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白着脸躲进了欧阳的办公室。
正巧卢爷爷和欧阳刚刚谈完事情,所以一回头欧阳就注意到了顾念的不正常,他微微皱眉,猜到了原因,他又是在想另一件于此有关的事情,表情竟然更加严肃。
“呦,顾念怎么了?”卢爷爷关心的问道。
“没事”顾念不笑则好,苦笑皱的脸成了一团,这笑比不笑还难看。
“……”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欧阳觉得这个时候他应该说话,于是,调和着气氛说道,“一直都辛苦你照顾老头…爷爷了,待会我请你们去吃饭。”
8年后的欧阳变得更加成熟,不变的却是依旧女气的面庞和微微孩子气的敢爱敢恨的爽朗性格。
“恩”顾念低头算是答应。离不开,走不掉,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既然无法逃脱,就坦然面对。虽然,她现在完全没有再重新站到沈夕和顾思的面前的勇气了。
看着玻璃上映出自己的模糊影子,顾念如是想。
一切打算的很好。顾念会成为这个医院的实习生,在卢爷爷的安排下跟着另一位医术高明的老中医学习,过着默默无闻但很充实的生活,她都想好了,如果某一天遇到沈夕,她也许会朝他抬头微微一笑,眼中清明,可能心里还会存有痛苦,但她还会愉悦的说一句‘你好’。
她也可能选择一个开始不爱,但在婚后视他为自己一切的男人。有两个孩子,一只狗,迟暮之时和他们坐在石凳上看看夕阳无限美。
顾念还在心里描绘着那片夕阳的渐染颜色,就在现实中的餐桌上被卢爷爷打了一筷子,“丫头!吃饭!这几天怎么神不附体的?”
顾念明显被吓一大跳,脸变的煞白,像鬼故事里的幽灵,身子带着椅子往后一翻,差点倒在地上。“爷爷!你吓死我了!”
卢爷爷最近流了长胡子,说是这样显得更加睿智,他翘起食指,捋捋略长的白胡子,一脸的惊吓,“我还被你吓一跳!”
顾念有些气愤,觉得自己美梦都因为一筷子而付诸东流了。于是顾念耍起了小孩子脾气,饭也不吃了,站起身子就跑回了屋子。
卢爷爷安抚着心脏,说着女大不中留呦的哀叹。
现在顾念住在卢爷爷的家里,说是卢爷爷的家,其实就是欧阳的一套房子,三居室一卫一阳台,刚好让他们住下来。自从那天晚上欧阳请他们吃完饭后,就在顾念身边咂咂嘴,说着女孩子怎么能这么不爱打扮,什么你真是暴殄天物之类的话,弄得顾念很是不好意思,一张晒黑的脸发红,仅仅比包公白了几个亮度而已,于是好心的欧阳亲自给顾念买了好多晒后修复的护肤品,让顾念囧囧的不知如何是好。
顾念回到自己的卧室,闷闷的也不明白到底在生谁的气,她又觉得把留下的饭菜让卢爷爷收拾不好,但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再出现在他的面前,索性就扑倒床上,逼着自己渐渐睡去。
顾念斜斜的侧睡在床上,头发丝勾在额前脸腮上,只在肚子上搭了件毛绒毯。懒懒的像只夏天晒太阳的花猫,承受着最温暖的阳光,眯眼都是笑容。
顾念梦里是以一只兔子的视线作为呈现口的,因为周围是铁笼子,面前是一碗水和几个被啃过的胡萝卜。现实中的顾念皱着眉,微微的急促喘息,双手在床单上胡乱的划动。突然视线里一片漆黑,她发不出一丝属于人类的声音,只能小声的用鼻子‘哼哼’。顾念作为一只没有经验的兔子很害怕,缩成团挤在一角飒飒发抖,眼睛睁大露出惊恐。
忽然,顾念感觉于漆黑之中自己的耳朵处,有湿濡的热气传来,带着一种类似于野兽的气味。顾念惊恐,全身的毛发芒扎扎的刺起来,冷不跌的打个激灵。
机械般的回头,兔子咽了咽口水。黑暗中是两点绿色的幽光,野兽的鼻尖呼出热气,抵在顾念的耳朵上。舔了一下。
“啊!啊”现实里的顾念惊恐的坐起来,额上是滴滴汗珠。她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脖颈,她分明感觉到了那舌头上的小软刺滑过肌肤的刺粒。
看看天色,顾念不住的大口呼着气。心里一阵后怕。而后警戒的巡视了卧室里的摆设,才放了心,把背后的枕头抱到怀里,然后失去骨头支撑般的向后倒下,陷进软柔的床里。
还好,后来无梦。
可能是由于前一天晚上的梦境,让后来几天的顾念都保持着丢了魂的状态,怅然若失的神情不禁让欧阳调侃她思春少女。卢爷爷看顾念这一阵子精神状态不太好,便让她这天在家好好休息,并劝她去小区外面溜达溜达散散心情。顾念刚把白大褂叠整齐,把褶皱捋平,听到之后愣愣的点点头。
这种状态一直保持到当天顾念遇到沈夕,并且被对方认出来为止才算结束。
那是做梦后的第四天,星期六。
顾念向后微微弯腰,双臂伸展开,将身体内的浊气吞吐出去。她后背双手像个小女孩一样漫步走在干净的小道上,偶尔一蹦跳,欣赏着四处的风景:小区布置的很精致,绿化做的很好,特别是街道两旁的高树,在这个夏秋交际的时候生长的尤为茂密,枝叶的边角虽已经泛黄,但是依旧脉络清晰,积攒着阳光的热度。
星期六的顶早,除了几个在跑步机上趴着闲聊的老太太,外面几乎没有人。“今天大家应该都在睡懒觉吧。”顾念走着走着,离家越来越远。
顾念的视线被一幢外表清丽的四层楼房吸引住了。这个楼房的地基搭的就比别人高,而且颜色不同于周围的红黄色,而是突兀的蓝白色,就像是地中海边角的小镇子,海鸥、清水、蓝天白云。顾念忘记了平时欧阳恩哥在自己耳边常常叮嘱的话,虽然她觉得欧阳认真起来很可怕,但是看到这么特别的房子她就突然对美产生了兴趣,完全把那几句“不要再小区乱逛,千万别走远,这里坏人很多!”抛在了脑后。
然后,在顾念满怀期待的蹦跳着跑到好看的蓝白房子正门的时候,她愣住了,像是被一种失传的武功点了穴。
是沈夕,她看见了沈夕。
内心竟然充满惶恐,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她毛孔收缩,想到了梦中的一双包含杀意的兽目。顾念所看见的沈夕,正打开楼道的门,跨步从里面迈出来。
他变化好大,是不同于年少时的阳光清淡,接着顾念想到了一个恰当的比喻——一株浸泡在冷冰里的翠竹。身材颀长高挑,举止儒雅中带着一丝随意不羁,穿着灰色长袖和驼色的到踝休闲裤。顾念就离他几米远,小小的身子躲在一棵矮树后,又害怕又欣喜贪婪的看着沈夕的一眉一眼。比以前更加英俊优秀。
顾念裹了裹身子,叶上的露珠打湿了她薄薄的衣衫,顿时一股凉意袭来,‘阿九’顾念小声的捂着口鼻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
“汪汪”
“雪碧!”沈夕的声音,“回来”
啊,顾念心想不好,也来不及细思‘雪碧’是怎么回事,就听见一阵狗吠由远而近的袭来,吓得顾念立即从树丛中跳出,想要跑开,谁知,干巴巴的树枝遒劲有力,勾住了顾念的头发,顾念再心里急着走开,头发在树枝上越缠越紧,两股力一交叉,便足足让顾念跌了个跟头,向树丛中俯去。
“汪汪!”一个热乎乎的头伸过来,贴在顾念的脸上,使劲的拱着,呼着湿濡气息。
……顾念捂住脸,快哭了。
先是一个略微冷清,带着疏离的凉凉声音传来,“雪碧!过来!”而后语调便缓慢,夹杂着一丝抱歉,温度却依然没有升上去,“不好意思,小……姐?”
“你没事吧?需要我扶你起来吗?”职业化的语调,沈夕脸上也带着职业化的千篇一律的微笑。
顾念捂住脸,拼命的摇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沈夕还在疑惑这个跌落在树丛中的奇怪女人,就看见雪碧很不礼貌的咬住她的袖口,喉咙发出‘吼吼’的嘶哑声音。
“雪碧过来!”沈夕狠狠的说道,用手打在雪碧头上的力度却很轻柔。
雪碧也是一只金毛,只是体型比他的妈妈可乐小了一圈。他今年才两岁,正是好玩的年纪,当雪碧正玩得开心,突然听到主人用这么可怕的语气叫自己时,便一下子软了下来,耷拉着耳朵萎靡的踱步到沈夕脚边,然后小声的‘呜呜’讨好。
沈夕摸了摸雪碧的脑袋,然后看了仍然捂着脸的女人一眼,就走了。
可能又是一个运用一切计谋想要接近自己的女人。沈夕轻蔑的冷笑。
顾念深深浅浅的呼吸,心跳加速的燃烧了全身的神经,但是她的手脚却发凉,掌心布满一层密密的冷汗。她刚想起身,头皮又是一刺,头发仍然被枝桠紧紧缠绕。
“嘶”顾念憋着泪水,嘴角抽口气,“连你也欺负我!”双手放到脑后,也不管痛不痛就撕扯着那几缕头发,“呜呜呜呜……混蛋混蛋”
突然,顾念的头顶投下一片阴影。
是沈夕蹲在顾念的身边。
“……”顾念看清是沈夕返回来后,不禁露出惊恐的表情,沈夕面无表情,眯着眼,像是在打量一件陌生的物品,“唔……”她不知道要在这种场合下该说些什么,可是头脑中一片空白。
沈夕松开握紧的拳头,没有说话,整个给顾念解开缠绕的头发的过程里没说话,脸上也没有一丝的波动。冷漠、疏离、甚至是陌生。
顾念的泪水顺着躺下的姿势,从眼角流落到鬓角,打湿了耳边的黑发。
手指轻柔的一挑,灵活的将几根头发解开,最后还顺了顺顾念凌乱的发尾。然后站起身来,像是被逼迫着完成了一件不喜欢的事情,没有给顾念一个多余的眼神,就离开了。
顾念坐起身来,一直呆坐到目送着沈夕开车离开。两人平行交汇的一瞬间,沈夕手握方向盘,看着前方的道路,这仅仅是顾念自己一个人的注视。
她呆愣愣的像个木偶人,做了一个又一个的梦。她不放自己出去,甚至推赶着想要接近自己城堡的人,她到底在守护什么,坚持什么?最后期待化成泡沫,消失在空气中,变成了空气的一个分子,不知道飘到世界的哪个角落去了。
可是,顾念不知道的是,听到那个万分熟悉的声音的一个发音,甚至是一个无音的开口时,沈夕就情不自禁的转身快步走到她的身边。一瞬间被用作几分钟。眼中的感情表露复杂深邃,震惊、欣喜而后化为沉默平静。他何尝注意不到她的视线——想看不敢看,一种偷偷的注意。手指的骨节苍白,掌心冷汗冰冷的一层,脸上不自然的展露,整个身心的紧张,都是他强忍耐下的结果。
“混蛋!”沈夕疯狂的吼叫,把车停在一边。拳头癫狂的打在方向盘上,按动了鸣笛扭键。他完全成了一个一波波此起彼伏的噪音制造者。
两个人被这次的偶遇严重影响了心情。
顾念一改平时让卢爷爷颇为自豪的有才能徒弟形象,总是在药房里频繁犯错。沈夕则在工作中头脑清醒,与平时无二,但是的刘淼还是发现了沈律师最近身上好闻的薄荷味淡了,烟味酒味浓了,而且发呆的时间明显增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