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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1 / 1)

正如西邨所料,接到邀请,作头萧师傅当即搁下正在做的工程,抽调几名瓦木工骨干连忙赶到西邨家。

听完主人徐雪森对建房方案的介绍,萧师傅略一思索后打起了包票,同时建议把新造的一间房盖成高阁矮楼,屋里加一层阁。他说,这样下来,两个女孩子可以住到阁楼上,生活也比较方便。西邨心里明白,这是萧师傅为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出的好主意,可是,巧媳妇难做无米之炊啊,材料不够,怎么盖矮楼呢!

萧师傅看出了西邨一家人的为难,说他有办法用现有的材料造出矮楼来,他会用一生所学手艺保证房子的质量,请他们完全放心。

徐雪森将信将疑。因为不懂,他就只得说,但凭操持,全仰仗了。

其实,萧师傅在接到西邨的邀请时就有报答他救命之恩的念头。他原本打算不收施工费,可又一想,这样做太外露,作为社长的徐雪森会认为这是对他人格的是侮辱,一定不会接受。来到西邨家查看了所备材料又听了主人的要求后,他有了个绝妙的报答方案。他现在揽下的工程的材料明显有富余,他可以从主人手里买下一部分,在夜里悄悄地运来,把西邨家的房子改个面貌,造成矮楼。这样做,不但主人满意,他多少也可以了却一些心中牵挂不断的愧疚。这样做虽然主人看不出来,但是,天上的神灵是会看得到的。做人要凭良心。

又正如徐雪森所料,作为作头的萧师傅在西村一出现,西村和桥庄的社员就赶着前来帮衬当小工,而且公开声明不在徐家吃饭。从不揩别人油沾别人光的徐雪森知道明着劝是徒劳的,就去村口的杂货铺买来他难得抽的卷烟,每人每天发给一包。

看看一切活计进行得十分顺利,现场并不缺人手,徐雪森觉得他在家就是多余的,他应该去办自己的事。身上的职务一撸到底,连党员都不是了,今后他就是合作社的一个普通社员,就有了空余的时间。虽然心里不免有些失落,有些忿恨,还有些冤屈,却还真有些无官一身轻的感觉。本来就睡在芦席上,现在不过是滚到了地上,能有多少差别?丢就丢了吧,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不能自己把自己陷进懊恼和忿恨中。荒废已久的手艺该是重操的时候了,鹞子大王应该重新露面。老话说,荒年饿不死手艺人。他有一手做鹞子扎花灯的好手艺,如果做起来,单从经济上来算,肯定会比当干部收入多。

他把自己的计划告诉西邨和他娘,说跟当年一样,当天夜里就要上窑山去进货买竹子,让他娘俩在家负责招待。

西邨听爹说要重操旧业十分高兴,从柜子顶上的匣子里翻出老翰林音吉图赠送的《南鹞北鸢考工志》和他画的各式图样并把它交给爹,说他会领着他的一大帮徒弟跟爹当学徒,把鹞子的规模扩大。海兰也在一旁撺掇,说她可以在风筝上画画,尤其是软翅风筝,可以画成各式昆虫或鸟类形状。徐雪森微笑着听二人说完,觉着他的手艺有了新的方向新的希望,一定能再次唤起人们遗忘久远的记忆,他的鹞子一定又能飞满胡州一带的天空。当天吃过晚饭,他推上好几年没扶过的木架子独轮车上窑山买竹子去了。西邨娘望着他的背影和架势,明显感觉丈夫大不如前,心头泛起酸楚。

造房的进度出乎意料的快,第三天徐雪森推着满满一车竹子摇摇摆摆回到家门口时,高高的矮楼耸立在老西屋旁,萧师傅正要架新屋的正梁,徐雪森一阵激动,连忙喊声“等等”。他停好车子,说他要举行一个仪式。站在山墙尖上的萧师傅俯瞰地面笑着回答说,他早就想好了,这件工程很特殊,到中午屋面就能盖好,他早已把鞭炮准备好了,到那时用燃放鞭炮以示庆祝。这与徐雪森想要说的不谋而合。“好!吾手头不宽裕,上梁酒就不办了,客人也不请了,但对各位师傅还是要犒劳答谢的,请各位在新屋里吃暖屋酒!就定在今天晚上!”

暖屋酒很简单却很热烈。吃惯酒的酒友都有体会,吃酒不在菜蔬的多少而在气氛,吃的是热情和真情。徐雪森今天异常高兴,而且是从未有过的放松,一口又一口地敬萧师傅等瓦木工师傅,不知不觉中有些微醉。“萧师傅,吾终于想明白了,你比吾高明,比吾有本事。吾做的纸糊鹞子最漂亮飞得最高也只是个玩物,百姓是可有可无;你就不同,你的手艺高明,你给人造‘家’,造了‘家’给人遮风避雨,给人送去温暖,而且居然能把一间屋的料造出一间半房子来,实在是钦佩之至!西邨,你不用跟爹学做鹞子了,就拜萧师傅为师当建筑师!”

此话一出,萧师傅大为惊讶,说:“徐社长,您糊涂喽!当瓦木工苦啊!您走南闯北,难道不晓得自古以来有几个瓦匠木匠能盖瓦房住楼房的?”

不仅萧师傅大为惊讶,西邨也觉得突然,说:“爹,您的酒吃多了,发什么大兴?放着现成的祖传手艺不让接,先前是让吾学医,现在又让吾学建筑,您怎么想着一招是一招的?萧师傅当了半辈子瓦木工作头还住在破房子里顾不上修,吾学了建筑只会与他一个命运!”

徐雪森笑了,笑得很灿烂:“儿子!住瓦房住楼房就一定幸福了?睡金丝床就不做噩梦就能多睡时辰了?不见得!学了建筑,即便不能为自己造房子,也能为百姓做好事,一生值得!人们住在你造的房子里,世世代代会记得你,传颂你,称赞你!人活一世不就是想留下点名声嚒!值得啊!”

海兰听不懂他们的方言土话,但从对话中多少听到了有关建筑的几个词,于是劝西邨说,现在可以边读书边跟他爹学做风筝,等高中毕业了,就报考北京清华大学的建筑系,去当梁启超儿子梁思成的学生。她大哥就非常迷信和崇拜梁思成,而且认识梁思成,现在就在他带领的工程队里当规划设计员。如果西邨报考,由她大哥作伐,一定能被录取。

西邨对“梁”字有潜意识的反感,听到梁启超梁思成的名字马上就联想到老梁,连连摇手说:“不行!打死吾也不会拜姓梁的为师!”

徐雪森却放声大笑:“儿子,姓梁的好人多得很!你知道梁启超是什么人吗?亏你还是读书人呢!他是晚清轰动中国的名人呐!见过光绪皇帝,跟孙中山还是朋友咧!你能去做他儿子梁思成的学生,是你三生有幸!他当年也是名噪中华的才子,留过洋的!只怕是你磕破了头他都未必肯收你当徒弟!”

“大叔,不不,爹,您也知道梁启超梁思成?”海兰很诧异,惊奇地看着徐雪森。

“呵呵,当年吾在上海滩的茶馆里跑堂,什么新闻奇事听不到?吾如果年轻,有你哥哥这层关系——,都是酒话,真有些糊涂了。”徐雪森笑着打了自己一个嘴巴。“不过,西邨,海兰的话你可别当耳旁风,给吾好好地念书,三年后就考到北京去,去跟梁思成学本事。那是做大事闯天下的,那才不枉到这世上走一遭!”

萧师傅笑着接过话去:“对对,社长此话有道理,要学建筑就要拜名师大师。吾也听人说过,那个梁思成是专门研究和设计中西最有名的建筑的,你像那个在‘美丽间’的联合国大楼,几十丈高的洋楼呐,就是他跟西洋人一起造的。气魄大吧?吾们这些土瓦匠小木工想都不敢想,只会造鸡窠搭狗窝,不是洋火盒子样就是豆腐块的状,翻不出新花样!听说联合国一笔就给了他五十万英镑的奖金呐!”

“五十万是不真的,吾听说是十万美金。”徐雪森摇摇手,又朝西邨说:“儿子,你知道一个美金是多少钱吗?吾在上海是见到过的,当时在上海可以买到八只老母鸡。十万能买多少只鸡?八十万!八十万只鸡能换回多少砖、多少木头?你算算!”

海兰把嘴巴凑近西邨的耳朵:“听见了吧?考到北京来,就拜梁思成为师,你的理想不就实现了?”

西邨又闻到了一种异样的香,沁入心腑,令他忘乎所以。“爹,萧师傅,既然你们说得这么神乎其神,既能赚到钱,还能被别人尊重,吾还非要考到北京去,就拜梁思成当老师。海兰,凭吾的本事,也不用你大阿哥作什么伐,吾就不信他姓梁的是三头六臂的瞧不上吾。但是,吾学了建筑一定先给爹和娘造一幢最特殊最气派的大房子!”

暖屋酒筵上气氛热烈,大家都吃得很开心,也吃出了意外,扯上了西邨的未来。但是,谁也没把此事往深处想,只当茶馆里谈说新闻一样说过了之。

又经过一天的粉刷(本来工程量就不大,房子也很简陋,装上门窗、铺上阁板后,只是刷上一层石灰水而已),新西屋可以住人了。西邨把三妹和四妹的床铺搬到阁楼上,又让萧师傅用多余的木料做了两张简易床,一张放到阁楼上,另一张给二弟,让海兰也睡到阁楼上去。爹和娘则住在新西屋下层的后半间,他与二弟仍住老西屋,只是南北两间一人各占一间。空余东屋的前半间加中屋的客堂成了爹做鹞子的工场,东屋的后半间和新西屋的前半间做库房。这样的格局显得宽敞多了。娘说,几年内即使西邨要成亲而无力扩建新房也不用发愁了,可以把新西屋让出来,她与西邨爹再住回东屋去。

生活又归于平静和安详。白天,徐雪森随社员一起下田劳作,傍晚收工回家,铺开摊子劈竹、削篾、放样。西邨当爹的助手,断线、扎线、裁纸。海兰便好奇地坐在旁边观察,把玩做好的风筝(海兰总把鹞子叫作风筝)骨架。

因为白天无所事事,西邨就想带海兰出去玩玩。可是,在西村周边,最繁华的地方是西桥的街市,可用不了一刻钟就能把一横三竖四条街所有的店面逛个遍。村子周围到处是稻田菜地,家的北边是烧制砖瓦的窑厂,根本不是游逛参观的地方。最好的风景区算是村东北角的小树林了,但只不过是小树林而已,除了麻雀、喜鹊和一些不知名的鸟以外,再无可供欣赏的奇情异景了。家西边的“凤凰河”可不是城里的游泳池,不是女孩子玩耍的地方。

想到“凤凰河”,西邨便想到了它的母河——扬子江(长江)。对了,带海兰去看扬子江!既能欣赏扬子江的伟大还能到江边的芦苇滩里去抓小螃蟹,不但很有趣味还能改善伙食,海兰一定会感到很新奇会很乐意。当年小凤来到西村后,西邨就带她去过几次,也抓了很多很多的小螃蟹。这一晃好多年过去了,值得故地重游。

“海兰,想不想看扬子江?”西邨问海兰。

“扬子江?在哪儿?”海兰并没有表现出西邨想象中的兴奋。

“就是长江!想去吗?”西邨懊丧地又问一遍。

“啊,是长江啊?那是伟大的河,我国第一、世界第三的大河啊,去!我要带上画板去把它画下来!”海兰兴奋得拍起手来。“不过,远不远呀?怎么去?”

“不远的,你随吾出来,”西邨把海兰领到房子西面“凤凰河”的河岸,“这条河叫‘凤凰河’,往北直通扬子江——就是长江,离这里大约二十五六华里吧,步行的话,大约需要两小时多一点。不过,不通汽车,只能步行前往。你去不去?”

“你以为我怕走路吗?我不怕的,我去!”海兰忽闪着长睫毛的大眼睛,说得很恳切。

“那好。不过,画板就不用带了,吾要带你去江边滩涂上捉蟛蜞,就是一种小螃蟹。你怕不怕螃蟹?敢不敢捉?”西邨盯住海兰好看的眼睛。

“你敢我就敢!去!”海兰被西邨看得不好意思了,娇嗔地拍了一下西邨的胸。“你干吗呐,不相信我吗?我连最凶猛的劣马都敢骑,还怕你说的什么——蟛蜞?什么时候去?”

西邨又领海兰走到青皮梧桐树的西边。那里种着几种花草,其中一种叫“潮来花”——“凤凰河”里涨潮了,它就开花;退潮时,绽开的花朵就收拢萎缩。西邨看了看绽开的花朵,掐着手指算了算,说:“正是巧了,扬子江在明天清晨六点左右开始退潮,这时天已大亮了,看得清江面了。吾们四点钟起床赶过去,正好赶上来不及随潮水退走的蟛蜞和江鱼。运气好的话,还能捉到江鳗和江螺呢!”

“它们能吃?”海兰天真地望着西邨。

“味道鲜美极了!打你三个嘴巴都不肯吐的。你在北京别说闻不到吃不到,就是听都没听说过吧?江鲜是天下第一鲜!”西邨咂咂嘴,给了海兰无限的想象,吊足了海兰的胃口。“还有呢,说不定还能看到成群结队的**(即江豚)在江里翻腾打斗,就跟草原上的万马奔腾一般,气势磅礴着呢,想不想去看?”

“**?长江里还有猪呐?是江里的马?是真的吗?好极了!去!西邨哥,你说话可要算数啊,不能骗我!”海兰跳着双脚。

那姿势那模样真有点像金莉!

第二天凌晨,激动的海兰早早地把西邨叫醒了,西邨背上大大的蟹篓,带上娘隔夜为他们准备的干粮,海兰牵住西邨的手,急急地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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