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白云的表情却很平静,就像是一个出庭证人,很客官冷静的说着自己说看到的:“万事通腿上的伤口并未伤及命脉,以太医院倾尽全力的能力,就算是那种伤口十个都能把他救回来。真正致命的伤,是后期人为造成的,伤口在血脉上,外形呈不规则撕裂,和他腿上平齐的刀伤不同。因为那个伤口,他一天伤的比一天重,如果晚一些,就在今天白天,他已经流血流成了人干。”
“本宫已经问过了,这些天范太医不让任何人接触他的伤口,诸事亲力亲为,这些伤口,都是范太医亲自干的。”
“除了伤口,范太医厨房熬制的参汤也有问题,我起先只是怀疑有人要加害万事通,所以有意无意的提醒了一句,结果他作则心虚,知道我通医术,怕被我看出端倪,所以打翻了原来的参汤。”
“本宫找到了汤渣,找了太医院其余人验过了,里面竟放了活血药材和微量的可以让人窒息的毒药。”
两个女人,一个摆事实,一个论证,丁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过嘴巴却始终硬着:“这又如何,范大人对公主您的病人起了歹心,难道要怪到我头上吗?对,我承认我是妒忌他,也承认范大人是我带走的死在了我的车上,我若是知道这其中原因,我怎会带走他,惹自己一身腥臊,现在公主是认定是我做的了吗?我知道,公主您早就想要休了我了,这次,您是找到名正言顺的借口了吗?”
惠歌脸上浮现一抹异样的笑容,有些讽刺。
“借口,本宫要休你,何需要借口,就是要杀了你,也不过是本宫高不高兴的事情而已。”
丁天僵在了那,全然没想到惠歌公主会说出这样残忍的话。
他以为,她现在开始不再倒他送去的东西,而是原封不动的送回来,是因为她终于被他的诚意感动。
他以为,就算是石头做的女人,他只要足够诚心,都能够打动她。
他以为,她即便不爱他,也还是拿他当丈夫的。
可是现在这些以为都变成了一个个虚幻的梦,都变成了他自己的痴心妄想。
她说,我要杀你,都不过是我高兴不高兴的事情。
她说,本宫不需要任何借口。
“看看吧,让你死个明白。”
怔忡间,一堆东西丢到了他跟前,是各种各样的纸。
仔细一看,他面如死灰。
“你不够狠啊丁天,怎么不把你收买的那群打他的人也一并杀了,这些人都招供了,从一个人处拿到了钱,吩咐他们这么做的,这个人,就是你的哥哥。”
“公主。”
“还要诡辩,说这些事情都是你哥哥替你鸣不平,所以找人做的,那范太医也是你哥哥能收买的,你哥哥本事可真大,一个守着一亩三分田的农夫,居然可以让一个堂堂六品太医为他奔命,本宫是小看了你们丁家人吗?”
“……”
“这个,你也认识吧。”
又是一个东西丢了过来,木盒子投掷到地上震开的一瞬间,掉出来几块玉佩,玉佩上都写着字。
“范大人的三个重孙子贴身的配饰,那么小的孩子你绑来是关在了哪里?是你哥哥那里?还是你那个称病回老家的姐姐那里?滴水之恩,你当真是对范大人涌泉相报了。连人家的重孙子,你也担负起了照顾的责任。”
惠歌手边还有最后一个盒子。
丁天的表情显然已经是无话可说了。
但是那个黑子,惠歌还是丢了过来,一瓶药,盒子落地,药也跟着滚落出来,塞子开了,里面却没有东西掉出来,显然瓶子是空的,但是瓶塞上还残留着些许药味,明显的迷幻香的味道。
惠歌公主的脸色,也从刚刚的嘲讽,变的阴霾恐怖,脸上的笑意,冷到极致。
“去你姐姐那接那三个孩子的时候,发现了这个,你姐姐给三个孩子吃的,气味是一年前本宫身体不舒服,你姐姐喂给我的那碗药一模一样。你要本宫告诉你这是什么嘛?”
丁天本来还挺直着的脊梁骨,瞬间跨塌了下去,眼神游离,面色痴呆,半晌才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一切都是一场梦。”
惠歌捏着桌子角的手,因为用力而一片青白。
“本宫一直以为那日是本宫错情将你认成了他,你不敢拒绝才有了之后的事情。原来竟是这东西在作怪,你殿试落地,要被送到远处去做个小官,你姐姐不舍得你离开,就用如此恶劣之计,让你成了本宫的驸马。起先你进了公主府,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连跟本宫说话都总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本宫想着你姐姐照顾本宫这么多年的功劳,又一直觉得是本宫年纪大你十五,你年轻英俊又前程什锦,吃了亏,所以愿意好好对你。”
“没想到贪心不足蛇吞象,你渐渐的居然利用你的身份,为你哥哥在来家强征了一处农田,又间接的和那些士大夫喝酒表露作为一个驸马爷你什么都不做靠本宫养着实在窝囊,让坊间传言四起,说你是个吃软饭的,说本宫和你成亲无非是看你年轻帅气,把你当作小倌养,排遣寂寞的。太后疼我,怕这些传言影响我名声,给你封了个五品职。”
“丁天,你知道为什么我一开始还愿意和你一起吃饭,后来却连你送来的东西碰都不碰,都丢了的愿意了吧?因为你让本宫恶心,本宫对你从抱歉怜惜,渐渐转为了厌恶和唾弃。”
丁天面色痴呆:“我,我只是想做点事,不想让别人觉得我是吃闲饭的,我也想赚钱养你,不想靠你养着我。”
“你养我,你不配。”
一句就像是最凶残的利刃,扎进了丁天心里,他颓然的倒在了椅子上:“是啊,我不配,卑鄙龌龊的我,怎么配养你,可是我太喜欢你了,我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你,是先帝赐了你公主府,我到府上找我姐姐,你正在训斥几个官员,威风凌凌,我想要是你是我的,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你会帮我。”
“我没想到我的梦想能成真,我总觉得一切都像是不真实的,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生活在梦幻之中,和你吃一顿饭我都能高兴半天,看着你傻笑,见你皱眉我就怕你不高兴,你总是对我不冷不热,不和我同房,我以为我哪里出了错,我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后来我想,你不重视我,是否是因为我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没本事,没能耐,吃你的,用你的,不过就是你养着的那条叫做欢欢的狗而已。”
“我想出人头地,我想有所建树,我想做到最好,让你眼睛里有我。可是我几次和你表达我想一展抱负,你对此都置若罔闻,几个以前一起在学院读书的朋友邀我喝酒,我喝多了,抱怨了几句,我不知道怎么这些话就传的这么难听,可是我确实如愿了,我进了宫,我有了不错的差事,还有了俸禄,每个月可以用自己的钱,给你买些东西。”
“但是,你却再也不愿意搭理我了,我惶恐不安,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今天我终于明白,原来你是记恨我,以为我不折手段的拿到了官位,以为我是拿你做了踏脚石。惠歌……请允许我死之前,这么叫你吧!——谢谢你后来终于不倒我送去的饭菜了,其实我一直很高兴。还有谢谢你让我明白,你不要我了,随时随地的事情,但是你却还是留了我这么久。”
“本宫留你,是为了他而已。”
丁天一怔,苦涩笑道:“无所谓了,我做错的,我自会承担,杀范大人的时候,我心里真的很害怕也很痛苦,他于我有恩,我却恩将仇报,马车上,我脑子里反复都在想,我接下去要怎么说谎,我把所有出现的可能都编了一套谎言,很累,可是我不想失去你。那个男人出现的那刻,其实我清楚的明白我根本就不曾得到过你,以前是,以后也是,一辈子都是。”
说完,他站起身,最后深深的看了惠歌公主一眼:“饶了我姐姐,看在她伺候了你半辈子的份上。”
一阵风,卷起地上的那些纸,丁天的脑袋,冲着梁柱就过去了。
孟白云手中丝带,却比他的动作还快。
如果不是惠歌下意识做了一个伸手挽留的动作,孟白云是不会出手的。
那个动作表明,惠歌没想过要他的性命。
这个女人,她在国家大事上,有足够的果决和睿智。
可到底,逃不过一个情字,一个家字。
她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额头已经触碰到了柱子,那个力道是死亡的力道,可是最后一刻腰上却被缠绕了一条白色丝带,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扯倒回了座位,还没起身就被点了穴。
丁天满脸泪水诧异的看着孟白云,似在疑惑她为什么要出手救他。
孟白云已经站起了身:“公主,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惠歌微微一怔,点了点头:“恩。”
出到房门外,孟白云听到房里一声淡淡的叹息:“丁天,本宫若真的不愿意嫁你,就算是被全天下的人堵在床上,谁又能奈本宫何,本宫只是为了气他,牺牲了你。你对本宫的心本宫岂能真的完全不知,所以之后虽然厌恶你的龌蹉求官,却也不再倒你送来的饭菜。你走吧,他死了,你活不成,他活着,本宫也不要你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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