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远断气前一刻用唾沫在掌中写了个‘图’字,本官当时翻他手看到的,那唾沫干了后也就没人知道,本官一直以为他是暗示杀他之人的姓氏,没想到指的是图纸。”年画面上清淡,但眸中多了一丝愉悦和轻松。
云成雨恍然大悟,“怪不得大人一直坚持认为余大人不是病发,还让小华去验尸,原来真是大有名堂,要是相府的秘密让人知道了,能活着才怪,看来余大人因这样而死。”
“成雨,看来我们是时候到相府走一趟了。”年画弯唇微笑,眸中一抹了然。
“去相府?”
“嗯,本官得亲自登门致谢,谢相国大人救命之恩。”
云成雨明白了过来,微蹙眉,“可是,相府可不是那么容易让人随处走动的。”
年画眸光星光滢澈,慧黠流盼,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到时带上秦中候一块儿去,你这般……”
细细几句话,令云成雨直咂舌,“大人,好计策。”
但是大人胆子也好大,老虎窝都敢捣,他都打怵呢,不过,大人让他做什么他执行便是了,他自然支持大人。
“这样下来,秦中候是人是鬼,倒也可看清了。”年画施施然走到茶桌边坐下,悠然的喝起茶来。
她知道别人已把矛头指向她,自己再不出手,便会越来越被动,有时候需要静观其变,可到了一定的时候便要主动出击,主动打草惊蛇,对方不动,自己又怎能知他的意图呢?
纷纷攘攘的大雪持续了三日终停了下来,相府层叠起伏的琉璃顶上积了厚厚的白雪,连天遍地的素白,阳光细洒下来,闪着耀眼的光芒。
雪掩抑了一切,一切又似乎在雪中滋长,悄然让人无法察觉。
年画伫立在这巍峨的相府大门口,暮阳照射在那两头大石狮的眼睛反射着刺目的光,她微眯了杏眸。
临峰绝顶是万丈光芒,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临峰绝顶也好万丈深渊也罢,此刻也容不得她退却,有人亦不让她退却。
那大门处人影一闪,高大傲岸的身影立在门口处,白衣轻裘翩若惊鸿,风骨冷,冷若那万年冰峰上的一处孤峰。
年画面如平湖,无波无绪,带了几分清寒,几分明澈。
她没有想到凤君晚会亲自迎出来。
两人眸光相对,冷波潋潋没入双方眸底幽深之处,无影无踪。
“哟哟,相国大人还真是似……冰山一样。”身后的秦江槐低声嘟嚷。
云成雨淡撇嘴,也低声道:“你试试去当着相国大人的面儿说这一句话。”
秦江槐冷笑,“有何不敢?今儿大人办事,改日我便说去。”
云成雨不屑抿唇。
拽什么拽?不就是仗着那太尉老爹吗?
年画那湛蓝锦袍随风轻摆,袍角边上的几朵紫线木兰翩翩若然,暗香浮动。
一双缀了木兰绣的月白靴子自袍下伸出,如水似兰,一步一步向凤君晚走去。
“大人好清雅,如风似月,似水中寒月,看得见勾不着啊。”秦江槐似风雅公子,满眼尽是欣赏之意。
云成雨狠狠瞪他一眼,没好气道:“乱说什么?快来帮搬东西。”
“云大人,我来吧。”一身随从打扮的年华笑吟吟走到马车后面。
“你一人搬不完,大人这回报恩,可把整个御史府的好东西全搬来了,还有一幅颜长卿的真迹呢。”云成雨道。
秦江槐长眉一挑,“寒梅公子颜长卿?真迹?那位清高上了天的颜长卿?”
云成雨小心翼翼取出一个精致的长锦盒,傲然笑笑,“你以为哪个颜长卿?这天底下有几个颜长卿?”
“哎哎,借我瞧瞧?”秦江槐大掌向他伸来。
云成雨手一拂,身子一闪,搂了那长锦盒,“瞧什么瞧?看了又勾不着,快搬别的东西,大人在等了。”
说完径自向相府大门走去。
“有什么了不起,那高傲家伙的画,不就那样,画得不知所谓。”秦江槐妖娆的拨一下发鬓,抓了几个锦盒便走,“那个小华,剩下的东西你来搬。”
年华无语淡笑,把剩下的锦盒全揽了。
颜长卿真迹?他要多少有多少,老姐动动笔就是了。
老姐五年前用颜长卿的名,参加那天下第一丹青比赛,一幅梅花七子一举成名,人称“寒梅公子”,从此一画难求,能拥有颜长卿真迹的,就那么几个贵胄,要不然他姐弟俩哪来那么多银子去做事儿?
双方落坐,上茶。
这边才坐下,秦江槐便急着找茅房去了。
凤君晚冷面无表情。
惹得那卞一心连连撇嘴。
年画环顾这正厅,名品摆设,大气高雅,那高大的青铜花瓶上竟插着一簇各姿各态的黄腊梅。
唇角微弯,浅露笑意。
黄腊梅,极少见的品种。
“那日相国大人出手相救,下官不胜感激,今日,下官特登门致谢,送上寒梅公子颜长卿的真迹,一品寒梅,及千年人参一支等若干物品,望相国大人笑纳。”
凤君晚清冷凤眸微动,长睫轻眨,“寒梅公子?颜长卿?”
那卞一心可是惊讶得口嘴合不拢,寒梅公子颜长卿吔,他的画有银钱都买不到的吔。
“正是。”年画眸光清若那波上寒烟,淡声道:“这是下官名正言顺所得,不偷不抢不讹,相国大人请放心便是。”
说完向云成雨示意,云成雨不情不愿的把长锦盒交到卞一心手中,轻声道:“小心点,名贵着呢。”
卞一心回了神,撇嘴。
凤君晚修长大手轻轻的展开画轴,一丝极淡的梅香在空气中漾开,淡雅沁心,指间微顿,淡扫一眼那一簇真花,微抿唇。
年画不紧不慢道:“那不是瓶中花之香,颜长卿作这幅一品寒梅,墨中调配以特制梅花香,这一打开画轴便有淡淡的梅香。”
凤君晚唇角淡淡勾起,清清凉凉,画轴打开,一幅逼真的梅图跃然现眼前。
心中微震,竟是黄腊梅!
画上明黄腊梅花,大雪压枝,争相绽放,朵朵怒放,没有一朵是含苞的。
“好一幅生机盎然的一品寒梅,年大人,本相相请年大人至梅园中共赏黄腊梅,不知年大人赏不赏脸?”凤君晚脸色清冷依旧,但眸色中多了一丝柔亮水润。
“多谢相国大人美意,下官求之不得。”年画微微一笑。
这正是她想要的。
一幅值万金的名贵之画,才换来入他梅园一游,想想多少是肉疼的。
“一心,去准备吧,一会儿本相与年大人到梅园。”凤君晚吩咐。
“是。”卞一心应下。
凤君晚与年画赏画少坐了片刻,卞一心便来邀两人同去梅园,云成雨与秦江槐、年华三人自然随同而去。
凤君晚与年画两人一路走一路轻言淡语,礼数周全,不亲不近,尽显疏离。
这相府一至四进院皆是府衙,不少官员见了年画,惊讶之余不忘礼貌施礼,年画点头淡然回礼。
这相府之大,简直就一缩小版皇宫,直让云成雨三人暗中咂舌。
穿山走廊,曲径迂回,入了那八进院,踏上那青石小径,一阵寒风轻盈,两旁松树枝上飘洒碎雪夹着梅香拂面而来,丝丝缕缕绕心头。
暗哑琴声若有若无,随香在空气中盘旋。
年画淡笑,“想来这便是了。”
“梅香,韵琴,希望年大人喜欢。”凤君晚负手缓步,清眉浅目,如烟波,浮光淡远。
年画心中微怔,这样的凤君晚又是别样的,那朝堂上肃杀之人,这一刻竟又是这般淡雅清浅。
“下官俗人一个,多谢相国大人抬爱了。”
“年大人说笑了,请。”凤君晚淡声开口,伫步。
虽然未有肢体动作相请,年画也知这位冷傲的相国做到这份上,已是极难得的了,想来是看在那一品寒梅的份上。
“相国大人请。”年画微淡笑,作了个相请姿势。
终是凤君晚阔步先走,年画微离了一身的距离尾随。
身后云成雨三人,卞一心及若干随从护卫一并不近不远的跟着。
分花拂柳,转过一排小松树,入眼便是那满天满地的明黄,棵棵黄腊梅,风中傲立,迎风绽放,白雪压满枝头,未融的冰棱晶莹枝丫,在暮阳照射下,闪着透亮夺目的光。
哗!
云成雨等人饶是再见识多广,亦忍不住惊呼。
年华本是好音律之人,此景此琴,竟让他看得痴了。
“哗,此花可比我还好看。”秦江槐邪笑冒出一句。
一众人等嗤嗤轻笑。
云成雨轻嗤,“你个花痴,自恋了吧,你。”
秦江槐耸耸肩两手一摊,“我没有自恋呀,这不说了嘛,这花儿比我好看。”
一旁的卞一心笑道:“这般美景,整个京中也只有我家相府有,别处还真是看不到的,宫里那片红梅林,亦没有这般独特。”
凤君晚眉间淡掠,“一心,小心说话。”
卞一心吐吐舌,抿嘴噤声。
年画似水容颜漾了温雅如玉之色,微笑道:“相国大人此处真当得上人间仙境,让我们这几个粗人大开眼界了。”
这梅园与宫中那红梅林,各有千秋,不分仲伯,如硬要分出哪个好,这便看各人喜好了。
她个人自然是喜欢这黄腊梅,要不然那画上就不可能是黄腊梅了。
“年大人过奖,这算不上人间仙境,不就是个休养生息之地,有时疲惫了到这儿走走,调养一下心情,不被人扰了去,还算是个去处。”凤君晚缓步入林,说得清清冷冷。
年画负手迈步而随,其余众人除了那些随从护卫在园外,云成雨三人早入园中四处乱窜。
“哎,你们可别折枝啊。”卞一心哪里拦得住那几人,着急的大喊。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秦江槐狂肆的喊了一句。
云成雨哈哈笑,“对啊对啊,甚是对。”
“你敢,少一朵老子便剁你们一个手指头。”卞一心气急败坏的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