做饼?”
云欢点点头,她六岁便开始学厨艺,因幼时爱吃饼,最先学的便是各种饼的做法。
“到口酥、玉露霜、顶酥、千层酥、炉饼……会哪种?”皇帝随口就报出一串,想来是个吃货。
“民女都会。”这些都是很简单的常见品种,云欢自然是会的。
“就随便做一样。”皇帝随即吩咐人带她去厨房。
厨房的东西倒也齐备,食材俱是上好的,还有人侍候着打下手。
云欢是见着食材便兴奋,挽起袖子便开始,因怕不合皇帝口味,便寻思着做两样。
有些饼不是一日便能做好的,譬如玉露霜,自不能做。
云欢先做个咸的肉臊子饼,和好面,切好肉臊,加香油、盐、椒末、茴香末,擀面成饼,肉臊为馅,放炉内烘烤。
再做个甜的到口酥,酥油化开倒盆内,放糖摩搓均匀,用白面一起和成剂子,擀成小而薄的饼子,放炉内用小火烘烤至熟透。
因有人帮忙,炉子也不止一个,故云欢也没费多少时间就做好了。
才烘烤好的饼是很香的,端着上来时,正厅内的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当然得先献给皇帝,皇帝也不客气,伸手拿起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云欢眼巴巴地等皇帝评价,皇帝吃了一块,又是一块,吃得五六块方停下,又令换一盘。
皇帝吃得很慢很认真,面色也甚为凝重,看得云欢心也吊起来。
“可好吃?”云欢小心希冀地问,若是皇帝喜欢,也当还他恩情了。
“这真是你做的?”皇帝语气带着疑问。
厨房有人看着呢,如假包换。
“好吃吗?”云欢忍不住又问,厨子最大的乐趣便是做的吃食能得到赞许。
“不过尔尔。”皇帝淡淡的。
云欢对自己的手艺还是很有自信的,此刻皇帝不欣赏,只能怪皇帝平日吃得太好了。
“明日还替朕来做饼,换做另种饼。”
还要吃饼啊,既然味道尔尔,为何还要她做?宫里御厨都死净了不成?!
腹诽归腹诽,云欢是没有胆说出来的,只能问,“皇上想吃何种味道的?”
“不知。”
这可怎么做?
“民女并不能随意出门。”云欢心想皇帝最好就算了。
可惜,皇帝已道:“无妨,朕遣人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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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照宫来了不速之客,暗卫瞧见来人,居然也不阻拦,任由男子在屋顶飘然而下,姿态优雅地落在殿前,再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皇帝正在看奏章,听到动静,抬眼见是师弟无邪走进来,便让侍奉一侧的林喜善退下。
“师兄,皇上。”无邪笑嘻嘻地打招呼。
“找到婴宁了吗?”皇帝问。
无邪不客气地寻了张椅子坐下,应道:“找到了,费了我老大的劲,这丫头武功又高了,我差点打不过她,好在我聪明,终于骗她回去了。”
“你用什么理由骗她?”皇帝皱眉,若是于婴宁发现无邪骗她,少不得两人又要打几日,到时还不是要他停调。
“我说老头子被她气得病倒在床,只剩下一口气,再不回去就见不着了。”
皇帝正拿起杯喝茶,差点喷了出来,“这你也敢说?”太胡闹了!毕竟是师父,有咒他快死的么?
“反正老头子也经常拿这个骗她。”无邪不在乎地说。
“她也信?”
“信,怎么不信,她马上就跑了,说回大雪山去看老头子。”
于婴宁还是心思单纯,被狡诈的无邪一骗就信了,走了便好,他没时间照顾她。
“她既然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不要,我还没有玩够。”无邪嗷嗷叫。
“有什么好玩的?”
当然好玩了,他可是发现了不少好玩的去处,这繁华的京城不好玩难道长年白雪皑皑的大雪山才好玩?难得老头子打发他出来,任务虽然完成,他却不想这么快回去。
什么好玩的他可不跟师兄说,无邪嘻嘻一笑,转移话题道:“师兄,外头传你选秀只看中了一人,莫非她是师兄你念念不忘的心上人。”
“胡说,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我有念念不忘的心上人了?”皇帝瞪他一眼,这口无遮拦的家伙。
不是?无邪狡黠笑了笑,“师兄,可以问个问题么?”
“说。”皇帝虽然觉得无邪笑得有些古怪,不过无邪一向不着调,他也没多想。
“我一直觉得奇怪,师兄你自那次被困,就是冻伤了腿那次,师兄就一直不近女色,与以往大大不同了,这回那么多美人你也不要,既然不是有心上人,莫不是上回冻伤的地方不止是腿?”
“滚!!”皇帝反应过来就是一个砚台掷过去,无邪敢质疑他,不想活了!
无邪抱头鼠窜,他只不过好奇问一问,顺便想劝一句有病得治啊!这么凶干嘛?!
皇帝哼了一声,算是无邪逃得快,要不然肯定打断他的第三条腿,看谁质疑谁?
无邪倒是观察入微,确实,他是自那次开始不碰女人的,可不代表他没能力。
也就是那次,在以为生命要结束的日夜,他想起的,竟是那个小丫头。
笨笨的小丫头,长大了还是那么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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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秀之事在朝野也甚为轰动,送女参选的官员纷纷上表请罪,道已教导无方,已然将女儿禁足学习女诫,抄佛经向先帝赎罪。
皇帝宽宏大量,表示不追究。
也有命妇们到太皇太后面前请罪,太皇太后更宽容,让她们不必惶恐,还对参选的秀女都赐下财帛。
陈嫣是既定的容王妃,收到的赏赐更丰厚些,陈家也不用谢罪,田氏进宫向太皇太后和太后谢恩。
陈相国却是心事重重,他手中捏着薄薄的一张纸,已经是看了又看,这是他不久前收到的密信,若是有人看见纸上的内容,定会大吃一惊,堂堂的相国大人,怎么会对一名秀女感兴趣,还十分心烦意乱的样子。
思索良久,陈相国终于把纸撩烛台上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