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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故国往事 十(1 / 1)

不知道对视了多久,南奉才开口。“绾……绾月。”

那个小小的人儿眨了眨眼睛,嘴巴一软,眼泪啪嗒啪嗒就要落下来了,果然是熟悉的绾月的模样。她还是那般娇小可爱,眸里闪着点点星光。南奉愣在那里的当口,绾月迎上来。她挽上南奉的手,依然是记忆里如昔的纯真笑意。“太好了,终于再见到你了。”

能否说是造化弄人。她曾在心里幻想过无数次和绾月再见的情景,但倾尽她所有的念想,都不曾想到再见居然是这种局面。

顾九朝新迎进府的小妾,竟是绾月。

“你一定觉得奇怪,因为我此刻应该在那处县令儿子的府上做着太太。”绾月拉着她在桌边坐定。“事情按理确实应该这么发展。可……你走了以后,那人确实来接了我。却不是真心要娶我,而是将我送给他那已经快要入土的县令老爹做妾。”

“我还以为随着他从此可以过上好生活,却不料是这样的局面,心灰意冷抵死不从。那人便将我打得遍体鳞伤,还把我关在屋子里,我若不从他嫁了他老爹,他就不给我饭吃。”

绾月说着说着,嘴巴一搭,就要落下眼泪来。

南奉看着心疼,暂时也不去想她如今怎么会成了顾九朝的妾室,她伸出双臂环着绾月。“没事了没事了,现在没事了。”

绾月在她怀里啜泣。“被关的日子里,只有那县令家的侍卫,叫阿良的,只有他怜惜我,偷偷给我塞食物,我才不至于饿死。我看得出来他喜欢我,我……我也喜欢他。”

她轻轻拍着绾月的背,问。“后来呢?”

“后来阿良帮助我逃脱了县令府,他自己也离开了那。我们约好要回他老家的乡下一起生活。谁知……谁知在逃离的时候不经意撞上了将军大人,他……他执意让我做妾,我反抗不了。”

绾月的哭声越来越大,眼泪濡湿了南奉胸前的衣裳。

她安慰着拍绾月背的手顿了顿。

顾九朝……执意将绾月迎了进来么?多么荒唐的事实,可又不可否认,若不得顾九朝的首肯,谁敢把绾月以妾室的身份收入顾府。

他若是真的看上了绾月,强行把她娶入府中确实是正常的事。他向来不管世俗如何,从来我行我素。绾月这般娇小可爱,任谁看了都喜欢。不似她,一张残颜,站着都碍眼得很。

南奉敛目,隔开满目思绪。她安慰绾月。“没关系的,你还有我。”

*

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

第二天,宣如因的人还是如期而至,邀她去别苑用早膳。绾月也被邀了,个子小小的她,坐在其中,看起来很是忐忑,不安地绞着手帕。她明显不适应这样的官场宴会。

南奉坐在了绾月隔壁,在桌子底下伸出手握了握绾月的,给她安慰。宣如因笑眯眯地推过来一碗粥,她没有说什么,一勺一勺地咽下。绾月这顿也吃得不爽利,只敢夹自己面前的白灼菜心吃。

南奉咽下热粥,直到喉咙开始似火烧。

“我……身体有些不适,可否先行离开?”

宣如因笑颜如花,也不阻拦。“姐姐身体不适就先回去休息吧。”

绾月有些急了,一下子忘了场合。“我送你回去。”半晌才缓过神来,有些害怕地看着宣如因。

“那便一同去吧。”宣如因摆摆手。

彼时南奉已然有些站不稳,绾月扶着她,刚绕出了宣如因的那处别苑。她立刻扶着墙根干呕不止,整个脸色煞白煞白。

“怎么成这样了?”绾月惊呼出声。

“……没事的,就是起了过敏反应。”

“过敏反应,你才吃了一碗粥啊。”绾月扶着她,眉头紧皱。“难道……”又惊呼一句。“她怎么能这样对你?”

“无妨,我已经习惯了”她苦笑一句,拉着绾月。“走吧。”

“既然逃不掉。我就和你一起面对。”绾月扶着她,很有气势地说一句。“以后每天,我都扶你回去,你就不至于那么辛苦了。”

“谢谢。”南奉轻轻一笑。“还好有你。”

过去她就听得老人说过,人的一生,若是经历了一个大挫折,以后就只会越变越好。因为最难的最苦的都经历过了,那便觉得什么都是好的了。

人生已悲惨至此,唯一支撑她的不过是再见到哥哥的信念。所以她才能忍着那么多艰辛,在顾府艰难前行。其中的苦,其实只有她自己晓得。

如今绾月来了,她突然觉得自己在顾府的生活,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以后的生活照例是每日和宣如因一起用早膳。绾月会扶着南奉回来,所以境况比以前好了许多。

这段期间,顾府发生了三件大事。

顾九朝出征满一个月的时候,传来了消息,一切顺利,继续南征。当然,这些她是从宣如因口里听得。

皇帝感怀顾九朝功绩,故赐了一批应季的珍稀花草到顾府里。顾九朝家里有妻子有妾室,皇城还派专人休信去问了这些花该安排到哪些别苑。顾九朝的信很快回来了,府里的人赶忙依着主子的吩咐讲花送往三院。

送到南奉这的,除了一些鲜艳的花,还有一簇幽兰色的花,一闪一闪,很是好看。

她接到花时,眸间却蓦然一暗。

此花名为深幽,是都绝特有的花种。南朝的土地不适合种这样的花,所以每每只有出征的将士才能幸得看到这些花。

所以这花,在南朝又有一别名,叫绝望幽兰。

似乎隐喻了她现下的心境,以及顾九朝对她的厌恶,都聊表于此。

全天下,被自己夫君如此厌恶的,大概只有她一人了。

南奉捧着花,心里皆是苦涩。

第三件,便是府里选了一批新的侍卫,顾九朝不在,由宣如因主持。招进来的一批二十人的侍卫中,有一人,便是追随绾月而来的那个原县令府侍卫,阿良。

绾月欢欢喜喜地来告诉她。“阿良入到府里了,他昨天暗暗通信给我,说时机成熟,他便带我离开顾府,南奉你要不要一起……”

那个阿良她见过一面,高高瘦瘦,皮肤黝黑,看起来很老实,应该能给绾月好日子。

南奉心里为她开心,听了她说这些,也只是摇了摇头。“我不走。”

绾月心疼地皱眉。“为什么呢?你在这里活得那么不开心。”

“我有想见到的人,所以必须留在这里。”她心知身在梁国,若想获得南朝及哥哥的消息,将军府是最佳的地方。但逃出去也或许不是没有转机。其实她也说不上自己为何,如此执着地想要留在这里。

即使受尽侮辱委屈,她也从来没有一分一毫离开这里的想法。

“他要怎么带你走呢?”南奉抬手替绾月梳理了一下有些乱飞的头发。“这顾府可不是好逃出的地方……”

“阿良说他观察过了。整个顾府都保守森严,但还是有一处漏洞,就在你住的这个院子附近。”

“何处?”

“你的院子周围有一处废弃的枯井。平时没有人会去,阿良偷偷进到里面打了一个通往外头的洞……他和我说,大约一月,一月后的夜晚,他就带我走。”

“听起来是个好方法。”南奉眼眶有些湿润。“真好,你终于遇见了你喜欢的人。只是你才来了不过一月,我真舍不得你。”

绾月听着就掉下泪来了。“我也舍不得你。我从小到大没什么朋友,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

“你逃出去以后,一定要好好生活。”南奉舒然一笑,突地低语。“顾府这间偌大的囚笼,囚着我一个人,也就足够了……”

“……你是真的想要帮绾月逃出去吗?万一被抓到……”我第一次急急出言打断南奉,她抬首盯着我看,我尴尬地提着笔愣在那。“即使对方是绾月,你也不必冒这么大的风险吧,毕竟你现在自身都难保。”

“老先生。”她摇摇头。“我来这之前,已经抱着将死的决心了。所以能在死前助绾月逃出去,也算了却我的一桩心愿了。”

“将死之心?”我听闻她这么说,很是惊讶。“可是顾九朝还没回……”南奉听到我提这个名字,也是一愣,本来浅笑着的面容,竟一点一点收敛下去,眼里闪着死寂的光芒。

我为何会在此时提到顾九朝。是因为我从南奉的话里看出了一点端倪,她每每形容到顾九朝时,表情都会下意识地有一些许微妙的变化。我一直游历在外,见过各种各样的人,研究过各种各样的表情动作所代表的含义。我几乎可以断定南奉那是提及心上之人时的表情。不管她是否承认,也许在不经意间,她就倾心于顾九朝而不自知。

真正让南奉变得这样可悲的,不是梁国人的讥讽,不是容貌的损毁,不是宣如因有意地虐待,而是她对顾九朝的爱。

所以越是倾心,便伤她自己伤得越深。爱上敌国的将军,深陷敌国的囹圄之地,诚然可悲。

算起来,南奉和顾九朝的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许都不会超过两天。而对方自始至终,对她除了冷淡,就是伤害。

我急于沉思,却没注意到南奉面容无神,她望着我手下的册子,清清淡淡。“老先生,这故事,怕是快要结束了。”南奉又笑了,笑得清雅。“后面的故事也没什么了,无非就是宣如因日复一日的邀约,我日复一日地重复被过敏折磨的苦痛罢了。”

“那你何必要去寻死呢?”我有些着急了。“你都撑到现在了,之前在顾府受了那么大的屈辱你不都是忍下来了吗?活着才有希望,你还没有见到顾九朝,还没有见到你哥哥南鹤啊!”我没想到南奉居然有了这种心思,那么多苦痛她都熬过来了,如今却看不开了。

“我不会见顾九朝。正因为不会见他,所以我不会让自己久活。”南奉低下头,缓缓解下自己手中的戒指。“至于我的哥哥南鹤……”

我听着她接下来的讲述,缓缓睁大了眼,我不敢相信,也没想过事情最后会这样发展。

南奉的哥哥南鹤,已经去世了。

得知这个事实是在几日前的傍晚。南奉说她那时正在屋中替收拾自己的首饰,打算几日后全数交给阿良,让他出去变卖了,带着绾月好好生活。

自己的首饰不多,只有成婚时喜娘赶忙给她添置的一些,她平时也不喜浓妆,一直没觉得首饰有多大用,如今看起来,才觉得有些稀少,不知道能帮绾月他们走多远。

南奉低头掰着手指算时日,那通向府外的通道已经挖了大半了。阿良和绾月约好十天后的深夜走,到时,阿良会先藏身在南奉的院子中一个长久没人住的屋子里,到那时,自己再去送首饰好了。

首饰还未收拾好,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来了。

南奉见到宣如因,其实有些吃惊。虽然最近每日都相见,但宣如因从来不会来到她的这间屋子,如今又不是用早膳的时间,她突然到访,意欲为何?

宣如因见到她在挑首饰,难免一番冷嘲热讽。“妹妹的首饰颇简单,我从宫里带了许多过来,用不完,明日拿一些来给妹妹。”

南奉听到这番话,却是松了口气。如果宣如因只是来挖苦她的,那不算什么事。她合上首饰盒。“让郡主看笑话了。”

“我这恰好有一件东西,就给你了,免得人家说我们顾府待人刻薄。”宣如因婉约一笑,施施然地走过来,将一枚戒指扣在了南奉跟前。

“就是这枚戒指。”南奉低着头将那枚在手中一直抓着的小戒指放上桌面,我仔细看,是一个很简单别致的戒指,不是梁国所制。她放在烛光下给我看,我看见里面还刻了个小小的字。凑近了看,发现是个“鹤”字。

“这枚戒指与南鹤有关?”我猜测。

“这枚戒指,是当年我兄长当上将军时,特地命人打造的。用的是南朝特有的圳铁,里面刻了我兄长的字。这枚戒指他几乎从不离身。”

“……”

“是宣如因在顾九朝的书房里寻得的,她藏不住秘密,当即寻到就来同我说了,我想她本意是让我难过,虽然我对她没有威慑力,但我好歹空占着顾府正室夫人的名分。”

南奉将戒指抓在手里,眼泪一滴一滴,碎裂在面前的木桌上。

“老先生,我兄长从不离身的戒指在顾九朝那里被发现,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她一哭起来,我就慌了。她的话,让我心里更慌了。南鹤不离身的戒指在顾九朝那,还能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南鹤已亡,意味着南奉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尽数毁灭。

「你可知道隐秘的潜入南朝皇宫的路线。」

「拿着这个,伪装成给南奉通信的普通人,混入南朝王宫中找到南鹤,切记要小心行事。」

这都是顾九朝口里亲口出来的话。

她眼泪啪嗒啪嗒止不住,像是积郁了许久不得发,我没有宽慰,只有陪着她难过。她那么坚强的一个女子,如今却伏在我的案头,声音嘶哑。“最可悲的是,那个占我家园,毁我容貌,弑我兄长。我口口声声喊着的,害我家破人亡的仇人,可同时又是,我的夫君。”

上天从来都不肯怜惜她一分。

等到她哭尽了,抹干净眼泪,抬头对我说了一句。我知道,她的故事是要当终了了。

“……再过五日,绾月就要和阿良离开府中了,我会做好这最后一件事,成全他们的幸福。而我,已生无可恋,得知哥哥的消息后,我心已经死了,现在在这的,不过是一具躯壳。”

这一段,是整个故事最精彩的部分,我的手却顿在了半空,最终还是没有下得去笔。不过短短一年,对南奉来说,却是一辈子最苦痛的经历,对我这个听众亦是,我不知她有多少没有告诉我,但我知道,那些她隐藏的,一定是比她说出口的还要沉重很多倍的事。

我寥寥几笔带过了这一年,写完最后一个字,我拿起放在边上的深棕扳指,按上印泥,在尾页盖了一个印。

南奉站起身,取过一直放在边上的物什,笑着同我告辞。我这时才发现,她走起路来颇为艰难,腿脚竟是不便的。

“你这腿脚……”

“前些日子,我惹怒了小郡主,她派人打伤的。”她摇摇头,撑着拐杖朝屋外走。”谢谢你,今日听我唠叨了那么久,我很开心。除了你,也没人愿意听我说这些了。”

外头下起了雨,南奉拒了我递过去的伞,转身行入雨中。

她的背影,孤独极了。

等到册子上的墨汁彻底晾干,我合上书页,夜色渐浓,我却久久坐着不能寐,我想,我的后人,若你能看到这一切,望你能为这个孤身女子焚上一缕香做念想,让她不至于孤苦百年,无人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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