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在死囚牢里,即将度过她人生的最后一个夜晚。
明日,就是她的凌迟之期。
一大早,她就会被五花大绑送上囚车,在京城的闹市处游街示众后,押上那搭起高台的菜市口,在熙熙攘攘,磕着瓜子瞧热闹的人群面前,以最屈辱的方式除尽衣物,用渔网紧缚全身,然后,一刀一刀的行刑。
听说,经验老道的侩子手,能连续割上三千多刀,直把犯人几乎削成一副骨架,可犯人却依旧还活着。
那种惨状,已经不能用生不如死来形容了,简直是比无间地狱还要可怕。
所以,有些有钱的人家,会买通侩子手,打点好监斩官,让行刑刚开始时,就给犯人一个痛快,省的要受那种非人的折磨。
如果换了是以前的冯家,别说买通关系,就算是把死囚从牢里另换个人进去替死,也是能办到的。
可是现在,陈氏连最后的一顿的断头饭,吃的都是隔夜的馊食。
她已经没有钱可以来打点,也没有家人能营救她出来,那些狱卒和看守都得了上头的口风,知道她得罪了岭南王,皆是怎么羞辱折磨她怎么来。
他们把她同一群坐久了牢的山匪和盗贼关在了一处。
那些腥臭肮脏的男人,几乎能把陈氏熏吐过去。
虽然她年纪大了些,可一直养尊处优,露在外头的脸和手,都是白皙光滑的,落在这群饿鬼的眼里,顿时馋的他们喉头发热,口水直流。
他们看到陈氏,就像是饿的久了的秃鹫,突然看到了可以啄食的猎物一样,疯狂的扑了上去,七手八脚的,三两下就把她的衣裳撕成了碎片,推搡着你争我夺,将她从里到外,几乎蹂躏的没有一处好皮。
陈氏的手脚被按住,起先,还剧烈的挣扎,尖利的呼喊怒骂,到后来就成了痛哭流涕,连声求饶。
最后,她已是连哭都没了声音,眼神空洞的看着牢房的屋顶,任由那些野蛮的粗汉没日没夜的折腾她,直到,把她折腾成了一滩烂泥。
她就那样不着寸缕的躺在稻草堆里,似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破布木偶一样,死气沉沉。
那些餍足的男人凑在一起,挤眉弄眼的朝她说些荤话。
在一堆不堪入耳的闲话当中,突然有个人得意洋洋的大声道:“我可是听说了个消息,你们知道这娘们是谁吗?”
众人顿时来了兴趣。
“谁?”
“快说,谁啊?”
“就是,快说呀,也让哥几个知道知道尝了哪家贵夫人的鲜哪!”
“怎么,你还想娶了她做媳妇儿啊?”几个人嬉笑道。
“快拉倒吧,她都快能当我娘了!要不是三年没碰女人,大爷能瞧上她?”
“你这是提上裤子就不认账啊!哈哈哈······”
最开始说话那人,见众人又扯远了,不满的拍了拍膝盖。
“哎,你们还要不要听了!”
“要,要,快说呀!”
那人吊足了一群人的胃口,这才站起来,叉着腰,扬着眉毛高声道:“她就是当朝探花的生母,沧州首富冯家的大夫人!”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乖乖,没想到这辈子,我还能睡上探花郎的亲娘啊!
刚才有几个嫌弃陈氏年纪大的小子,顿时觉得心里舒坦多了。
“探花郎又怎么样?如今,见了咱们,就得恭恭敬敬的跪下来磕头,叫咱们一声爹爹呢!”
众人顿时拍手吹口哨的大笑起来。
“说的好!咱哥几个在牢里呆着,也能有个便宜儿子孝敬孝敬了!”
如同死人一样躺在那里的陈氏,手指却缓缓的攒起,直到,指甲攒进了肉里,掐出深深的血印。
“既然她儿子是当官的,家里又是有钱人家,怎么她还落到这个田地了呢?”有人问。
“你这话可就问的蠢了。”那人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哼道:“既是她落到了这幅田地,那就表示她的儿子已经丢了官职,家里的钱财也败落干净了呗。”
众人点头。
是这个理儿。
“对了,我去年的时候还没进来呢,正赶上三甲游街,可瞧见过新科的探花郎,长的皮白肉净的,跟个俊俏小娘们似得呢!”
“咋的,你睡了人家的老娘,现在连儿子都惦记上了?”
“去你的!”
一群人嘻嘻哈哈的又闹起来,却没人发现地上的陈氏已是双拳紧握,牙齿咬的咯吱咯吱作响。
她遭此奇耻大辱,本已是万念俱灰,一心求死。
可现在听到这群低贱的如同蝼蚁一样的粗汉,在那里用这样不堪入耳的话羞辱她的儿子,她就恨不得能扑过去杀了他们。
你们这群畜生,你们不得好死!
她在心里愤怒的嘶喊着,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激动的关系,嘶哑的嗓子竟然也可以发出声音来,手脚也无端端的有了力气。
“行了,行了,都回去!”
狱卒拿着鞭子过来赶人。
“过足瘾了还赖着不走,是不是想明儿陪她上断头台啊!”
粗汉们嘻嘻哈哈的站了起来,朝着外头蜂拥出去,回到了自己的牢房,有胆子大的,还对着狱卒笑道:“还热着呢,您要是不嫌弃,也去玩一回?”
狱卒眼一瞪,拿着鞭子就作势要打。
“爷爷会吃你们的剩饭?快滚!”
众人嬉笑着走远,狱卒走到一身腌臜的陈氏面前,皱紧了眉头,随手在地上捞起一件破破烂烂的衣裳,扔到了她身上。
“行了,做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你这个年纪,还指不定是谁占便宜呢!快起来,收拾收拾,吃了断头饭,明儿早上就要上路了!”
上路两个字,落到陈氏的耳朵里,当真是如滚滚响雷一般,炸的她耳晕目眩。
上路,上什么路,自然是黄泉路。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不怕死的,毕竟已经落到了这生不如死的深渊,死,说不定反倒是一种解脱。
可真到了这一刻,她还是从心底开始惧怕起来。
她其实,并不想死。
仅仅就在一个月前,她还是养尊处优的冯家主母,有着数不清的家财,前途大好的儿子,活波可爱的女儿。
可是这短短的一个月之后,她就成了阶下死囚,指认她的正是她那活波可爱的女儿,救不了她的,也正是那前途大好的儿子。
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呢······
她在心里,终于有了一丝丝的后悔。
我做甚么,一定要跟那个苏如宝过不去呢?
就算不愿意让她进门做儿媳,赶走就是了,到时给她舅舅家塞上几个银子,再另给她找户像样的人家,嫁出去就好了啊。
我到底是钻到了哪里的牛角尖,想出了要把她拐卖到塞外去的馊主意?
她逃脱了,那不正是表示老天都在帮她,我又干吗要去找她的晦气呢?
如果,这一切都可以重来,我是不是,也是可以尝试着接纳她,了解她······
可惜,一切都已经晚了。
陈氏伸出手,抓住了转身欲走的狱卒的裤脚。
“我,我要见苏如宝······”
“谁?”
狱卒竖起眉头,不耐烦的呵斥。
“去去去,你是死囚,谁都不能见,老实呆着吧。”
陈氏依旧死死的抓着他的衣角不放。
“你,你去对岭南王说,我知道,知道苏如宝父母去世的秘密,让,让苏如宝来见我······”
狱卒挣脱不开,顿时气急,直接把鞭子狠狠抽在了她的手上。
“岭南王什么身份,是我想见就能见着的吗?再说,我凭什么为你这贱人跑腿当差?你当大爷我闲的慌是不是!”
陈氏的手上,脸上,皆被鞭子抽出了道道血印,她却依旧执着的揪着那狱卒的衣角不放,嘴里,仍是那一句,“我要见苏如宝。”
“我看你还是等着见阎王爷吧!”
狱卒的脾气上来,抽了自己的佩刀出来,直接割下了被她抓着的那一角袍角,反手用刀背敲在了她的脸上,顿时让她的半边脸都高高的青肿了起来。
“呸,疯婆子!”狱卒鄙夷的朝她吐了口唾沫,转身就朝外头走去,锁上了牢门。
陈氏的眼里,越发的晦暗无光了。
她想见苏如宝,是想用那个秘密来换取冯子期的前途。
可是现在,连这个最后的希望,都已经破灭了。
沉寂了片刻,本已挂上大锁的牢门却“吱呀呀”被打开,有一人提着盏昏黄的灯笼,走了进来。
那人步履缓缓,踩着地上的枯草,一步步的走到了她的身边,提起灯笼,照着她的脸。
“你还活着吗?”
这人说话的语气轻快简洁,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似乎,只是来跟故人叙旧一般。
陈氏死鱼一般的眼珠子动了动,就着灯笼模糊的光线,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你······”
她似乎是有些惊讶,嘴巴张开着,许久都合不上。
“冯夫人还记得我呀,看来贵人也不是经常忘事的嘛。”那人笑道,在她的身边蹲了下来。
“那你就来给我说说,苏如宝父母去世,里头到底有什么秘密吧?”
陈氏的嘴唇颤抖着,却是紧紧的闭了起来,像是一个蚌壳一样,把要说的话都被憋在了里头,强忍着不放出来。
“怎么,我不能知道吗?”
那人见她抗拒,也不生气,反倒还好脾气的笑了笑。
“我猜,你找苏如宝,也是想拿这个秘密做个交易,让她伸手帮帮你的宝贝儿子吧?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感叹似的吐了口起后,那人又接着说道:“但是如果我说,你现在不告诉我的话,那位俊秀温润的探花郎就会被卖进勾栏院去,同你刚才一样,由着那些贱民侮辱糟蹋,不知道你这位慈母,会作何抉择呢?”
陈氏青肿的眼睛,惊恐的看着那人,脊背上有刺骨的寒意弥漫而上,直教她情不自禁的连打了好几个哆嗦。
“不,不,你放过我儿子,你不能······”
“那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呢?”那人微笑着看向她,“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很呢。”
陈氏终于承受不住,妥协一样的松懈了下来。
“我说······”
那人愉悦的挑了下嘴角。
“好,我洗耳恭听。”
清晨,薄雾淡淡的笼罩着街道,街上的行人还很稀少,只有些卖早点的小贩挑着担子,在一些路口搓着冻得冰冷的双手,等候着来吃早饭的客人。
冯子期路过这些摊子时,尽管肚子饿的前胸贴后腹,他却并没作停留,裹着身上单薄的衣裳,弓着腰,踩着虚浮的步子,慢慢的朝城门口挪去。
今儿是陈氏行刑的日子,他已经是无计可施,救不了母亲,更不敢看母亲受刑的场面,他只想远远的逃走,永远永远,不要再踏进京城的这块地方来。
好容易挪出了城门,他站在道路中央,已是摇摇欲坠,眼前模糊一片。
远处,似乎正有辆马车朝这边驶过来,路过他身边时,车窗的帘子动了一下,似乎是有人在打量着他。
冯子期已经完全注意不到周围的情况,脑子里晕晕沉沉,软软的就朝地上栽倒了下去。
“把他扶到车里来。”帘后的人说道。
车夫答应了一声,把冯子期整个的拖起,塞到了车厢里。
车厢里脂粉浓香,熏人欲醉,显见的,是个女子的车驾。
“真是惨啊。”她叹了口气,涂得血红的嘴唇却是缓慢的上扬,最后,定格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不过,更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