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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把青梅嗅(1 / 1)

那天第一节课,那景那情,依然历历如在眼前啊!那天晚上早早就上教室去占座位了,选了前面第二排中间过道边的一个座位。那时教室里还没几个人呢。

总算等到了上课时间,久盼的教室门口走进来了一位女老师。进门来便微笑向满教室的人作一个顾盼和颔首,态度从容镇定,但难掩的仍带有一丝羞涩。她登上了讲台,铺开教案,然后作了个大略的自我介绍。

只见讲台上的那人,两朵云鬓分别挽过脑后,盘结成一个团髻。额头上几绺刘海,面容端庄,靥辅承颧,圆润的下巴,动似有言;最是那一副眉眼,远黛含烟,秋水盈盈,娇波流慧,“穆老师的眼睛会说话”,那两只眼看到哪里,哪里都仿佛一下子充满了生机;幽深涵远星,又似低枝照水晴柔,瞻顾间未语意先传。穿着件深蓝色的对襟纽扣外套,一双黑色的浅口鞋,朴素保守,然而体态绰约,迎风摆柳,宛转未可隐藏。

初听那口嗓音,我当时只有一个感觉了:致命的温柔!那质地,听来比水还要柔软,如线如丝拖转,已似若无物,怎得如此灵巧婀娜?如梦如诉,直透入人的四肢百骸与灵魂深处,像是从前生某个久远的地方回响起来的。

我看一下周围的人,整个阶梯教室都坐满了人,所有的人都处于一种对庄老师风采的折服与陶醉的忘我状态之中,尤其是男生们,不知不觉地都处在了一种莫名的激动中。我们追随着她的目光,它的言谈,她的举手投足。有那么几次,她的目光似乎停留在了我这里,我激动得坐直了身子,微笑起来。然而在她那儿却一点异样的表情反应都没起,目光掠过去,依然那么专注于她的讲课。也许是,男生们的这种激动庄老师早已见过多次,所以她早就“见惯”了?

慢慢地,我和其他的几个男生就开始“脱离群众”了,在课堂上显得特别地突出特别地活跃,整个人儿似乎都处于某种亢奋之中。几百号人的教室里,我们几个就是那几处活跃地带上的火山爆发点。那几只手老举个不停,抢答问题,还急着向周围人发表自己的独到见解,叽叽喳喳,好几次都打断了她的讲课。庄老师就得暂停一下讲解,批评一下了。

有一次她挑出了我来:“薛宝元,我知道你!我知道你篮球打得不错,我还知道你学习成绩并不怎么样,有好多门课都没通过呢!你得意什么?如果你能把篮球场上的那份热情劲头也用到学习上去,认认真真去上课,安心学习,用心听讲,我相信你的学习成绩也跟打篮球一样会很优秀!”

满堂人都笑。我也笑。心里想,你知道薛宝元,是否也知道“沧水苇杭”呢?在网络上,那沧水苇杭他可不是个听话的学生,谈论诗词,他牛吹大气,故作满腹经纶,老气横秋倚老卖老,而你可就是个孺子可教的好学生了!嘿嘿!你可知道我现在就坐在下面听你上课,可昨晚上,我还在网上跟你一起探讨你现在正在上面讲的课堂内容,还“大方”地给了很多“建设性意见”呢!

记得那一次上课,她给我们讲解李易安的一首《点绛唇》:

蹴罢秋千,起来慷态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这首词写的是一个青春少女情态波动的这么一个过程,寥寥四十一个字,便把这一生动旖旎的情景表现出来了。”

“上片,是静态的描写,一双‘纤纤手’,小处着眼,刻画出一个心中怀有情思,却无处排解,心有所念却不能对他诉说的慷困神态。‘露浓花瘦’,指明这是一个春末的早晨,天气也开始热起来了。花瘦,花也快凋谢完了;晨露重,空气热而潮湿,小汗透轻衣,这同时也铺染了一种愁困的氯围。”

“下片,静态的画面一下子因受惊而动荡起来了。‘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不在意的一抬眼间,猛然见到了那人正走进门来,这一见,只惊得头上的金钗都掉落到了地上!真是猝不及防,整个人刹那间全慌乱成一团了,别说捡掉落的金钗,连鞋也没穿好,趿着就往屋里跑。袜刬金钗溜,又蹭到了掉落地上的金钗,你看吧,这慌乱的,袜子、鞋子、金钗、人脚全卷一块糊一块了。这整个一瞬间被惊动出来的画面,羞喜,着急,慌乱,狼狈,才五个字,‘袜刬金钗溜’,就全部刻画呈现出来了!”

“为什么那个刚走进门来的人能引起这么大的动静呢,原来他正是那个正被思念的所谓伊人。不见时百般思念想象,乍然撞面自然得害了个面臊耳赤。这正是所谓做贼心虚,而这正是怀思少女的都难免的情形。”

“下面这连动的一句话,正是使得整首词出彩的地方:‘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人才刚被吓得慌不择路,逃之夭夭,为什么到了门边,偏又要回头看一眼?这就是女孩儿鬼灵精的地方了。这一是呢,到了门边,要进屋子了,心理上就获得了一种安全感;二是跑到了门边,进屋,这自然就有个折身转弯的动作,借这个动作,回头偷看,就不易被发现,就是被发现了,也显得自然在理。如果不是这样,而是在直直地跑时回头背身,那副度就很大,偷看自然就做不成了。这样以后,女孩就以为自己的偷看很安全了,可是不曾想,那一回头,那人也正看着自己呢,她那点小心思小聪明还是被人识破了(当然,也可能只是她做贼心虚,想得太多,以为自己被人识破了)。这羞上加羞,怎么办呢,慌乱中就把手上的青梅嗅起来了。大家看,那是青涩的梅果,不是花,没有香味,这人拿来嗅,明白其中仔细的人就看出突兀来了,那不是嗅,那是掩面之术。这真是啊,越要掩饰,暴露得越明显;不掩饰还好,一掩饰,反而越惹人注意,让人全看见了。人呢,就是这样,因为心虚,下意识里都有掩饰的冲动。怀春的人,就是这么一个傻傻的样子!”

为了生动地显现词中女孩羞、喜、慌、惊、急一连串复杂而连动的动作,让我们更好地领会理解,她在讲台边亲自地以自身来做演示。“倚门回首”:她走下讲台,“和羞”地走了一段,走到讲桌边上,绕着讲桌,折转身,给了我们课堂上全体同学一个小老鼠式的“偷看”,喜滋滋、心慌慌的样子;忽然又慌忙地捉起桌面上的书本“却把青梅嗅”,半掩着面,只露着幽幽深深的两只眸子在那里荡漾着水波。真是惟妙惟肖,俨然词中的怀春女孩活灵活现地站在了讲台前,果然不愧是戏曲表演学院里的老师。

“老师,你现在真就像是那个女孩儿了!”我突然情不自禁地就喊出来了。我向天保证,我可真不是故意的,可是那一刻,全班整个教室,那场景先是陷入了寂然无声的状态,讲台上的那个“女孩”在“嗅”书中也呆住了,接着就是全班的哄堂大笑,伴着哗啦啦的鼓掌声。

讲台上那“女孩”面红耳赤,只急得在那里喊:“安静……安静……”可是她那过于温柔的嗓音这时可帮不上忙,她越是喊,越想把威严装得像一些,班上的人反而笑得越是起劲。最后急得她团团转起来,想是要找块“惊堂木”之类的东西敲一下桌子才行。

我又喊了一声:“老师,你是不是也要找个青梅嗅一下?”

这下,班上可全笑得乱翻了,有人笑得还拍打起了桌子。可怜的那“女孩”,此时也只能收束着双手,低头只看着讲台上的教案,承受那暴风雨一般的笑声一波波淹没过来,几回抬眼无可奈何地瞅着我们。

我想起了有一首诗这时候形容她极是妙:

桃花脸薄难藏泪,柳叶眉长易觉愁。

密迹未成当面笑,几回抬眼又低头。

下课后,她把我叫住了:“薛宝元,你等一下!”

我走过去,装着怯怯的样子。她只瞟了我一眼,那意思:你知道自己犯什么错了吧!

“什么事啊老师?”我故作无辜又很惶恐的样子,“秋后算账了是吧?”

她慢条斯理,和风细雨地收拾讲台上的教案。等班上的人差不多走尽了,她终于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你竟敢……你这是故意扰乱课堂秩序!”

“我没有,那是你讲得太精彩了!生公说法,顽石还会点头呢……何况是庄老师讲的课,何况我还是个大活人呢!”

“还敢狡辩?我现在给你做出个规定,以后上课,前五排的座位,你不许坐!你不许举手提问题,不许说话,不许出声,不许笑……”

“老师你不能对学生搞歧视对待啊……”

“特殊个例特殊对待!这是我的课堂,我有权这样做。违反了以上规定,我扣你学时,不给你及格,不给你学分!好,就这样吧。”

“老师你很不讲理……”

她懒得再搭理,抱起教案就走了。可还没走到门边,她又回过头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口念出来:“‘今年好大雪,白璧美无缺。易乾亨利贞,男儿养气血。’我昨晚想了想,那‘沧水苇杭’,就是薛宝元您老吧?”

我只咬唇微笑不答,待稍许后,才说道:“庄老师果然是冰雪聪明!”

我敢确定,那时她手里若是有根鞭子,我挨狠揍一顿是吃定的了;若是拿的是刀子,我就极有可能命丧当场了!

那张脸上的羞、恼、恨、嗔、怒,真是五味俱全,真是非言语所能名其状了。她举起手里的教案,作势要全砸了过来。“看我怎么收拾你!”甩下一句话后,急急走了。

“看我怎么收拾你!”可不只是虚言恫吓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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