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毅安顿下来,让店伙计打来清水,自己动手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换上了一身干静的衣服,再喊来梅香,让她帮着整理一下换下的衣袍,梳理湿漉漉的头发,再束成发髻,插上簪子。
小丫头看上去挺认真,很乐意做这些事,不时咯咯地笑着拿镜子让庄毅看,总算是不再哭鼻子了。
“不错……小梅香心灵手巧的真能干,赞一个!”庄毅赞不绝口,这小丫头挺可怜的,胆子太小不敢和别人说话,只能成天的跟着自己。庄毅也没把她当个奴婢呼来喝去,有空总是说着胡话逗她玩。
“嘻嘻……奴该怎么称呼你呢?叫驸马还早了些!叫姑爷也不合适,叫头领吧!我又不是你寨里的人。要不……就称象你们幽州人一样,称郎君吧!虽然我也不是你的奴婢,不过,好象以后就是了啊!”梅香声音脆生生的说着。
“好的……就称郎君好了!你在客栈里呆着别乱跑,我得去办点事,一会就回来了。”庄毅站起来,伸手两把就揉散了梅香自己梳得乱蓬蓬的双环望仙髻,哈哈大笑着而去。
“你又揉我头发,这可怎么梳啊!郎君……你可快点回来啊!”小梅香一脸委屈,跟出门来急急地喊道。
眼看外面天色还早得很,庄毅便对元志用吩咐了一声,让他留下来看着众人,以免他们跑出去瞎逛。然后备了些礼物,带上高弘勋等十名亲卫,打算前去拜访赵文德。
赵文德,字俊良,出身赵家偏房,显然是不得家族重视,否则也不会来这偏远的盐城任一个守捉使,庄毅是这样认为的,所以给他的礼物,就是两张有着白色细软耸毛的狐狸皮,也算是价值不菲了。
他的军衙在城北偏西的位置,庄毅一行缓缓而行,沿途所见街坊间的摊贩或者壮年男子,皆身带肃杀之气,看样子都是驻军家属。庄毅对这样的小摊小贩不感兴趣,高弘勋和沙固倒是在后面东张西望,二人不时指点着路边的小摊,兴趣盎然。
小小的守捉军衙,也搞的很有气派,正门前的台阶两边,立了两个石狮子。两排守卫头带皮盔,挎刀持枪肃立在门前的台阶上。高弘勋笑嘻嘻地上前打招呼,说明了来意,又塞了一小串铜钱给守卫。卫兵正远远地打量着庄毅等人,接过钱掂了掂,目露欣喜之色,乐呵呵地进去通报了。
不多时,卫兵小跑了出来,说军主有请。高弘勋又塞了他一小串铜钱,让他在前引路,这才招呼庄毅上前,自己落后跟随。哪知那卫兵却调头向军衙右侧而去,看样子并不打算带他们走正门。
“让我们走后门,欺人太甚!”高弘勋低声愤愤不平地说。
“咱们有官服官印么?肯见我们就说明对这批货物有兴趣,管他是在哪里呢。”庄毅却是大步前行,高弘勋带着随从跟了上来。
卫兵倒也没带他们走后门,那是赵文德的后宅,庄毅不是他的亲朋好友,也没有这个地位和面子。而是带到了军衙的一处偏院厅堂里,高弘勋奉上礼物,那卫兵伸手接了,让他们稍等,转身自行去了。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天色已近黄昏,庭院和厅堂里,半个侍立下人都没有,就别说茶水点心招待了。高弘勋早就等得心焦火燎,不时跑进跑出,看看有没人来。庄毅则干脆让他出门去等着,自己躺倒在宽大的坐榻上,双手抱头闭目养神。
终于有人声传来,脚步声跟着响起,大群的顶盔贯甲的士兵簇拥着赵文德进了庭院。庄毅听得动静,立即一翻身正襟危坐,拿眼向外一扫,院子里站满了军士,十来名卫兵冲进了厅堂,往角落里一站,显得有些气势汹汹。
“你叫庄毅是吧……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来求见,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赵文德头戴黑色的纱罗幞头,身着黑色的圆领窄袖长袍,抖着三络长须,倒背着双手装腔作势地冷笑。
“啊哈!见过赵军使!问赵军使安好?上次的事情,实在是抱歉!没有长久的敌人,只有长久的生意,但愿这里不会是龙潭虎穴。”庄毅站起来躬身行礼道,瞧这老家伙的中气十足的样子,似乎上次受的伤,是完全复原了。
“是不是龙潭虎穴?要看某心情如何。生意么?看来你还没有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吧?你只是一个逃兵。那寨子是谁的产业,你可要弄清楚了。”赵文德傲慢地说道。
“赵军使这话可就不对了,绿林有绿林的规矩,一向是强者为尊。再说那赵全义可是你家的逃奴,我除了他也算是帮你清理门户,而且这都是过去的事。至于我么?昨日是逃兵,今日可是大商人,还要多谢赵军使上次那批救急的货物,你要的马匹,我自然也会如期交付。”庄毅不亢不卑地回道。
“哈哈哈……好一个清理门户,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啰!嗯?那杆乌龙枪,你用得可还顺手?”赵文德气急反笑,脸色铁青起来,其实上次那批货物,是家族的意思,他都差点拦截下来。
“岂敢岂敢!多谢赵军使扶持照拂,我这才在山里待的安稳。你老武艺非凡,英武盖世,又赠我长枪,我感激不尽。只是我实在是穷鄙,无以为报啊!此后赵军使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说一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庄毅再次躬身行礼,陪笑着大表忠心,大拍马屁。
听着这话,赵文德觉得无比的刺耳,要不是家主事先传话来了,让他不要苛责太甚,否则说不定他会就要爆发了。
“你你……你说什么……好一个无耻之徒!你还知道啊!说吧!你在寨里练兵,意欲何为?”赵文德恼羞成怒地大吼。
“那才几个熊兵,只是为了将那些歪瓜劣枣约束起来,以免他们自行外出,干些不好的事情,绝没有其他的意思,赵军使但请放心。”庄毅心里一咯噔,敢情上次跑出来的几个家伙,是赵家的眼线,看来回去还得好好整顿一番。
“是吗?你这次带了些什么货物,不会是想要盔甲武器吧?”
“赵军使猜对了!没有武器盔甲,如何弄到战马?还有粮食布帛和盐铁也是需要的,此后,绝不敢误了赵军使的大事。”
“你什么时候动手?打算抢哪一部?”赵文德一张臭脸终于缓和下来,走到主位上坐下,命军士去端茶水。但庄毅却不好坐下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可有点麻烦了呢,想必赵军使也听说了,契丹人和奚人将要开战,我们也要找个好时机才能动手啊!能不能到八月底再交上次那批货的战马?到时我一定多付一百匹,望赵军使能宽限些时日,我才好做足了准备。”庄毅略一思索,立即回道。
“不行……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战马必须尽快交付,他们不是还没打起来么,你这个蠢货,就不知道趁早动手啊?”赵文德吹胡子瞪眼,几乎要怒吼起来。
军士终于端着一杯茶水姗姗来迟,放在赵文德身边的矮几上,然后退到了一边,却没庄毅什么事了。
“他们在备战呐!我们此时动手,搞不好就送羊入虎口了,我这贱命丢了倒没什么,就怕误了你的大事,所以这次的货物,赵军使你看……”听他开口喝骂,庄毅心里恨得牙痒痒的,脸上却堆满了笑,试探着问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从幽州进货,得从盐城守捉通过,庄毅可不好得罪了他。
“你的货物送到渔阳去,我家家主要见你,明天一早让五郎前来,他带你前去。”赵文德端起茶盏,小抿了一口,重重地放下。
“哦……也好!那我就告辞了!”庄毅讪讪笑着,行了一礼告辞出来时,天快黑了下来,高弘勋和十名亲卫仍在门外傻等。
回到客栈,门前挑起了高高的灯笼在晚风中摇摆,小婢女梅香打着灯笼,孤零零地站在门前,伸长了脖子远望,见到庄毅就咯咯笑着跑上前来,拉了衣袖就往客栈里拽。
“干嘛呢这是……有什么事啊?”庄子毅疑惑地问道。
“沙固大哥在后边大院里和人相扑呢!已经扔出去好几个了!连店伙计都跑去观看呢!”梅香兴致勃勃地说道。
“这些精力过剩的家伙,赶了几天路也没累着,元志用没拦着?”庄毅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元志用是谁?我不认识啊……”梅香心里一突,扫了旁边的高弘勋一眼,瞪着大眼睛,摇摇头说。
“得了……怪不得艾兰把你留下了,挺聪明的嘛!瞅你那点小心思,你还怕元志用敢把你怎么着啊!走……看看去!”看小丫头撒谎后一脸纠结的样子,庄毅有些苦笑不得。
“就是他先跟沙固大哥争执,被沙固大哥打了!然后大伙儿就要跟沙固大哥比试扑法。”梅香心里有了底气,这才如实说了。
还没到后院,就听喝彩声一片,院子里人影重重,灯笼照的亮如白昼。庄毅踏着楼梯上了二楼走廊,高弘勋也跟了上来,眼见沙固光着膀子将一人摔了出去,又向场中邀战。高弘勋有些兴奋起来,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见庄毅不开口,他也不好要求上场。
庄毅可没兴趣看这曲“戏”,解下腰间的横刀,连着刀鞘一起就扔向了楼下,横刀“啪”的一声,打在沙固的背上。沙固勃然大怒,猛地转过头来,一脚挑起横刀一看,顿时象泄气的皮球般呆了一呆,瞪着牛眼在人群中搜寻庄毅的身影。围观的人群也有些纳闷,纷纷左顾右盼,寻找横刀的主人。
“看什么呢……身手不错嘛!赢的赏酒一壶!输的明日一早起来带头装货,解散!”高毅高声喝道。
众人这才看见他的身影,纷纷摇头叹气,一脸扫兴地散场。只有沙固满脸惊喜,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