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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无肠公子(1 / 1)

“还有臊子面,在我们老家那一带地方,逢年过节、婚丧嫁娶、孩子满月、老人过寿,都是要吃臊子面的。碗里红艳艳的一片,放了辣椒油,细长的面条间散落着星星点点的肉丁、豆腐丁、红萝卜丁臊子料,味道不甚辛辣,再加上陈醋,酸辣搭配得正好,唔,那面条那汤羹,别提多劲道!”

“还有腊肉。腊肉先用黄豆汤煮软,选出其中肥美的地方切片,真是肥而不腻,放入鲜嫩的笋尖,汤汁鲜美异常……”

庄老师听我讲得手舞足蹈,她上身前倾,脸上饶有兴味的盈盈笑靥,哎,这更让人急切地现在就想吃回家乡的好东西了。

菜开始端上来了,首先上来的是一道莼菜豆腐羹。我望着盆中翠绿包卷呈椭圆形的菜叶,问:“这就是莼菜?”

庄老师笑:“是啊!”

我说:“晋时那个张翰张季鹰宁愿舍官不做,秋风思起就想着它,不舍千里往家中跑,为的就是它呀?”

庄老师笑:“是啊,你以前没吃过吗?快尝尝——”

这莼菜羹果然是名不虚传,鲜香滑嫩,一勺冒着鲜香热气的汤水下口去,肠肠胃胃,五脏六腑全畅快地敞开了。

然后各个菜品就陆续端上来了,雪菜竹笋清新素雅,红亮喷香诱人的东坡肉入口香糯,酥烂而形不碎,带着酒香,肥而不腻,味醇汁浓。清雅多姿,风味清鲜,味道好又保持着山海湖河食材的原汁原味,浓而不腻,淡而不薄,醇和清淡适口,不愧苏菜天下传第一,我真是枉做了三年的句吴学子啊!

庄老师从那罐小坛中倒出来了两杯酒,白瓷杯中酒液晶莹明亮,富有光泽,琥珀色的酒液盛于玉白的杯子里,煞是好看。“喝点酒吧,少喝点,不妨事!”把酒杯端放到我面前桌上。

我端起来饮了,酒液滋润漫过舌面,柔和顺口,清爽冰凉,真是别具风味。庄老师轻捏酒杯送到唇边,自己也饮了一杯。酒下口,雪白的脸上开了两朵红晕,别提是好看。

然后湖蟹端上桌来了,热气腾腾的,那么大那么重一个。托盘里,放着一小碗酱料,还放着几件玲珑精巧的铜银金属玩意儿。这怎么下手呢?我望庄老师,她却只看着我笑。管它那么多,我直接用手抓了,掰开鳌脚就往嘴里送。庄老师卟哧笑了,“牛吃蟹啊你!”

她伸手儿去盘里拿起了那几件小巧的金属玩意儿,看着像是有锤有钳,铲、匙、叉、针之类,工艺十分考究,我一个学机械的,都叫不出那都是些儿什么名目。庄老师拿起来在我面前轻轻晃一晃,“知道怎么用吗?”我只能摇头兴叹了。

“这叫蟹八件,是专门用来食蟹的工具。”

只见她先是用小剪刀逐一剪下了螃蟹的两只大螯,用那小锤子对准蟹壳轻轻敲打了四圈,然后用那小铲打开了蟹的背壳。然后便钳、叉、刮、针轮番使用,或剔,或夹,或叉,或敲,分别取出来了金黄蟹黄、洁白的蟹膏、鲜嫩的蟹肉。精巧熟练,把一只蟹就这么肢解开来了。

这么复杂深奥,看过她做完这一整套的手法过程,我还是全无头绪,不敢动手,只能望着那蟹发愁了,“看来我还得慢慢研究练习一番才行了!”我说。

她望着我又笑,“吃蟹不会用蟹八件,是要被内行人笑话的!用这个吃蟹,才能吃得干净,不怕咬破牙齿口唇,吃相也没那么狼狈。”

我哼哼冷笑道:“炫耀养尊处优的生活姿态更多一点吧!”

她说:“你说的或许也是事实,不过做什么事都会有专门适用的工具不是?就像是人吃饭用筷子总更好是吧?”

“讲究过了分,就是别有用心了!”我说。

她横了我一眼:“你哪里来那么多的说道?”把那分解下来的蟹壳端着递过来给我,“先尝尝,看能不能把你那嘴先堵住了!”

我接着,先端详一阵,金黄洁白,鲜嫩肥厚,然后吸入嘴中,滑过唇舌,真是美味,一种无法用语言描绘的滋味享受。

吃完了蟹肉,庄老师饶有趣味地把她面前桌上的蟹空壳又拼了起来,居然又拼成了一个囫囵完整的原初那个蟹形状,那一对蟹鳌,拼成了一只蝴蝶,翼翼若飞。她拼完了,看向我,笑着。我看着自己面前一堆粉渣状一样零乱的蟹壳骨,只有发糗的份了。

庄老师笑,说:“看见了吧,这就是工具的妙用!以前人家嫁女儿,可是要把蟹八件作为嫁妆的,用红绸装饰起来,摆在了门前大街上。”

“这就叫名正言顺,光明正大地显摆!”我不屑道。

满桌的好菜好饭好酒居然被一扫而光了,挺着滚圆的肚子,我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了。庄老师笑笑说:“我今天也吃了不少,平常可没吃这么多,今天这顿破了例了!”

吃完饭,服务员把桌面收拾过,又搬上来了一套茶具。朱红的木托盘里,茶筒里归拢放置着茶夹、茶漏、茶匙、茶则、茶针,荷叶杯中放着茶叶。看那茶叶,条索纤细,卷曲像一只青螺,浑身披毫,银白中隐着翠绿。

庄老师拿起伸到我面前,“洞庭碧螺春茶,闻一闻。”只觉得一股浓郁的花果青香气钻入鼻中,果然是有名的吓煞人香。

庄老师自己动手沏茶。从来佳茗似佳人,看着她沏茶动作,真是一幅动人的春景。温杯,倒水,看那纤纤玉指,拇指和食指捏着杯身,中指托住杯底,无名指和小指收着,像一根根洁白的葱条轻轻蘸着清水涟渏,晶莹如玉,柔若无骨,真是美妙无比的一幅图画。

茶则从茶盒中取出茶叶放入茶荷中,茶匙拨拉茶荷中的茶叶,茶叶落入杯中热水,茶芽吸水后渐次展开,一颗颗茶芽轻歌曼舞,打着转儿,沉下杯底,茶汤慢慢变翠绿起来了。

端起茶杯来,只见汤色碧绿清澈,叶底嫩绿明亮,色香味俱佳。呷一口,清爽异常,咽下喉咙去,感觉那股清新一直沁入胃肠体腹之中去,那舌根左右,津液汩汩翻上来,又香又甜。连喝两口,真是齿颊生香啊,鼻前脸畔,吸进呵出的气息都弥漫着一股草木花果的清香味了。

喝过茶,庄老师拿出了她的包,我知道思想教育要开始进行了。

只见她从包里拿出一迭捆好了的钞票,放桌上推到了我面前,说:“这是三千块钱,你先拿着,把重修要交的费用先交了吧。生活费够吗?要是不够,我再给你拿一点?”

我收也不是,拒绝也不是。我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也只有收下一途了。我默默地把钱装到口袋里放好,说:“已经够了,多了……”

庄老师温言而语,说:“老师也理解你有很多为难的地方,但是不管怎么样,你也不能退学呀,难道你是个懦弱畏缩的人吗?篮球场上的你可不是这样啊!你也不能让那么多关心你的人伤心啊,尤其是你家里父亲,他会有多少说不出的失望和伤心啊!有困难,咱们一起来努力把困难解决了。再说,到最后一个学年了,学校方面也不会太为难学生,一般都也会让学生把课程通过了,给予毕业。咱们一起来努力吧,怎么样?”

我鼻子里有些发酸,只能默默地点着头。

然后就结账了,服务员把账单拿过来放桌上,我一看,大吃一惊,一千多块钱!都顶我一个学期的伙食费了!

庄老师却平淡地笑笑,从包里拿出钱来付了,对我说:“算不得什么,吃好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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