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人对中年人并不熟悉,但听到子午十二剑的时候无不都吸了口冷气,盲剑客黄泉道人在江湖上是赫赫有名的高手,江湖传闻只知他剑术高超,却并未见过其人,据说见过他的都已成了剑下亡魂。但众人并不是因为黄泉道人的身手感到恐惧,而是因为他背后的势力‘幽冥谷’而感到惶恐。
几乎没有人知道幽冥谷在哪,也几乎没有人去过,幽冥谷的人也很少在江湖上出现,除非是接到悬赏,据说被幽冥谷接到悬赏所挂名的人一定会被‘红白蓝黄’四使盯上,被他们盯上就等于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唐一有些讶然的看着黄泉道人道:“想不到幽冥谷红白蓝黄四大使者中的黄泉道人也来了,”又看着中年道:“想不到你为了取我这条命还联络到了幽冥谷,看来你也是煞费苦心,不知我这颗脑袋悬赏值多少钱。”
中年道:“为了阁下的项上人头我不仅费尽了心思还花了重金。”
黄泉道人接道:“阁下这颗脑袋可不便宜,是谷中近几年来收到的最大一份悬赏,黄金二十万两。”
他走近我才看清他那双眼睛仅露出一丝缝隙,缝隙之中尽是空洞的黑暗,眼皮耷拉着,眼皮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剑疤,也许就是这一剑刺瞎他的双眼,能一剑刺瞎他双眼的人江湖中为数不多。
唐一紧紧盯着子午道人空洞无神的眼睛,身上的毛孔也收紧。
黄泉道人身子一震,背后长剑冲天而出稳稳落入掌中,如疾风扫落叶般挥出,剑挥出的时候有破空声,当然也一定会伴随着剑光,当剑光到了的时候剑的锋芒也已到了。
随着剑光的闪动,唐一也动了,黄泉道人是江湖上颇负盛名的用剑高手,也是幽冥谷中不凡的杀手,他的剑没人可以轻视,连如此自负的唐一也不能,唐一提起了手中一直按着的裹着布条的木剑,这是我第一次看他拔出这把木剑。
现在不仅唐一的剑在动,剑上的布条也在动,木剑连抖,裹在剑上的布条蛇一般凌空扭动缠向黄泉道人挥过来的剑。
黄泉道人并没有躲,任凭布条缠住了剑锋,足尖点在桌子上,如鹰击长空,纵剑直下,这一招一出黄泉道人就没打算给自己留任何退路,也没打算给唐一留任何退路,杏黄色的道袍在半空中迎风猎猎作响,杏黄色的剑穗在风中挥舞。
唐一看得出来黄泉道人每一招都是用最致命的杀招,但他也知道,高手对决,每一招都应倾尽全力,不仅是为了自己的性命也是对对手身手的认可,所以唐一从黄泉道人纵身掠起的一刹就露出了笑意,温和而凝重的笑意。
唐一翻起身子迎向了半空中的黄泉道人,黄泉道人这一招倾尽全力,锁住唐一任何一个能躲避的范围,既然无处可躲不如选择迎锋而上,更何况唐一并不是一个喜欢躲避的人,他在每次比试中都感觉血液在燃烧,心在跳,他认为这是一种值得享受的过程。
木剑抵在黄泉道人的剑锋上时忽然顿住,因被木条缠住了锋利的剑锋的黄泉道人无法在逼近一分,身体忽然翻转“刷”又是一道寒光,黄泉道人左手长剑抵着唐一的木剑,右手在剑柄处突然又拔出一柄细而长的利剑。
子母剑,母剑柄中暗藏子剑,这一下超出所有人的意料当然也包括唐一,我吃惊的盯着场中的唐一,这一手他看似已有些措不及防。
黄泉道人子剑拔出后,露出一抹诡异的怪笑,在他看来,这一招足以结束唐一的性命,手中母剑横扫,子剑连刺三剑,疾如风,快如电。
唐一虽然也感到吃惊但并未表现出来,依旧镇定的面对如同白练的剑光向后退去,边退边观擦这一剑的破绽,也边思考这一剑的破解之法,当他目光扫过黄泉道人那双空洞黑暗的双眼时,紧皱的眉头忽然舒展,紧张的心神也忽然舒缓。
木剑回转挑起了桌子上的仅剩下面汤的碗,一道水线自唐一手中的碗里射出,水线顺着黄泉道人手中的剑刃撞击在剑柄上,激起无数水花,直接激射进了耷拉着的眼皮里。
黄泉道人因此身形微微有些停滞,唐一就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时机,鬼魅般的身影横掠,木剑反手划出。
厅里随即传来黄泉道人的惨呼,他抛下手中的一柄剑,紧紧捂着还在淌血的双眼。
所有人对这一刻不仅有些惊讶,刚才唐一划出的一剑并不快,而且平凡的很,破这一剑也简单的很,就连那中年也有些诧异,想不通刚才既简单且平凡的一剑为何黄泉道人连躲都未躲。
我虽不会武功,但也看得出刚才这一剑并无精妙可言,唐一看着众人的反应又看了看我表情笑了起来,问我道:“你知道正常人和瞎子用剑的区别吗?”
我并不会武功,所以摇头不语。
唐一继续道:“正常人无论是练剑或是破解对手的招式,用的是眼睛观察,而瞎子是靠听力,是用耳朵在听,他刚才忽然拔出子剑的时候的确超出我的意料,那一剑也令我防不胜防,但当我看见他的眼睛时,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我很仔细的听完他的话,想了想,但还是猜不出,便又摇了摇头。
唐一道:“我看见他耷拉着眼皮的右眼原本空洞的黑暗里泛起了一点光,一点令人触目惊心的光。只有正常人的眼睛里才会有光亮,他已瞎了多年眼睛就像枯竭的花草本该黯淡无光的。”
听到这我忽然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打断道:“这么说他只瞎了一只眼,另只眼还是能看见东西,所以你用面汤射向他眼里的时候他因被面汤迷蒙住了眼睛,所以招式才会顿住,才会被你破了,如果是真正的瞎子,这一点对他并不会产生阻碍,因为瞎子是用耳朵在听。”
唐一点点头凝视着我:“你很聪明。”
我笑而不语。
唐一又道:“你为什么不习武?”
我道:“武力并不能解决任何事。”
唐一道:“但武力同样也可以解决很多事,如果你习武,以你的资质,身手一定在我之上。”
我道:“武功对我现在来说还不重要。”
厅里的众人现在已恍然大悟,黄泉道人还一边捂着眼皮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剑,可现在的他已伤不到任何人,我从他身上看到的更多是无助和悲凉。
唐一笑着将桌上的已空的筷子筒向门口的方向掷出,当的声响,厚而结实的木门被撞开,寒风顷刻间又刮了进来,听到这声响黄泉道人迷乱的脚步缓缓稳住,长剑点地顺着寒风吹进的方向走去。
原来唐一并不想杀他,所以为他引路,黄泉道人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住,转身手抱长剑道:“多谢。”然后又传来长剑点在地上的叮叮声,黯然走出门外。
中年看着黄泉落寞的背影轻叹:“想不到他用一只还能看见的眼睛蒙骗了天下人,最后也蒙骗了自己,如此精妙的剑法失足在这一只眼睛上。”
唐一道:“他的的确确算得上是盲剑客,眼虽未瞎,心早已盲。”
中年大笑:“看来只有我亲自动手,不过也好,不然我也未打算放走他,我说过客栈里的人一个都不可以活着出去。”
外面还飘着雪,也飘出了血。
黄泉道人的血,半掩着的门外清晰可见从四方射出的利箭,珠连不断的射在黄泉道人的胸口和背后,转瞬间便将黄泉道人射成了筛子。
唐一看着这凄惨的一幕,面无表情的淡淡道:“想不到你的手段如此毒辣,连自己请来的人也不放过。”
中年抚须道:“我足足给了幽冥谷二十万两黄金作为悬赏来买你的命,二十万两黄金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不是小数,既然他完不成任务,那我便亲自出手,这二十万两黄金就当他的陪葬,对于他来说也算得上是风光厚葬。”
不知何时,门又已关上。客厅里的人手中的兵刃也都出了鞘,将中年团团围住,因为他们现在已经明白,这个中年不死会要了所有人的命,很多原本是仇敌的人也都放下自己的恩怨同仇敌忾。
世界上其实并没有走不到一路的人,江湖上也并没有解不开的恩怨,只有利益才能将所有人的心拴在一起,只有利益才能将所有人的力量凝聚在一块。而他们现在共同也是最大的利益就是自己的身家性命。
中年的剑出鞘了,所有人也动了,客厅瞬时乱作一团,数不清的喊杀声在任何一处响起。混乱耀眼的剑光无处不闪,仿佛划落流星的夜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