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终于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努力地张大着眼睛望着外面应有雨幕斜织,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因为黑夜,人们自发地聚在了一起,相互温暖,孩子也在饥饿和恐惧中睡去,大人偶尔有醒着的,也都闭着眼睛假寐,因为,我们什么也不能做。
没有食物,天格外地冷,原本夏日子穿的就有够单薄,再这样匆忙奔命,早已瑟瑟发抖着,寂夜之中,外面雨声沙沙,洞内偶尔有人打喷嚏或咳嗽声传出来。
我却一无睡意,我担心君无忌,午后那一场滂沱大雨,几乎将洪水漫到了圆台之上,吓得我们向洞内移了几尺,硬是在这拥挤的条件下挤出了空间来。
我不知道丁明冲的大军在什么地方驻扎,君无忌能不能顺利地找到大军还是个未知数,他能不能在这样的大雨中海下来,我都不能保证。但是,留下来,基本就是死路一条,而让他离开,到是有了一丝生存的希望。
他有一身很好的武功,如果自己逃生,尚有生机一线,若是再牵挂着我,一并这么多的灾民,那他也同样是死路一条,不若这样还有一些机会。
只是,他有伤在身,还发着烧。顶着大雨,一定会被淋得透透的,伤口一定会发炎,人也会跟着发烧,而我,又不在他的身边,能看着他,不论病痛与否,只要能看着他,让我知道他的一切,我才会放心,才会安心,可是现在,我们生死两茫茫,都不知道!
“小姐,睡一下吧!”小优轻声地说,并且将我的手臂抱得紧紧的,我感觉得到她小小的身子在发抖。
“不要怕!”我轻拍着她。
“那个白天死去的大嫂,就和那大哥坐在门口那……”她是怕这个。
古人是迷信的,因着男子一直抱着妻子不放手,执意地坐在门口的位子,我是费了好一顿口舌的。
“我们都在这呢,阳气重着呢,不用怕。”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怕怕的,任是谁白日里还见了那可怜的人之后,晚上她便成了一具尸体的感觉都不会好受。
大雨就这样哗哗地下了一整个晚上,我也在睡与醒之间来回徘徊,当张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已是灰茫茫一片。原本哭号的声音也变得微不可闻,整个洞内都沦陷在死亡的氛围中。
我颤抖着想站起来,可是,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经我一动,旁边偎着的小优也惊醒。
“小姐!”她扶着我缓缓地站起身,双双都要扶着洞壁,虚汗涔涔而下,我大口喘着粗气,紧靠着小优,她眼睛红肿,脸色苍白,如果不是相依相偎,估计我们俩个是站不起来的。
饥饿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在所有的大事小事面前,饿,永远是第一位。
“娘!娘!娘你醒醒,你醒醒!”一声破空的悲号,将山洞内昏昏欲睡的人们惊醒。
“娘啊……你丢下我,怎么办呀……”哭号的是一个大约有十三四岁的女子,正扑在一个妇人的身上。
又死了一个!我无语问天,只能扶着墙壁闭上眼睛,我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这里所有的人都和我一样的想法,这我知道。
大雨不停,饥饿难当,前路茫茫,眼中所见的,都是绝望!
“把人抬出去!”放在这里,死亡的气息就更重,我狠下心来说。
“郡主!”少女一听,拼了命地抱住她娘的尸身:“不要丢掉我娘,我只有娘了,我只有娘了!”
“抬出去!”张大人一挥手,走出来两个军士。
“不,不,不要!”少女抬起泪眼看着我:“郡主,你也有娘的,你也不想她丢下你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吧?我求求你……”
“我,早就没有了娘了!抬下去!”我别过脸不看她:“每个人,都会死!”
“郡主怎么会这么狠心?我娘的尸骨未寒呢,怎么可以丢掉?”她霍地站起来狠狠地盯着我:“如果,四王爷去逝了,也同样地尸骨未寒,郡主会不会也这样狠心?”
“会!”我转身盯住她,小小年纪说话竟然如此恶毒,只是我淡淡地看着她:“死不可怕,可怕的是面对死亡,更可怕的是,想死也死不了!”我挥下欲将发怒的张大人:“我不会杀掉你,我只希望你能活着走出去,而不是抱着你娘的尸体在这里哭天抢地,那,没有用!”
“谁也不能抬走我娘!”她扑在妇人的身上,紧紧地护着。
“拉走!”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机会给过你了,如果你真的想死,就从前面跳下去,没人会拦着你!”
“你……”她一脸的惊恨中被两个宫军士拉走后将妇人的遗体抬起来走出山洞。
“洞中本来就阳气很弱,再留下死去的人,阴气会急速上升,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要为更多的活着的人,着想。”我不理会也,和小优步到洞口处,那大哥静静地抱着大嫂站起身,随着两个抬着尸体的军士走身圆盘边缘。
“娘子,再见了,我要活着,活着找到你的娘亲,替你奉养她终老。如果我们都走了,她老人家,会更可惜的。放心,等你娘亲过世之后,为夫,就去找你。奈何桥边,等我。不要求喝孟婆的那碗清汤,我怕,你会忘了我,那,我该怎么办?”大哥悲声泣诉,在晨起的风中,声声催人泪下。
我转回身不忍去看,若有一天,我离开这里,君无忌会不会也象这大哥一样,祈祷上苍,心心牵念着呢?
洞中传来哭声,微弱。先只是一人之声,而后便是许多人的哭声,都不敢大声哭,均捂着嘴。小优在我身边优怨地转身看向小五。
“不会的。”庄严脸色铁青地靠近,一把握住小优的手:“我们不会有事的,四爷很快就会回来的。”
“小五哥……”小优立时泣不成声地扑进庄严的怀中。
痴痴等,痴痴盼,终于冰山有了融洞,却不敢知,是不是最后的表白。
“哗!”“哗!”两声,两具尸体被抛进了怒腾的洪水之中,瞬间已无影无踪。
“娘—”少女哭得撕心裂肺。
“娘子!”大哥愣怔地站在边缘处喃喃着什么,却是听不清楚,想是对他夫人许了什么愿了,唉,这些都是浮云,现在,我们要活着,要吃东西,要走出这困境!
抬眸远眺,雾茫茫中看到不远处有一片残绿,这光秃秃的洞边竟然会有绿色的东西残存?
“那里!”我用手指着不远处那抹绿。
“回郡主,那里是一块弃地,因为在山腰,上下困难,开荒的农户弃了很久,很多年前竟然长出来这些奇怪的东西,叶子巨毒,不能食用的。”张大人拧着眉头。
我说呢,这里肯定会有人看到的,即便是山间平地。因为有毒,所以无人采摘,因为大雨,所以残败,希望它的下面仍旧有可以救命的东西!
“怎么样才能过去那里?”我迫切地需要答案。
“郡主,那东西真的不能食用,不信问张神医!”张大人退过一边低着头。
“不能食用的。”张神医步履飘摇走出来,指着那片绿:“当年有人试过的,煮了些叶子,包成菜耙,就连那牲畜吃了,也当场绝命了,郡主千万不要想那些东西!”
“丛师兄!”我垂下眸子:“能不能过去?”
“能!只是,那叶子真的不能食用!”丛长老低声说。
“我不要叶子,你去帮我看一下,那泥土下面,还有什么了?”
“是!”丛长老将衣摆一提踏着轻功跃向最近一处断壁,几个纵跃便来到那片绿地。
洞里的人不知所以,纷纷走出来看。
丛长老猫下腰,在泥里面摸索着,我也紧张地盯着他的手。
“大小姐!”丛长老突然兴奋地尖叫着举起泥乎乎的手:“有东西,真的有东西!”
“我们,有救了!”我捂住嘴巴,兴奋的眼泪拼命地掉。
“小姐,小姐!”小优摇着我的身子:“怎么了?”
“庄严,你的轻功和丛师兄相仿,去帮他,将那里的土豆都给我运回来。”我止了抽泣。
“是!”庄严虽犹豫,但还是抽身向丛长老的方向而去。
“我们,不会死了?”一妇人声音颤抖地问我。
“嗯,不会死了。”我泪花泛泛地看着她:“我们都不会死了,就算是四爷和我哥的大军三两天内赶不回来,我们也不会死了!”
“可是……”妇人低下头看着怀中已断气多时的小孩子。
“他……”我脸色当时铁青,看这样子,孩子怕是昨夜里就断了气了。
“昨入夜就没了动静,我怕吵着大家,就没敢哭!”妇人说着放声大哭:“喜儿你没福气呀,坚持到今天,郡主就会救我们了呀……”
“张大人!”我都不忍心再看,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派轻功好的将士接迎丛师兄和庄护卫把土豆运回来一部份,大家分着食用,切忌多食,那一片土地足够我们食用的。”
“是,郡主!”张大人激动地眼泛泪花,一脸崇拜地看着我。
“另派一队人,彻查洞中的人数,已经故去的,就都放他们走吧!”中年妇人饿死,老年妇人故去,小小的孩子也没了性命,那洞中肯定也会有和他们一样故去的人,只不过,没有直系的亲人在侧,没有人照看罢了。
“明白!”张笑云回身吩咐人清点洞内的人数,我和小优站在一角看着那边的丛长老和庄严带着十几个人埋头苦干。而不久以后,张大人便和一队军士从洞中抬出来一具具尸体。
这些尸体,曾经和我们共患难,只是,他们没有等到最后便离开了。而留下我们这些绝境中绝忘的人,终于寻到了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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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更,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