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进来。东乡月照笑了一下,随即对带我来的女服务员挥挥手:“再泡一碗茶来,去吧!”服务员笑笑地应了退出。
“请坐。”东乡微笑指着他对面的一个靠背椅对我说道。
“她呢?”我瞪着他问道。
东乡眨了眨眼:“谁?”
“别跟我这儿装糊涂!”昨夜对他那一点好感此刻已经荡然无存。我抬起胳臂直直地指着他手里拿着的赵悦的手机。
东乡却突然呵呵大笑起来。“这个啊?呵呵,年轻人,你太冲动了!”他竟然笑出了眼泪!“不过,我也觉得很没有脸面。为了让你来见我,堂堂浮云流的掌门人竟然当了一回窃贼!这件事要是让武术代表团的那些家伙知道,一定会笑掉大牙的!”
“你什么意思?”我不明所以地喝道。
东乡笑得更加厉害:“我想……你的那个七妹现在一定正在到处找她的手机……哈哈哈……”
我目瞪口呆!“你真的没有动我七妹?”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
东乡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我承认我骗你不对,不过,我东乡月照可没有卑劣到劫持一个小女孩的地步。”不过,好象偷窃别人的私人物品也算是卑劣行为吧?我暗暗地想道,知道赵悦没事,我心情一松,但说话却不免仍有火气――被这老家伙摆了一道,怎么能没气?
“我说东乡老前辈,”不过,好歹我的语气要松动一点了,“身为武道家,做事还是要光明正大,用这种小伎俩引我入瓮,可真有点**份啊!”
东乡月照作了个无奈的表情:“我也是没办法啊,昨晚你要是痛痛快快答应陪我这个老头子聊聊,那我就不会出此下策了。”我晕,这说来说去还成我的不是了!
“老爷子,你要我陪你聊什么?”我无奈地坐到桌旁他对面的靠椅上问道,“我不懂。”
这时女服务员送茶进来,将盖碗茶放到我面前后,又礼貌地退了出去。
东乡月照将茶拿起,轻轻地掀了几下盖子,呷了一口。我吃惊地发现他喝盖碗茶的动作非常地道。
“老实说,”咽下茶水后,东乡开口道,“在我徒弟回来告诉我关于你的事后,我就一直想见见你。”
“为什么?”我自然地问道。
“对于一个身上没有一丝力量却还可以非常完美地运用武技的人,不见上一面会是终身抱憾的!”东乡月照悠然说道。这一刻,他的神色看起来很认真。“在从山崎森口中得知你的存在后,我一直想同你谈谈关于武术、关于功夫的见解。”
迎着东乡那执着的目光,我竟然有了一丝局促不安,一时之间不知何以应答。而对面前这个j国老武术家的好感正一点点地重新建立,并开始转变为尊重。末了我说道:“其实我非常佩服山崎君,他是个真正的武人。所以,前辈你前几天的举动让我误会的同时也非常的不解……“
东乡再次哈哈大笑起来:“对了,你一定在奇怪山崎森那么一个有着很好的武术气质的人怎么竟会有我这么一个行事乖戾卑劣的师父对不对?”
我脸上一热,呐呐道:“前辈你言重了。”
东乡的笑容慢慢变为悠然的神色,说道:“山崎森那孩子,的确资质很好,心地也非常高尚,他是我最好的弟子。“
我点头以示赞同。
接着东乡话题一转道:“我从j国来到中国找你,其实并不是为了比武。我练了一辈子武,对于武术也有着自己的见解,我想要在你这里印证一些东西,并且,顺便有一些消息要告诉你。”
“为什么?”我再度问道。我的意思东乡应该清楚――为什么我可以引起他如此的重视?甚至要令他不远千里特意来找我,又要如此费尽心机地达成与我交谈的目的?
东乡轻轻颔首,道:“因为你是小森所尊重的对手,也因为你可能是世上唯一一个失去力量后仍能运用功夫的奇才。最重要的原因是,你是即将到来的中j武术友谊赛的关键人物!我不想看到一朵武术奇葩毁在那些整天叫嚣大j帝国万岁的狭隘之徒手里。”
此刻,我终于明白,这个叫东乡月照的老人不计辛苦地找来,原来竟是为了要保护我――这个曾经打败过他亲传弟子的年轻人!一阵感动弥漫在我心头,却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将它合适地表达出来。
东乡仿佛看出了我的心事。微微笑了一下:“我可以给你的帮助是非常有限的,你不必放在心上。病虎林光。”
这时雅间门突然被推开了。我和东乡转头望去,只见唐丁带着几个年轻人闯了进来。“小光,你没事吧?”唐丁关切地叫道。那几个年轻人立刻散开,形成对东乡月照的包围之势。紧跟在后面进来的女服务员脸都吓白了。
我连忙摇手:“没事、没事。唐老师,这是一场误会!”
唐丁疑惑地看了我半晌,似乎在确定我是不是处于被挟持状态。我笑道:“真的没事,唐老师,我想和东乡先生谈一小会儿,可以吗?”唐丁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东乡,然后他的脸色慢慢放松下来:“恩,好吧,小光,虽然你的行为有点违反你和我们之间的合约,不过……我们在外面的大厅里喝茶,如果有事,你就叫我们一声。”接着,唐丁和那几个年轻人退了出去。门重新掩上了。
东乡重新望着我,他绝口不提唐丁他们,却突然问道:“林光君,你为什么练武?”
我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怔了半天,才挠着头呐呐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当初决定练武,固然有想变得更强的心理因素,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好象、好象大部分是为了要接近自己心爱的女孩子……”晕啊!我怎么把这个也说出来了?顿时感觉脸上有点烧烧的。
东乡呵呵大笑一阵,接着脸上却显出回忆的神色:“林光君,实不瞒你说,当初我学武,也是为了心爱的女人啊!”
“哦?”我吃了一惊。
东乡摇摇手,掩饰般地喝了一口茶道:“算了,陈年旧事了,不提也好!”他的声音中,仿佛有一丝忧郁的沧桑。不过,东乡马上掩饰住自己的情绪,提出了第二个问题:“林光君,你知道最强的武术是什么吗?”
这个问题把我问得一下子愣了。最强的武术?以凶狠著称的泰拳?残忍实用的巴西格雷西柔术?或者,李小龙的截拳道?终于我缓缓答道:“我见过最强的是我一个姐姐的‘残像拳’……”接着,我大致讲了一下唐霜使用“残像拳”的情景。
东乡两眼炯炯发亮,最后他终于没有忍住自己的惊叹:“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强的高手!看来老头子是有点井底之蛙了!”
我笑道:“前辈若您想见见我这个姐姐,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的。”
东乡颓然摆手:“不了,虽然我的确很想见她。但是这次我来中国是秘密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是被我国那帮人知道的话,我浮云流以后的日子会非常难过。”我默然。
“不过,林光君。你刚才误会我的意思了。”东乡接着说道。“我是问最强的武术,并不是问最强的拳术。”
“这个,”我讶然道,“有区别吗?”
东乡笑而摇头:“武术是道,拳术是道之载体,自然是不同的。”
我脑中一阵糊涂,末了只得低首说道:“请前辈指教。”
“指教不敢当。”东乡月照微笑道。他缓缓从自己身边的提包中取出两样物事,放在茶桌上。我定睛一看,却是一块鹅卵石,一小幅白布。我看着这两样物事,不明所以。只见东乡略一闭目,突然一声轻喝,手掌落下拍在石头上,只听得咔哧一声闷响,东乡抬起手掌。我骇然看见那块鹅卵石的表面迅速现出细密的龟裂纹路。我不自禁地伸手向那石头摸去,手指尖刚刚触及石头表面。又是扑的一声轻响,整块石头竟然散开成一堆碎末!东乡目视着我的脸,又是同样的一掌拍在那幅白布上,白布却依然保持着原状。我疑惑地看着东乡月照,他冲我一笑,两根手指挟起那白布,另一只手成手刀之形,轻捷地在白布上一划――我清晰地听见嗤的一声轻响――半幅白布飘落在茶桌上,另半幅却还是稳稳地挟在东乡指间。
“你所看到的这两种拳,哪种更强呢?”东乡突然问道。我心中一凛,呆呆地看着桌上的石渣和剖成两块的布,心中似有所悟。
“现在你知道什么是最强的武术了吗?”东乡又问。
我看着他,一阵茫然中似乎有道电光闪过。我缓缓道:“前辈的意思是说,针对不同敌手的特性,使用合适的拳法达成胜利,这就是最强的武术?”话一出口,自己首先就觉得有点不对,不由得又笑道:“我想我可能理解错了,一个武人穷其一生,最多精通一二种拳术,当然也有那种所学渊博的,但往往却失于杂驳不纯,又有几个人能做到面对不同的敌手,使用不同的拳术来获胜呢?”
“不,”东乡答道,“你所认为的,的确不能说没有道理,但它只阐述了最浅表的含义。”
我睁大双眼望着他,静待他继续说下去。东乡却不慌不忙地又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这些前辈级的人物是不是都这么喜欢故弄玄虚啊?)才说道:“我只说我的看法。我这一辈子,最佩服的一个武术家就是李小龙先生,他曾经说过:以无法为有法,有无限为有限。武术是死的,练武的人才是活的,所谓最强的武术,就好象是水一样,放到什么器具里,就能有什么样的形状。后来我研究了你们中国道家文化,发现李小龙先生的话与道家的上善若水非常的一致。我同时要说明的是,李小龙先生不但这样说,也这样做。他汇集百家精华,创建了现在闻名于世的截拳道,这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我心中一动,问道:“前辈,你是在提醒我什么吗?”
“浮云流的武术,如同那晴朗的天空中被风吹动的一朵云彩,自在、飘逸而又灵动。”东乡却似没有听见我的问话一般,自顾自地说道,“我方才碎石和裂布的两拳,用的其实是同一种力道,只是手法不同而已。打碎那块石头,我是用的合气道的手法;而裂布,却是运用剑道手法了。”
“那晚与你交手片刻,已知我弟子山崎森所言你身上力量尽失的确是事实,不过,你似乎能从敌手的进攻中借力,是吗?”东乡见我一言不发,突然问道。
“恩,”我不好意思地笑道,“那其实是太极拳的一种借力打力的方式,我称之为‘杀敌一千,自伤八百’。”
“恩,会在借力过程中伤到自己吗?这可真是麻烦哪!”东乡沉吟道,“长此以往,对你自身的损害会非常大。”
“那也无所谓了,反正我也只有数年之命。”我豁然笑道。接着把我练内力走火入魔之事告诉了东乡。东乡听罢,默然半晌,突然恭恭敬敬地站起,向我鞠了一躬。我连忙站起道:“前辈,你这是干什么?”东乡严肃地说道:“以后东乡月照佩服的人除了李小龙先生,会再加上你,林光君。罹患绝症尚练武不辍,你是真正的高手!”我被他这么郑而重之地一赞,立时有手足无措之感,但见他态度认真,几句客套话涌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东乡行礼毕,重新坐回椅上,道:“既如此,我就不再卖关子了吧!林光君,东乡一生不仅练武,对于武术的哲学也颇有涉猎。我以为,所谓最强的武术,不在门派,不在招式,更不在力大力小,而在于心!”
“心?”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唐霜姐所言“武术之心”。
“以心为器,纳百川之水而自成一派天地,这才是最强的武术!”东乡悠然道,“跟在别人身后亦步亦趋,就算学了一身厉害武艺,却终究不过是武匠而已!”
谈了半天,此刻我终于明白了东乡月照话中的含义,当下微微稽首道:“受教了。”其实东乡话中不无激励我自创一门武学之意,只是一来我所学尚浅,二来时日无多,只怕是来不及了。想到此,我不禁有些黯然。
东乡似乎也看出了我的心思。一时间两人都默默无语,各自喝茶。
片刻后,东乡突然站起道:“好了,林光君,我已经见过你,也与你探讨过武学之道,老头子的愿望已经满足,应该说告别了!”然后他将赵悦的手机放到桌上:“请代我向你的朋友说对不起。”
我一惊,不禁问道:“这么急?”
东乡笑道:“缘至而聚,缘尽而散,这也是很自然的!”他起身走至门口,却又停下转身道:“对了,我几乎忘了还有一件事:林光君,这次来华的我国武术代表团中,你要小心一个叫大国利正的家伙!”
“他很强吗?”我问道,“与前辈你相比如何?”
东乡摇头笑道:“不可比!不可比!林光君,你我可算是武道家,大国利正那个人却不是!唔,如果要严格地形容他的话,应该说他是一台会武术的机器、武术对于他来说不是道,而是杀人利器!”
我一窒。却又听东乡笑道:“林光君,对大国利正这个人,你要小心应付,但也不必害怕!大国这人于武道心态不正,已经落了下乘。只要你有‘心’,未必不能战而胜之!”说到这里,他的话已经转为自言自语:“唉,近年来j国上下人心渐躁,不思反省,一味夜郎自大,连带得武术界也是骄狂之风大行其道,全忘了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只怕这次那帮家伙来中国挑衅的结果是一败涂地!也好,也好,或许惨败之后,能换来冷静的自我反思吧!”门开处,语声渐远,东乡月照竟已经走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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