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厅中已经展出那把玉骨红扇。扇骨是质地极好的独山玉,扇骨周身以金镶玉,玉片也被打磨的极其光滑薄亮。扇面是光滑的布面,却不似中原的绸缎。
那火红的颜色,何昭最是喜欢。
“这不似中原之物。”她说。
狸花道,“此物乃是少东家远在西域的胞弟托人送来的,愿能觅得一个好主。姑娘可有意向?”
何昭道,“这扇子,我要了。”
而对面的阁楼上,宋成玉也带着玩味的眼神看着何昭。
结果那一日何昭竟毫无疑问的,又拔得头筹,当那把红扇被狸花递到她手中时,狸花附在何昭耳边低声说了句话,少东家有请姑娘进厢房一叙。
何昭心想,看吧看吧,狐狸尾巴快露出来了。于是何昭亦庄重严肃的附在狸花耳边,让狸花代为传句话,狸花听完后脸色又青又红,却也只能强忍住尴尬。是夜,狸花将何昭的话一字不漏的转达给宋成玉。
她说,你做梦呢吧。
何昭自问,她虽拒绝了那赌场少东家的要求,但怎么也只能算作个不敬,也不是犯了什么天大的过错,怎么就引的她连着几日都遭人尾随呢。这是想要找个机会,对她痛下毒手报复吗?
秉承着先下手为强的原则,这一日何昭走进一条颇为寂静的巷子里,果真就有人随后跟上。何昭顺手从一旁抄了一根木棍,心想定要将来人打的他娘都不认识。不想她这一棍子还未下去,就被宋成玉堪堪接住,不免气势上弱了三分。
“姑娘好大的火气。”宋成玉笑道。
“哈,客气。”何昭说着从他手中抽出木棍,就这他的肩膀就是狠狠的一记闷棍。宋成玉实实在在的挨了一下,却也只是闷哼一声。何昭把木棍扛到肩上问到,“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宋成玉说。
何昭说,“你且先说说看。”
“我看上你了。”
何昭和宋成玉就这么沉默着互相看了半晌,最终何昭双手抱拳,承了下风,她敬到,“你赢了。我当真不信。”
却偏生是这一段啼笑皆非的表白,将何昭与宋成玉拉近了关系。当然这是宋成玉的想法。他觉得何昭既然没有说讨厌他,让他离的远远的,他就还是有机会的。
自此宋成玉便时不时混迹在何昭身边,好不得意。而混迹在何昭身边,宋成玉去的最多的便是一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街边面摊。宋成玉十分好奇,这面摊究竟哪里特别,能让何昭如此流连。何昭在赌坊挣来的银子,足够她大快朵颐放肆吃喝一段时间。且左右怎么看,宋成玉也不觉得何昭是过得小家子气的人。
何昭道,因着这面摊的小老头是世上第一个对我好的人。他曾施了我一碗面。这一碗面的恩情,她是横竖都不能忘的。
一日狸花问到,“少东家如此自降身份,那何姑娘竟还生生傲气的很。不知少东家喜欢何姑娘哪一点?”
宋成玉说,“初时也只是觉得有趣,想戏耍一番而已。可她实在是单纯可爱的很,因别人对她的一点好,就十分留恋。虽极力做出一副成熟的样子,说到底还是个很天真的丫头。”
狸花斟茶的手抖了抖,道,“只是不知何姑娘对少东家的情义如何。”
宋成玉将将看了一看狸花,觉得她的问题有点价值。“如此说来,我还是需要她确认一遍心意才行。”
这时离何昭初见宋成玉已经过了三月有余,而他们在一起的时光,从开始到结束,统共不过一年而已。如此白驹过隙的日子里,恨只恨当时不曾真正珍惜。在日后的日子里,分别才更觉撕心裂肺。
……
自从澹台颉月将昏迷的穆挽带回澹台府,府中上下都笼罩在阴郁之中。大家小心翼翼不敢出一点差错。床边的水已经换了四五盆,镜冬摸了摸穆挽依旧发烫的额头,眼里净是担心。“王妃的热病不仅没有退下来,反而比刚回来时更严重了。你不是宫里的御医吗?你到底会不会治病?”
说起来也是可笑,世间最好的医师除却云霄子,恐怕就是穆挽了。而穆挽此刻却躺在金丝塌上,醒于琉璃梦中。
宫里请来的御医低驼着背,战战兢兢的说,“小人行医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脉搏,就像是……就像是……”
澹台颉月神色冰冷:“说。”
御医:“两脉相斥。”
澹台颉月怒到:“胡言!一人如何生两脉!”
御医:“这……小人也甚是疑惑。现在只能用寻常的降热之法,若是盲目开方,只怕还会适得其反。小人实在不敢拿王妃的性命做赌。”
“可这都换了多少盆水了,这法子根本不起作用。再这么烧下去,一定要出事的!”枝夏着急的说,眼中还泛出泪光,看样子实在是着急的不行,手足无措了。
“这……这小人实在是无能为力啊……”御医说。他是宫里最好的御医,如今却也束手无策。这不由得为大家平添了几分担忧之心。
听到这里,澹台颉月摒退众人,将穆挽从床上抱起,并吩咐苏月打开地宫。苏月说:“地宫冰寒,少君身上有伤,不宜久留。”
“我自有分寸。”
在苏月看来,少君已然没有了分寸,从前少君可从未做过这样不顾惜自己的事情。
地宫修建在澹台府下,入口便在澹台颉月屋中的书架后。依北宁王府成规,不论北宁王与其妃何者先行离世,皆不得先入土,而要先封于冰棺之中。只有当二人皆辞世后,方可将二人一同葬入族陵。
地宫终年阴冷,四处蓝帐垂地,点的亦不是寻常的烛火,而是磷火青灯。在地宫深处,便置着一口由天山峰顶的千年寒冰打造而成的不化冰棺。离冰棺尚有数米远的地方,都能感觉到冰棺中散发出来的伤人的寒气。
澹台颉月抱着穆挽,与她一同躺进冰棺之中,在她额间轻轻印上一吻。
挽挽,你要好起来。
……
何昭倚靠在高高的栏杆旁,红衣似血染。她手中拿着从赌坊里赢来的玉骨红扇,说到,“宋成玉,若你真如你所说,爱我甚多,那你敢不敢去氓山泽荆之地为我摘一朵凤尾花?记住,是一个人去。若是你做得到,我便考虑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
那时的何昭眉眼之下尽是玩笑之意。可宋成玉听到后却欣喜若狂,他毫不犹豫的说,“好。你等我回来。”
宋成玉急急离去,有风扬起他身后的墨发。
何昭嗤笑出声,“傻瓜。”她摇头无奈道,“荆泽之地怎么可能有凤尾花。”
约摸七八日后,何昭从别处听闻,那赌坊的少东家之身一人进了氓山泽荆之地已经数日,至今没有出来。何昭急急忙忙去赌坊找狸花问了个平安,心想或许宋成玉找不到凤尾花已经回来了。
狸花却告诉她,少东家不曾回来过。
何昭一颗心便仿佛顿时坠到了谷底。
说到底何昭终是心善,她连夜赶往氓山,在泽荆之地找了宋成玉一夜。
“大笨蛋宋成玉,你是真蠢啊!泽荆之地怎么可能有凤尾花!你马上给本姑娘滚出来!本姑娘告诉你,若是你伤了死了,本姑娘,本姑娘可不会给你收尸。”她着急起来,声音里竟然带了哭腔。
哪知她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宋成玉的声音,他说,“我知道泽荆之地没有凤尾花。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所以我在这里等你,等你相信我的心意。”
何昭不可置信的回过头,那个放浪形骸不可一世的宋家坊少主,此时却蓬头垢面满身泥悼的站在草丛里。他的半边衣袖被刮破耷拉在一边,衣带也未曾系好,看起来已经不能更狼狈。
何昭嗔道,“笨蛋。”她转身离开,嘴角含笑。
那是另一种心跳。
为宋成玉而跳的心跳。
而何昭和宋成玉的关系也总算是确定了下来。
仲秋时节,宋成玉与何昭策马来到郊外。二人身上皆挎着弓箭,身着便装,何昭自信的问他,“宋成玉,你要不要和我比一场?天黑之前,谁狩得的猎物更多,就可以从对方身上拿走一样东西。”
宋成玉自然答应,“好啊。”他话音刚落,红衣女子就立即策马奔腾而去。他也策马追了上去,却偷偷扔掉了一壶箭矢。
结果不必多言。
何昭绕着宋成玉走了两圈,将宋成玉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一番思考之后,便指着他的腰上的青玉,以胜者的姿态高傲的说,“我要那个。”
宋成玉摘下玉佩递给她,说,“是很重要的东西,可别弄丢了。”
何昭满脸质疑,“很重要的东西,还这么轻易给我?”
宋成玉凑近她说,“自然是愿赌服输。”
何昭反复端详手中的青佩,佩上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龙首,只是看起来,这青佩似乎并不完整。她说到,“倒是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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