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爱卿此话怎讲?”赵匡胤的身子微微动了动,虽然自己的感觉已经好了很多,但是他也肯定李继隆绝对不敢和他开这样的玩笑。
三更的灯烛点得不多,李继隆处在光晕的最末端,湛黑的夜幕与昏黄交织,清晰地剪出他精妙有致的轮廓。他走上前一步,更多的光线投注在他身上,使得他突生了一种不自知的清华。
“半角莲花是医治陛下最难寻重要的药材,前日已由供奉大人从汴梁取来。陛下今日稍有好转也正是得益于此,不过……”李继隆顿了一下,继续平缓地说到:“细看之下,那半角莲花有花无蕊,故此汤药的疗效就大为减弱。臣估计陛下的病情不过三日就必定会去而复返、更甚从前。”
他的声音一贯的淡漠平和,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十分严重骇人,星乔真的很佩服他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个水平的?这个人难道是顶了一张漂亮的人皮面具行走着的怪物?!
“有花无蕊?怎会如此地蹊跷?”听到病情会去而复返,赵匡胤当下惶恐。他的额脸上仍然便布着细细的红点,可能因为半角莲花的一些疗效,这些红点的颜色较之前暗淡了不少。
赵匡胤的话落下许久,李继隆忽而从容地单膝落地:“臣自请入狱,一切便自有分晓。”
他这一突然的举动星乔和赵匡胤都是一惊,赵匡胤抬手示意李继隆起身,当下便问:“李爱卿何故如此,你费心医治朕怎能恩将仇报?!”
李继隆缓缓站直,思量着说:“陛下,抽蕊之人动机颇深。臣一来私心想见见是何人行此恶事,二来这半角莲花一时难得,臣要找个清净的地方为陛下想想替代花蕊的医治之法。”
“必须如此?”赵匡胤的头还是有些昏沉,一时不能分析这事态的情况。不过他素来有些了解李继隆的脾性,知他深谋远虑、心思缜密,现在提出这样的要求,必定已有了自己的把握。赵匡胤如今年事少长,就非常喜欢李继隆这样的臣子,这样的臣子会为他将一切的关关卡卡都考虑清楚,他只要最后权衡一下要不要实施便可。
李继隆神情郑重:“此人罔顾陛下的性命,一定要将其揪出!”
或许赵匡胤的角度还不能观察得出,但星乔侧看向李继隆时,分明看见他如玉的脸上隐着肃然的杀气。一看之下,她不寒而栗,不由自主地离他退了两步。
沉默了一阵,赵匡胤同意:“好,你要答应朕,若三日未见其人,你也必定回来。”他只等得起三日,前面李继隆断言他三日后大病必返。
李继隆听出赵匡胤话中的担忧,随即为他开解:“陛下勿忧,这两日二位御医大人已休息得很好,我与她去后陛下会得到一样的照顾。”他说着,就好像很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一样。
“我?”星乔不禁惊呼,他自请入狱就好了,为什么还要算上她?还有,敢情他让她这两天累死累活,正是去换连个御医休息去的?
李继隆只回眸淡淡看了星乔一眼,没有给予一丁点的解释,他转身亲自为赵匡胤掖了掖被角,柔声道:“陛下暂愈,要多事休息。您继续睡会儿,臣呆到天明再走。”他的声音极富磁性,在这样声音的催眠下,本就精神不佳的赵匡胤点了点头,重又合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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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昏不分,只有高得接近屋脊的地方有块半尺见方的小窗。如果是在白天,便会有一束白光从那小窗口里穿入,直直地照在茅草铺就的地面上形成一个碗大的光圈。
李继隆轻阖着双眼坐在那道光的旁边,这个姿势他已经保持了很长的时间。星乔远远地看着他,也保持了一个姿势很久,她的眼睛几乎从李继隆阖眼开始就没有从他的脸上移开过。
他曾在忽然倒下的那刻给过她一个非常美好的笑容,那个笑容如乍漏的春光一般恬淡柔绵,她甚至因为那个笑容天真到希望可以感化他,给她一次见父王的机会……可是自从在药房里休息了片刻以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不……准确说是变成了他以前一贯的模样——沉稳、冷漠、满腹城府。这之前之后,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那漆黑的夜里,他脸上陡然浮现的一抹杀气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如此平静的外表之下,是不是已经酝酿了巨大的风暴?
星乔抱着双膝坐得离李继隆很远很远,这样类型的人,她以前的生活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虽然她还不知道他这次动静的意图和目的,但是她也能感受出他之所以能如此的镇定,一切都源于他对自己非常的自信。他根本没有被囚禁,就算身处牢狱,他仍然是个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猎人。
“你要一直这么地看着我吗?”李继隆闭着眼睛,忽然说。
星乔一愣,难道他不用看就知道自己在盯着他?星乔直觉头脑一懵,背上的汗就渗了出来:“呃……咳咳,”她轻咳了一声才支吾着说:“大人您实在是生得太美了,实在不能不叫人多看两眼。”
李继隆轻哼一声,睁开他黑得雪亮的眸子,漫问道:“比之李煜如何?”他问得极为清淡,一听便知根本无意知道结果。
星乔暗自叫苦,又清了清喉咙才勉强敷衍道:“各有千秋、各有千秋……咳咳。”
“你咳嗽了吗?”李继隆刻意地问。
星乔只觉得浑身发冷,再也不想被他这么明摆的戏弄,她索性不再掩饰:“好啦,你厉害,说什么谎都被你看得出来!”她气得鼓鼓地:“但是你下次做事情之前可不可以先问问我的意思,啊不,就算你不问我的意思也可以,你……你总可以先跟我打个招呼吧?照顾皇帝是这样、现在坐牢也是这样,看你衣冠楚楚、怎么这么喜欢强加意志给他人?实在是蛮狠霸道、恃强凌弱!”
星乔噼里啪啦地一通抱怨完,李继隆竟然还是一脸无动于衷的泰然。等到星乔激动的情绪稍微定了定,他才平缓地说到:“这里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来的,你应该趁此体验一番。”
什么?星乔的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到这里来体验?亏他说得还那么认真!
“公主那边你进行得如何?”李继隆忽然问,他的口气就好似星乔是她布在赵寰身边的一个棋子。
公主?李继隆没头没脑的一句,星乔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哈哈道:“我们之间还有交易吗?哦,对了,我还没通知李大人,我现在不想离开公主了,所以不必再帮你去管她要不要嫁你这回事了。”星乔还没说的是,反正公主再过四个月就要嫁给你了,一切动作只会是徒劳。
“哦,”李继隆低低应了一声:“原来连违命侯也不要见了。”
就像一只刚想跳开的青蛙,冷不丁的又被人用尖刀死死地扎在了原地。星乔用觉得用这个比方来比喻自己真是恰当极了!她鼻中轻笑了一声:“你以为这是什么杀手锏,只要拿出来我便会乖乖就范?”她换了个盘腿的姿势继续说:“说实话,我非常不喜欢这种好像和你是一条船上的人的这种感觉。”从李继隆这里找机会见父王,她已经死了这个心了。
听星乔说完,李继隆不禁认真的将她打量。以往经验,只要是女人,不论老少、不论是否嫁做人妇,但凡见到他,以后便会不厌其烦地想要接近他……她是第一个,第一个看见他后不想靠近的女人。甚至这两日,他觉得和自己在一起竟成了她十分苦恼的负担。自己到底做过什么事情?竟然让她对自己有这么戒备的心态?
他薄唇淡淡一勾,头轻轻地后靠在粗糙凹凸的墙上,反问道:“不是杀手锏吗?”
这一问,其中含了多少的看透与笃定!他果然是什么都有把握的。
“你们的牢房是不是很少?”星乔用手扇出点风,很有些吃不消:“为什么要将我们两个同关在一起?”
李继隆没有答话,他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小窗,从那小口中射入的光辉比刚刚灼热了些……现在应该是正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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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殿,门前匍匐跪了一排的人。
沉香烧了一截,氤氲得空气中弥漫着沉闷的芬芳。
赵匡胤半躺在明黄色的软榻上,静静地摩挲着拇指上的一颗玉扳指。现在的他非常清醒,这不是一个单纯的药材问题,只要稍有差池,这将是一场残酷的血雨腥风!
这真是一个难题……半响过后,他召来一个可靠的太监,对他嘱咐:“快去召魏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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