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嘶吼,暴雨如刀,辰凡拖剑,杀气凛然,紫衣长剑微抖,昂首看辰凡。
他能看到,辰凡的瞳孔中突然多出来的那一抹跃动的电芒,暴雨遮面,恍惚间竟被压迫出了一身冷汗。那些落在辰凡身上的雨点溅开,就像是无数细密的小锤,急促的拍打在他的胸膛上,不自觉的,连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渐渐的气氛愈发的诡异凝重,辰凡拖剑前行,剑尖划出一条耀眼的弧度,尽管一招未出,但以让付坤觉得处处都是绝路。
终于,付坤按耐不住,强行从那种诡异的状态挣脱了出来,他左脚微微踏前,右手曲起,朦胧白雾又现。
“枭阳”付坤暴吼一声,身体极速移动,赤色灵气汹涌如潮,澎湃的如同一轮烈日,所过之处,皆是雾气。像一条赤色头颅,白色躯体的怪异长龙。
“天地始玄黄,风雷镇洪荒,绣冬过境,末起春雷……”辰凡不动如山,口中喃喃自语,却又有若雷鸣,声震四野。像是一道道暴躁的悍雷。
然后,他的眼睛蓦然一亮,蓄势到了极致,他扬起了重剑,就如同扬起了千万雷霆,神色肃穆的照着付坤斩下。
付坤持剑,也未退惧,一身赤焰暴涨,狠狠的与辰凡撞击在了一起,辰凡的头发瞬间就被烘干,向后飘起,暴烈的火焰灵力入体,焚烧着辰凡的四肢百脉,一只三足金乌样子的鸟类虚影在付坤的头顶浮现,付坤接着又猛喷一口鲜血于长剑之上,金乌双翼拍打,仰天嘶鸣,肉眼可见的凝实了一些,伸出一只尖锐锋利的爪子,狠狠的拍向辰凡。
绣冬过境,末起春雷!在两剑交击的那一刹那,辰凡先前蓄势待发的雷电,像是突然找到了宣泄口,猛地于剑尖爆发,霸道的银白色雷电,眨眼就将付坤劈的面色焦黑,一股焦臭味蓦然传了出来。
眼看金乌带着炙热火焰的爪子临近,方才重剑划过的那条弧度,骤然亮起,银线幻成雷电弥漫的雷蛇,张开那张满含雷电的血盆大口,朝着金乌扑了过去。
“砰”一声闷响,雨水被相互碾压的气劲震的四散,形成一个无规则的雨帘将二人笼罩在内。金乌暗淡,几乎不见身影,而雷蛇却生生消散,辰凡那把黑色重剑闪着雷光将付坤狠狠的劈了出去,落在了河里。
而他亦不好受,忍住身体里如针扎般的刺痛,吞下了一口即将涌出嘴角的鲜血。
“嘶”河水沸腾,付坤携三柄灵气幻化的长剑,一跃而起。辰凡哪能随他心意,大喊一声“破灭”一道雷锤顷刻聚于河水上空,但却极淡,远不如花谷那一次来的震撼。
雷锤轰然砸落,狠狠的将河水砸下一个凹度,溅起鱼虾水草不知凡几。
付坤则是首当其冲,被雷电再次劈入河底,浑身酸麻,几乎脱力,他的肌体此刻几乎被毁坏的彻彻底底,但辰凡并没有停手,决心一举击杀付坤。
“九天雷殇”辰凡掀起玄雷重剑,找准付坤的位置,再一次劈下,三道接连落下,河水翻腾,这一片水域里的鱼虾皆被殃及,一命呜呼。
付坤更是连受三道雷霆,直接从河底炸出水面,重重的跌落在了河边,连起身都做不到了,他全身焦黑,五脏六腑皆被炸毁,已是气若游丝,接近油尽灯枯了。
若不是先前引雷的消耗太多,此次九天雷殇,一定能够强行凝聚出四道灵雷,怕是能直接劈死付坤。
辰凡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他内伤不轻又接连使用这些极其耗费体力的招式,也是撑不住了。
雨水划过眼际,视线模糊,他看不清倒在河边的少年是什么样子,想来,也应该是活不成了,他长吐一口浊气,略微调息过后,站了起来,朝着付坤走了过去。
付坤嘴里不断的溢出鲜血,衣衫褴褛,有些地方已是血肉模糊,露出了森白的骨头,血迹斑斑,面色灰白,看起来惨不忍睹。
他察觉到了辰凡的接近,缓缓的移动脑袋,艰难的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喘息着说到“我……我……后悔了,我以为……我是不会后悔的……”笑着笑着就哭了。
辰凡莫名的觉得有些难过,有些凄凉。
后悔这种情绪,一旦在心底出现,便重于泰山。
付坤咧着嘴,一双灰白泪眼逐渐开始涣散。
很突兀的,辰凡也笑了,笑容无声,但却神采飞扬,他眸里不知名的光芒彻底暴露了他的年少轻狂。
“我会在这里等着冯川!”
风雨无忌,少年无畏。
付坤闻言,回光返照般的重新凝聚了瞳光“谢谢你。”之后再无生息。
辰凡看着这个在死前笑着说后悔的少年,看着这个哭着对杀死自己的人说谢谢的少年,心绪复杂,转身走到不远处的树下。
那里有一坛他带来的酒。
少年站在雨里,没有慈悲,但不影响他敬佩,付坤这个人不好评判,但他喜欢。
开封,灌酒,敬付坤,也敬他自己。
少年郎总会有意气用事的时候,没有理由,也不考虑后果。
辰凡踩了踩树下被雨水侵蚀到松软的土地,举起重剑,用力的插了进去,只是片刻,就清理出了一个深坑,然后将付坤葬了进去,一起葬了的,还有他那把只露了一次锋芒便暗淡了的长剑。
他就坐在简易的小坟堆旁边,喝着酒,淋着雨,等着人,十分安静。
浅华山下雨,
河畔孤坟立。
少年初涉江湖,
不解其意。
第三口酒才入喉,就有人狂奔而至。
他踩着泥泞的草地,满脸狼狈,一身血舞冲天,血眸呈暗红色,浓稠如鲜血,妖异如山鬼一般,行走在风雨与山水之间,格外的阴森恐怖。
满胸的怒火戾气,就像是落在他身边的雨点一样,密不透风的一股脑压向辰凡。
辰凡拿酒的手,微微一抖,缓缓的站了起来,站起来好发力,也能更好的应对即将到来的危机。
冯川俊美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了一个妖异的微笑,看的辰凡心头微寒,他此刻就像一只血色游魂,默默的看着那座没有墓碑的新坟,然后转换视线轻轻的对辰凡说“来,我带你去看看地狱。”声音轻柔,带着蛊惑。
辰凡双目一暗,就要陷入幻境,面对凝了两条天脉的冯川,他毫无抵抗之力。
但就在此刻,幻术还未发威,辰凡的胸膛里蓦然有一股血气上涌,他的体内突然爆发出一股古老,荒凉的气息,还有隐藏在他衣服下面的小兽纹路,也好像微微扭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某处一座庞大的威严的古老的宫殿深处,突然起了一连串的急促的铃儿声,铃儿声清脆悦耳,穿透力惊人。
一位身穿红衣,长发及腰的少女急急忙忙的打开房门,一脸雀跃的奔向了铃声响起的地方。
她光着脚,脚上系着一条红绳,绳上串着三颗金色的小铃铛,站在了一道看起来很古老的门外,轻轻的喘着气说到“我要见他!”
“不行,强行逆乱虚空的代价太过沉重,万一惊醒了它,后果不堪设想。”不知从何处想起了一道沧桑并且苍老的声音,充满了慈爱。
“可是,我想见他……”少女倔强道,那双晶莹如同琉璃的眼睛里充满了渴望。
苍老的声音良久不语,但终于还是妥协了,伴随着一声防佛穿越了万古的长叹,那道门轻轻打开了一条缝隙。
少女立刻晃动脚上的金铃,推开了门,跑了进去,像一尾红色的鲤鱼。
“谢谢星祖。”少女的声音从门内传来,欢快无比……好一条欢乐的红鲤鱼啊!
门内是一个小祠堂,不供奉牌位,散发着腐朽的气味。除却一枚古镜,一个蒲团和一个漂浮在空中的白玉小鼎之外别无他物。
祠堂里漆黑一片,只有这些东西散发出的幽暗的光芒。
古镜边缘是两条凶态毕露张牙舞爪的黑色蛟龙,镜面不反射人影,但却有一片深邃的星辰大海,里面大星浮沉,一望无际。
红鲤鱼少女站在镜前,不停的念叨着,也听不清在说些什么,然后就划破了她眉间那颗珍贵的真血朱砂。
一滴殷红泛着点点金芒的血液从她的眉心流出,之后,朱砂立即恢复原状。
白玉小鼎像是突然受到了什么指引,开始缓慢的转动,带起一抹流沙状的光影。
少女半伏在地,虔诚的祷告。
血滴慢慢沉入鼎里,猛然掀起一场暴烈的罡风,少女一头青丝狂舞,身体却纹丝不动,膝下的蒲团,在罡风骤起之余,涌出了一股极其柔和舒畅的力量,将她包裹了起来。
她抬起头,露出一个倾倒众生的笑容,去迎接那道从镜子里垂落下来的璀璨星光。
这道星光的尽头,有她最想见的人……
她毫无畏惧的踏上了星路,消失在了镜中。
门外的通道最深处,突然有了一些响动,一只庞大且通体雪白的妖兽,抬起了它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