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莱倒下去了,倒进漫天泼洒的鲜血中,迪雷格气急败坏,神明啊,难道不祥的噩梦示警,真要演化成真了吗?腿脚最快的亚伦将强弩甩给手下,二话不说一把将昏迷少年扛上肩头,厉声催促:“不要再耽搁,快走!”
奋力冲杀,足有一两里长的甬道,跑起来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八 ?一 中 文网w w?w?. 8 1?z?w?.?万幸此时追索着狮子的气息,拉赫穆终于带兵杀到了。由暴风纵队负责清缴断后,更有拉赫穆一柄重剑血腥开路,突围进程总算是能加快度。终于,亚伦听到了大堂哥乌萨德的声音,他这一方部下,包括奥赛提斯所部,负责控制这条杀进来的甬道,到此时终得汇合。
一看到被亚伦扛在肩头、满身是血的少年,乌萨德不由大吃一惊,奥赛提斯更是惊得一张脸都没了血色。心中不知骂了多少个该死,这可怎么是好?
亚伦没力气再多解释,连声催促乌萨德:“美赛交给你,必须赶快带出去,再拖延这小子的血都要流干了。”
乌萨德再不敢多问,由他的部下全力护住狮子向外飞奔。到这时,外面天色都已大亮,狮子本就不是以耐力见长的动物,经历往返两次突袭,狮子美赛也已累得够呛,喘着粗气,奔跑度明显越来越慢。
乌萨德不停在旁催促鼓劲:“好美赛,再坚持一下,就快到出口了,加油!”
地堡外的密林中,少年萨蒂斯执掌的马车队早已候命多时,当终于见到狮子冲出洞口,立刻驾车接应,大声呼喊:“美赛,快上来!”
狮子窜上马车,亚伦同时将昏迷不醒的少年放上去,看到那满身鲜血,萨蒂斯也当真吓了一大跳:“他怎么了?”
亚伦没时间解释,大声催促:“快走!”
扛着胡姆班与内梅胡曼死尸的人,将之放进另一辆马车,萨蒂斯一声大喝催鞭赶马,由迪雷格的亲卫队负责护卫开路,就带着狮子和伤者从脱离战区。而亚伦、乌萨德、拉赫穆等人,则折返回地堡,继续清剿余孽,是要彻底肃清这个最后贼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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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莱再等睁开眼时,已经是夜袭过后的第三天,也说不清是被某种特别难闻的味道熏醒的,还是被某种特别喧杂的声音吵醒的。他艰难的睁开眼睛,喉咙干的冒火,想动一动,却从右肩和右臂传来钻心的剧痛。紧皱眉头,出一声实在很痛苦的呻/吟,惊动身边人,下一刻,就听到近侍约克的声音。
“殿下,你终于醒了。”
雅莱茫然看过去,就看到约克哭成肿桃子的眼睛,满布血丝,显然是寸步不离的已经守了好几天。
“水……”
约克连忙端来清水,小心搀扶他起身。
清水润喉,雅莱总算缓过一口气,低头看自己,整个右肩和右臂都被层层绷带绑扎得结实,迟钝的头脑好半天才渐渐回神:“我……没死?”
约克立刻哭出来:“你当然不能死,你要是死了,那我……我也不活了。”
雅莱斜眼瞪过来:“去你的!我可没兴趣找男人当陪葬,要赔也必须是美女……”
说到美女,他悚然而惊:“等等,美赛呢?”
约克连忙转身招手:“美赛,快过来。”
见到狮子无恙,雅莱终于放心了,心潮翻涌,在这一刻涌上心头都是一句话:血脉相连,即为血盟!血盟……这个字眼竟让他眼眶酸,回想凶险一夜,若没有美赛,他根本不可能再活着回来,心意相通、血脉相连,这份深刻于生命中的羁绊,或许就是冥冥中注定。当狮子走到榻前,他一把紧紧搂住,整张脸庞都埋进那松软皮毛,闭目感受狮子的体温和心跳,摩挲着、亲吻着,在这一刻最真实的感触,仿佛这就是少女的化身,是已经烙刻进灵魂深处的爱,让他再也不舍得放手。
可惜,狮子美赛却似乎很不情愿被他这样亲密接触,哼哼唧唧的要逃离,鼻头耸动,竟是打出一个冲天大喷嚏,一溜烟远远的躲开去,拒绝再靠近。
到这时,雅莱也清楚闻见了,眉头拧成疙瘩:“什么味道?这么难闻。”
约克指指他的伤口笑说:“河马汗呀,是公主殿下特意让乌萨德带过来的,还是当初出使埃及时塞提赠送的礼物呢,统共两瓶,可全都给你带过来了。虽说这个味道实在不敢恭维吧,可效用却真是灵得很。看看,这么重的伤,那么大的两个血窟窿,是流了多少血啊,换做别人怕都足够死几回了,要是没有这宝贝,哪会有那么容易止血?昏迷好几天,却没有起高烧,伤口更没有半点感染,要说全靠这宝贝才捡回一条命,实不算夸张。”
雅莱听得惊讶,等反应过来就必须瞪眼了:“乌萨德带过来的?那之前他怎么都没提过?该不会……喂,要是本殿下没受伤,他该不是就准备自己私吞截流了吧?”
约克风凉点头:“是呀是呀,拿出来的时候我就必须这么问一问,结果你猜这家伙怎么说?说本来的确不打算告诉你的,如果有可能就是想给公主殿下再原样带回去,毕竟这种宝贝可遇不可求,都给你浪费了,觉得可惜,不值!”
“他们用了就值啊?凭什么呀?那是我媳妇!我媳妇要给我的东西,轮得着他们说三道四?”
傲气少年立刻被惹毛,贴身近侍笑嘻嘻点头:“是呀是呀,所以赶快把伤养好,生龙活虎的回去找媳妇,这样才好让别人羡慕嫉妒恨,只有被气死的份,对吧。”
嗯,没错,雅莱欣然笑纳,立刻说:“有吃的没,赶紧端过来,不赶快好起来都对不起那些混蛋。”
“还骂混蛋呐?知道不,这回可都是亚伦救了你。”
迪雷格掀帘子进来,风凉取笑:“行,醒了就开骂,可见精神不错。赶快,你这个头号功臣,都等着你庆功呢。”
庆功?
雅莱一时懵头,终于注意到帐篷外的嘈杂,似乎的确是一片欢腾热闹的景象,随口问:“你说亚伦救我?”
迪雷格痛快点头:“是啊,若没有那份神箭手的功力远射救急,你恐怕早就撂在那地洞里了,所以啊,以后别再针锋相对的了,好歹是救命之恩呐。”
嘁,居然欠了那个混球,雅莱立刻倍感郁闷。
由迪雷格和约克双双搀扶着走向帐外,入目一派狂欢景象,战事告捷,由埃利诺一口下令大开酒禁,此时整个军营都飘散着浓浓酒香。而在狂欢的核心地带,则是几根高高竖立、万分醒目的木桩,埃兰王胡姆班、大总管内梅胡曼、禁卫军统领沙坦,还有一起出逃的众多幕僚包括四个王子,这回是一个不少统统一网打尽。对于前三个最核心的家伙,赫梯军兵带着十足报复的成分,将其纷纷剥到精光,从屁/眼穿了木桩,赤条条的死尸挂在高竿上,胡姆班那怪物似的下/体就成了所有人猎奇欣赏+嘲笑的对象,时不时就有人用长矛去戳一戳、捅一捅。而在这三个羞辱示众的全尸中,最惨的莫过于禁卫军统领沙坦,俨然是在被活捉后,活着生生钉了木桩,谁让他是造成地堡突袭伤亡的最大元凶呢,正是因为他,让埃兰兵疯狂抵抗,居然将哈尔帕领主都伤成了那个样子,不说别人,哈尔帕上下的军兵就绝不可能轻饶了他。而除去这三人,剩下的则俱是被枭示众,头颅高高挂起,森然可怖足有一整排。
奥赛提斯在旁说:“彻底清剿那地堡,知道么,那里面当真建造得如迷宫一般,足足有25条甬道,7个出入口,分为上下两层,咱们当时攻的都是上面这层,而在下面一整层都是囤积物资的仓库。胡姆班藏进去的粮食和金银财宝之丰,也当真不是小数目,足够那么多人在里面坚持个一两年的都不成问题。”
雅莱听得吃惊:“有那么多?”
迪雷格笑应点头:“是啊,那显然又是一座藏宝库,而现在又成了我们的战利品。”
领主少年一露面,立刻将豪饮狂欢再度推向**,数不清的围拥敬酒立刻蜂拥到眼前,那一张张笑容和表情,都分明是在看着英雄。
约克连忙挡驾:“心意可领,但伤员不能喝酒啊。迪雷格,赶快赶快,亲卫队的职责是什么?赶快帮忙代劳一下。”
迪雷格等人哈哈笑着代劳挡酒,而雅莱显然还不太搞得清状况,一派热闹中,埃利诺等大将也纷纷聚拢过来,最高统帅拍着肩膀笑对少年:“亲手结果胡姆班,这是当之无愧的此战第一功,你冒了最大的风险,这份敬意当然都是送给你的,用不着谦虚。”
说笑了,雅莱从来就没有谦虚这项美德,搂过一同跟在身边的狮子,纯粹实话实说:“错了,此战第一功,明明是美赛!”
埃利诺一愣,随即哈哈笑起来,嗯,这样说倒也的确不假。而狮子美赛好像听懂了一般,眯着眼睛,傲然昂,就像个不折不扣的女王,仿佛就是在等待着众人的顶礼膜拜。
拥着狮子,哈尔帕一群闹将必须起哄,乌尔斯放开嗓门,用足最大力气一声吆喝:“看到没有,都记清楚了,这是哈尔帕的狮子!”
一呼百应,哈尔帕军团上下即刻沸腾,不知多少人都在跟着一同哈哈大笑、兴奋叫嚷:“没错,哈尔帕的狮子!我们的狮子!”
狂欢气氛推向顶峰,不知是谁一声撺掇,乌尔斯和席穆里一边一个,忽然就将少年领主架上肩头,宛如英雄一般,游走于欢腾人丛。
奥赛提斯湿了眼眶,由衷感慨道:“亲手结果胡姆班,就连当初的巴比伦王亚流士也是由你亲手抓获,这份亲手替父报仇的誓言,可谓践行到彻底,殿下天际在望,有子如此,终于是可以含笑安息了。”
雅莱何尝不感慨,在太热烈的拥趸人丛中,只觉鼻子酸酸的,喉咙里就像堵了大石,满心都是想哭的冲动。是的,以战立威!如果当初他没有走出来,而是留在了哈尔帕,又怎么可能得到这一切?
这个晚上,虽然负伤在身不能喝酒,但完胜之后的狂欢,却仿佛就是比世间最极致的美酒更加醉人。再看死对头,雅莱好像都没有了往日不平,是第一次这样真诚的和亚伦说话:“是你救我?这个……谢谢。”
亚伦重重一哼,没好气的打回去:“别想多了,要不是美莎嫁给你,以为谁有兴趣理你?无非是寡/妇的名头太难听,不能让美莎去担就是了。”
雅莱:“……”
磨牙切齿,暗下决心,哼,这辈子宁肯是他来做鳏夫,也决不可能是让美莎当寡/妇,总之不能便宜了别的混蛋,就算到了七老八十了也不行!这个媳妇,永远!只能!是他的!
提及少女,忽然就被勾起思念,算一算,出来有多久了?为复仇而征战,远隔两地,可是最爱的女孩,却好像时时刻刻都在他身边。从来没有这样思念过一个人,从不知道思念的滋味,原来是可以这样啃噬人心。夜色深沉,心潮翻涌的少年了无睡意,纷飞的思绪都仿佛飞回到了哈尔帕,仿佛又看到了身披嫁衣的少女,是那样的娇艳那么的美,美的……就像一场最动人的梦。
看他瞪着帐篷天顶,茫然出神,约克陪在身边低声问:“在想什么?”
他说:“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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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休甘尼
接获捷报,凯瑟王的眼珠子却险些瞪出来,真的,恐怕这辈子都再没有第二封捷报能让他这样磨牙切齿:“这些混孩子!没有最出格只有更出格,全都学会先斩后奏了?无法无天也该有个限度!”
闻听雅莱居然干出充当钓饵这么冒险+离谱的事,任谁都不免吓一跳,不过万幸一切顺利,皆大欢喜,虽是受了伤,但军医阿塔言之凿凿没有性命之忧,也应该不会落下什么残疾后遗症,总是能让人放心了。
鲁邦尼风凉笑说:“胆大包天,但总之结果不错,事后再报,至少不用再让陛下那么悬心呀。这应该……也算是一种体贴吧。”
“体贴个屁!”
凯瑟王气到跳脚:“这是结果的问题吗?分明是做人的态度问题,哦,这一次是侥幸没丢了小命,下一次呢?要是自信过了头,越玩越出格,胆大包天都成了习惯那还得了?美莎跟了他,不都要整天提心吊胆的,还能有安生日子过?万一赶上哪次就真赔进去了怎么办?他替家里的女人想过吗?要是再有了孩子,替孩子想过吗?拿着任性当潇洒,这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该干的事吗?哪天真玩完了,孤儿寡母找谁算帐说理去?”
木法萨悠悠接口:“现在陛下可以理解,当初先王陛下是什么心情了吧?要说任性离谱冒险出格的事,陛下你可也真没少干过呀。”
凯瑟王一巴掌拍过去:“你跟着裹什么乱?这能一样吗?”
木法萨明智躲出八丈远,却依旧在不知死活的陈述事实:“怎么不一样?要说陛下你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好像也只会比这小子更出格吧。”
凯瑟王瞪圆眼珠子:“至少我那个时候还没娶老婆行不行?这能一样吗?知不知道什么叫已婚男人?以为生死还是他一个人的事啊?”
做家长的气得连连毒誓:“这个混小子,给我等着,等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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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尔帕
往家门报平安,雅莱是专门派出了乌尔斯,看到这封捷报,美莎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是能踏踏实实的放回肚子里了。
大姐纳岚拍着心口长松一口气:“神明保佑,总算是一切顺利。我就说嘛,满天众神都肯定是要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美莎再三追问:“姐姐没事?雅莱的伤势又怎么样了?严重吗?会不会落下毛病?”
乌尔斯笑嘻嘻再三保证:“放一百个心,谁出事都不可能让美赛出事。不是我夸张啊,绝对事实,狮子美赛,那现在就是全军上下的宠儿,说是成了军营里的公主都实在低了,根本就是女王嘛。随便谁谁谁,那都必须献媚取宠好好伺候着,想胡撸一下都必须先洗手。至于雅莱的伤势,那就更不用担心,都有公主殿下给的那么神奇的外伤药,哪还有好不起来的道理?军医都说,从来就没见过复原度这么快的外伤,应该出不了一个月就全能好,肯定不会落下什么毛病的。”
美莎放心点头:“那就好,千万不能带着伤残回来,不然叔母都肯定要埋怨死我了。那……现在胡姆班即死,撤军时间有议程了吗?”
乌尔斯禀报说:“当然,复仇心愿了,一等宰了胡姆班,殿下就已经等不及的想回家了。只是现在还有一些收尾的事情需要料理干净:埃兰的战利品,在我出来时还有一些没运完,不过估计时间,到现在应该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处理完了就全军回撤,殿下都说等我再回去时,等在巴比伦大城碰头就行。埃兰事了,剩下就是巴比伦布兵镇守的问题,还有摩苏尔遗孤伊米娜这个傀儡政权的建立与运行班底的人员安排,这些都在等王令,一切安排妥当就要凯旋回程。估计应该不会拖延太久,最晚再有一两个月,怎么都能回来了。毕竟巴比伦今后的诸多啰嗦事,不管是分兵镇守还是伊米娜这个傀儡,都是国王军的事,和哈尔帕军团没大关系,就算别人一时回不来,我们都肯定是要撤回来的。”
听到这里,美莎不由心念一动,想了想便说:“你先别急着走,且等一等,有些事我需要权衡一下,等想清楚了会给雅莱写信,你给他带回去。记着,直接交给他,不准别人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