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 唐二亮
清朝咸丰年间,河南邓州南庄有村民唐二亮,其父唐延,其母早卒。其家境贫寒,靠种几亩薄田为生,父子相依为命。
唐二亮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然年近而立仍未娶妻成亲,皆因家贫如洗,另唐延沉疴在身,终年服药,未见病愈,殊家之女愿嫁之?
唐延只有一堂弟,名绪,一爷之孙也。一日,唐延病危,临终之时,死不瞑目,唐绪慰之曰:“兄,尽管放心,弟会关照二亮,定让侄娶妻成亲。”唐延方咽气而卒。
二亮孤身一人,经其叔唐绪作保,至邻村牛乡一富户打工。夏日一晚,天降雨,二亮下工归家,其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行至中途,狂风突起,雷声大作,暴雨瓢泼。风雨中,二亮见路侧有一破庙,其疾驰入庙避之。
此庙乃娘娘庙,庙内供奉注生娘娘神像,民间传说,注生娘娘为王母娘娘册封,掌管人间婚姻生育,乃妇幼之保护神,保护生灵,法力无边,每年庙会时节,来至娘娘庙祈福烧香还愿者多矣。然十余年来,因太平军造反,战乱不止,已多年失修,门窗破损,屋顶漏水,庙内娘娘与两侧之侍女神像,虽栩栩如生,然彩漆退色。二亮举目,见庙顶有一洞,雨水顺洞流之入庙,恰溅于娘娘神像之身上。二亮见之,不由心思:神像乃泥塑而成,焉能经得住雨水久而冲之?遂上供桌,将斗笠摘下,戴于神像之首,并将蓑衣脱下,披于神像之身。
二亮举目望天,见潇潇雨歇,然天未放晴。其欲速归,欲取斗笠与蓑衣,此时其又思:若吾取之不顾,雨复下至,则神像必受损,不如将斗笠与蓑衣暂留下,让娘娘神像暂用之,待天晴之时,将庙顶之洞堵严,再取之不迟,其思之已定,遂去矣。
不意,二亮行至离家尚有半里之时,暴风骤雨又至,其疾跑至家,已成落汤鸡矣。因出汗淋雨受寒,当夜二亮感冒,高烧不退,其躺于炕,不为己患病而悔之,反而庆幸将斗笠蓑衣留于娘娘像,为神像未受损而悦然。
次日天晴,二亮带病来至庙内,见庙顶之洞加大,然因有斗笠与蓑衣遮之,神像安然无损。事后,其用微薄之工薪邀瓦匠至庙顶,将庙顶修葺一番,村民闻此事,皆赞之。
村内却有一人不赞,反而讥笑之,此何人也?村内有一与二亮同龄者,姓侯名七,一富家纨绔子弟也。其生性尖酸刻薄,从娇生惯养,长大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吃喝嫖赌,败光家产,父母因气而亡。其已至而立之年,仍未娶妻成家,殊家之女愿嫁之?侯七有一妹,名玉珠,不仅人秀美而心灵手巧,善于刺绣,所绣之品至集市鬻之,备受买者青睐,侯七靠妹之手艺暂为生。玉珠已过及笄之年,仍未许配人家,侯七恬不知耻放言:欲娶吾妹为妻者,必须颐养吾至天年,除此而不嫁,殊家之男敢娶之?
侯七见二亮修庙,挖苦曰:“献殷勤亦不分何者,汝不慧,善待此泥胎过及,有何之用?泥胎能为汝寻妻否?天下之大笑柄也。”二亮闻其言,置之不理,仍修葺毕。庙修竣,二亮因病求医,欠下堂叔债务,生活陷入困顿。侯七又讥讽曰:“傻瓜做傻事,傻瓜患病无人管,泥胎为何不助之?”二亮闻罢,仍恬然无悔也。
秋去冬来,春节将至。二亮已一贫如洗,无资过年,其欲再至堂叔家借债,怵然而不敢去,然无奈。一日晨,其觍颜至叔家,婶母闻其又借债,嘲讽曰:“男子汉大丈夫,竟不能自食其力,哀哉!俗语云,救急不救穷,汝之然,乃填不平之穷坑也。”
唐绪怜其侄,瞒其妻谓二亮曰:“休怪汝婶母心狠,各家均有难处,叔实言告知,汝父临终之时,吾曾应之,为汝谋妻,现汝若有妻,为慰藉汝父,吾定出资助之,除此之外,吾无能为力矣。”
中午,二亮怅然而归,卧炕思之:春节将至,家中除有少许粗粮度日,年货皆无,如何过年?唉!双亲已故,孤苦伶仃,处此般困境实难脱之。其不禁潸然泪下,恍惚之间,见有一女子负包裹,翩翩而至屋内,谓其曰:“唐兄,修庙建寺乃善者所为,汝善者也,善应有善报,兄勿忧之,吾助汝渡难关,以解燃眉之急。”二亮举目细视之,见此女眉清目秀,容貌出众,识出乃侯玉珠也,其惑然疑问:“侯妹,吾与汝虽同乡,然素无往来,汝为何助吾?”玉珠嫣然笑之曰:“唐兄,吾见汝忠厚善良,助人为乐,早已暗恋之,今闻汝处于难处,特来助之。”二亮平生至今,从未闻有女主动相助,并言暗恋之语,顿感激异常,颤曰:“侯妹,汝可愿为吾妻?”玉珠赧色点首。二亮喜出望外,然静而思之,吾穷困潦倒,侯七焉能允之?如何娶玉珠为妻?玉珠似喻二亮之心思,解下背包,曰:“此包內有白银一百两,乃吾父临终前私藏,匿于闺房之内,恐被吾兄知晓,挥霍之,嘱吾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勿取出,今取出,赠与唐兄,以做娶亲之用,请妥善收藏之。”二亮打开包裹,果见包內乃闪光耀目之银锭,大喜,于衣柜收藏之。二亮求曰:“现婚事已定,汝可愿至吾叔家,以示成为吾妻?”玉珠点首允之。
二亮携玉珠又至唐绪家,进门呼曰:“叔,吾已有妻矣!”唐绪正于屋内抽烟,闻二亮之言,心中一怔,二亮寻妻焉能如此之迅乎?忙下炕出屋迎之,见女乃侯七之妹玉珠也,惊异之后,哑言失笑曰:“侄勿玩笑,玉珠焉能愿为汝妻?”不等二亮开言,玉珠坦然曰:“吾愿嫁二亮兄为妻,非戏言也。”二亮之婶母见之,半信半疑曰:“恐汝二人商定,假扮夫妻,来此借债,戏耍而为之?”玉珠曰:“婶母过虑矣,二亮所借之债,吾尽还之。”言罢,从怀中取出散碎银两,如数还之。
唐绪夫妇信以为真,请二亮与玉珠进屋。为表心意,按当地之风俗,婶母取出一红头巾,系于玉珠之首,以示吉祥。突然玉珠变成一泥胎,二亮与唐绪夫妇大吃一惊,细视之,此泥胎似娘娘庙内侍女之神像,正惊讶之际,泥胎忽逝之无踪矣,怪哉!唐绪夫妇惊奇不已,不知何故,问二亮,二亮亦不知何故也。二亮速归,忙开衣柜,见纹银包裹依存,甚疑惑难解之。
次日,此蹊跷之事不胫而走,即刻传遍全村,侯七闻之,责问其妹可有此事,玉珠释曰:“吾昨日躺炕午睡,忽觉身飘起,至二亮家,与其私定终身,并去其叔唐绪家以示之,其婶母取红头巾系吾头上,吾恍然醒之,原做梦矣。”
二亮与众至娘娘庙视之,见注生娘娘神像左侧侍女之头系一红头巾,正昨日其婶母所系,众惊呼注生娘娘显灵矣!为谢二亮修庙之情,命侍女变玉珠牵线,成全其姻缘,玉珠嫁二亮已成定局,无疑也。
侯七虽不愿玉珠嫁二亮,然无奈,遂至二亮家,谓其曰:“吾早已言之,娶吾妹为妻者,须养吾终生,汝可愿之?”二亮允之曰:“可也,然汝每日必须依吾令行之,不可造次胡为。”侯七竟无理求之曰:“汝必须助吾寻妻成,方可依之。”二亮曰:“欲寻妻成婚,需至娘娘庙求之,吾无能为力也。”
侯七寻思:二亮能求得,吾为何不能求之?其至娘娘庙,不仅不烧香请愿,反而口出秽语,手指娘娘神像曰:“汝为何做主将吾妹嫁于二亮?汝必须为吾寻一妻以偿之,若不然,吾将汝侍女扛回家做妻,限汝三日,勿当戏言,休怨吾不敢为之。”
三日过,未见动向。侯七气咻咻至娘娘庙内,爬上供桌,竟色胆包天,搂侍女像狂吻之,施猥亵之举。后将侍女神像扛于肩,趑趄出庙,未行百步,忽一阵大风卷至,侯七跌倒于地,侍女像变作一重石,将侯七压扁,侯七顿亡矣!众村民见之,无不责其劣行,其亵渎神灵,死有余辜,遭众唾骂之。
春节过后,唐绪出资,选择吉日,唐二亮与侯玉珠喜结良缘。洞房花烛夜,二亮取出纹银包裹,谓玉珠曰:“汝赠吾银百两,吾尚未用之,请妻妥善收藏,待吾积攒过千,吾欲重修娘娘庙,为娘娘重塑金身,汝可愿否?”玉珠惊曰:“吾从未赠银与汝,何来百两纹银?”二亮顿喻之,此银乃娘娘所赠也。
唐绪闻之曰:“吾侄二亮行善,神灵焉能不报答之?劝众后生‘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此亘古不变之名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