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站着干什么,来给我掌火。”钟尘一巴掌敲醒了小胖子。
沉浸在幻想中的小胖子,被打醒了,摇摇头,揉了揉自己的胖脸。扭过头来时,小胖子的注意力,便被钟尘摆到药房中央的那口铜炉吸引过去。
三足四耳,四尺高,直径不到两尺,通体由紫铜打造,造型古朴。搭眼上去,表面凹凸不平,沉积了许多灰尘,看起来晦暗无光,上面隐隐镌刻细密图纹印记。
小胖子仔细摸摸,眼睛都贴了上去,才发现那些参差印记,只是粗糙的划痕,并不是精细雕刻的符纹,于是心中不禁有些小小失望。
这上面要都是镌刻的符纹,那这炉子肯定就是符鼎,可就金贵大发了。不过转念一想,尘哥家境貌似不过普通,这才是情理之中。
可惜了,不是符鼎。
凡是雕琢符纹的,器为符器,兵为纹兵。
器,是修士施法修炼的辅助之物。
兵,是武道格杀之凶器。
只要能纹刻一道符纹的,就是符器,纹兵,便已经胜过精细打造的普通兵器,价值不菲。
燕返学院中,也只有那些炼气七层以上的燕园生们才拥有纹兵或者符器。往往也不会超过一符或者一纹。
燕返学院库藏中,据说拥有一件镌刻了三道符纹的墨玉如意,只要元力足够充沛,甚至可以同时激发出三种道法,是燕返学院的镇山之宝。
如果尘哥家里这铜炉上面的刻痕都是符纹的话,这般密密麻麻的,那岂不是比三符还要多?
小胖子摇摇头,心道那怎么可能!
“尘哥,这就是药炉吧?”
“就算是吧。我爹随便从哪里弄来的,他也不是什么药师。准备一下,俺们这就开始了。”
小胖子这才回过味来,瞪圆眼睛,咧嘴惊诧问道:“尘哥,你这是要动手炼丹?”
“对。”
钟尘忙着收拾东西,惜字如金。
小胖子闻言顿时头大。之前四下收购药材的时候,他隐隐猜到钟尘的想法,但只是以为那是自己的幻想而已,并不以为真。炼丹啊,这不是学院筑基师长教授们才能接触到的高深术能吗?现在尘哥竟然要炼丹!
他才炼气五层!
他才十六岁!
关键是,他用的原料,至少价值六十两赤金!
这不是要打水漂吗?
我的妈呀,这可是俺老爹的店铺半年的收入啊,小胖子心中哀嚎着。
铜炉的旁边,是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钟尘伸手一抖,砰地一声展开。
“不光是我,还有你。快点,来熟悉下这玩意。”钟尘将这东西丢给小胖子。
小胖子仔细瞅瞅才看清,这是一具风箱,以钢骨为架,以兽皮为囊。
那兽皮不知道是何种属类,上面隐现斑斓线条,小胖子用手抓了两下,很有韧性。心道,或许这是野山狸皮硝制的吧,只是工艺不太好。小胖子也不以为意。
“我也要帮手?”小胖子摆弄着风箱,又惊又喜,还有点胆怯。
“你记住,在前三十息,每息一长两短。之后的一百息,每息抽拉四下,长短交替。在此以后,我若是没叫你停,你就一直拉长箱,每息五下,每一下的力道要均匀,决不可停顿。”
钟尘手把手指导小胖子,怎样使用风箱鼓风,怎样通过节奏的变化来控制火力。
小胖子鼓弄了一会,满头大汗。
“这玩意,看着容易,想摆弄明白,还真挺难!”
钟尘平常呆滞的脸庞,此刻却是格外的严肃:“难也要做,我只给你半个时辰练习。”
小胖子做了个鬼脸,大声吼道:“没问题!”
此刻胖脸上竟然少见的多了些坚毅和勇气。
平时说说笑笑都无所谓,但是钟尘认真的时候所说的话,小胖子可没有半点马虎过。
他这个尘哥,貌似木讷,性情温和,实际上很偏执……而且还有些不通人情。就算小胖子跟他结识了三年,也猜不到他的想法。
小胖子只知道,钟尘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进阶遇到障碍,一般人应该早就消沉了吧。可尘哥他为什么还是这么拼命呢?
小胖子时常会有疑问。
如今,从这几间房里,小胖子似乎找到答案了。
他心里嘀咕着:尘哥的老爹,肯定是个**。从小就这样虐待儿子,如今的尘哥,已经养成了自虐的习惯。
希望他不要把这种习惯套在我铁猛的身上……
我虽然名字叫铁猛,可离真的铁猛,还差得远呢!
对此,小胖子心有戚戚。
……
……
半个时辰后。
休息了一小会,小胖子又鼓起精神头,紧握风箱手柄,聚精会神的注视着钟尘的一举一动。
这半个时辰,钟尘也没有闲着。
他要做的事情很繁琐。那张方子上的材料,共达十二种之多。
钟乳石心粉,两钱。
白鹭石二两。
铁兰花蕊,阴凉出放置八成干的,要五支。每支的重量要超过一钱。
兰花蛇口蜒,三钱三分。
……
……
黑珃浣石三枚!
这些材料的加工整理,就费了好大功夫,最后一一摆放在紫铜药炉旁边光滑如镜的石台上。
这些材料,其中有五种在燕返集市上便能收购到。另外几种,就比较难得。尤其是那铁兰花蕊,虽然只是一味很普通的药材,市集上常有,但是超过一钱分量的,就罕见了。
当然,最难得的,还是黑珃浣石。
为了这三块黑珃浣石,以及其他的辅料,钟尘可是耗费了不少功夫。
首先来说,上山挖药……这就不是一个普通十六七岁少年能做到的,更不要说挖到那些品质颇高的草药。换作一个老山客,就算是法力超群,不惧艰险,想要找到价值千钱的药草,没有一个多月,也休想做到。
钟尘就算是手里有父亲以前草绘的天坑地图,也吃了不少苦头。天坑之险,他就算知道里面有珍稀药材,也不敢贸然进入,只能在边缘徘徊。
幸好,所有的辛苦都没有白费。
钟尘右手一抖,一口铁黑色如平底锅的家伙,就抄在手中。
这是药盂,为搅拌调剂材料之用。
这药盂明明看着外形有些粗笨,但在钟尘手上,却如蜻蜓点水,灵动之极,悄无声息的在石台上跳动着。
每一动,便有一剂材料舀入盂中。
钟尘脚分八字,双腿如柱石擎立,腰身微微旋动,腰力带动肩,肩传动肘,以肘为轴,带动手腕轻轻的抖动着。全身都有一种难言的韵律,似静非静,动若不动。
十一剂材料,先后有序,逐一而入,在那药盂内,随着药盂的抖动沿着黑色盂壁旋转,发出刷刷的声响。
一开始还很缓慢,但是十一剂材料仍然泾渭分明,没有混成一团。随后越来越快,白色的,灰色的,红色的,蓝色的,紫色的,各种研磨成粉末状的材料,沿着钵壁飞速的转动,便如一道七彩漩涡,几乎要溢出这钵盂,但却凝而不散,急而不乱!
小胖子目瞪口呆,长大了嘴,竟然说不出话来。
他从来没见过钟尘摆弄过什么器物,还以为钟尘只是依仗那坚韧异乎常人的身体,加上超越炼气三层的浑厚元力,才在燕返学院入门生争斗中战无不胜。
没想到,钟尘此刻展现出的技巧竟然也是如此惊人,与他的肉身动静间如此的协调。整个身体的动作仿似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韵律,浑然天成。
小胖子曾经见过学院的丹师调药,举手投足平淡无奇,可没这般比杂耍还要精妙的调药手段。
两者相比孰高孰低他不知道,但如果这是身在人流川动的街头,相信所有人都会停下来,驻足观望,为之目眩神迷。
不管这算不算是调药,尘哥都耍的一手好戏法!
正当小胖子睁目结舌之时,钟尘单薄的身躯猛然一震,掌中钵盂骤然静止。钵盂中那道七色彩虹漩涡,突然逆向而行,发出噗的一声轻响,诸般颜色融为一体,混为灰白,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动静之间,电光火石。
这药粉已经是搅拌均匀,平平的铺在钵盂的底部,平静如水。
“掌火!”
钟尘低喝一声。
小胖子如梦方醒,下意识的拉起风箱。
噗嗤噗嗤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轰!
一股红色的火焰在炉底升腾而起,吞噬了大半个炉身。
整个药房,顿时热了起来。
“记住要领,上火要急,给火要稳,两长两短,三长一短。”
钟尘一边提点小胖子,一边将钵盂举过炉顶。灰白色药材如长虹般流入光滑的紫色炉壁中。
同时间,钟尘手上一柄药铲也紧随而入,不停的翻动,驱赶着那些药材,令其流动不息,翻腾着,涌动着,渐渐散发出一股奇异的药香,浓郁而刺鼻。
药香渐淡,火光渐浓。
只是过了片刻光景,这药房里便如一个大蒸笼,越发的炎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