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会合何时谐
“公子，是从哪里来？”妇人开了口，堕马髻上的金步摇随之微动，坠下的朱玉流苏如金瀑般晃的整个人都璀璨生辉。
“是……”云锦天忽然哑然，被封印在镜中的魂魄可并不自知，他们如同画卷中的行人般只当自己还安然在世，享受着不变的美景。“是从外面来的！”
“外面？”妇人有些困惑，“清宵天的外面吗？”
“是啊！”回眸看去，自己还在这小一方小室中，室外朦胧着一片浓霭，隐约似有行人走动，“今天可有烟火灯会，夫人怎么不去看看呢？”
“烟火？灯会？”妇人摇摇头，笑的几分尴尬，“那样世俗的日子清宵天可不能有啊，朱雀帝姬有令要修行当清净为上，不能沾染分毫安逸，以免生了思凡之心！”
“朱雀帝姬？”那可是很久远的大人物，此刻只怕早已是暮年的神仙，不知藏在哪处颐养天年。两个人的对话好似隔着千山万水一般，一个人与一个人说的全然对不在一起。本来不应相见，可却在这扭曲的世界中巧遇了，云锦天更是几分稀奇，耐心坐了下来，“夫人，朱雀帝姬早已云游四方了，此时在清宵天管事的是清鸾仙妃！”
“清鸾？”夫人拢了拢纱衣，神色更是奇怪，“好熟悉的名字啊！”
“夫人一直守候在这里，是在等什么人吗？”云锦天忍不住开了口，不愿再折磨一个被封印的鬼魂。
“是啊！可是在等我的丈夫，今天是朝节，他很快就会回来了！”神色如涟漪般解开，泛起了淡淡的笑，眉宇间的局促与脸上泛起的潮红将一个风韵正盛的妇人打扮的好似刚出轿的小媳妇。“今早我还用了水镜飘花！”
云锦天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头，“水镜飘花，是占卜所用吗？”
“是啊，我专门小小占卜了一番，他今日跑商一定能回来！所以一面等他一面又忍不住在这里走来走去，还望别打搅了别人才是！”许久等不到丈夫的妻子，此刻捧着心，笑容高高的挂着，难以矜持，也矜持不住那份沉甸甸的思念。
“夫人！”云锦天开了口，“既然朱雀帝姬不准沾染凡俗之气，你又为什么要顶风作案？”
“顶风作案？”笑容忽然凝在俏丽的眉眼间，几分痛楚悄然袭上心头。
“是啊，水镜飘花可是凡间占卜之术，您又是从哪里习得的！”虽然不愿意开口，可云锦天还是说了出来，对他而言这份虚无的等待不过是烟花划过的海市蜃楼，自欺欺人也只会让自己只剩下一具空壳罢了。这样的空壳，好似罂粟一般，美的可怕，早晚会困住一个又一个无意进入镜中结界的人。
妇人脸上的甜蜜自己被一股莫名的凄楚霸占，沉沉的压在睫毛上，落了下来，“是啊，这可是凡间的占卜之术，我又怎么会呢？”
“哎呀，云鹄仙子吗？”门外迷雾漫烂中，一道幽幽碧碧的光渐渐照的愈发光亮，随之而来的却是个俊美的男子，滚着金色的竹纹的长衫配着一层纱衣，加上桃花眼里潋滟的笑意，别样的光彩照人。手里提着一杆如蛇眼一般的灯笼，照的一屋子的碧光粼粼。
“蛇眼灯？”云锦天眯着眼，这可是能穿破千万结界的宝贝，点的可是九渊鬼蛇的膏油，四两膏油便是十年的阳寿，柳金城也舍得用，看来这面镜子来历非常。
“这位公子又是？”名为云鹄的妇人几分不解，话语说的有些犹豫。
“仙子，我已经来过三四次了，难道你不记得了吗？”柳金城吹灭了灯笼，笑意不减，和气的施礼后，吐出一句让狐狸两眼放光的话，“我是凡间的布商，特地来买您家的天锦！”
云鹄仙子的并不意外，还之以礼，说的几分客气，“原是下界的公子！能到这里想必有些非凡的本事，只是外子走商未归，我不太懂得这些。不过他今日便会回来，如不嫌弃稍等片刻，我为二位贵客泡上一壶上好的堂中香茗！”
柳金城笑了笑，将蛇灯放到一旁，轻轻开口，“他真会回来吗？”
云鹄脸上立马露出几分不快，“朝节可是清宵天的团圆节，他不回来又能去哪！何况我用了水镜飘花占卜术，从来没有失算过！”
“水镜飘花啊！”柳金城展展衣衫，神色淡然，“我可听说一旦占卜之后，是要得一句吉言才能应验，敢问云鹄仙子今日得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可否是吉祥话呢？”
“是……”云鹄仙子极力想着，“是这位公子说的，问我为何不去看烟火灯会……”
“对啊！”柳金城收了笑，脸上的神色几分哀悯，“火树银花的都是绚烂美好，只可惜不过刹那之间！何况人仙殊途，你有万万年的寿命而您的夫君呢？他在您面前不过是昙花一现，你二人之间的恩爱也不过是这绚烂中的一刹，一刹过后，任你用什么办法也追不回来了！过去的就是过去了！”
一席话似乎成了一把利刃，狠狠插入本是雀跃欣喜的云鹄心间，将脸上无双的妙眸刺得泪眼婆娑，没有一点活人的颜色，渐渐死气蓦然间腾上厅堂，将周围的一切吞噬殆尽。
“云鹄仙子，快些醒醒吧！回不来的人永远也回不来了，还请你放过活着的人！”柳金城几分急促，却看见云锦天还翘着腿看戏一般看着自己，嘴角浮着一道弧，似笑非笑的露着得意。
“金城，人家好害怕，仙子要发威了，咱们都要被困在这里再也出不去了！这样你我就会永不分离，刹那的烟火也就能成为永恒！”自从去了碧云水榭，狐狸的演技愈发浮夸！
“锦天，可别这么说，还有花娘等着咱们呢！”柳金城赤、裸（luo）裸（luo）的威胁，笑出一抹淡然。
“不碍事，这里是清宵天，她再大的能耐也上不来！这样吧，你干脆给我跪下磕三个响头，叫我几声好哥哥，再将好处分我一半，我兴许帮你这个忙！你看看划算吗？”明明长着张少年人的脸却处处称大爷，也不怕折寿！被狐狸看破心思的柳金城几分难堪，只不过眼看就要被死气吞噬轻声叹一句，跪了下来，笑的苦涩，“还得加一条，从今以后不准在远远躲着我！”
云锦天的笑脸猛然间僵住，一脚将他要落地的膝盖接住，“想得美！”大袖一甩，骤然间周遭空气一片清明，论幻术天下间没有谁能比得过狐族云家，何况还是这只三尾白玉狐！
“好了，下来我可要进她识海了，你要跟着还是要出去？”云锦天铁着脸，心口也不知怎么隐隐作痛。
“跟着！”
“甩不掉的狗皮膏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