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众将的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刚还觉得军师把这个世子形容成受气的小媳妇有些埋汰人家,现在看来,这匈奴世子还真的就是那样一个不堪的形象,这……这是活脱脱耍赖皮啊!
偏偏还矫情地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在里面,令人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
马腾愕然愣了愣,显然也被硕克整蒙了。
半晌才轻咳一声道:“世子,既有如此内情,那就让我们的军医去为你的士兵们治伤吧,也好让他们早日康复尽早回家。”
顿了顿又道:“我的军医医术高明你完全可以信赖,世子当日重病,还是他们治好的。”
听马腾如此说,硕克转头狠狠瞪了眼邪莫,都是他擅作主张让自己又欠了马腾一项。
硕克努力装出坦然的样子笑道:“那也不错,我的受伤兵士们可就拜托马将军了,等他们一旦伤好就即刻退兵。但是,在这之前还要麻烦马将军继续援手了,拜将军所赐我的粮草那可是颗粒也不剩啊!”
马腾忽然头疼了,这个硕克简直就是个无赖,不是怨马腾打伤了他的士兵,就是怨他烧了他们的粮草,这还赖上他了。
硕克见马腾皱眉就觉得报了仇般的高兴,又故意拉长调调道:“当然,马将军若觉得麻烦,也可以选择其他方法,比如将我军杀个片甲不留,也能省了你的粮食。反正,本世子现在认准了和马将军是兄弟般的交情,你若能下得了手便尽可施为。”
硕克将无赖做派一耍到底,令马腾哭笑不得。
想到今日和谈的最终目的,他只能颔首道:“世子放心,本将军言出必行,既然都成兄弟交情了,那就更没有兄弟阋墙的顾虑了。但是”
马腾趁机提出条件:“世子必须承诺,从此以后,匈奴与大汉之间互为睦邻、彼此援手,今后永不兴兵。”
闹也闹过了,谈到正事硕克总算收起满腔的幽怨,恢复了他的精明,一本正经道:“邦交睦邻本来就是对两家都有利的事情,本世子没有任何异议,现在就可以承诺。不但如此,我还要说服父王和匈奴各部与大汉不动刀兵。”
扫视了一眼在场汉军将领的脸色,硕克叹口气又道:“但是,马将军想必对我部族也有所了解,匈奴地处漠北以游牧为生,时常会因为天年而闹饥荒,族人靠天吃饭困苦流离,才会艳羡大汉的富庶安定。”
马腾轻轻点头,硕克说的倒也是实情。
硕克眉间的忧虑说明他是一位关心民间疾苦的王子,这一点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
见众人点头赞同,硕克便一转话锋讨价还价道:“至于马将军所说的彼此援手,那就更好不过了,近交远攻自来如此。匈奴虽然没有大汉的疆域辽阔,但必会依附成为大汉的属国,以防北边的其他宵小之流。
鉴于此,本世子代表匈奴各部,以属国的名义请求大汉天子颁布诏令,每年给我部予以粮食、茶叶、丝帛等物的援助。
当然,作为属国,匈奴既然纳表称臣了,每年也会向大汉朝廷献上皮毛等物作为上贡。马将军,你看如何?”
既然选择和谈,马腾就想到了硕克一定会提条件。
从来大汉受四夷臣服、八方朝贺,都是要赏赐钱物以彰显天朝的富足,和对臣民的优恤。但没料到硕克竟然答应的这么快,还毫不犹豫的自己提出了要纳表称臣,这和谈简直不要太顺利呀!
当即,马腾豪情满怀的夸赞道:“世子真是心系百姓深晓大义的绝好储君啊!今日城下盟约就算是定下了,我即刻命人快马进京,向陛下禀报这一大喜之事,相信朝廷听闻匈奴各部来附,必定欣喜非常,世子所提出的物资也会很快随同诏书到来。”
“那便静候佳音了。”硕克微笑。
马腾起身向硕克抱拳笑问:“世子,咱们此刻是不是要歃血为证了?”
硕克爽朗一笑,也站起来向马腾回礼:“这个自然。”
二人携手走到香案前。
马腾提起酒坛子亲自斟酒两碗,然后执起案上的匕首划破指尖,将鲜红的血液滴进酒碗。
硕克也毫不示弱,从马腾手里接过匕首,依样划破手指滴了两滴血到碗里。
“世子,请!”马腾端起血酒向硕克敬道。
“马将军,先干为敬!”硕克仰头喝掉自己碗里的烈酒,碗底朝下向众人示意。
这就是歃血为盟了。
两方的众将领见主将已结盟,都纷纷上前端起兵卒们倒好的酒,互相恭贺起来。
昔日刀兵相向的生死对头,如今成了亲如一家的友军近邻,众人摒弃前嫌笑的毫无芥蒂。
城下一片欢腾……
硕克拉住马腾的手臂问:“将军让邪莫传话给我,说不要被奸人利用,你怎么知道的?”
马腾搁下酒碗,和硕克走到一边道:“不瞒世子说,我在离开府城来酒泉之前,发生了一起胡商意图谋害我军中重要将领的事件。
虽然最后破解了,但却有些疑点没有来得及推敲,就将那些事情交给另一位副将代为查证。”
“查出了什么,跟我们有关对吗?”硕克问。
马腾没有直接回答,却拧眉问道:“世子接触过安息国的人吗?”
“有。”硕克知无不言:“我父王跟前就有一个安息国的商人,是做珠宝买卖的。”
马腾沉吟道:“这就对了。世子知道吗,西凉府有个胡商会,会长就是安息国人。临行前我便怀疑那个叫赛吉的家伙有问题,可是没有抓到他的把柄,谋害军中将领的那件事查到胡商会就没了头绪,只好不了了之。
但是,先图谋构陷我的带兵将领,紧跟着就传来匈奴大军压境的消息,这事是不是有点太巧合了?”
“所以,你就认定是安息国从中作梗。那,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相信呢?”硕克嘴硬道。
马腾微笑:“我不敢肯定就是安息人在捣乱,但世子能肯定也一样。”
“马将军,你可真是”硕克无奈摇头:“你拿一个莫须有的怀疑来诈我啊!”
马腾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硕克道:“世子难道没有怀疑?”
“什么都瞒不过你。”硕克正色,将自己那日的所思所想尽数告诉马腾。
两下里一应证,果然就得出同一个结论:“安息国图谋不小。”
硕克在被董起算计了之后,本就洞悉了那个安息商人的动机,此刻与马腾再次证实,不由怒火填膺。叫过邪莫来悄悄吩咐让他传信回去给父王,把那个安息人先关起来,等他回去后再详加审问。
没有谁被甘心利用,更别说是一个王族。
至于硕克以及匈奴各部如何处置安息的奸细可想而知,一定是绝不留情的。
与匈奴的和平谈判愉快结束,硕克满意的回大营,继续过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逍遥日子。
盟约在前,吃喝都有马腾供应,他报复性地享受着,时不时还装扮成普通客商进城去逛逛,提都不提何时返回匈奴去。
然后就出现了这样一种画风:匈奴世子硕克吊儿郎当地游荡在酒泉城街巷,身后跟着保护他安全的却是汉军。
硕克轻佻地盯着擦肩而过的年轻女子看,那女子“呸”啐一口红着脸急匆匆走远;
或者,硕克在商贩那里翻翻捡捡、东挑西选,店主一把夺过货物放回去大声驱赶:“走走走,你这人天天来我店里乱翻一气又不买,别耽误我做生意”
凡此种种咎由自取的受了奚落后,硕克都跑去找马腾抱怨,把马腾弄的烦不胜烦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