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机场到拍摄地,大约要在车上度过半天的时间。
不多时,车子便开上了盘山公路。蜿蜒如水蛇一般盘亘在起伏的山峦上,一百八十度的“U”型急转弯一个接着一个,窗外的风景确实美,但眼见着便是触目惊心的万丈悬崖,毫无遮拦。
魏清欢从明显的摇晃中醒过来,一阵恶心感从胃里翻腾上来,当即便从车兜里扯了垃圾袋,剧烈地呕吐起来。
汤圆本跟着在后排打盹,察觉到动静之后,忙戴上眼镜,匆匆拿出纸巾,又拧开瓶矿泉水,紧张地送到魏清欢手边。
魏清欢到现在都没吃多少东西,吐了一会儿之后便只能痉挛一般地干呕了。
李青墨坐在她旁边,此时也凑过来,帮着轻抚着她的脊背。
用纸巾擦了擦唇角,又喝了大口矿泉水漱了口,魏清欢将垃圾袋束好,丢入垃圾桶后才长吸了口气,紧绷的脊骨慢慢放松下来。她做这些事的时候仿佛一点都不狼狈,慢条斯理的样子,让人觉得刚才呕吐的似另有他人。
见车上几人皆神色担忧地看着自己,魏清欢安慰地笑笑:“没事,不用担心我。”她戴着墨镜,只觉面色有点苍白,倒也看不出多少倦色。
既然魏清欢都说没事了,李青墨也不好瞎操心什么,只疑惑地看了看窗外,问道:“我记得我们去的时候没有这么多弯啊,虽然路也挺难走的,却也不至于扭成这样。”
司机应道:“刚才汽车电台在报实时新闻,两三个小时前,我们来的高速一个路段山体滑坡了,埋了几辆车,还不少车都掉到山底下去了,也不知是生是死。那条路现在都堵着呢,估摸着走不了了,我就走了这条。看你们都在睡觉,我就没吱声。”
司机是导演联系的当地人,说话带着些口音,李青墨嘀咕着问还要多久才能到县城。司机回答说,大概还需要两个小时。
司机人还挺热情的,一开始说话便收不住了,但后排的几个人都默默的不搭理他,坐在副驾驶的小钱便只得和他天南地北地胡扯。扯了一会儿,小钱也不想说话了,司机便自娱自乐地哼歌,虽然有点走调,可曲调很舒服。
魏清欢起先想找耳塞堵耳朵,可听了一会儿,忽然又不想找耳塞了。这个调子很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问了问,说是当地流传下来的采茶小调。魏清欢仔细听了一会儿,可惜司机走调太严重,还是没听出来。
其实从司机口中听到山体滑坡的消息时,魏清欢还处在吐得天昏地暗之中没缓过神来,一会儿才突然意识到——陈昭的预感竟然成真了。
若不是陈昭擅自改了她的闹钟时间,让她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直接错过了预定的航班,现在这车估计就死死地堵在高速上,今天能不能到拍摄点都是一个问题。若再赶巧些,那塌方的土堆正巧落在这车上……魏清欢侧了侧头,她总喜欢把事情往坏的方向考虑,这个习惯很容易让人束手束脚,如履薄冰。
吐了一次之后,魏清欢以为从来没坐过绕山公路的陈昭一定会再吐的,可陈昭并没有,且魏清欢轻声唤了她几次,陈昭都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一两声细微的咳嗽和不知所以的梦呓。魏清欢不由自主地微笑,也就没有再喊她了。
到拍摄地县城已经是星辰初上,四下全暗。县城不大,居民也基本都是少数民族。
车子好容易在宾馆前停了下来,魏清欢小心翼翼地从车厢里出来,这里已经进入了山区,海拔还有些高,寒冷的空气一下进入胸腔,魏清欢一时头昏。见她有些站不稳,站在一边的汤圆准备上前扶一扶,魏清欢朝她笑笑,摆了摆手。
确实有些虚弱,不过还不至于举步维艰。
恰好是晚饭时间,结束了一天拍摄的剧组在包厢准备吃饭,顺便也算给魏清欢接风洗尘。
导演韩念见到魏清欢就十分高兴,他俩以前合作过一次,他对魏清欢的印象很好,因此一见到魏清欢进门,便举着两杯酒要分给魏清欢一杯。还说什么,本来以为连女二的角色都保不了了,没想到还能把清欢迎进组,可谓一波三折,一定要干了这杯。
听他的意思,仍然对女主最后在朔英的强行安排下与魏清欢擦身而过略有微词。在场的一圈人自然全听懂了,全当不明就里,起着哄让魏清欢喝酒。
见魏清欢有些犹豫,汤圆便想上来替她解释,谁料李青墨动作比她快一秒,甚是诚恳地站在魏清欢身边说:“清欢姐今天身体不适,还在车上吐了,不如这杯酒我就代她喝了。”
本是热热闹闹的气氛,被她这么一搅和,顿时没了氛围。韩导晃着酒杯站着,虽仍然笑容可掬,可总归多了些尴尬。
魏清欢拿着酒杯的手躲了躲,不疾不徐地拿起来看了看,笑道:“不多嘛,韩导也挺照顾人的,那我这个迟到了两个月的悲催女二就跟大家谢个罪。”说完,魏清欢一仰头,便干脆地将整杯酒都饮下了喉咙。
“不过今天确实身体状况不佳,再多喝,明天可就要挨韩导的骂了。”魏清欢擦了擦唇角,不慌不忙地入了席,甚至还笑着对身后略显局促的李青墨说,“还站着干嘛,快坐下来吃饭了。”
大圆桌上摆的都是彝族当地的菜式,就算其中加了不少的改良口味的菜,可总归吃起来有点儿怪怪的。
此后桌上碰杯不断,却都放过了魏清欢,原本韩导就不是想灌醉她,略表礼仪罢了。而方才李青墨强出风头,倒是把战火都引到了她身上,都说什么“看不出来你竟然这么能喝”,导演也没说什么,大伙儿便一个劲儿灌她。
魏清欢不甚在意,她只是觉得桌上的菜出乎意料地合胃口。尤其是其中的酸菜汤,即使看着清汤寡水的,可喝进嘴里就是有种让人心情舒畅的感觉,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欣慰和默契。可她的口味就算杂,也能吃辣,可讲道理,这菜确实有点酸爽,还放了当地特有的佐料,一圈人都没怎么动筷子,魏清欢怎么可能情有独钟?因此,她便明白,大概是合了陈昭的胃口。
玻璃托盘慢慢转过来,魏清欢看到一盘被重重叠叠压在下面的糕点,是一盘炸年糕看着很眼熟。
“不是炸年糕!是煎糍粑!我给你做过的,你都忘了。”陈昭的声音听着有点幽怨。
魏清欢一口饮料差点呛着。这小丫头什么时候醒的?!
“我早就醒了好吗,你都不关心我。”语气更幽怨了。
所以魏清欢到底为什么会知道陈昭醒是没醒?她根本看不到陈昭啊!“少给我装可怜。”魏清欢夹了一块糍粑,沾了沾旁边的枫糖浆,放到了小碟子里,又起身盛了一碗酸菜汤,捧着慢慢地吹气。
“这个糍粑煎得不算好,外面没有太脆,里面却已经酥了,没有韧韧的口感了。酸菜汤也不正宗,酸菜腌的时间不够,里面也没有放专门的香料……”陈昭喋喋不休地说着。
“好了好了,我的小美食家,白天吃的都让你吐完了,让姐姐安安静静吃顿饭行不行?一天唯一的一顿饭?”魏清欢一边在心里和陈昭对话,一边慢条斯理地啜着汤。
汤圆坐在她旁边,隐隐察觉到魏清欢的状态又发生了变化。这段时间,魏姐总会莫名其妙地微笑,然后脸上不自觉地泛出淡淡的红晕,就像少女的欢欣一般,这对于魏清欢来说,真是少见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