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1 / 1)

罗里把他带进一栋小居民楼。

居民楼外墙是复古式外观,楼里面应当翻新过,相当干净。

在寸土寸金的现代化商圈里,别有一番幽静。

谢祺租的房子在三楼,设计师闻凌,也就是他的房东,住在四楼。

闻凌在房门前等他们。

设计师一双桃花眼,神采飞扬,衣着花哨,像个万花筒。

头发挑染几缕淡蓝,纷杂但并不混乱。

属于一种我行我素的好看。

他把谢祺他们领进房门。

灯光亮起的刹那,整个房间像浮起一层流动的水波,云影重重。

每一件家具都被防尘布遮盖,每张布上都印着画,摆放错落有致。

从客厅行至卧室,红黄渐至蓝紫,薄雾朦胧。

“莫奈。”谢祺咕哝一声。

“我喜欢睡莲。”闻凌站在他身后。

谢祺侧身看了他一眼:“不太像你的风格。”

“倒是很衬你。”

闻凌并不生气,只欣然点头,开始上前摘除防尘罩。

房间本来就打扫得相当干净,三人很快就收拾完。

家具以藤编和实木为主,相当简洁。

很小巧的户型,一厨一卫,一室一厅,看着差不多有60平米。

二万整租四个月,在这个地段完全是绝无仅有的低价。

闻凌倒真是相当大方。

甚至还饶有兴致地邀请他:

“我给你准备了一些盆栽,上楼去看看吗?”

谢祺欣然应邀。

进门就是一个巨大的纸雕。再往里看,夸张的装饰品无处不在,渐次蔓延到天花板上。

客厅角落还有一个巨大的藤编花篮。

不得不说,这比楼下睡莲遍布的房间更像是闻凌的居所。

闻凌给罗里泡了咖啡,给他摆上茶。

翠色澄明,味极苦。

“我家只有这种茶叶,”闻凌注意到他的表情,“要换成水吗?”

“不用了,还好。”

谢祺喜欢茶,几乎不限品种。

话音刚落,他面前又被搁上一杯柠檬水。

是罗里轻车熟路地给他另外泡了一杯。

“把这当自己家就行,”闻凌坐到他身边,斜了罗里一眼,“就像他一样。”

那柠檬他下午刚买的,转头就被罗里拿来献殷勤了。

罗里不以为意,只耸耸肩:“我去把盆栽搬过来。”

他在闻凌这里毫无身为客人的拘束。

“你们认识很久了?”

“我们母亲是故交,只是我回中国更早。”闻凌偏头看他,“我今天总算知道罗里最近为了谁在忙活——怪不得他这么上心。”

语气很自来熟。

很明显的夸奖,可以说有些刻意。

谢祺安然接受,只回他一个浅笑,便无波澜。

看着像是习惯了被恭维。

闻凌心想。

不过眼前这人的确有被捧着的资本。

正想着,一杯茶水突然递至他眼下。

“以茶代酒,”水汽氤氲后是谢祺清淩的眉眼,“谢谢你。”

他没说为什么,但两人彼此清楚。

这个地段这个价格,算是在做慈善了。

也许闻凌不在意这些,前世的谢祺也可以不在意这些小钱,但现在的他不行。

闻凌与他碰杯:

“现在很晚了,愿意的话你可以住这里客房。”

“我呢?”

恰巧罗里端着盆栽出来。

“你?好吧,看在罗姨的份上,你也可以住这。”

闻凌撇撇嘴。

他知道罗里的房子就在不远处。

简直司马昭之心。

“我就不用了,我——”

实际上谢祺并不喜欢在别人家里过夜。

他对于空间有一种微妙的执着,喜欢在自己有掌控感的地方入眠。

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邵连两个大字豁然出现在屏幕上。

旁边罗里手中的盆栽被放到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气氛一僵。

“抱歉,我去阳台接一下电话。”

谢祺l愣了下,起身翩然离开客厅。

“他男朋友的电话?”闻凌嘀咕一声,望向罗里,目光微妙,“你刚刚的表现让我以为他现在单身。”

“准确来说,是即将分手的男朋友。”罗里坐在沙发上,“如果你知道邵连对他做过什么,那你就会理解我的。”

“那是他们之间的事,你贸然插进去可不是好主意。”

“他被他男朋友逼着退赛,就为了他男朋友的情人的前途。”

“什么?”闻凌呛了口水,“他怎么还没分手?”

阳台,夜深露重。

“喂?”

谢祺假作困倦,把不情愿隐藏在含糊的声线里。

“你赶紧把柜子里检验单送到医院来——”

他第一次听见邵连声音这么急切。

可惜是为了旁人。

“我不在那。”谢祺声音突地就凉了,伪装的困意消失殆尽。

他已经不再把那个地方称呼为“家”。

但邵连无暇顾及,只觉生气:

“不是让你晚上自己回去?”

“你忘了?”谢祺闭了闭眼,放轻声线,“前几天,你对我说了什么?”

这话打断了邵连的思绪,叫他一时没顾上眼前的事,开始回忆。

回忆无果,他只顿了一下,便不耐烦道:

“那么久的事我怎么记得?”

“你说,”谢祺声音越发轻,但一字一句咬得相当清楚,“要我留下钥匙,一个人滚出去。有种就别回来。”

“我,”邵连似乎是卡了下,但复又理直气壮,“我不是让你回去了?”

“我没有钥匙。”

谢祺一语落地,感觉四周彻底冷寂下来:

“你自己回去取吧。”

“你真的把钥匙留下了?”邵连不敢置信。

他还记得他大发慈悲般把钥匙给谢祺的时候谢祺的模样。

说是大喜过望也不为过。

甚至那双乖觉的眼里都瞬间漫出一些水汽,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像是怎么都看不够。

那晚上是他们两人最温存的一晚。

谢祺本来就很乖,那天就更加予取予求。

漂亮的眼睛黏在自己身上,湿漉漉的,怎么都舍不得移开。

他甚至相当幼稚地给钥匙系了一段小红圈,说是这样就永远不会弄丢。

邵连觉得好笑,钥匙丢了就丢了,再配一个不就得了。

只有谢祺自己相当珍重地收好钥匙。

次日邵连瞥见他在誊写练字,又在写他喜欢的诗。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钥匙精美有样子。”

他总是钟爱这样老式的东西,人也怯怯的,也不会来事,周围人一多就安静得像只蘑菇。

叫邵连很是厌烦。

可他认认真真写字的模样又的确别有一番好看。

自己究竟是不是喜欢他这安静腼腆的样子才把他带回家,邵连自己也不确定——谢祺唯独这幅样子不大像许迟。

邵连唯一确定的是自己很享受打破这种宁静。

所以那天谢祺的诗没能誊完。

他推开纸笔,揽住谢祺,不顾怀里人的推拒,打断了他。

一个“你”字歪歪斜斜,在白纸上划开很长一道黑线。

给这首诗留了个仓促未完的符号。

“你不是叫我听话么。”

谢祺趴在阳台栏杆上,有一下没一下揪着窗外桂花树的叶子。

这回邵连听出他声音里的冷意了。

好像还有点……不耐,不,不可能。

他不会这样对自己说话。

邵连这样想着,却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给你钥匙后那天你没誊完的那首诗呢?”

“嗯?”

极其轻飘飘的一声疑问,未经思考,像是对他的话很陌生似的。

“哦,丢了。”

谢祺想了一会,慢吞吞地吐出几个字来。

还好不是忘了。

邵连心里蓦地浮现这几个字。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这么想,就像他未曾细思过,为什么那些和谢祺相关的短短几个瞬间,在他脑中竟全都纤毫必现,清晰如昨。

也是,谢祺这么认真的人,肯定会把没写好的诗扔掉重新写。

“没事我先挂了。”

“等等——”

他脱口而出。

“还有什么事?”

谢祺扯了下身前的枝干,于是树叶们簌簌地摇起来。

这一句是明显的不耐。

像是完全不把邵连放在心上。

可邵连竟如毫无所觉一般,急急开口:

“你——周末有个画展,你——”

“不去。”谢祺斩钉截铁。

画展多了去了,讨厌的人可不多,能不见就不见。

邵连也该挂了。

他从来没有被原身这样顶撞忤逆过,估计也不会继续费心说话。

毕竟许迟还在病房里等着他呢。

“那个画展分量挺重的。”

谁料邵连压低了声音,竟是耐心解释起来:

“有的人可以去联络一下,对你将来也好……我带你去,就当把比赛的事揭过,好么?”

其实这画展是他为许迟费尽心思筹办的,主角也是许迟。

本来他是没想过谢祺的……他带谢祺去见一见前辈们,想必许迟也不会介意。

画展?

谢祺停下揪叶子的手。

印象里这剧情没出现过。

不过书中倒是有写邵连为许迟办了不少画展。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管他呢,去也是给自己添堵。

他顺势演一演,本也就是一时兴起。

可对方心里有着白月光,还始终对他颐指气使,不见半点改变。

他装乖扮可怜了一番,没看到想要的结果,便不想继续。

——他只是玩心作祟,又不是真的受气包。

择日不如撞日。

不如就这样结束了好。

“他们……俞家在海外那边影响很大……”

电话那边的人不知怎么还说起了废话来。

啧。

等等,俞家?

书里只有一个俞家。

“好。”

谢祺收回把玩叶子的手,倚在栏杆上。

月明星稀,不似雨夜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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