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后在网上聊天,一开始她就先发了好几个狠狠敲打的表情。
月: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
沧:怎么样庄老师,网络与现实,这形象您还没对接得起来?
月:你个坏蛋东西!哦,在网上你跟我指点这指点那,然后到了课堂上,我再把这些东西又教回去给你?你安然地在一边偷看我怎么样出洋相?把人耍得团团转,哪有这样子捉弄人的!
沧:怎么,庄老师还没缓过神来?哎呀,该死!是不是真得拿青梅嗅一下才行啊?
月:还沈腰潘鬓,白发三千呢,你怎么不说三万?
沧:书上是说的白发三千,没说三万,老师!
月:千你个头,哪天别让我把它们全扯下来了!
月:唉,想不到你是那么一个学生,是学理工的,理工学院还真是藏龙卧虎,埋伏着你这么一个坏蛋!文才那么好,我还真以为你至少得有四十、五十开外了呢。
沧:其实我已经二十三岁了!
月:哦?
沧:我上学比较晚的,我们那地方穷,穷乡僻壤,只有一个村里集资办的土房子小学,也只有一个教师,就是我父亲。我都快八岁了才开始上的小学,而且高考我又补习了一年,不明白我父亲为什么非要我报考句吴大学,到这里来读书。第一年没被录取,第二年总算是录取了。
月:是这样的呀。
沧:不过我识字却很早,三四岁都开始识字读书了,我父亲从小教的,念又老又旧的书本。
月:那你有几个兄弟姐妹呢?
沧:我就我一个。
月:是独子呀,那你父母肯定非常钟爱你了!
沧:我母亲不在了,现在我们家就我父亲和我两个人。
月:原来是这样啊。
……
下一回去上课,在第一节课开始时,我“听话”地坐到了后排一个角落座位上,她进来时眼光扫描了一下全教室,寻到了我,脸上微微笑了一下,似乎说“嗯,这就对了,就应该是这样子!”
可是到了课间休息,我又瞅了机会,看到前面第三排中间剩有一个空位,我就又坐到了那里去了。上课开始后,她进来一见了我,那排贝齿狠咬了一下嘴唇,我“嘻嘻”一笑。她无可奈何,继续上课。
以后我还是又坐在前边了。
自从上她第一节课的那天起,自己都莫名地处于一种兴奋的状态中,看什么东西都是美好的,做什么事都倍儿有精神。一天夜里,兴奋得长久睡不着觉,就想着要给她写封信,不必堆典故,不必诗词,就像是一封再“平常”不过的来信吧,就把自己的心路说一说,让她知道了就好。想到这,马上翻身起来,打开手电筒,拿出笔和信纸就趴在床头上写了。
×:
反复思量,这个称呼我还是没法儿确定。“庄老师”?似乎于我写的这封信情境不相符;“素芸”?直呼其名,平等以称,看看是可以的,可似乎又有些唐突有些生分,还有些怕你会怒而狠敲我的脑袋。思来想去,未得其宜,那就暂且先空着吧。
红楼梦里贾宝玉第一次见到林黛玉,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贾母就说:“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她?”宝玉笑道:“虽然未曾见过她,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见到你,我怎么竟就有这么一种旧相识感觉?这是不是远别重逢呢,为什么我对您总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兰亭流觞”里,我们赋文诗情往来,彼时也未以为意,聊以为游戏文字而已;乃至到了课堂上,得见你的音容笑貌,听到你的音声笑语,竟觉得是那么亲切,芬芳沁入心脾,如魂魄之投影随形,怎么像是已经互相认识很久了呢?
你相不相信人之三生夙缘天分?今生之前曾有个前世?我向来是不相信的,可今天似乎有些动摇了!为什么会有那么两个人,他们竟是那么投合,像是相互丢失的另一半!他们相互契合,竟像是非此无他,两个之中缺少了谁,另一个的生命就难以说是完整的了。
遇见您,我如似是从梦中被唤醒,仿佛有一个曾经久远的记忆被唤回了,在今世又接续上了!阳光明媚,空气清新,到处都是浓艳的色彩在生发,整个人总是抑制不住地活跃起来了,在您的课堂上,在您的目光里,在有您存在的任何地方,都成了这么个样子。
那么,现在我想把“芸”,这个称呼放在信头的空位上;我又想,这事最好还是先征得你的同意,现在写这封信的意思,也正是跟你商量来着。死未足惜,你同不同意,却是天大的第一桩事体!你看可以吗?
一听你叫“薛宝元”,都会激动不已的那个家伙谨奉!
11月8日
写完,我把它装进了一个牛皮信封,封口糊好,信封上什么也不填。又想想,就在上边大大地写:“庄素芸女士亲启”。好了。
那一天下课后,我悄悄尾随着她,出了教室,下了教学楼。她进车棚里取自行车,我就在外边装作没事一样转悠着。她要出来了,我瞧瞧四周没人,走上前去,“庄老师,有样东西交给你。”
她抬头望我,伸手正想接,似是忽然间想到什么了,又有些犹豫的样子。我把信往她车头上的篮兜里一扔,跑了。
那天晚上,我就到校外的网吧上去上网。一上去就登陆了QQ,她的头像一直是灰的,我小心翼翼发了句:在吗?
隔不久又发了一次。
隔不久又发了。
这个网吧不叫网吧,叫网城,上下两层,阔敞的厂房里摆了几百台机子,都已坐满了人,大都是从句大出来的学生,还有附近的中小学生,社会青年闲杂人等。烟味呛人,网上游戏的喊杀声此起彼伏,玩CS的人互相呼应的叫喊声,同时从几个角落里响起来。
我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游戏我也不会玩,除了听听一些歌曲,浏览网页,我就没事可做了。可是枯坐了很久,都没等到她的任何回复。
接下来的日子,都在忐忑不安中熬过去了。没等到她的半点回音,“兰亭流觞”论坛上也都是死寂沉沉的了。
好容易又等到了一星期后的她上课,我这里急切地注目企盼,可看她的脸色,转顾间像是从未发生过任何事的样子。
下课后,她倒是把我叫去了。我惴惴的,满怀复杂,跟着她下到教学楼下的车棚里。她从车棚里取出了自行车,她把那封信递回来了。看她依然是很平静的样子。
然后她说:“也许是我以前某些说话或是行为的方式方法没加以注意,让你误会了,所以产生了某些不该有的想法。这个我应该对你表示道歉!但我想我得告诉你一些我的个人情况:我今年正好三十岁,已经结过婚了,也有了孩子了,是个女孩,就快满周岁了。还有一个重要的事实,我是你的老师。我以为,我们之间断然不可能发生你所希望的那种情形。你得一直叫我庄老师才行。好了,就这些吧,算是我的正式答复吧。”
看我憋着的样子,她又说:
“我不能想象我站在课堂的讲台上,给众多的学生讲做学问讲做人的大道理,然而下面却坐着自己的学生情人。这种情况是绝对不能发生的……”
“你还年轻,我理解你们这些正处在青春期的年轻人的一时冲动,过一段时间,这种心理反应自然地就消除了。你现在应该把精力专注于学业上,我相信,你将来会找到那属于你的那另一半……”她说,依然是那副平静的样子。
“你说完了吗,”我说,这时倒能装出完全没事的样子,“如果你的意思表达完了,那我就只再说一句:我相信我自己的感情绝不会是你所说的‘青春期年轻人的一时冲动’!”说完转身就走了,还踏出了很铿锵很豪迈的步伐。却不知道自己那一晚,在行知园的那一棵老樟树下,抠着树皮转了多少个圈子。然后整整一夜,都无法入睡。
我这可怜的人!真不想再去上她的课了,想来真是难为情啊。可是我又不想旷她的课,别的课我可以旷,无所谓,对她的课我却想保持一个全勤的纪录。
可这回我却自己坐到了最后一排最边角落没人注意的座位上去了。脸也不面向讲台,只是失神地朝着某个角落发呆,有时干脆带上了耳机,充耳不闻。课堂上时而又像往常一样爆发出了哄堂笑声,可那已经没有我的份儿了,往往是笑声发出很久以后我才从失神中反应过来。
也就十来个星期,她的课就结束了。最后一节课,我去上交听课总结,没有考试,这就算是最后的作业和成绩评定依据了。她问我能不能跟她一起下楼,走走,谈一谈。我无所谓地点一下头。
她从车棚里取出自行车。我们一起走在校园路上。她笑笑说:“怎么样,听我的课有收获吗?先给我这个做老师的也评一下分吧?”
“很好——讲得很好。”我含糊应道。
“哎,年轻就是好啊,真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青春多美好啊……”她说。
“宝元,我觉得你,应该跟你的同龄人在一起,这样子会更好;我和你,那毕竟不是同一个年代的人……以后,无论是学习上还是生活上,要是遇上了什么困难,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可以来找我,只要我能做得到的,我会尽力帮你解决……那么,预祝你按期完成学业,顺利毕业吧!”她说,伸出手想跟我握一下。
我只是默然地点头应着。等她说完我就朝另一条路上走去了,没握她的手。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会偶尔从自己这边的沧浪校区跑到她那边的越溪校区悄悄去旁听她的课,但也仅此而已。
……
赶牲灵的那个人儿哟
噢过呀来了
你若是我的哥哥哟
招一招你的那个手
哎呀你不是我的哥哥哟
啊走你得的那个路
哎呀你不是我的哥哥哟
啊走你的??——那——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