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好像是一个很遥远的梦。
嘈杂的大街,叫卖声此起彼伏。有商贩推着一辆运货的车子穿过大街,融入到集市里。何昭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伸手从碟子里抓了一把瓜子。她点了一碗阳春面,还加了个荷包蛋。她身上只剩两块铜板了,实在没有钱再加鸡腿。不一会儿面摊主就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何昭三下五除二把面吃的精光,连面汤都不剩一口。
摊主是个小老头,老的胡须都有点稀疏,但是身子却很硬朗,做起事情来,手脚也很麻利。年迈的摊主见状,又给何昭端上一碗清汤面。没有荷包蛋,但还是很诱人,尤其对于很饿的何昭来说。
何昭愣了愣说,“我只点了一碗面。”还有,她实在付不起这一碗面的钱了。
老摊主拿起抹布走到一边擦桌子,他对何昭说道,“吃吧。饿了就该吃东西,不收你的钱。”
何昭对着面咽了口唾沫,接着她捧起面大口吃起来,“大爷,我以后一定还你钱。我这个人一向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那小老头一哼,直起腰说,“哼,我这一把年纪了,还图什么报不报的,倒是你,以后要是饿了,就来我这儿吃面吧。”
何昭咽下最后一口面,含糊不清的说,“好。好人一生平安,大爷,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辞别老摊主,何昭便开始在街上晃悠,抓着仅有的两文钱,暗骂这也太穷酸了。
正是这时,一旁巷子里传出的喊声吸引了她。那是一条勉强算干净的巷子,巷子的尽头是一间阴暗的屋子。屋子门前挂了一块灰白的大帘子,帘子上写着一个赌字。不一会就有一个瘦弱的男人从赌坊里走了出来,嘴里不住的骂娘,输得精光。
何昭点点头,心里暗暗走了主意。
来钱,没有比这更快的方法了。
路过赌坊门口的时候,门口的两个打手皆看了她一眼。何昭猜想,他们应该是觉得自己个女子,而古来好堵的女子一向稀有。
赌坊里声色嘈杂,除了男人们身上的汗味,只有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喊围绕在何昭身边。这时一个看起来倒是有些小聪明的男人用手肘撞了她一下,何昭看了他一眼。
那人说,“姑娘,有赌本吗?”
何昭点点头,说,“有。”于是她拿出了两枚铜板。
那个人笑到,“就这些?”
何昭问到,“能赢的话,这些不就够了吗?”
这个人是赌坊里的常客,姓徐名六,人称六子。赌坊里虽然偶尔也有女子光顾,但他还是头一次遇见这么自信的女子,“姑娘口气不小啊。试试?”
何昭点点头,试试也未尝不可。她拿出一枚铜板,随手扔到一边正准备开骰盅的押注场上。正扔到了大上。已经连开了三盘小,这一局场上的赌徒自然也是跟了小。于是停留下大的那一枚铜板就显得格外刺眼。
那个摇骰子的壮汉看着何昭扔过来的铜板,似乎有点不满,“买定离手了,开!”
三个六。豹子。
这一局就让何昭挣了二钱银子,徐六摸摸下巴,说到,“姑娘,有点儿运气啊。”
何昭说,“不是运气。”她说着又把刚刚赢来的二钱银子给押回下注场。押的还是大。
结果,开大。
再押大。还开大。
几局下来,何昭手里已经多了几两银子。她拿着银子在徐六面前晃了晃,说到,“看吧,不是运气。”
“那是?”
“就是知道。”何昭说。骰盅落到桌子上的一刻,她能听出当中的动静来,自然也能猜出点数。这还得多亏了穆挽,如果不是她那玄乎到能听脉的医术,以及她们共用一个身体,她也不能用这么灵敏的耳朵。
徐六惊讶的问到,“真能知道。”
何昭说,“能。”
徐六又打量了何昭一下,他说,“这些小场能有多大的赔率?玩儿的都是些小钱,没意思。不如这样,我带姑娘玩个刺激的。若是赢了,姑娘就分我一成。若是输了……”徐六笑了笑。
何昭说,“算我的。”
徐六听了眉开眼笑,“我六子就喜欢你这种爽快人。”
赌场里一直都有这种陪赌的人,他们负责引路,告诉有钱人,赌什么赌局大有意思,如果赢了就从中提点好处,如果输了,他们也不赔本。徐六怎么看都觉得何昭有点本事,给她做陪赌,多少能捞点好处。
徐六带何昭穿过赌场,又掀开一处帘子,门口的看守似乎也和徐六认识,徐六只使了个眼色就带何昭走进了中场。中场的环境比外面的小场可就好了太多,宽敞明亮了许多,没有拥挤的人群,也没有呼喊的押注声。在这里的人大多衣着体面,他们玩赌,真就只像是在玩儿。
“这儿是中场,要玩儿都得这个数起,门口的那个。”徐六伸出一个手掌,张开五只手指比划到。
何昭说,“你知道我没那么多银子。”
徐六说,“坐场的东家有一门规矩,只要有人能赢他一局,他就愿借出一千两让赢家拿去玩儿,到时候姑娘不就有本儿了吗。”
何昭觉得有道理,徐六就领了她去见坐场的东家。那个坐场的东家是个四十有几的男人,看起来有点发胖,还贼兮兮的看着何昭。这个人姓洪,场子里的人叫他洪老板。
洪老板问到,“六子,今天领来的是什么人物?”
徐六说,“这姑娘赌大小可是准的很,洪老板,要不要玩一局?”
洪老板说,“怎么?想要借赌资?”
徐六讪笑几声。看样子两人也是熟识了。洪老板说,“赌,我近来是不太想赌。不过今天有一个小后生赢遍全场,我挺看好,你们若是能将他赢了,这一千两我就借。”说完,洪老板指了指不远处一张桌子旁坐着的一个男子。“就是他。”
何昭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那个人相貌不甚出众,冠帽却带的极其端正,似乎是想保持修养和风范。可到底也是来了赌坊。都是为钱。
何昭走到那人跟前,她说,“我们玩一局?”
彼时站在阁楼上看着的少主子,摸了摸小指上的尾戒,觉得这姑娘有点意思。
一赌成名。这是何昭始料未及的。
那一天何昭从赌坊里洗劫了近一千五百两银票,何昭却觉得,比起赌坊从赌徒身上洗劫的钱,她从赌坊赢来的钱连破财消灾都不算。而对于中场的人来说,这确实是一笔不小的钱。何昭的名声立即就在城里传开。
徐六和何昭走出赌场的时候,觉得阳光都明媚了。徐六问到,“姑娘明天还来吗?”
何昭很懂进退,对赌场不能下太狠的手,否则迟早要遭报复的,她说,“没钱的时候再来。”
徐六说,“我听说这两日大场子里会有一样好东西做赌物,姑娘现在的身价,或许能进大场瞧一瞧也不一定呢。”
徐六这句话何昭暗暗留心了。
赢了钱,何昭没有去酒楼也没有去客栈,而是来到了街边的面摊前坐下,递给那位送她一碗面的小老头一袋银子。
那大爷没有理会她。反而招呼别的客人去了。何昭摸不着头脑,这小老头还真有点奇怪。何昭问到,“大爷,钱,钱您不要吗?”
那面摊的小老头哼哼,“我老头子若是图你这一袋银子才给你做面,那我成什么人了。你这丫头年纪不大,竟也会拿钱招摇!瞧你也不是吃面的样子,快走快走。”
何昭想了想,好像明白了什么。隔天她就将一旁的面馆买了下来,她往桌边一坐,两顿没吃饭,可怜巴巴的样子实在惹人心疼。
“我没钱了,大爷,给我一碗清汤面吧。吃完我就麻溜的走。”
那面摊的大爷心想,这小丫头片子真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却也给她端上一碗热腾腾的面。何昭风卷残云般吃完那碗清汤面,果真就麻溜的走了。大爷过去收拾碗筷的时候,却见面碗下压着一张地契,是面馆的地契。
何昭没有说谎,她是真的没钱了,为了盘下那个面馆。
所以她再次光临了赌坊。
而今日的赌坊却有些不一样。徐六说,“今日东道主会展出一把玉骨红扇,若是谁今日能拔得头筹,这扇子就赠与谁。”
或许是因为何昭上一次在赌场大杀四方,这一次再去时,何昭竟然被人邀请大场里。徐六因此沾了光,也跟了上去。
何昭环顾四周,大场与小场对比起来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因为这里已经俨然不是一个赌场,而是一个比酒楼更富丽堂皇的地方。
整个厅中明亮无比,当中设了一张大桌,可供二十多人并坐,厅两边三层而上,皆是设了大小样式一样的隔间。刚走进大场,就有人来将二人带进隔间里。这才是赌场真正挣钱的地方!
看来不论什么地方都得自己亲自去一遭才能真正知晓,常人只但赌场污秽混乱,哪知是自己根本没走对路子。
这时有两个人挑开帘子走进隔间。走在前头的人体态婀娜动人,是大场的场主,她生的一双勾人含情目,名唤狸花。跟在她后头的是一个端茶水的侍女,不甚起眼。徐六双眼放光,他混迹在赌场这么多年,也不过见过这狸花场主一面,今天狸花场主却能亲自来奉茶,可见何昭今日的身份地位不一般。
“奴为二位送茶水来了。”狸花道。
何昭说,“不必这么麻烦。”
狸花又说,“这是少东家吩咐的,不麻烦。”
“少东家是谁?”何昭问到。
狸花笑道,“这赌坊是宋家坊的,少东家自然是宋家坊的人。少东家还说,姑娘今日若是能赢,除了玉骨红扇,还会有另一件礼物送上。”
何昭暗暗笃定,这位少东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绝对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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