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惊心动魄的一劫,小乞筋疲力尽,回房之后她倒头就睡,对湖妖之事只字未提。而阿奎睡不着了,抱着白虎布偶“小奎”在榻上翻来覆去,心想:刚才小乞这般抱着我,难道……莫非……她喜欢上我了?
念到此处,阿奎一声叹,骨碌起身对镜照了半晌,随后不禁摇头抱怨:长得英俊潇洒真是罪过,虽说小乞人不赖,但是真不是他的菜啊……
就这样,阿奎为这颗不是他的“菜”烦心到了大天亮,次日早上去吃早食,两眼圈黑得像煤球。他看到桌上有东坡肉伸手去抢,可一见到小乞双目瞪圆,他又不好意思地缩回手。
果然她是喜欢我,要不然干嘛这么看着我。阿奎心里嘀咕,然后将东坡肉往她面前推。
头一次,阿奎肯把肉让出来,小乞惊诧万分,情不自禁斜眼瞥去。
“你不吃?”
阿奎摇头。
小乞嘿嘿贼笑,连忙把整盆东坡肉扣到自己饭桶里,合着米饭,吃得津津有味。
这时,柳后卿正好凝香房里出来,听到动静,小乞抬头朝二楼瞧去,只见凝香立在门处含情脉脉,然后伸手替柳后卿摆正玉冠,再理齐衣襟,俨然像他的夫人。
小乞的心又碎成渣,她移开目光,扁起嘴咬了两口肉,接着就吃不下了。
一大盆好肉被浪费了,阿奎看她晾在那里不吃,又琢磨起来:难道她是故意留给我的吗?想想有点恶心,不过……阿奎还是拿来这桶饭,挑起里面的肉,一块一块地吃了起来。
“死阿奎!”小乞一声怒喝,抬手一个暴栗。“吃我吃过的东西,恶不恶心?!”
阿奎被打闷了,甚至还不明白自己为何被打,他刚缓神,脑袋又是一痛,抬头看去,柳后卿持玉扇在手心里轻敲,笑意略微狰狞。
“都什么时候了,吩咐你做的事全都做了吗?”
柳后卿语气不重,听来却阴森森的。阿奎抚起头上两包,委屈地走了,奉柳后卿之命去查昨夜见到湖妖。
有关于这妖,杭州府里有好多个版本。有人说很久之前有个女子为情所困,然后投湖自尽成了妖;也有人说,湖中一条大鱼专门吃人,日子久了就成妖,总之如今夜湖游不得,说不定一不留神就被妖给吃了。
不过相比湖妖之说,柳后卿更是关心白家的事。吃过饭之后,他就准备去白府做客,顺便捎上了小乞,走前特意嘱咐她穿姑娘家的衣裳。
“嗯?为何?”
小乞不明白,柳后卿抬扇正想敲她脑门,而手刚举起又忽然停住了。
“不为何,如今你也不必女扮男装,该穿什么就穿什么。”
话落,他转身走了。小乞想想也觉得有些道理,然后跑到房中挑了件素色的对襟裙换上。
出门时,她犹豫了会儿,接着咬着嘴唇折回到镜前。镜中人儿娇俏,虽说颊边有两块红记,但也不算丑。小乞羞涩一笑,在镜前转了个圈,看裙摆旋出一朵艾绿色的花。
臭美过之后,小乞按住卟嗵卟嗵乱跳地心,走出房间去找柳后卿。柳后卿只是淡然地扫了眼,面色与以往无不同,小乞略失望,撅嘴跟在他身后走了。
白府离华楼不远,坐轿一会儿就到。或许白员外知道柳后卿今天要来,特意命人在前门候着,这人一到,小厮就入府禀报。
看来柳后卿又骗倒一个,如此靠天赋的事,小乞真是做不到,连学都学不像。
他们二人还没入花厅,白员外携白公子前来相迎。白员外戴了四方帽,身上裹着团云蓝绸袍,一笑两颗金牙乱闪,大肚子还乱颤。
小乞实在对这位暴发户没好感,不由侧头看向那位文质彬彬的公子,只见白起轩拱手施礼,举手投足赏心悦目,她的心情顿时舒畅起来。
白员外开口笑道:“柳公子,没想今天你这么早就来了,有失远迎啊,快请坐,哈哈哈……”
话落,他将柳后卿引到花厅,然后命丫鬟们上茶。小乞又是个小婢子角色,只好立在旁边看姓柳的吃好的喝好的。
这活儿之前并不是没做过,但是小乞的心境与以往不同,自她明白喜欢上这个间歇性面瘫之后,多看他几眼就浑身别扭,脸不由自主地发烫。小乞故意把头转向花厅外,不愿朝他那里看,他和别人说的话,她也不愿放心上,十个字听漏掉八个半。
正当小乞对着园中茉莉发呆,忽然一熟悉身影晃过,她微怔,眯起眼仔细瞧去,只见一少年在园子里摘花。他长相不俗,浓眉大眼,鼻梁挺直;他衣着也极奢华,特别是墨冠上一颗硕大的珍珠差点闪瞎小乞的眼。
咦?这不是九太子吗?!
小乞大吃一惊,差点就挥手叫唤,不过手刚抬起,她又缩成个小团儿,还往里面躲了躲。今时不同往日,小乞身份已经被揭穿,她不知怎么面对这位昔日的拜把子,想来有些懊恼,不过……她又挺好奇的,这九太子怎么会在这儿呢?
小乞记得九太子临走前说过,他是去找哥哥,难道他哥会在杭州?这猜来猜去也没个名堂,最好的法子就是亲自问人家,可小乞看看身上穿的衣裙又不敢,只好藏好疑惑,傻愣愣地站在原处。
“公子若不嫌弃,就在寒舍住几天,能交到柳公子这位忘年友,是我白某之福啊,哈哈哈哈……”
不知柳后卿又使了什么法子,白员外竟然开口要他住下,这句话被小乞听进去了,但是没多久她又暗暗哀叹起来。
有话老话叫前车之鉴,上次在张寿星家他们差点被扒皮,而这次不知道会是什么花样了。小乞看到柳后卿点头,笑得还格外迷人,她欲哭无泪啊,只好转头自个儿郁闷去,然而无意间一瞥,她恰巧看白起轩变了脸色,本是文质彬彬的一个人,转眼间就阴冷起来。
小乞心头一颤,该不会是他有问题吧?
天公喜欢作弄人,不是一天两天了,可这次小乞真不希望白起轩有事,他看起来温文尔雅,待人又和善,虽说没有过多接触,但小乞觉得他不可能是坏心眼的人。
柳后卿怎么想的,小乞猜不到,她也不知此次来白家的目的是什么,若说湖里的妖与白家有关联,这也太扯了些,昨晚出事时,白起轩不正在华楼里喝酒吗?可是柳后卿不听她所谓的证据,只委派她一个任务:去找到白起轩的爱妾珍珠,与她套近乎。
套近乎这事是小乞的拿手绝活,对她而言半点难度都没有,在柳后卿答应白员外住下之后,小乞就顺利混入女眷后院,这时,她才发觉柳后卿让她穿女装的真正目的,他娘的就是为了混女人堆啊!
小乞想明白后有那么丝郁闷,她还真以为柳后卿细心体贴,没想被利用了一回。不过话说回来,从头到尾柳后卿不是一直在利用她吗?把她当钱袋子、又把她当车夫使唤,她屁个本领没学到,人倒差点挂了好回,想来真是有点亏。
小乞开始重新思考人生了,她想起拜把子兄弟——九太子,跟着他与好过跟着柳后卿,若这次事办好,要不就同九太子混算了,她也不必再看柳后卿与凝香眉来眼去了,糟心!
说曹操,曹操到。正当小乞想着九太子时,他就来了,头上插了几株茉莉花,嘴里哼着小曲,一路蹦蹦跳跳。
小乞见之一吓,连忙躲进旮旯里,听那声音擦肩而过,她不由松了口气。如今问题来了,她该如何告诉九太子,自己女扮男装的事呢?
小乞为难,抓耳挠腮,想得实在心烦,她干脆先把这事放一边,然后去了后院找珍珠。
听闻白员外风流,家中美眷无数,与之相比,他的公子白起轩只有一位珍珠,显然太不符合白家风格与作派了。小乞入院的时候就在想,这位珍珠姑娘是何国色天香,竟能赢得一人心。
小乞向婢女打听了番,珍珠姑娘就住在宝阁内,这牌匾上的《宝阁》二字乃白起轩亲手所书,可见他对珍珠的喜爱。
婢女说这事的时候,撇着嘴角,眼睛直翻白。
“我们绿悠姐长得比珍珠漂亮不知多少倍呢。”
这话酸溜溜的,比醋还酸,小乞干脆从袖里拿出华楼厨子拿手酸杏给她吃,以此应景。两人你一个,我一个,混熟之后话也就多了。
那小婢女又说了,早此年白家公子也是个风流成性的,宅子里的丫鬟们都和他“那个”过。之后有位云游道士来此做客,他替白公子算了一卦,说他封象凶险,阳气太重怕会惹火上身,所以得找个阴气重的姑娘交融,以此渡过劫难。
那时也真是巧,白家生意出了岔子,一家旺铺差点被火烧光,白员外急了,拿着老道给的生辰八字,去找那位“阴气重”的姑娘,通过媒婆就找到了住在茅家埠的“珍珠”。自白公子与珍珠好过之后,他性情大变,不在外胡混,天天在家与珍珠恩恩爱爱,像是对她动了真情,三年之内孩子都生了俩了。
听完婢女这一说,小乞更是好奇,迫不及待想见下珍珠。同小婢女告别之后,她悄悄地摸到宝阁,探头张望一番,里面像是没人,连婢女也不在。小乞壮大胆子往里走,只见偌大的院子中央摆有一大缸,立在那处突兀得很。
小乞垂眸看去,原来是个养鱼的水缸,上有三朵娇艳睡莲,粉白相间煞是好看。小乞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突然水一颤,像是有什么东西窜来。经过昨夜凶险,小乞立马缩回手,然后往水里瞧。
原来是一条红锦鲤,它见到小乞像是欢喜得很,特意游到水面上摇曳生姿,还张大嘴向她吐出一个又一个泡泡。
“咦,你是谁?”
身后蓦然冒出一个声音,小乞吓得抖擞,那条锦鲤也吓得逃了,游到睡莲叶下藏好。
接下来,小乞回眸看去,只见一女子立在月牙门洞处,后面还跟有两婢女。此女相貌平平,体态略丰腴,整个人看起来珠圆玉润,真有点像“珍珠”。