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小说 > 玄幻魔法 > 神秘秘书 > 第二章 非大材 即小用(004)

第二章 非大材 即小用(004)(1 / 1)

“响应党的号召,服从组织安排,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一阵响亮的口号声再度将林生唤醒。

林生抬头一看,原来自己走到了图书馆前,一群热血学子,正在参加学校举行的欢送仪式,其中以谭志远为首的几个哲学系的同学,身披彩带,“荣”光焕发,见到林生过来了,忙着向他招手。

一股莫名的悲哀涌上心头。自己若去甘肃,与这些援藏、援疆的同学有什么不同?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他们个个都是积极分子,将是重点培养对象,而自己却像吉丰说的,是发配!这是质的不同。

林生只恨自己是个独子,家中只有一个妹妹。若还有个哥哥或者弟弟在父母身边,他完全可以放手一搏,去边疆释放自己的激情,将来一定前途无量。

见到楼上“图书馆”三个大字,林生自然会想到静雅。尽管心里有点犹豫,双脚却不由自主地迈向那熟悉的楼梯。

林生这回没再客气,宛若走进自己的书房。不,他宁愿这是静雅的闺房,纵是那样,他也没有资格、没有机会再走几回了,所以他丝毫没有犹豫。

此时已到下班时分,阅览室里静悄悄的,没有读者。

林生站定了,仔细打量室内,发现静雅正站在书架的尽头,认真地整理图书和期刊,这是她每天要做两次的工作,周末更要认真归整,看样子已近尾声。

林生没有说话,为了让自己平息下来,他静静地看着那些架子,和架子上印着外文、或者尽是繁体字的报刊杂志。那年月,外文书刊,特别是港台书刊,都是非常金贵的舶来品,至于印着三号大字的新华社《内部参考》,只有副厅级以上的校领导,还有身为共产党员的名教授、博导才能参阅,即便他们也不能借出,甚至连做笔记都不可以。静雅能在这个地方工作,本身就是一种荣耀。

静雅非常喜欢这份工作,也非常热爱自己所管理的那些贵重刊物。一有空隙,她就会整理书架,犹如将喜爱的玩偶整齐划一地布置在床头,规则,有序,饶有趣味。

乳白色的长裙,过膝,缠裹着纤细的身体,同色飘带系至腰后,随意的蝴蝶结,垂到臀的上缘,桃的尖端。静雅的体态是自然的弧线,骨架窄小,没有刻意的支撑,衣料似无任何抻扯,保留原有风姿与尊严,于人于己也一向如此。清冷的色泽、线条……

林生突然想到齐天乐办公桌上那个题为“出塞仕女”的瓷瓶,那上面的雪域昭君,不就是眼前的静雅吗?难怪林生每次坐在那张办公桌前做义工时,时不时都会有不寒而栗的感觉。此时他不禁再度打了个冷颤。原来世间的一切,都有着冥冥中的契合……

“师弟,怎么了?这般垂头丧气?”一声轻柔,天鹅绒般飘向耳孔。

可“师弟”这个称呼,又将他驻在一千毫米之外。

“师——师姐。”他窘迫至极。

静雅已然感到之前的推力不小,便往回拉了拉,轻语:“甘肃,远了些,可那里的教委也算是国家机关……”

受到关注的欣喜,瞬间被这段话语扫荡一空。静雅怎么会知道此事?除了齐天乐和王至善,怎会有第三个人和她通气?难道静雅又与齐天乐和好了?天哪,若是那样,我舒林生就不只是被彭志学一个出卖了……

每当茫然不知所措之际,林生就会习惯地将手伸进黄书包,摩挲着里面的硬皮本。这已是多年的习惯,好像手一触碰到它,就能汲取到智慧、宽慰。

此时,他已触摸那宝物,期盼一场润物细雨。

没想到细雨出自对面那张美妙的樱唇,虽没能让他冒火的心田得到滋润,却也及时:“有句古话,常在人口,却极少入心。‘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他们两个,一个要贬你,一个要贬周佳。把你们两个一起发配到天水,也许会促成一段意想不到的姻缘……”

说到这儿,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静雅拿起电话说了声“你好”,接着又说:“又是你啊——”声音非常亲切。

林生的心里充满了醋意和妒意,他真恨自己没有学会魔法,那样就可以把电话听筒里所有的声音都变成自己的声音。

“她还没来。还是稍晚一点吧,我这里有事。对不起,挂了哦。”静雅说着,优雅地放下电话,接着安慰林生说:“师弟,周佳可算你们班里的班花,没有之一,歌也唱得第一。你知道,周佳的眼睛可是挑剔得很,否则她也不会同你发落到一起。缘分,有时也叫机遇……”

“我不要!他们都太卑鄙!”林生声音不大,却充满气愤。

“嘘——”静雅将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这是阅览室。

林生脑子里一团乱麻,理了一会,才嗫嚅地说:“他们像日本鬼子,在玩坚壁清野。”

“噗——”静雅笑了。“玩坚壁清野的,是八路军。搞大扫荡的,才是日本鬼子!”

林生也笑了。停了一下,才说:“我不想被人清理出去。”

静雅没有说话,搬把椅子,让林生坐下,自己轻轻地坐在对面,这才慢慢开口。

“师弟……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称呼,可我是你的师姐,你必须承认这个事实。虽然在专业上,你钻研得比我深,特别是《易经》和中国哲学,别说同学们,就是一般老师,也未必能比。可我比你大三岁。再说,我父母早就亡故,犹如一只孤雁,需要一个有经验的兄长来引领……”

“把我贬到甘肃的那位,哪里是兄长?是大叔!”林生不愿提齐天乐的名字。

“别再提那个人,好不好?”静雅也有点不悦,直截了当地说:“对我这个孤雁来说,他更像只秃鹫。”

说到这儿,她止住话语,一个优雅的转身,取来两杯水,一杯交给林生,一杯自己慢慢地饮啜着。

林生端着水,没再说话。当静雅表明齐天乐在她心目中是只秃鹫时,林生就放心了。他一边喝水,一边默默地看着她,想着她的过去。静雅确实像只孤雁。她的父亲是位将军,因身体受伤过多,久病不治,在她两岁时便已离世。她母亲原是一名华侨,回国后按照组织安排,嫁给那位老红军出身的老将军,并被安排在外文局当翻译。“****”期间,母亲被红卫兵指为特务,游街示众,她难以忍受羞辱,在静雅七岁那年,服用大量的安眠药与世长辞。离行前,她将静雅送给叔叔,一位在外省工作的干部。静雅跟着叔叔,辗转多地,长大成人,所以她在考进京都师大时,年纪才会比其他学生大一点。原来林生以为静雅是凭自己的能力才留校的,不管论成绩,还是论本事和人品,她都是入主这特殊资料室的不二人选。后来听彭志学说,齐天乐在解释为何让她留校时,就曾向系里其他人公开游说:咱们学校的党委副书记,曾与静雅叔叔同事;外语系头牌大学者,全国闻名的博士生导师,早年曾得到静雅母亲的提携。

想到这些,林生清醒了许多。更觉得自己虽不是癞蛤蟆,至多也只能算一条赣江里的小鱼,搞不好便是鄱阳湖边的一只小虾米。按道理,连周佳这样父母都是西安音乐学院教师的大城市女孩子,都可算作天鹅属下的鸽子,自己只有望尘莫及叹息的份儿。

“我所说的‘祸兮福所倚’,不仅是说你和周佳在一起,还有人替你找到另外一条道,也许是福音之一。”静雅转移了话题。

林生这才不以为然地说:“吉丰快嘴。她的脚步,甚于疾风。没想到她先行一步,告诉了你……”

“她心里有你,才如此用心地帮你。”

“可我心里……”话到嘴边,林生却说不出口,他觉得自己此时若对静雅说“只有你”三个字,浑身都是疙瘩,不是鸡皮疙瘩,而是癞蛤蟆身上的那种。

“师弟,我知道,不论是天水,还是去印刷厂当校对,对你来说,都是大材小用。”静雅平淡的语气中,带着惋惜。

“我不是什么大材,甚至连人才都不是。”林生负气难释。

“江海之所以为百谷王,以其善下也。”不愧是哲学系的高材生,《老子》名言,静雅信手拈来。

“算啦,什么百谷王,沧海水,我什么都不是。命中我与伏羲有缘,我去天水当个道士,到伏羲庙前演易算卦,也能过好日子。”林生依然负气。

“再把你父母接到天水,让老人家帮你数钱?”

林生无语。他曾对静雅说过,他这辈子最低的理想,就是将来把母亲接到城市里,过上让人瞧得起的日子,让母亲想吃红烧肉时,随时都可以吃。

想到这儿,林生眼睛直直地看着静雅,心里说,我还有许多大的梦想,其中之一,就是把师姐你娶回家里。

心里这般想着,口中自然便说:“待我出人头地,有了大房子,家里收拾得比这儿还要清雅……”

静雅急忙止住他的憧憬,“那时我肯定是徐娘终老,余韵不存。咯咯……”静雅笑了起来。

林生怔了起来。是啊,她的话既像玩笑,又鞭辟入里。

于是他愣了,愣得像块木头,目光憨直,犹如僵尸。

静雅并不怪他,也未有不快。相反,在刚才的话语中,她撇去“师姐”二字,觉得轻松了许多。她尽量让自己再轻松些,以使林生不那么沉重。

她将椅子向前挪了挪,靠近林生。微微摇头,发际微香。

这种微香,已让林醉了两年多,在入党介绍人与帮助对象谈心的那晚,这种微香便曾深深地沁入他的心脾,乃至他不知她所说的内容是什么,总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然出窍。后来他总梦想着每天都能得到她的辅导,这当然有些过分,他争取到每周,每周熏香。果然,灵魂得到了净化,林生觉得身上的牛粪味道渐渐淡去——张吉丰也常这么说,不过她以为这是自己的功劳。

林生说不清这是什么样的香,反正在田野里,他采过许多野花,唯独没闻过这样醉人的清香。他在心中喻作静雅之香。慢慢的,静雅之香冲淡了俊丫身上的野玫瑰之香。

好几年没见到俊丫了,只知道她给推荐她上学的梁书记当了儿媳妇,并给梁家生了个女儿,眼下一边在中等学校教书,一边续读成人教育本科。可怜的俊丫,只因上了梁家的船,走上了推荐读书之道,不仅落下个工农兵大学生的名份,还在那里用功清洗身上残存的****味儿。林生深知,若她当年没被推荐,后来保准也能凭本事考上名牌大学,那么,此刻她应和静雅一样了,但是不知自己会沐浴在什么样的芳香之中。

“记得你曾说过,你的高中同班,死在矿井底下了?”静雅突然进入另一个与谈话毫无关联的话题。

“是的。”林生有点悲凉。“进大学前,我在萍乡挖了两年煤,借着油灯读书,只有巴掌大的光亮,照不全我的脸。”林生用手掌比划着,他的脸确实长了些。“那段时间如饥似渴地用功,下决心要考上好一点的大学。我的高中同学,姓窦,人称‘小豆豆’,比我机灵得多,在矿里谋到了送饭工这个好差事。就是每天背着饭包和茶水下井,给我们这些在‘掌子面’上工作的人送饭,工作特别轻松。有一次井口停电,他下来晚了,以为掌子面的人都在休息,盼着他背包里的饭呢,就耍个小机灵,违规从漏煤井里爬上来。走人的井歪七扭八,便于下脚,可他背着大大的饭包和一个装满开水的铁桶,不好上啊。漏煤井顺溜,顺了煤才不会堵塞。谁知那天班长一时兴起,说可能井口停电,咱们再放一炮,多出几吨煤,再吃饭吧!结果一炮下来,几十吨的煤山被炸开,顺着漏煤井灌下去,将他砸得扁扁的。直到第二天早晨,我们才把他的尸体挖出来。”林生说着,眼睛里闪着泪花。

“你也是经历过苦难的,比起逝去的人,我们都活在天堂里。”静雅递给林生一种印着花纹的手巾纸,自己也在轻轻地擦着。

“从那以后,我更拼命读书,说什么也要逃出那个地狱。去年放暑假,我去小豆豆家里,去看她母亲,老人家两只眼睛全瞎了,哭儿子哭的。”

静雅有点唏嘘。那泪滴,与她肌肤同样光泽,通透、纯净,像观世音宝瓶里的一滴大悲水,点化着炼狱的往事。林生本想伸手去接,让它与自己的凡胎俗骨融为一体,但它终是滴落在玉手所执的纸巾里,在那里消融,根本不属于他。

不应该带给她煤海的血腥气味。虽她流露出感同身受的体恤,但那毕竟不属于她的圈子,林生为此懊悔不已。

幸而静雅刻意缓解着气氛,用少有的娇俏语气对林生说:“我给你也说个故事,也许是杜撰的哟,听吗?”

“听,听啊,只要是你讲的,把我卖了,都乐意听。”林生的直白,桃红了静雅的脸颊。

“听说南方有个大省,省委常委、秘书长,副省级领导,也算个不小的人物哦,他早年在部队里,只是个校对员。因搞文字校对,需要挑出错误,他就自修语法、逻辑,又去大学旁听,后来写得一手好文章,被领导调过去当了秘书。领导见他如此好学,而且脑子好用,人品又好,便一路提拔,官运亨通,做了省委副秘书长,还兼研究室主任,人人都说他是省里的大笔杆子,可他始终认为自己是小材,只是上天眷顾,给了他小小的机会。锥处囊中,自然脱颖,这话就应验了。若将它扔在荒山里呢?大概早就锈蚀了。师弟,据我所知,大机关的印刷厂与领导机关,通常是一墙之隔,穿过这道墙,总比穿越层层风沙,跨越千山万水要容易。”静雅说这些,是因为林生早将“神秘”的秘密与她分享过,她早就了解林生想当个秘书的夙愿。

听了这番话语,林生只好自嘲说:“既非大材,便可小用。”

“大材小用?你比富兰克林才气还大?他的政治生涯,可是从宾州议会秘书开始的,他在办报纸时,曾和印刷厂的工人一起排字、校对,忙上一个通宵,都没叫苦……”

林生不好意思了:“师姐,富兰克林,那可是发明家、美国的开国元勋,人家的头像都上了百元美钞,我怎么能与他比呢?”

“要是连印刷厂的小事都舍弃,富兰克林后来能成功吗?”

“你的话语,比富兰克林的言传身教还有用。”林生恭维了一句,又补道:“也许孺子可教,只是不知路径有多遥远。”此时他再看静雅,得到莞尔一笑,心中如饮甘饴。

正在此时,一阵娇声鹃啼破门而入,转眼就塞满了这个不大的阅览室。“生哥,咱俩是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啊,你可不能丢下我不管。”她连哭带说,便向林生扑过来,如同舞台上的喜儿抓住了已是红军指挥官的大春。

“周佳,你这是做什么?”林生被弄得不知所措。

“生哥,别撇下我,别让我一个人去天水!”周佳梨花带雨,越说越煽情:“听说有人帮你,要把你留在北京,是真的吗?要是那样,就我一个人去天水,岂不成了举目无亲的孤儿?生哥,其实我是很佩服你的,你是学习委员,论学问,班里谁都比不上你。我心里早就崇拜你!前年放假回家,我爸爸问咱们班里男同学的情况,我一个一个如实说了,我爸说那个懂《易经》的,将来一定会有出息,听我说你身高一米八以上,他当场就提醒我要早点接近你……都是我妈,说什么穷苦孩子,不懂文艺,我才没把你据作己有哇……”

“这,哪儿跟哪啊?”林生成了丈二和尚。

静雅也被逗乐了,便笑道:“佳佳,没见过你样表白的。”她一边说,一边把周佳拉到自己身边,让她坐下。

“我就是要表白,人家都说,上大学四年,若没向同窗表白过一次,就等于没上大学……”

静雅悄悄止住她:“咳,你这是表白吗?分明是哭诉哇!表白是喜剧,可你好像是在演悲剧。”

“师姐,生哥他要是不去天水,那才是我周佳天大的悲剧。”周佳静了下来,瞪着一双纯真的大眼睛,望着静雅:“师姐,大家都知道生哥暗恋你,可是你比他大,你出身名门,他是个穷小子;你雅如幽兰,他浑身泥土气息……”

林生在一旁被她说得直跳脚:“周佳,你说你自己的,扯进我也罢了,干嘛把静雅也拉进来?”

“静雅?你都不叫师姐了,直接叫她静雅?你配吗?你不知道,师姐她早就有了心仪的人!”周佳得寸进尺!

“乱讲!”林生一怔,生怕她提起齐天乐。

“我才没乱讲!你还记得,前年有位大师兄,是我们系77级的,来给我们讲‘音乐与道’的,著名音乐评论家鲍多仑么?他跟我爸是铁哥们,按道理我该叫他叔叔,可他却说既然是校友,不如叫师兄。我就叫他‘大大师兄’。前不久,五一节时,北京音乐厅举办‘韶音雅韵’,我见到静雅姐和大大师兄坐在一起,大大师兄那份关爱,那份亲密,我看了从心里头羡慕、嫉妒哇!”还好,她没有说出后面的那个“恨”字来。

林生这回真的傻了,他转过头来,期待地看着静雅,盼望她能摇摇头,哪怕摇得轻微。

静雅既不摇头,也没点头,只是笑着。“佳佳,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心。也难怪你的大大师兄,刚才连打两遍电话,要我照顾好你。”

林生听到这儿,面上微有愧色。原来静雅知道我发配甘肃的消息,只是顺道儿,还是托了周佳的福。自己心眼儿太小,呆在这里真有点无足轻重。

周佳却是顺杆子就往上爬,“我就是有心!‘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没有我周佳弄不清的事、要不到的人。我查过资料,鲍多仑比师姐大三岁,而师姐比林生大三岁,林生比我大三岁。我爸爸就比我妈妈大三岁,男大三岁,最最般配!”

“哦,呵呵!谁在说‘男大三岁,最最般配’?人家还说‘女大三,抱金砖’呢!”又一个尖尖的嗓音从门外传来,转眼间,吉丰便闪进了屋内。

“你是外系的,这里没你的事!”见到吉丰,周佳立即不撒娇了。文艺汇演时,周佳被她“臊”过,至今清醒记得。

吉丰根本不多搭理她,转过身来,旁若无人地走向林生,语中带着酸意:“猜你就躲进桃花源了。”这时她才瞥了一眼静雅,对她笑了笑,掩饰瞬间相形见绌的失落,幽幽地说:“师姐,我帮林生把留京指标拿到手了。”说着,她从身上精致的包包里掏出一张纸,倾斜着递了过去——表面上是交给静雅,其实她让林生也能看清。

那是一张《分配调剂书》,上面明白地写着,中文系同意将某机部印刷厂的一个校对员名额,转让给哲学系。

静雅赞许地点了点头,既对吉丰,也对林生。

周佳见势不妙,冲上前去,便抢静雅手中那张纸,仿佛那与林生无关,像是自己的卖身契。

吉丰当然快如疾风,早将调剂书抓到自己手里。

“张吉丰,不许你到哲学系来抢人!”周佳叫了起来。

“我抢谁了?抢你的老公?他是吗?结婚证呢?拿给我看看?”吉丰一面将宝贵的纸张收好,一面抢白周佳。

周佳没有办法,只好死死地扯着林生胳膊,不松手。

吉丰终于怒不可遏,对周佳吼道:“走开!老缠着林生,这算怎么回事啊?他跟你去天水,我怎么办?”

林生见她嚷嚷的声音大了,觉得这样对周佳有点落井下石的感觉,便讪讪地对她们说:“喂喂……两位,不要大声,也不要拉扯,我们从长计议。”

他的话,没让任何一位听进去。周佳一边用手缠着林生,一边也在大叫:“有你什么事,张吉丰!我和生哥都是在大会上表过决心的,一切听从党安排!”

“那好吧,我正式通知你,党的安排变了,党决定让他去机械部,我现在就带着他,响应党的号召去!”

“生哥是我的!他分到天水,我们在一起,这是天意!”

“呵呵,天意?林生给你算过卦么?”

“没……可天水是伏羲出生的地方,生哥喜欢《易经》,《易经》是伏羲的发明!”周佳自有说辞。

“行啦,看你神的,跟女娲似的,别忘了,女娲是伏羲的配偶——那只是传说!而且在大洪水、大灾难之后!”吉丰博学而尖刻。

“不行!谁也别想抢走生哥!生哥是我的!”周佳说着,竟然踮起脚尖,抱住了林生的脖子!

林生也没想到西北的姑娘如此大胆,再玩下去,她可能会唱出“哥哥你快走西口”了。

吉丰不与她抢,口中却说:“哟——哟——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怎么回事?林生,你跟周佳上床了?没有吧。就算你们上床了,同居了,又怎么样?拿出结婚证来,才叫铁板钉钉!”这就是北京女孩的厉害,句句都像刀子,直刺软肋。

“笃、笃、笃——”突然有人轻敲三下门框。

门本来就没关。敲门,意味着涵养。

众人抬头一看,一个身材中等、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礼貌得像电影里的英国绅士。

“多仑,是你?”静雅面带喜悦。

“静雅,我在楼下等了好久,其他人全下班了,见你还不露面,就冒昧上楼了。原来这里很热闹,像演戏一样啊。”鲍多仑的声音不高,但很有磁性,且富幽默感。

“大大……师兄……”周佳如同见到了救星。

鲍多仑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到被静雅收拾得很干净的书案前,将身上的背包放下,从里面取出六个一组的罐装可口可乐,征求静雅的意见:“可以吗?我请客。”

静雅点了点头。将椅子重新调整了一下。

在吉丰眼里,认得不认得鲍多仑没关系,因为他与她本来没关系。可她认得可口可乐,这一组六只,价值相当于他们一个月的助学金。过去她用这宝贝请过林生,可林生小家子气,从来没请她喝过一次类似的软饮。

“大……大师兄,你来得正好,快来帮帮我!”周佳手里拿着可乐,还没打开,就开始搬动靠山。

鲍多仑没有再言语,他先请众人全部坐下,然后每人分给一只吸管,还替静雅轻轻拉开可乐封口的铁环,听着气丝丝地出来,却没有溢出,这才交给她,再示意大家一边品味可乐,一边依次述说,刚才都在争论些什么。

待周佳和吉丰各自表述完毕,他便笑着向林生说:“小师弟,艳福不浅啊,为你的事,惹出两个美女,又是落泪,又是吵架。”

林生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苦笑着。

“小师弟,你一个外地来的农村小伙,竟然如此招惹女孩子们喜欢,而且都是城市女孩。鲍某还真有点自愧弗如呢!”

“大师兄过奖了,其实我很纠结,分配的结果太出乎预期了,来请师姐帮我想想办法。”

“听说你精通《易经》?在这里占一卦,不就结了吗?”

“医不自医,卜不自卜。再说,当人能断时,求助天断,那是辱没了经典。”林生自有道理,说得不卑不亢。

“哈哈,果然不同凡响。看来,不论你是去印刷厂,还是去天水,全都大材小用了哇。”鲍多仑笑了起来。

“林生凡夫俗子,并非大材。”

“呵呵,既非大材,便可小用。庞统才堪诸葛亮,不照样当过县令?时机到了,大材才能现身。”鲍多仑一边低沉地说,一边看着静雅。

静雅频频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话。

这时窗外传来隐隐雷声,接着便有一阵清风吹进来,吹得窗下报架上的外文报纸刷刷作响。静雅急忙过去,将窗户关上,却被风吹得刘海拂面。

鲍多仑急忙跟过去,凑到静雅身旁,关切道:“雅,你没事吧?”说着,用手轻抚她额前遮挡着眼睛的碎发。

静雅没有羞怯,也没有违拗,只是温顺地笑着。

“今晚七点音乐厅,普契尼的《蝴蝶夫人》,再不走,可能就晚了。”鲍多仑拿出票来,情意绵绵。

他的风度与举止,让林生觉得顿时无地自容,甚至活在这世上都是多余。

他想逃离,却似一颗钉,被揳在椅子上。

吉丰适时扮演起应有的角色,她转忧怒为娇嗔,对着林生,甜甜地笑道:“还愣着做什么,跟我去办手续。咱们别做电灯泡啦。”

林生听到“电灯泡”三个字,更是伤了自尊。可不是嘛,自己从来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生哥,你走了,我怎么办?”周佳随即站起,她仍然不依不饶。

鲍多仑一把将她按住:“佳佳!别任性,跟我们看戏去!”他说着,从包包里又掏出一张票来,交给周佳。打趣地说:“我这个师兄,都快成了你的亲叔叔。分配,找对象,都让我来操持。放心吧,丫头!这事我和你爸都在努力,急是急不得的,先看音乐会,熏熏小脾气。”

吉丰趁机再次掏出那张调剂书:“好了,师兄师姐,祝你们一切顺利,咱们后会有期!”又对林生说:“快跟我去学生处,把调剂手续办了吧,省得夜长梦多!学生处这几天加班加点,办理毕业生手续,晚上九点才下班呢。”

吉丰右手提包,伸出左手来,拉起林生就走。

众人这时都见到,她的左手背上,画着六个蓝色道道,或断或续,犹如刺青,甚是醒目。

林生心如过电,瞬间便被击倒。只有他才明白,这六根道道,三阳三阴,交错有致。下兑上震,少女愉悦,长男震动,是为《归妹》。

此时的他,既没主意,也无定力,就像一只未曾上场争斗就落败了的公鸡,只要能下得了台,纵然被狐狸掠走,也是不错的天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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