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姐说自己要参加学校文艺演出的事情,我还是半信半疑。
后来我在学校的时候,确实看到我们音乐老师带了一帮女生在艺术楼进行舞蹈彩排。我还仔细找了很久,果真有一场排练中有我姐。
我心里还有些激动。当时很多的学生把彩排的教室围了个水泄不通。我个头不高,所以基本看不清彩排的具体细节。当我看见我姐的时候,我还喊了一声“姐!姐!”,当时人本来就多,教室里放着超大分贝的舞蹈配乐,我姐估计也没有听见我这一声,还是忙碌且虔诚地听着音乐老师的指导。
我回到教室还大声跟我们班的同学说,我姐也参加了今年的文艺汇演,他们还不信。急得我连忙赌咒发誓。
可是有一天这事儿还是被我爸知道了。
绝不是我告的密。是我妈。
我妈也绝没有那么坏心眼。是我姐自己给我妈说的。
那天我妈在做饭,我姐一个人回来了,闷闷地。
我姐小声跟我妈说:“妈,能不能给我点钱。”
正在烧火的我妈顿时一阵紧张说;“你们学校又要钱了?”
我姐心虚地嗯了一声。我妈一脸愁容。但却机智的反问道:“那小海是不是也得交钱?要交多少?”
我姐小声说:“小海不用。”
我妈一听我不用交钱,只要我姐交钱,心里负担顿时降低一半。又问:“你们学校到底又要搞什么名堂,怎么又乱收费啊?”
我姐说:“没有乱收费,是真要钱。”
我妈又警惕地一问:“多少钱?”
我姐声音更小了,说:“不多的。”
我妈顿时就有点小生气;“不多,不多,NI妈de,不多到底是多少?”
我姐轻轻地说:“二十五。”
我妈顿时跟见到洪水猛兽似的惊呼:“怎么这么多啊?”
我姐手撕着衣角,用祈求的眼神看我妈说:“妈,你就给我这一次,好不好。”
我妈还是不依地问:“你学校要这钱,到底什么名堂啊?你要钱也先说个明白好不好?”
我姐说:“就……就……是那学杂费。”
我妈反驳道:“学杂费不是已经交了一次了吗?”
我姐说:“这次的不太一样。”
我妈不信,还嘀咕一声:“能有啥不一样。”
我妈想了一会儿说:“今天晚上,你爸回来之后,我跟他说说这事儿,我们再想办法。”
我姐一听说要跟我爸讲,顿时就急得想哭了。拉着哭腔对我妈说:“这事,你可千万不能跟我爸说。”
我妈当时就起疑心了:“到底是什么事情,都不敢跟你爸说的。”
我姐真的哭起来说:“妈..你..。你要跟爸说..我爸..我爸会打死我的。”
我妈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甚至都把问题想得更严重了。
是杀了人,偷了人家东西,弄坏了别人的东西?还是做了对不起父母的事情。
我妈脸都吓白了,才听我姐说起学校组织文艺汇演的事情来。
原来,音乐老师要每位参加跳舞的学生自费购一套舞蹈服装,费用是25元。
我姐抹着眼泪,一字一句的把话说完。我妈终于放心下来。
我妈说:“我没有意见,但是还得跟你爸说说,你也知你爸那牛脾气,他要是知道咱娘俩不啃气,把二十多块钱给花到别的地方,他不扒了咱们的皮才怪。”
我姐还是不敢让我爸知道,哭道:“你别跟我爸说,实在不行我们再想想其它办法。”
我妈说没事。
我姐还是坚持地说:“你别说了。”
我妈想一下,居然生气道:“说了又怎么着,给了给,不给拉倒,他难道还吃了咱们不成?”
就这样,我妈在吃饭的时候,跟我爸说这一件事情。
当时我姐坐在饭桌旁边,把头低得老低。
还以为我爸会开明一回,谁知我爸听到之后,把饭筷都摔到桌子上,转头厉声对我姐吼道:“谁让你去跳舞的?”
我爸的动作把一家人都吓了一跳。
我姐闷在那里不敢出声。
我爸又换了种比先前更为严厉的声音吼道:“哑巴了你?谁让你去跳舞的?”
我姐又用比蚊子哼哼还小的声音回应道:“音乐老师。”
我爸骂道:“你妈那个逼,别人不让去,非要你去。又要浪费老子的钱?是不是你自己要去的?”
我姐小声说:“不是。”
我爸伸出手一把把我姐碗给抢了过来:“别吃了!”然后站起来就把我姐从凳子上拖起来,然后往门外推,一边推一边威胁道:“去!现在就去跟你们音乐老师说,你不跳了,让她找别人跳。今天你要是不跟她说明白,饭都不让你吃。”
我姐被这样粗鲁一阵对待,“哇——”地一声就哭了。
我爸不依地哭道:“哭屁不哭?去跟音乐老师说,你不想跳了。”
我姐哭道说:“音乐老师下班了。”
我爸吼道:“去她家里说!”
我姐哭道:“我不敢去!”
我爸骂道:“你妈那个逼,去说都不敢,要你有什么用?”
我姐又哭道:“我不敢去,是.。。是因为是我自己报名参加的跳舞的。我的音乐老师要知道我又不愿去,会生我的气。”
我爸一听说是我姐自己报名愿意去跳舞的,我爸顿就恢复了豹子一样的本性,两眼直喷怒火,上去“啪啪啪”给我姐三个耳光:“让你去!让你去!让你去!”
我姐尖叫声,捂着脸,蹲在地上号淘大哭。
我爸还大声威胁道:“造反了你?”
我妈马上过来拦着我爸,不让他再打了。
我也被吓哭了,放下碗筷,走过来哭着对我爸说:“别打我姐了。”
我爸看我也哭了,说:“没有打你,你哭屁不哭?”
我爸这样说,我哭得更厉害了,我爸听着我们的哭声,慢慢平静下来,饭也没有吃就走了出去。
空气就是这样的僵硬了。
大家不欢而散。我自己又回去随便吃点东西。我妈也吃一点点就去刷碗了。
我姐什么也没有吃。一直在哭。
一直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姐还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天空发呆。
我爸也从外面回来了。什么话也不讲,去进屋里睡了。我妈也不敢乱说话。
我看着我姐的那个样子,我有些害怕,于是我走过去对我姐说:“姐,你快回去睡吧。”
我姐说:“我不想睡,你先回去睡吧。”
我于是不回去睡了。但我睡不着。我躺在床上害怕我姐一个人在外面想不开。甚至希望刚才我爸动手打的人是我。我被我爸打了之后,就难过一下就行了。但我姐不一样,她会想得很多。
于是我又从床下溜下来,推开门,看到我姐还在院子里发呆。
于是我又过去对我姐说:“姐,你还是睡吧,你不回家里睡,我在外面睡不着。”
我姐不啃声,伸出手搂住我的头。
我又说;“姐,我们回去吧。”
我姐“唉!”长长地一声叹息。
我有些担心又问:“姐,你是怎么啦?”
我姐说:“小海!我只是觉得咱们家实在是太穷了。”
我其实对穷字还根本没有概念,我觉得挺好的啊,有吃有喝,比叫化子强多了。
我说:“我们家不穷,叫化子才穷呢。”
我姐又“唉”了一声说:“我们家只是比叫化子强了一丁点而己。”
我心里顿时有些不爽。
我姐又说:“我在想啊,咱们音乐老师,找了八个女生跳舞,人家的爸爸妈妈都能拿出钱来买衣服,为啥咱家就不能?人家那些女生都是爸妈生,咱难道就不是爸妈生的吗?”
我姐说的话,我也听不明白。我只是觉得这事情跟是不是爸妈生的有什么关系。
我说:“姐,你别想了,咱爸是怕你影响学习。”
“哼!”我姐冷笑一声:“咱爸是怕花钱,咱爸没有什么本事。”
我问:“什么是本事?”
我姐说:“我们班有的女生的爸爸是卖饲料的,有的是卖苹果的。人家都能找点赚钱的门路,只有咱们家,一天到晚就知道种庄稼。人家那些能赚来钱的人就是有本事。我们班学习委员,每个月她爸给她买衣服的钱都有五十多,你看咱们家。一年才添一件衣服。就二十几块的跳舞衣服,咱爸都买不起,还来打我!”
我姐说着更觉得委屈,又想哭起来。
我怕我姐又哭起来,我说:“姐,你别哭了,咱们家以后会有钱起来的。”
我姐说:“靠什么有钱?”
我天真地说:“等我将来考上大学,当了大官家里就有钱了。”
我姐破涕为笑,摸着我的头说:“等你长大当了官,我都成老太婆了。”
我觉得我姐说得有道理。
这时我妈也出来了,我妈也跟我姐说:“小凤,回去睡吧,你放在心上,你爸那个傻子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
我姐好像状态好了不少,听了我妈的话,拉着我的手,往屋走。
我又回到床上睡觉,但我睡得还不是很好了,晚上还偷偷溜出来,看我姐有没有自己又跑出去了。看了没有才安心。
我以为这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我第二天放学还问我姐,有没有跟音乐老师说自己不愿意去了。
我姐没有回答我。
下午我去艺术楼看人家彩排时,居然发现我姐还在!
天呐,我姐真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